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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事情是我不了解的（麻花姐我来投稿哈哈） [复制链接]

闲山静水

主楼

发表于 2019-10-18 10: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闲山静水于 2019-10-18 10:34 编辑

有多少事情是我不了解的

一连多日秋风兼秋雨，春夏时候秾发丰肌、衣粧稠叠的小城立时被消减得寡淡下来。秋深了，走在路上一眼望去，找不到什么花了，树木也一天天趋近萧条。想想植物真是一种可怜的生物，被人种在哪里就在哪里恒定坚持。倘在春天还好，春的每一天都是胜日，春阳和暖，连风都是温软的，即使下雨，也是贵如油那种，它们在室外待一待譬如游春不归。夏天更没什么话说，不在户外接沐长风难道还去室内憋闷？然而秋天来了，这是一个收敛的季节，于是它们落叶子、落花瓣，消除靠不住的繁华，剩下坚定简洁又更加重要的东西，等秋天过去，等冬天过去。

和植物相比，人可是有法子的。街上的人们都懂得添衣减衣，天一凉，毛衣、呢大衣甚至于薄羽绒次第上身，聪明的灵长类生物至少在此刻是安乐的。有个穿羽绒服的女人在遛狗，我猜那是一条短毛腊肠犬，小短腿长身子，露着的狗腿狗脑袋光溜溜的。狗这个东西即使没有长而密的毛，天性也不怕冷，不过女人担心它不经风寒，多余地给腊肠犬套了一身红色的运动衣，说不定还是抓绒的，猛一打眼望过去，还以为是一个趴着的小男孩。这样驯养下去，很难说小狗不会进化得需要衣服，那么天赋予的生存能力算是减弱呢，还是一个极微小的进步？有一天它们会不会像人一样产生了羞耻之心，总想给自己包一块儿，智商因此慢慢提高，直到在人群中直立行走？

我闲得没事瞎想的时候，被宠的小腊肠扭动着套了运动衣的身子，滑稽地翘起一条腿，往灌木丛里撒了一小泡狗尿，让秋天的灌木丛微微腾起一丝热气，撒完了牵着它的女主人跑远了。我收回眼神，这才发现路边休闲凳子上一个老太太歪着头，也望向小狗的方向。

这个老太太我认识，我关注她两年了，她像初见一样衰老，也像初见一样结实。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她坐着的木头休闲凳子虽然表层涂了蓝油漆雨水不会浸透，但周围寒气弥漫呀，她面前那些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树连每一道褶皱都洇透了，叶子纷纷飘落，连同她身后的灌木丛，湿气是长了毛的怪物无声无息又无边无际。可老太太似乎不受什么影响，她的那根不锈钢拐杖在秋天里看着越发凉冰冰的，忠诚地斜倚在休闲凳子的一头。

我本来打着寒噤已经走过去了，实在忍不住好奇，返回身来凑过去，第一次跟人家搭讪：“奶奶您不冷吗？”

老太太显然听到了，像放慢镜头一样慢慢扭过头来，因为驼得很厉害，扭到最后仍然勾着脖子，眼光从下往上瞟我一眼，简洁地说：“我穿得厚。”

哦她穿了一件格子厚外套，领口露出一截暗红毛衣，哪里厚了？这样的老人家应该穿棉衣，把自己裹得像小熊维尼才是。“奶奶好结实哦，和我穿得差不多。”我赞叹道。

人家不再理我，打开身边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小小的一卷卫生纸，撕下一截去擦鼻子。

还是冷嘛，我心想，顺便瞥见那个袋子里放着几个白馒头和两根弯黄瓜。彼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初晴的秋阳白得幽微恍惚，没有多少热量却装模作样地悬在当空，远处高楼和院落里多数的人家想必开始吃午饭了，晚一些的也正在举火为炊。老太太买了食材却不着急，擦完了鼻子把废纸扔到身后灌木丛里，剩下的小卷纸放进袋子，系牢了，继续低头静坐，面目像树皮一样褶皱丛生，而表情平和无欲无求得近似于坐禅——春天看过了看秋天么？

人家没有与我搭话的意思，我只好无趣地走开了，一边操心她肚子为什么不饿得咕咕响。另外猜测她不回家一定是没有要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她的人，唉唉一个人孤老到这个程度，可怎么受得了哦。越想越忧心戚切，再一回头，只见老太太面朝地下背朝天，在深秋的街头忽然静悄悄地一笑。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我不了解的？我以为老人陷入了无边的孤独，哪里知道人家独处甚惬，正怀想着人生中某个美好的时刻。好吧好吧，“人没有什么是自己固有的，除了自以为是”，我不得不把伊壁鸠鲁这句话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