三
第二天早上起来汪海洋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我反问他：“你呢？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汪海洋说：“我昨晚睡得死沉沉的，现在脑袋都还是大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便说：“我跟你也差不多，什么都没听见。”汪海洋好像有些不相信，却也没有深究。
汪海洋和刘丽文两个人说的话，各执一词却各有道理，按照汪海洋的说法，眼前的这个刘丽文并不是真正的刘丽文，但根据刘丽文的意思，汪海洋自从出院之后一直精神不正常，那么，到底谁的才是对的呢？
他们两人，到底谁在对我说谎？
首先，汪海洋没有骗我的理由，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已经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出事了第一个想到我，说明他对我无比信任，因此没有必要骗我。
但是，汪海洋深夜梦游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刘丽文的故事似乎更有说服力，而且刘丽文知道我喜欢吃骆驼牌腰果，让我确信这个“嫂子”并不是汪海洋所说的那样，被人调了包。
然而事实到底是怎样，我不能偏听偏信，也许两个人都对我撒了谎，也许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汪海洋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这时候我想到了林慧欣。林慧欣是我高中同学，大学上的是应用心理学专业，对精神病方面颇有研究。我们之间关系一直都比较好，这件事也许她能帮得上忙。
我背着汪海洋和刘丽文打电话给林慧欣，告诉了她我在这里遇见的事。林慧欣在电话那头说：“你说的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最好能把他们带我我的诊所，好方便我给他们两人做一次全面的诊断。”
我知道想要劝汪海洋和刘丽文到林慧欣那去就诊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林慧欣告诉我，这两人之所以会反常，一切都是因为汪海洋车祸住院而起，所以想要弄清楚前因后果，车祸的真相才是关键。林慧欣还告诉我，那个笔记本上的那串数字，一定代表着什么，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我便找机会询问汪海洋车祸的事，汪海洋却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说不清楚：“我记不清了，车祸之前的事我都记得，车祸之后的事我也记得，但是就是出车祸的那段记忆，在我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问：“怎么会这样？你有去看过医生么？”汪海洋说：“看什么医生？不用看医生我都知道怎么回事。”汪海洋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猜八成就是刘丽文撞的我，她想杀了我，但是没想到没把我撞死，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让我想不起来那段记忆了。”汪海洋拼命捶打着脑袋，似乎十分痛苦。
我心念一动，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就跟他说：“海哥，你信我吗？”汪海洋说：“我现在唯一可信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想要证实你的怀疑，你出车祸的这段记忆是关键，只要找回这段记忆，所有的疑点就都能解开了。”
汪海洋叹气说：“我也想过，但是任凭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每次一想到那里，脑袋就疼得不得了。”我趁机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对诊断这一方面挺有心得，要不我带你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就把记忆给找回来了。”
汪海洋将信将疑，问：“你这个朋友靠得住吗？”我拍胸脯保证：“我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她。”汪海洋这才答应了。
我把汪海洋的情况告诉林慧欣。林慧欣听后在电话里说：“如果脑部曾经受到过撞击，的确会短暂性失忆，偶尔神经紧张导致出现幻觉也是有的。这个病人很有代表性，你一定要带他来见我。”我答应着，正要挂电话，林慧欣又交代说：“你最好劝他老婆一起来，我觉得他老婆跟你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实话。”
刚挂了手机，刘丽文在身后问：“在跟谁打电话呢？”我见汪海洋不在旁边，便跟刘丽文说：“我联系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她是一个医生，说不定对治好海哥的病有帮助。”刘丽文笑了笑，说：“海洋的倔脾气，能劝得动他去吗？”我笑说：“海哥已经同意了。”
刘丽文的笑容就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勉强笑道：“哦，那挺好的啊。”刘丽文的犹豫虽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心里产生了一个老大的疑问：难道说，刘丽文并不希望汪海洋的病能治好？还是果真如汪海洋怀疑的那样，刘丽文害怕汪海洋恢复记忆？
我试探着问：“嫂子，海哥当初到底是怎样出的车祸？肇事司机抓到了么？”刘丽文好像不太愿意谈这个话题，说：“凯子，你不该问这个的。”
刘丽文的支支吾吾让我产生了老大的怀疑。本来经过了昨晚一事，我差不多已经打消了对她的疑虑，这时候却又开始警觉起来。看来林慧欣说得不错，看来刘丽文昨晚对我说的并不完全是实话。
我为什么不该问这个？明明汪海洋出车祸的原因就是所有谜题的关键，刘丽文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她到底在隐瞒着什么？看来，要解开所有谜底，只能等到到林慧欣的诊所里才能揭晓了。
我费了很大功夫才让汪海洋接受刘丽文跟他一起去诊所。汪海洋起初是绝不同意的，他怕刘丽文会从中捣鬼，我只好骗他说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刘丽文露出本来面目，但这个计划需要在林慧欣的诊所里，还需要汪海洋的配合，汪海洋这才同意了。
四
我和林慧欣约好了时间，便带着汪海洋和刘丽文一起过去。林慧欣的诊所离得不算太远，汪海洋坚持要开车过去，刘丽文劝他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开车的时候注意点。”汪海洋不高兴道：“你就盼着我再出一次车祸是吗？”刘丽文便不说话了。
汪海洋打开车门，刘丽文坐了进去。不知怎么，在这个瞬间，我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就是整个环节的关键，但是待我想回过头去捕捉这个细节的时候，早已消失不见了，这让我很郁闷。
汪海洋问我：“凯子，发什么呆呢，走了！”我才回过神来，也坐进了车里。在手触到车门的那一刹那，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汪海洋回过头问：“怎么了？我见你坐立不安的。”我笑着说没事，刘丽文提醒我把安全带系紧，我听到“安全带”三个字，浑身打个激灵，像是触电一般，愣了愣，才将安全带系紧了。汪海洋笑道：“还说你没事，跟丢了魂一样。”
