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五十年

草帽的思想

（1-10岁）

我妈怀我的时候，去割烧的草，一个脚滑，从山上滚下来。等人发现送回家时，我早产了，七个月。

大难不死，母子平安。

草帽的思想

家里五姊妹，我行二，唯一的男丁，祖宗四代，一线单传。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虽穷，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庆幸，没养成骄气蛮横的性子。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政策还没辐射到祖国的每一个角落，父亲在八十年代初期及七十年代末期去山里收木柴，请大东风运到城里赚点小钱，然后被人说是投机倒把。在严打的那段时期，经历过十年浩劫年代的父亲危机感强烈，在家躲了一个多月，足不出户，足不出房。

在父亲“投机倒把”的日子里，家里经济状况还过得去，我还在上红小班的时候，跟着父亲去了一趟城，他给我买了一件屁股上开叉的白色西装，足于震撼同龄孩子、甚至一些大人。我穿西装上学，老是被人讥笑后面开的叉是拉屎用的。小小年纪自尊心忒强，缠着奶奶用针线把叉缝起来，没叉的西装虽美中不足，但还是很潮。

草帽的思想

很有趣的一件事是，我读了半年红小班，两块钱学费。下半年唯一的老师谈恋爱嫁人不干了，直至此帖完成为止，再也没见过我学业上的启蒙老师，几十年过去，连样子都不记得啥样了，唯一清晰的记忆是，女的，剪短头发。

我们这帮祖国的花朵就此失去了浇水的园丁，于是学校出了奇招，把我们跟一年级的混一起，两头不耽误。我的同桌是比我大一岁的堂哥，桌板则是全班最厚的，四条腿却很细，制作得极潦草，轻轻一推就吱吱响，摇摇欲散。全班同学都说是棺材板做的，我害怕极了。

老师在教学方面很有办法，上课铃响后的前十分钟，随便在黑板上划拉几个阿拉伯字，红小班的教学就完成了，然后开始一年级的教学。我双手背后，坐姿端正，懵懵懂懂装作听得懂。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名副其实的不懂装懂。

草帽的思想

那时候堂哥写字我觉得很好看，做作业的时候一笔一划很用力很工整，跟作业簿有仇似的，铅笔与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好动听。现在他写的字，好难看。

严打风潮过去，父亲不敢再冒险了，恰时告别吃大锅饭的年代，家家分田到户，我家虽人口众多，但田地里的劳动力仅有姐和妈，日子过得极其苦逼。肥料都买不起，何来的丰收？去年的粮食接不上，今年的粮食刚种下去，故当年有三荒四月的说法。

三荒四月年代，没饭吃就啃番薯、木薯之类的杂粮，喝稀粥已经算很不错的了。某天能吃到一碗白米饭，就开心说不用菜都吃得下。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不管去吃什么宴席，菜吃不完倒多少不心疼，但饭我是一点都不会浪费的，哪怕撑得坐不直，碗里的米饭都会硬塞下去。

因当年吃的番薯、木薯太多，令我闻薯色变，凡是带薯的食物我都不感兴趣。多年后妻子去街边买五元一斤的烤番薯，被我狠狠骂了一顿，她挺委屈的。事后想想她没错，跟她年龄有代沟，她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道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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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嫁得早，十八岁就出嫁了，当时我才八岁。出嫁那天姐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我记忆犹新，幸好，嫁得不远，隔壁村。想回娘家，走路一小时就到了。奶奶从姐夫父亲手里接过两百块钱，这是姐的礼金。当年看，不少；现在看，太少。

姐夫家条件也不咋地，跟我家比不逞多让，姐嫁过去后受了不少苦，经过多年的努力把孩子拉扯大，日子终于可以喘口气，但年龄已奔六。日子啊，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好日子啊，就这样一天天盼着来。一辈子吃多少碗饭，命有定数。

姐跟我和三个妹是同父不同母的姊妹，但我和妹们对姐就一个字，亲入骨髓的姐。长大后，有好吃的不会忘记她，有什么事，跟她商量。同样，她为我们几个小的也操碎了心。一转眼，五姊妹都四十以上了，但在姐面前，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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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岁）
上小学的时候我成绩基本保持在前三名，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员，成为光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啊！光荣的接班人。

从二年级开始到六年级，班长的不二之选。因喜爱课外书籍，学以致用，引用又借用，作文写得顺溜。有一次老师对我写的作文做出评语：抄的。很是伤心。

顺利考上中学，初一还好，初二开始我就没用心了，老是想着出去打工挣钱减轻父亲的负担，特别是一年要交学费，我跟母亲各挑一担刚收的稻谷去换钱交学费时，深知卖了粮食意味着家里又要挨饿，流着泪跟母亲说不读了，我要去打工。母亲叹了一口气，要我好好读书。此时我脑海里已无数次响起齐秦的《外面的世界》，并写信跟堂哥堂姐表哥表姐，帮我找个班上。

信如期回复，并苦口婆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意思是好好读书，找工作这个忙，帮不上。

草帽的思想

这年，为了下学期的学费，我去镇上冰棍厂批发冰棍来卖，骑着二八大杠，把装冰棍的箱子绑在车子货架上，延着公路、村路、羊肠小道“冰棍，冰棍”嚎叫。每天早起，下午才回家。

镇上大半的村子几乎都留下我的身影，特别是一些比较偏僻的村子我跑得特勤快。那些路途遥远的村子竞争对手一般不愿意去，因此村里的孩子冰棍吃得少，去了基本都能把冰棍卖完。没钱的小孩会拿酒瓶子、化肥袋子等来换，我收集在一起绑好，回冰棍厂卖给老板。

