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瞿忠兵
最近看了《繁华落尽》新版的电子档，新版的新在于多加了两章，有两万字之多，极为华丽，人也特多，相应的前前后后又做了修改。这且不谈。这部小说确实值得一改再改，有关他的优点，也有好几篇写得漂亮的评论，各有各角度，我就不重复了。我今天想说的是它之所以是现在这个面貌有它的原因。
放在陶然纯文学小说的全部序列里，可以说《繁华》的出现基于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成功的经验：《摆渡的人》是年轻时写的，但出手不凡，起点很高，有几篇像《一人有一个梦想》《寄生者姜鸿》放在今天也不输于名家名作。后面的《虹》《飞越迷雾》特别是《灵光》，基本上是越写越长越写越好，《灵光》简直好得令人吃惊，绵密细腻到极点。这一段时间的积累是非常重要的，创作的技巧要积累，创作的自信也要积累。否则即使有了技巧，能不能一开始就驾驭《繁华》，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失败的教训是哪一篇？《断点》的第一个故事。有理由怀疑《断点》不是刻意断，是写不下去了只好断，断了再拼，变成现在的样子。第二个故事是神怪，不说他，第一个故事难道不是《繁华》的雏形吗？
主人公的家庭是一老二中一小，后来又听说要外地迁一个姐姐来，这个家庭构成只比《繁华》少了个外公罢了。主人公工作的单位也在港口，而且主人公还玩了点小心计，这个人设与工作单位跟许杰像不像？像！主人公还有个铁哥们，相当善解人意，假如就安分守己做哥们，那就是田明辉前身，假如再去跟姐姐发展出点什么就是吕总了。历史不容假设，小说可以，未完成的小说草稿更可以。我敢说这个失败的教训对《繁华》启发很大，虽然里面人的姓名是《飞越迷雾》的那套班底，看上去又像《飞越》的亲戚又像《繁华》的草稿，确实有一层迷雾笼罩，但从结构和人设上来看，很有可能是《繁华》要写没写成的前身。他用倒叙的手法从主人公的童年写起，明显长篇小说的设计，只是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卡住了。这种跨越多年的设计也和《繁华》很像。
经过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繁华落尽》横空出世，陶然终于有了一部真正的代表作，可喜可贺！这部小说成为代表作，既是因为长，也是因为好，好就好在雅俗共赏，好就好在各方面平衡得优秀。读到有些章节，你会提心吊胆，觉得再往左往右偏一点点就成为通俗小说了，可是它还是纯文学。这就是功夫。这就是本事。它还极其注重伏笔和呼应，暗示和象征，中间三次在桥上发呆，一头一尾划了一个生命的大圆圈，结构上精致得像强迫症。何况他还塑造了那么一大批鲜明的人物（闭着眼睛一数，写活了的人多达四十个左右！一部小说里！够厉害。说句难听的，有的作家一辈子也写不活这么多人物吧，所以有关这部小说的评论，前赴后继全都忍不住要分析里面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有些人像姐姐许冥死得很早，但是没有任何一位读者会忘了她，读到书的最后一页，心里还会有她，不管赞不赞成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可怕的爱情观，作为一个形象她像刀刻在心上一样。可是关键的地方就来了，这部小说的好，的雅俗共赏，源流是哪些？
我认为有两块，四组。怎么说呢？一块是文学类，《红楼梦》，张爱玲，金庸。《红楼梦》提供精神气质，张爱玲提供语言风格，金庸提供缜密的结构，尤其是前后呼应方面的。这其中，《红楼梦》和张爱玲是一组，纯文学。金庸是一组，武侠。
另一块呢？来自于港剧，包括《天地男儿》《创世纪》《金枝欲孽》这些。前两个是一组，家族商战剧，后一个是一组，宫斗剧。兄弟翻脸，都市的俊男美女，商战，这些都是香港家族商战剧的拿手好戏，《繁华》里到处都有。尤其是，许杰屁股开刀在家养伤看的港剧名单里就提到了《天地男儿》和《创世纪》。勾心斗角的戏码借鉴《金枝》，只不过女人斗改为男人斗，后宫斗改成职场斗，拼心机手段，这些东西《红楼梦》里不能说没有，但是《红》本质上是写贵族之家家长里短的，不是《金枝》也不是《甄嬛》。仔细想想陶然不少小说，表面上的影响是《红楼梦》和张爱玲，香港电视剧的影响不细想就发现不了，隐藏得深。洪哲的性格变化一定程度上像许文彪张自力，江雪凝的名字灵感直觉来自张雪凝吧？佩服陶然的是江雪凝这个名字竟然起得比本尊张雪凝还要浑然天成，看起来像后者抄了前者似的。好人有缺点，坏人有优点，这种写复杂人物的本事《红楼梦》固然有，港剧经典同样有，得力于后者可能更多也说不定的了。
这样梳理一下就发现，陶然在《繁华》里其实没发明任何新的东西，包括叙事手法和写作技巧等等。但是他强在把雅俗两界的各种技巧做了巧妙的规模宏大的综合。他用了那么多通俗艺术的元素，但是《红楼梦》的荒凉是《繁华》的精神底色，成为一个大磁盘，把所有通俗的东西全部紧紧吸在底盘上面，保证它还是一个纯文学。再加上陶然天赋的写大量传神的生活化的细节的能力，给现代读者深深的共鸣，往往就忘记了这种生活化的背面其实是十分戏剧化的。这部小说就这样成为一个两组四块犬牙交错彼此拧结却又浑然一体的作品，让人欲罢不能，又能重看再重看。
《繁华落尽》以后陶然小说往何处去？《幻旅》《三重奏》肯定不是答案，但是科幻等通俗小说，或者别的主旋律的小说，或者陶然大胆一点冲出熟悉的世界去写他很少写的工人、手工业者、警察公安、山区贫穷人民等，都是可贵的，值得写的，可以拓宽他小说世界的版图。可是拓宽不代表超越，还是要靠他最拿手的人情小说类型来更上一层楼。问了问陶然未来的几个创作计划，我有点悲观，感觉没一部能挑战《繁华落尽》的高度。这本小说写浪漫写到顶，写沧桑写到顶，写唯美写到顶，写文化写到顶，写现实世故和职场的残酷也写到顶，怎么挑战？唯一一部有可能挑战的计划是他不肯说名字的要等退休前再写的长篇，说要把几十年工作经历呈现出来，我觉得那个会和《繁华》一样很长很精彩很深刻，人物很丰富，可是这又是一个文化人声色犬马勾心斗角的故事，和《繁华》的第三部分很相似，起码背景很相似。可是《繁华》有一整个青年时代作参照，才有这么样的沧桑感，这个优势他计划中的小说是没有的。所以只能说让人抱有期待，但仍然不敢乐观。写出一部代表作，既让作者欣慰，同时也是巨大的负担。《繁华落尽》就作者自己来说无与伦比，相对于前面其他所有作品是碾压式的优势，相对于后面他再想上一个新台阶，难度确实超高（抱歉我以泼冷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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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9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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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2-9-19 21:35
你这句让我油然想起了“东风吹，战鼓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