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血液 [复制链接]

雁南雁北

主楼

发表于 2018-6-30 19:2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雁南雁北于 2018-6-30 19:52 编辑

奔腾的血液

一

这次去内蒙，心里非常平静。平静到一开始我并不愿意踏上这片土地。

但我还是来了。

呼和浩特。内蒙首府。一座青色的城市。

下飞机。上大巴。到达宾馆。晚上涮羊肉，一人一盘。肉很好，鲜，嫩，无膻味，但一群重庆人无辣不欢，用了“老干妈"蘸料来吃。

饱了口腹之欲，可还是没找到感觉。

去大召广场。

看见一座白色的塔。和西藏所有的塔一个样。蒙古人信藏传佛教。几天行程下来，给我的感受是，蒙古人信佛教的风气远没有藏人浓厚，他们好像更崇拜和相信成吉思汗。在藏民的家里，家家供奉释迦牟尼佛像，而在蒙民的家里，家家供奉的是成吉思汗像。蒙古族，这个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他们似乎更相信：速度，力量，拳头和刀锋。他们的身上，至今或多或少还奔腾着祖先勇敢剽悍的血液。

一条商业街，仿明清建筑，环广场而建。和各个地方的旅游商业街一样，货品丰富，琳琅满目，环佩叮当。只多了蒙古弯刀，多了狼牙，多了闷倒驴，多了马奶，多了蒙古服饰，多了许多当地的特产。

一群女人在跳广场舞。领衔带头的却是个男人。男人的舞姿不错，柔韧中带着刚毅。录音机里播放着草原之歌，悠远，辽阔，轻快。好似从草原上刮过来了一阵清新的风。跳舞的人大多戴着黑色口罩。想必是挡风沙。奇怪，没有一个女人是胖子。只偶尔一两个路过的面色黝黑的蒙古男人，略微有点肚腩。但比起南方人的大腹便便来看上去要结实紧实得多。

一座高大的铜像。阿拉塔汗铜像。我不知其人其事。后来知道他有一位妻子，被人尊称“三娘子”。这位三娘子，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且还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奇女子。尤其是在了解到一些三娘子的生平事迹和性格后，我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但彼时我依然无感觉。

我想，我可能不属于这里。

二

沿着阴山山脉，我们车行在去往希拉穆仁草原的路上。

山不高，光秃秃的，带点灰青色，一直无限的向前延伸，延伸。

说到阴山，怎能不想到那首著名的乐府诗歌：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如今的草原，还能“风吹草低见牛羊”吗？

我不抱希望。

三

早春四月。

草原上的草刚冒出头，浅黄淡绿，星星点点，铺向远方。没有失望，因为不曾希望过。

骑上马，一行人排成纵队，向草原深处行去。马走得很慢，因为人多，带队的牧民在队伍两旁护卫着，不许走快了，怕招呼不过来，出安全问题。

我骑的是一匹白色带褐色斑点的马。我坐在马背上，戴着头盔，环顾四周，还是没找到感觉。我只是感觉到了草原的宽广，因为我一时半会儿，还没看到草原的边际。

不耐老是这么慢悠悠地行走，用了点力，两腿一夹，斑点马腾地一下冲出队伍，跑起来！

“嘿！嘿！”一个黑脸牧民大声地朝我吆喝！几匹黑马快速地朝我奔来！他们嘴里吆喝的吆喝，吹哨的吹哨，一阵慌乱，我的马很快停下来。黑脸牧民冲到我面前，瞪着我，冲我嚷，不要乱跑！我惊魂未定，乖乖地一拉左边的繮绳，回了队伍。但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刺激所带来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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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雁北

沙发

发表于 2018-6-30 19:2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雁南雁北于 2018-6-30 20:32 编辑

