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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山药
有个段子家喻户晓：说有种东西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吃了床受不了，种到地里，地受不了。（说到这，我都受不了---太污了！）这说的就是山药了。不管其他，地受不了倒是真的。种一年歇三年，把土地里的精华营养都拔尽了，它要不入药，天理难容。《本草》记载：山药又名薯蓣、怀参，性平味甘。有健脾益胃、滋肾养精、宜肺止咳之功效。而更妙的是它没有一般中药材的苦涩辛辣，做熟之后入口软糯香甜馥郁，简直就是上天赐予我们药食同源的一件瑰宝。 家乡古於陵北十里名曰苑城，战国时为齐桓公园囿之地。野史记载：此地土肥水沛，林木茂盛，芳草萋萋，鲜花缤纷。桓公小白常纵马驰骋流连忘返。久之怕花木践踏野兽逃亡，即命兵士遍插树篱绕苑围囿，日后遂成一城，曰苑城。两千年前的水草丰美我们无缘得见，但此地土地肥沃滋养万物倒是千年不虚。山药最为娇贵，对于生长之地要求极为严苛，贫瘠盐碱缺肥少水直接不长。加之管理培育十分繁琐，后期收获更需极大的耐心与智慧才能得之。山药能够扎根落户此地，正印证了邹平自古物产丰饶人民勤慧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北方入秋，天气肃杀，需养精蓄锐以待寒冬。民间往往有“贴秋膘”的旧俗。钟鸣鼎食者肥蟹鲜牛把酒赏花；殷实小康之户也支只锅子羊羔豆腐大快朵颐；百姓人家非逢年过节不可啖肉，霜降之后，山药当时，既有营养又挑费不高，于是成了家家户户的宠儿。 镇上逢四九成集。母亲总是提着菜篮踟躇逡巡在菜场。频频捏娑摆弄低头询价，却几乎从不交易，直到路的尽头。而跟在后面的我早已不耐烦，嘀嘀咕咕大发牢骚。母亲此时是不理我的，转个身，就变了一个人，迅速且准确的光顾一个又一个菜摊，将既便宜又肥美的菜蔬一一收入囊中。临了不忘收下一捆整齐如薪火的山药，而扛山药这活就轮到我上场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我不听母亲的规劝，顾不得戴上手套，就扛起山药大步流星。其结果自然是进门之后抓耳挠腮如坐针毡。母亲一边嗔怪我的猴急，一边打了温水让我洗手。之后将洗干净的山药一段一段的放进蒸笼，在炭火噼啵热气氤氲里静等它的嬗变。
想想儿时的我真是太傻太矫情。蒸得了山药要让母亲剥了皮才吃，刚出锅的山药如羞涩的新婚处子，想剥除她的武装颇不易。母亲却用极大的耐心将它打磨成了一件艺术品。散发着醇厚浓香的如同和田玉一般温润的山药被我轻咬一口，口腔瞬时被香糯濡甜包围。意犹未尽，又将山药在白砂糖的瓷盏里挟裹一番，才美美的将这一根消灭殆尽。母亲面上含笑的望着我，仿佛我完成了什么壮举。现在想来，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时刻啊！
因了山药的朴实与可贵，它也成了飨宴上的明星。乡里的宴会俗称“吃席”，一年难得几次，所以乡人格外重视与垂青。一年里肚子的油水全靠这几桌席面。为了饕餮盛宴，有人不惜头天晚上就断食绝粮。席面即主人家的场面，这一天是不惜食材与金钱的，为得就是让乡邻吃好喝足，踉跄歪斜地挑起大拇哥。如此，主人家面上才会绽出自矜开心的笑容。八仙桌，长条凳，八人团团坐定，汉子们推杯换盏面红耳赤，娘们孩子喝稀捞干不亦乐乎。吃相自不必说，人人如此，谁也不必笑话谁。单等四碟八盏杯盘狼藉，传菜的后生吼一句：都闪开了，琉璃山药来了，看把孩子烫着！霎时，席上安静下来，男人顿住酒盅、女人停了竹櫡、娃们把住醋碟，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神将传菜者死死定住。 后生环视众人，俄而“噗呲”一笑，露了一口好看的白牙，将传盘上的菜碟往八仙桌上一蹲，接上一句:大家趁热啊！众人就将目光移到这菜盘上。普通的山药到了此刻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滚刀切块，热油淋炸，吸满油脂的山药还没来得及炫耀自身的芳香，又被甜蜜的滚热的柔媚的糖衣裹挟起来，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自由放纵地拥在一起，密不可分。晶莹剔透，甘饴醇美，妙不可言。食客们不知谁喊一句：动筷子，再迟就粘了！于是乎，众多竹棒纷纷挑切拨弄，要分开这些“苦命的鸳鸯”。这是需要团结协作的，平时惯于单打独斗的乡人此刻分工明确斩钉截铁。因为你不帮人，人不助己。这琉璃山药出锅后不消片刻就会凝结成一座冰山，再想撼动一角比登天还难。随着菜盘上来的还有一碟清水，这是忘情水啊！夹起的琉璃山药与恋人难舍难分，晶莹的泪珠被拉成了思念，搁清水一蘸，被北风一吹，瞬间凝成了永恒。娃娃们最喜轻啜这些“相思”，丝丝入口，缕缕甘甜。待心满意足地抬眼看自家大人时，却是另一番景象了：拴住爷被灼伤了嘴唇，丝丝地吸着凉气；莲花婶子被糖衣粘了牙床，正拿筷子捅弄；柱子哥丝丝哈哈的吹着热气，继而把凝结成晶的琉璃山药咬得咯嘣脆响。孩子们咯咯的笑了，大人们也跟着呵呵的笑。乡人们的笑里充满了幸福与满足。不管有多少大鱼大肉，因为这道琉璃山药的上桌，宴席才正式达到高潮与圆满。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想去看看山药的温床，去领略桓公的园囿。当我终于踏上这片土地后，黝黑松软绵厚馥郁的土壤几乎将我陷住。看着起山药的老人用手中的细铲轻轻地柔柔地慢慢地将泥土刨开，温柔的如同助产士在迎接刚出世的宝宝。接过这根沾满泥土和汗水的山药，细嗅来自千年前的地脉馨香，我觉得它分外沉重，沉重如起山药老人那额头的眉峰。这是大地赠与我们的殊恩，更是劳动者最光荣的酬报。愿将这恩物赠与全天下善良的人，祝愿你福寿绵长。也深深祝福我的家乡和我的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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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6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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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17-6-26 15: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