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婉兮 于 2024-1-4 00:16 编辑
题记： 老辈子时候，谁家有红白之事，常有叫花子闻讯而至，这类人到礼薄桌前，若拿出十块钱递上，你得加倍还给他二十，这叫“钩子礼”。此陋习不行久矣，不想前阵子又蹦出个类同的故事来。
李老师一大早连给表弟打了几个电话，一直都是女人脆铮铮的回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早饭间，表弟电话过来了，昨晚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充上电就没管它，刚才一看，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你的。啥事儿啊哥？
李老师斟酌着说，是那啊，表弟，正月间就把钱送给人家了，到现在咋还没动静哩？
表弟有些不耐烦，哥，性子急喝不得热米饭。俺表嫂问我几回这事了。不错，人家收下了钱，答应给办事，要知道如今这事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啊。人事局，评审组，哪一关都得过。总得给人家个运作时间不。
李老师听出表弟有些不快，就支支吾吾着把手机挂了。
李老师五十二岁，五短身材，青黄面皮，闹腮的稀黄胡须，小鼻细眼，嘴巴有些地包天。称体重也就七八十斤。
人不可貌相，他染指粉笔有三十多年了。
李老师早年当民办教师时，因为超生犯了计划生育条例被除了名。在家赋闲年余，城里的表弟给他跑了跑事儿，得以复职，后来转为国家教师。
因为受过处分这个坎儿，李老师的级别一直不高，工资瞠乎同列之后。差班撂给他，课时排得满满的，早晚自习都得到场，摆治得李老师那张小脸越发像个秋后霜打的干茄子。
每次老婆张荣景数完工资就腌臜他，整天剁头鳖一样！就不会跟上头反映反映。见月这几个钱，遮住头盖不住屁股，没明没夜的长在学校里，工资还是原地踏步！
正月初四，李老师上城里表弟家走亲戚，午饭后，和表弟拉起家常，李老师就把一肚子窝屈说给了表弟。
表弟灵机一动，那年为你复职使劲的那个姓翟的，最近扶成一把了，俺俩是高中同学，不行的话，再走走他的门路？
李老师苦笑一下，那时候两千能包圆儿，现在两万恐怕也不中啦！
嚡，谁不知道基层的教师啥进项。他有个上初中的孩儿，春节一定在家，了不起再给他几个压岁钱，加上你刚才说的两万那个数儿，我看差不多了！
新年大节，李老师两口子东借西凑弄够两万五千块钱，找一个装过考卷的牛皮纸袋子，金金贵贵的放进两万去，另外五千，李老师小小心心的塞进内衣兜里。
初六夜里，李老师和表弟一起敲开了翟局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局长夫人，表弟随手把钱袋递给了局长夫人。
和局长互恭互祝，一阵寒暄。客主坐下，局长夫人递烟、沏茶。
表弟看局长的眼神老往李老师这里踅，慌忙介绍了一番。
局长一拍大腿，嗨！怪不得面熟呢！抽考竞赛评奖，回回见你。怎么样，复职以来，工作生活还满意吧？
李老师屁股坐在沙发沿儿上，直着身板，十指紧抠膝盖，口里只是嗫嗫嚅嚅，说不出囫囵话来。
表弟接过话头，顺势儿把来意委婉地说了一遍。
局长一脸庄重，感叹道，想不到啊，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竟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我作为主管领导，关心不够，关心不够啊！
话局似尽，稍有晾场。表弟轻松地问，小侄儿唻？局长笑一下，里屋玩电脑哩。
局长夫人忙起身敲里屋房门，娃儿！快出来，给叔叔伯伯拜个年！
这边厢，表弟迅速给李老师使个眼色，李老师马上站起来碎步迎过去。门开一缝，孩子伸出头来，机械地说：叔叔好，伯伯好，新年愉快。
趁孩子将要关门，李老师抢前一步，把拿钱的手挤进门缝里，侄娃儿，侄娃儿，初次见面，伯伯给你个压岁钱！
局长笑笑说，这是弄啥哩。孩子大了，不兴这个啦！
快到年底了，李老师的级别没调，工资没长，又给表弟打了几次电话，表弟一直说，别急呀，馍不熟气不匀嘛。
李老师存不住气。终于，趁星期天上城里找表弟囔叽这事。
表弟低声说，昨天才听说个小道消息，纪委、监委立了他的案儿，翟局长这几天焦急得缝屁眼子老鼠一样。这会儿咱去找他，不是拿个哀杖儿串门子，自讨没趣嘛！
回到家里，李老师和老婆越想越怕，姓翟的要是翻船落马，乱咬胡吣起来，咱这两万五千块钱不但打了水漂儿，还要背个行贿的罪名！
老婆执意要和李老师一起进城，我能不知你那样，拿个锅盔说不成馍。局长咋啦，他也是皮裹骨头肉长的。咱都混到这号地步了，还怕他啥！