偏远村庄的路不好走，路小还坑坑洼洼，得亏我骑车技术牛掰才没死在路上。沿途几无人住，两边是荒山野岭，我害怕时就一边用力蹬一边唱歌。多年后我开车再走这些路时，感慨自己胆子真的是大，换成我的孩子绝不会让他们单独走，跟被自己呵护得像瓷器一样的孩子比，我他妈就跟野生似的。这里当然不是责怪父母不疼自己，只能说当时的社会和谐度纯天然。

那年暑假，卖冰棍挣了二十一元，距离学费差三分之二有多。

草帽的思想

心不在焉熬完初三的学期。在中考前，我跟父亲说不考试了，我要去打工。父亲听了神情很黯然，随你吧。

此时我有个同村的同学，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家庭条件优越，每个星期的生活费是10元，跟我一块钱待遇相比，简直天文数字。在学业上他跟我一个卵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去镇上书店租金庸古龙的小说，每天废寝忘食，那认真程度如果放到学习上，不考上清华北大都对不起这个劲。

我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读。在我花言巧语蛊惑下，一般他租书都是两本一起，他看第一册我看第二册，等他第一册看完了我再倒回去看第一册。当然我们俩的节目不会只看武侠小说这么单调，晚上还会去镇上录像厅，我负责跟守票的讨价还价，他负责掏钱买一张票然后我们一起进去。课外节目如此丰富，学习成绩哪能有个好。

草帽的思想

中考前一个星期，也就是我决定卷铺盖后，我的同村同学咬牙切齿下决心，把所有租回来的小说全部还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玩命学习、复习，面对我的嘲笑，他严肃跟我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最终的结果当然不出意外---没考上。后来他去当兵了，不知是花了钱找关系还是他近朱者赤、近他父亲医，当的居然是卫生兵。

两年的军营生涯让他原本挺拔的身材再往上挺拔了不少，作为密友，给我寄过一封信，内容不记得了。不记得的原因主要是内容写得不咋地，否则再怎么样我也能记得几个标点符号。

复员回来的第二天就骑上摩托车找我叙旧。两年不见刮目相看，说现在体力好得不得了，你骑车我跑步跟着你。于是我毫不客气，跨上摩托车轰油门，他在后边迈着两大长腿呼哧呼哧。扭头看汗流满面的他，我无声地说了声，傻叉。多年后，我再想骑车他跑步时，他鄙视地说我是傻叉，声音洪亮、语气肯定。

在赤脚医生父亲的帮助下，他在镇上开了间诊所，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夫，也算是学以致用。当生意越来越好时发生了一桩医疗事故，虽没死人，但诊所被封了，听说赔了不少钱。我问他咋回事，支支吾吾不愿细说。后来他辗转多地还想继续诊所事业，只是都没成功。现在在深圳某药店上班，穿上白大褂装医生坐镇药店，一去多年，收入不详。

有了不同的生活，估计为了三餐一宿彼此都披头散发，虽处同村，但已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春节时偶尔通电话，通话中相互都说很忙，没时间聚。挂了电话，两眼望天，卵事没有好无聊。

花钱没买着

五十了？急着写什么回忆录嘛。

河海森林

老了，开始回忆了

呼啸的老鹰

有5o岁了？

呼啸的老鹰

草帽的思想 发表于 2024-4-17 11:13
家里五姊妹，我行二，唯一的男丁，祖宗四代，一线单传。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虽穷，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庆 ...

这段是真的。

灵典之爱

子曰

回忆一下挺好，不然时间再久就忘了。

比我年轻好几岁，但有很多相似场景和共鸣。

大玲小芳

好久不见！问好！

河海森林

大玲小芳 发表于 2024-4-17 11:57
好久不见！问好！

你也好久不见了

周一楠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一地唏嘘。

呼啸的老鹰

草帽的思想 发表于 2024-4-17 11:14
那时候堂哥写字我觉得很好看，做作业的时候一笔一划很用力很工整，跟作业簿有仇似的，铅笔与纸摩擦发出的声 ...

但田地里的劳动力仅有姐和妈

人多田多。你爸为什不种田？

呼啸的老鹰

叔从小在河里长大，一天到晚逮鱼摸虾。啥不怕，不怕毒虫蛇兽，好在我们这儿没有巨毒的东西。现在的孩子娇贵。

广东毒蛇多，咬一口就完了。

叔也不吃杂粮，吃怕了。

周一楠

呼啸的老鹰 发表于 2024-4-17 13:09
叔从小在河里长大，一天到晚逮鱼摸虾。啥不怕，不怕毒虫蛇兽，好在我们这儿没有巨毒的东西。现在的孩子娇贵 ...

你多大了？叔挂在嘴上，对草帽合适吗？

投入

喔！

草帽儿、回归了！----big big good news！----哈哈哈

投入

我早产了，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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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智力很正常啊。---莫非，本来会、再、增高2/7。哈哈哈

投入

家里五姊妹，我行二，唯一的男丁，祖宗四代，一线单传。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虽穷，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庆幸，没养成骄气蛮横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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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早产！呵呵

投入

父亲在八十年代初期及七十年代末期去山里收木柴，请大东风运到城里赚点小钱，然后被人说是投机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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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柴、不至于。
雇佣大东风，必须的！呵呵

投入

跟着父亲去了一趟城，他给我买了一件屁股上开叉的白色西装，足于震撼同龄孩子、甚至一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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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露富了。呵呵

投入

小小年纪自尊心忒强，缠着奶奶用针线把叉缝起来，没叉的西装虽美中不足，但还是很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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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闷骚。---美、却暗爽的。哈哈哈

投入

唯一清晰的记忆是，女的，剪短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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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投入

全班同学都说是棺材板做的，我害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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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果然不是农家苦孩儿。---联想力、丰富，依然。

投入

我双手背后，坐姿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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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从小听话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