四
坐在马上来回慢悠悠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失所望，索然无味。
我决定给钱，去骑快马。
先前那一个小时慢马，旅行团收了我们300元，这次骑快马，100元跑一圈，牧民另收费。虽然觉得这样有些敲人，但想想几千公里跑来，连骑马的瘾都没过到，怎么都说不过去。要知道，这可是草原呵。到草原上来，就是要骑快马喝烈酒呀。
于是重新上马。
这次是一匹深棕色的马，不高，劲瘦。一位黑脸膛中年牧民骑马过来，牵了我的缰绳，让我抓紧铁环，两匹马并肩开始漫步起来。很快，牧民喊了声：抓紧！马儿开始小跑起来。渐渐地，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我的头盔松了，一上一下，晃荡着，撞得我头痛。牧民在我头后紧了紧松紧带，不晃了。
风在我耳边呼啸，草原无边无际，我全神贯注在马背上，身体跟着马的颠簸而起伏，我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
此时两匹马已经错开，牧民转过头来问，受得了吗？要不要慢点？我摇摇头，说，不。我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牧民教我，不要完全坐在马背上，要半蹲半坐。很快，我就掌握了蹲与坐跟马的颠簸之间的节奏。果然，这样骑马，轻松多了，也主动多了。但更很快，这一圈就跑完了。这就完了？这才几分钟时间？太不过瘾了，这才刚跑出感觉来！
加钱，再跑！
这次带我的是个帅气的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在我刚跑回来的时侯，站在地上看着我，赞了句，跑得不错。听说我还要跑，他牵了马过来，说，我来吧。中年牧民介绍，这是教官。语气里带着欣赏和自豪。
我有些惊讶于这位教官的年轻。年轻的教官也上了一匹黑马，这黑马矫健，英气，体型优美。
几位牧民拍马过来，围着我和教官，转着圈，用蒙语说着什么，教官和他们都笑起来，笑声散落在草地上，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看见了他们脸上明朗而善意的笑容。
五
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
一切的一切。终于全都回来了。
那些久违了的一个个关于年少时午夜梦回梦见的关于战马、部落、刀箭、爱情和友情的草原之梦；那些草原上的风、草原上的花、草原上的牛羊和明亮的河流；那些梦中的初心萌动、肝肠寸断和生离死别，全都在此时此刻，被一一唤醒。
百感交集。
教官回头赞赏地看着我，骑得真好。你哪里人，以前骑过？
没有，第一次骑。
我告诉他，我重庆人，我们那里是山区，无法骑马。教官眼里带点惋惜，停了停，他说，你有骑马天赋，如果你在草原上，一个星期，我教会你。别人至少要学两个月呢。
我大咧咧地告诉他，我本来就是蒙古人，上辈子。年轻的教官竟然没有嘲笑我。他看来竟是完全相信了我的冒失莽撞之说。他勒紧缰绳，两腿一夹，反手一鞭，跑得更快了。
风扑打在我的脸上，从我耳旁呼啸而过，我躬身伏在马背上方，两脚稳稳地蹬在马鞍上，两腿用力夹紧马腹，我只想快点，再快点。仅管我好几次失了平衡，但我很快控制住了。
教官几次回头，赞许地点头。
全身的血液翻滚上来，内心深处积压的所有抑郁、憋屈、颓唐全都在这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疾驰中消失消散，和着那年那人那句要和我策马并肩行驰在草原深处的话，也一并消失消散在这片呼啸的风中和脚下这片深沉宽广的大地上。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草原上的天空，真的象一个蒙古包，盖住了四面八方，极目远望，天际一线，草天相连。草原的上空，也一直飘荡着马头琴，蒙古长调：雄浑，苍凉，深沉，粗犷，高亢，悠远，低回，婉转，胸中块垒冰雪消融。
真想就这样没有尽头地一直驰骋下去。驰骋到地老天荒。
一股豪情自胸中升起。我想，我喜欢这个马背上的民族，这个民族，曾经有着那么辉煌的历史，他们，有他们值得骄傲的资本。勇敢，剽悍，豪爽，热情，真诚，奔放，这是这个民族特定的疆域特定的生活习性所赋予他们特定的性格特征。
六
教官带我跑得很远了，他转过头来微笑着说，我们要回去了。我意犹未尽，我说，再跑远点。他仰头大笑，再跑，你明天就起不了床了。
我不信，我觉得我还很好，腰不酸，腿不痛。教官不跟我废话了，调转马头，往回跑。
我跟在后面，思绪翩飞。
我想我不该出生在南方的。
出生在南方的我，几十年来，那些性格体现在现实的焦虑、忧郁、矛盾和分裂，在南与北，明与暗，现实与理想中奔突冲撞，头破血流。
如果在北方呢，如果一直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呢，那奔驰的快马，沸腾的血液，会不会让我的心胸要欢快明朗开阔无羁得多？会不会这世间事，一切都要简单明了得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辽阔的草原，我还会再来的。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我要骑着马，一一踏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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