腊月二十夜晚，李老师和老婆张荣景敲响了翟局长家的门。开门的局长夫人手扶门边，惊愕地看着这一生一熟两个不速之客。
局长正在伏案写字，见人进来，忙把稿纸翻扣过去，缓缓地扭过身来，打量二人。
李老师浑身局促不安，张荣景却挺胸撷肚，双手交叉小腹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局长。
有顷，局长声音略带沙哑冷冷地问李老师，是问你的事吧？
嗯。李老师嗓子似有痰涎阻碍。
类似你这样的情况不少，局领导班子正在研究，人事局也正在审核晋级资格。不要着……。
没等局长说完，张荣景接了话，局长！俺思谋透了，生成舅子命，不能当姐夫。钱这东西，挣多多花，挣少少花，不是自个的肉，终是长不到自个身上。都是我逼俺当家的走这歪门邪道。今儿个，一来是俺送上门让您批评教育，二来想把那钱……。
局长动了动瓮缸一样粗的腰身，向夫人努努嘴，颐指卧室。夫人会意，转身推门进了卧室，反手关上门。须臾，拎出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子，搡到李老师怀里 。
局长压着烦恼，缓缓地对老婆说:还有给孩子那压岁钱呐！
夫人气得摇了几下头，返身又进卧室，掀起席梦思床垫和床板，探身拿出一沓票子，出来卧室，伸直胳膊擩给张荣景，恨恨地说：数数看够不！
您经常玩钱，哪有不够的理。张荣景满脸堆笑地说。
李老师两口子一前一后刚迈出门槛儿，局长家的门砰地一声摔上了，差点没碰着张荣景的脚后跟。
摸黑上了大街。两人一合计，招来一辆出租车，搞好价钱，五十块钱包送到家。
一进院儿，张荣景赶紧插上大门，拽着李老师的胳膊一溜小跑进了屋。
灯光下，李老师端杯热茶慢咂细品，老婆一遍一遍数自己手里那五千块钱，忽然骂道：屙黑血的媳妇尖子，少给五十块钱！
李老师一怔，遂释然：五十块钱你给出租车了吧？老婆秃噜笑了：奶奶个脚！瞅我这记性。
当李老师掏出牛皮纸袋里的钱时，不禁一愣：整整四捆用白纸条扎着的钞票，板板正正，另有百元面额的散钱一沓子。
李老师忙把袋子里的散钱递给老婆查，自己拿起整捆儿的，细细地拨捻起来。
老婆说：我这儿是五千。
李老师说：我这儿是四万！
老婆把钱归归堆儿，失声惊叹：我的天爷！连给他孩子这五千，拢共五万！
给错了，咋办？李老师瞪眼瞅着老婆，惴惴地说。
装钱的袋子可还是咱那个牛皮纸的呀！
猪脑子！就兴你一家有牛皮纸袋子？恐怕他家这样的装钱袋子多的是！
我的娘！他两口子要是发现给错了，能依咱！
赶明儿，把这多给的钱送回去。
两口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正说反问，鸡叫三遍了，还没瞌睡意思。
三天后大清早，李老师蹲在门槛上，脸怔得像屙干屎一样，这两天他茶不思饭不想，只忧虑这钱的事。
若是自个儿把钱送给姓翟的，他要说不止这个数儿，赖我昧他钱，不是拿麦糠擦屁股上屎----自找刺挠么？
忽闪想起表弟来，找他一起去做个见证，岂不又光彩又安全！立马掏出手机，拨通表弟，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喂，表弟不？那呀，这两天你见翟局长了吗？
没有啊。
他也没去找你？
亲爹娘他也不得见！纪、监委审查完毕，案子刚端到检察院，我也是昨天才得的信儿。这算把表哥你坑了，那两万五弄不好是没屁眼儿了，想想替你难过！
不说了，不说了！你忙吧。
几天后，有人登门，亮过证件后，问李老师：翟某某有没有退给你受贿的赃款？
李老师答：有。
两万五退够了吗？
够、够，绝对够！
是他主动退给你的，还是你向他追讨的？
张荣景抢着说，是俺两口子亲自去要的。行贿有罪，俺才不醒着尿床哩。
来人说，迷途知返，算你识相！
忽一日，表弟打手机告知李老师，翟局长判了，八年！
张荣景把李老师推到卧室里，插上门，捂嘴嘀嘀地笑。
趁李老师不注意，揽腰一把抱起他，嘟着嘴亲上去。
李老师尖声叫起来，快撒手，肋巴岔气嘞！哎哟我的娘…… |
发表于 2024-1-3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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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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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3 2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