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2-9-14 13:20 编辑
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仿佛在北非的一个城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再见，一个人在那辆旧的雪佛莱车里泪流满面。
说不定在某些灯光暧昧的咖啡厅里，还可以找到这样的感觉。想想，一扇厚重的木头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了两个人，出去了一个人，小方桌上铺着浅蓝色的方格桌布，一卷小小的诗歌，精心的用黄丝带系着，你一拉开，是一张浅绿色的，略微带点粗糙颗粒感的信笺纸。
周围有暗香浮动，点着烛光的咖啡馆里吊扇轻轻转动。
低声念。
◎ 镜中
张枣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后来天就那么黑了。街上的人很多很多，你们坐在落地玻璃后，安静的望着街道尽头。不知道你的城市是不是正在下雪，或者也可能是起风了。就像我在的这个城市一样。街道两旁是巨大的梧桐树，叶子枯萎，有略微的伤感，其实是甜蜜。
当然，也可能是另一个镜头。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喜欢去草地上独坐，喜欢给远方的人写很长的信。记忆中，读过舒婷的一本诗选，名字叫《会唱歌的鸢尾花》，窄窄长长的版式，像五角丛书。中间写到邮差，自行车，弯曲的街道口。在午后的某一段时光里，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要出一本诗集，一定要用这样的开本，一定要用德国进口的蒙肯纸，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黄色。那纸极好，摸起来有厚度，但又柔软似绢，装订好了的小册子可以卷起来读，像极了明清书装。封面设计应该简洁淡雅，但绝不能套用国画。只用其意，比如在右下角一个简单的印章，上面是书的名字，再无其他。
扉页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我还没想好。或许，可以折成一朵花，或许，穿几个洞，或许，从斜角那里，减去一半……
这样的书，应该放在书店最显眼的地方。也可能不放在书店会更好，在机场、在海岛沙滩酒店的客房。推开门就是海滨沙滩的那种房子。夕阳从海洋的那边照过来，一杯柠檬汁，翻阅这样一本诗集，听海风轻轻吹过椰树林。
那么，你应该正好读到这样一首诗。
◎ 相见欢
魔头贝贝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
清晨的鸟叫
光照到脸上
仿佛喜欢的人
来到身边
天底下的爱情看上去都很相似，但每个具体的爱情，又各有自己的悲欢。想起一个人，此刻独自走在花压树枝低的路上，一个人那里满目萧瑟，一个人那里春色满园。放在宋朝，此刻漫天飞翔的大雁，都是他们的信使。前天读到于坚的一篇文章，说诗歌是一种信，对，诗歌当然是一种信。这个信不只是信件的信，更是口信的信、信任的信。中国文化的信仰精妙之处正在于对生活的巨大信任，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用李泽厚老师的话来说是半哲学半宗教的。
“唐朝是一封伟大的信，对人生、自然、朋友、生命、永恒的信。在唐朝诗歌中，他人不是地狱，诗人乐于“吾丧我”，道发自然就是信，信就是去加入宇宙、自然、大地、人生，信仰之。”是的，我们强调的是“内在超越”而不是外在的什么东西。对于人来说，恐怕没有比真实生活和真实幸福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的了。
诗是我们最后的信，是信仰，但绝不是宗教。
所以不如来读这样一首诗，在你疲倦的时候，在你即将回到你妻子身边的时候。
◎ 这么好的信
周公度
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写信
写一封这样的信：
信里说法国式的接吻
说春天，小城，和溪水
说亲爱的，亲爱的。
说“秋天很美，很美
旅途有一点点儿
旧信封才知道的疲惫”
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出许多质问和省略号
说“祝好。某某。
某城。某年某月日”
昨天晚上，武汉的诗人们在湖北美术学院的青年旅馆举行了一场念诗会。湖北的这个冬天，过分的温暖，让人感觉不真实。但我背靠藤椅，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清晰的感觉到了诗的存在。
这种存在，不是具体的某个东西。不是酒，不是烟，不是欢笑或者悲伤。它可能是心灵，是肝胆，是一种境。
突然想起稼轩的句子：“杯汝前来。老子今朝，点检形骸。”呜呼，长夜漫漫，散场之后，满座离去，空的椅子像极了空的墓穴。
独自打车回家，觉得路很长，我倦在后座上，从反光镜中看到自己脸色苍白，我需要有人扶一下下。这是另一首诗，要默念。
◎ 墓床
顾城
我知道永逝的来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象水池
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 
发表于 2022-9-14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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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4 22: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