坐在车子里，我感觉我马上就要触摸到整个问题的关键，但总是差着那么一步，仿佛我无限接近于真相，却又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推开，一时间，脑中闪现出许许多多的线索：车祸，甜汤，梦游，神秘数字……不断交织、重叠，形成一张大网，紧紧捆绑着我的思想，让我透不过起来，我只感到脑袋昏沉沉的，无端睡意涌上来，似乎没有那一刻有现在这么困倦……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张凯，你害怕坐车吗？”声音远远近近，让我找不到源头在哪，我摇头道：“不怕。坐车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声音又问：“你最后一次坐车是什么时候？”我努力回忆着，想了想，道：“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吧，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们唱歌，跳舞，那天我特别高兴，因为那天，我喜欢的女孩子终于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五彩斑斓的，看什么都感觉是满天星光，瑰丽极了，美丽极了，那天我们喝得很尽兴，朋友喝多了，我也喝多了，后来朋友开车送我回家……”
“后来呢？”那个声音问。
“后来……”我忽然觉得头痛得厉害，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刺穿耳膜，刺眼的车灯照得眼睛生疼，紧接着，传来“轰”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我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不断挣扎着，四周像有无数触须将我的四肢紧紧捆缚着，让我动弹不得，我拼命挥动双手，想叫，却叫不出声来，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林医生，病人的情绪很激动！”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见一个年轻的小女孩的声音。
“张凯，你醒醒，张凯，醒醒……”那个刚才一直跟我说话的声音又出现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一头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漓。
我睁开了眼睛。
“慧欣，怎么是你？”我发现坐在我面前的女人竟然是我的好朋友林慧欣。而我自己正穿着病号服躺在一张病床上，旁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护士手里拿着文件夹子，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着我。
床头心率仪规律的跳动着，一条突然而起的波峰正在缓缓平复下去。
我问林慧欣：“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林慧欣摇摇头，有些歉然的说：“也怪我太心急了，竟然想到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治好你。”
我完全糊涂了：“等等，慧欣，你说什么？治好我？我生病了吗？我为什么会躺在你的诊所里？”
林慧欣眼中柔情无限，对我说道：“你忘记了吗？你出车祸之后，一直就做一些奇怪的梦，幻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我出车祸？难道出车祸的不是汪海洋吗？怎么又成了我了？只见林慧欣转身从护士手里拿过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字，我匆匆瞥了一眼，写的正是我在汪海洋家遇见的事情。林慧欣说：“你反复编着同样的故事，虽然情节上大同小异，但都不离这几个人，这几个关键词。这些东西对你肯定非常重要，才让你一直不能释怀。”
我拿过本子，往后翻了翻，厚厚一本，记的都是一些相差不大的故事，难道这些都是我的臆想？我疑惑的看向林慧欣，林慧欣道：“你不信是吗？你这些故事里都有明显的纰漏你有没有注意到？比如你说汪海洋很小气，从来不请人去他家做客，那么刘丽文又怎么会知道你以前喜欢吃骆驼牌的腰果？这样明显的逻辑性错误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再比如你说汪海洋不喜欢吃甜汤，但是实际上，真正不喜欢吃甜汤的人，是你……”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林慧欣叹了一口气，又拿出ipad，点开一个网页，送到我面前，道：“你看看这则新闻，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新闻上肯定会有的，但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呢？难道那些真的只是我的臆想而已？我低头看去，网页上写着“9月22日晚建城东路酿车祸”几个大字，醒目的标题，醒目的配图，匆匆扫了一眼文字内容，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林慧欣柔声劝道：“车祸后你的脑部受到过强烈撞击，脑神经被压迫，很容易产生各种幻觉，你好好休息，别太累了。”林慧欣交代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护士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神色复杂的道：“你有林医生这样好的女朋友，真心是让人羡慕。唉，你还是早点好起来吧！”
小护士的话让我浑身一震：林慧欣是我的女朋友？
——慧欣，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啊，你追到我我就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啊！你讨厌，我还没说开始呢。
——嘻嘻，我不管，反正我抓到你了。
——慧欣，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慧欣，慧欣，我今天好高兴……
我终于都想起来了，一切都清楚了，那天慧欣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我高兴之下拉着好友汪海洋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那天我们喝得很醉，弄到很晚……后来嫂子刘丽文打电话让汪海洋早点回家，汪海洋见我喝醉了，坚持要先送我回家，然后再回去。途中刘丽文打电话催了几次，汪海洋虽然喝得不多，但依稀有点醉意，一个急转弯没打过来，终于撞上了高速护栏……
我低头看了一眼ipad上的网页图片，车牌号上那几个数字一下子印入我的脑中，原来我在梦中一直猜不透笔记本上记的那串神秘数字，竟然是车牌号码……
我受伤了。住进了医院里。期间女友林慧欣一直对我悉心照料，想方设法治好我的臆想症……没有所谓的梦游，没有所谓的绝食……一切都是我的臆想而已。不吃甜汤的人原来是我自己，笔记本上神秘数字是汪海洋的车牌号码，腰果确实是刘丽文送来的，现在床头柜上还摆了满满一大盘。
一时之间，我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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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6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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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4-4-26 12:16
发表于 2024-4-26 13: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