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俺是王月 于 2017-1-20 15:18 编辑
年底单位盘库，犄角旮旯里竟然找到了一堆老式电影拷贝，多为文革后到改革开放前的出品，封面上那些遥远又熟悉的海报，让我嘘唏不已。
那个年代我上小学，妈妈的话剧团撤销去做了电影放映员，所以我几乎是在电影院里泡大的。我有泪痣，易流泪，可能就是被这样的电影熏陶而成。儿时不知道什么是人性的深邃，但《泪痕》，《苦恋》，《小街》，《巴山夜雨》，还有反对血统论的印度电影《流浪者》等，让小小的我被情感震撼，关于战争的憧憬和做一个爱憎分明小英雄的理想，在这样的情感震撼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上了大学，袁行霈的《中国文学史大纲》明确指出了这一段，这才有了更高意义的认识。这一段的艺术表现的背景是伤痕文学，是用人性伤痛的复苏对文革和极左政治的批判。在批判后，为了找回文学的脉络，纠正错误的人性，源头指向了寻根文学，可惜86年保守和改革的斗争再次爆发意识形态运动，最接近世界文学的寻根运动被迫中止，转向先锋的探索。再然后，全民经商，文学和艺术失去了脉络。
借了一台小型放映机，选了两部放给实习生们看，一部《小街》，一部《巴山夜雨》。先说好不要笑，那个年代的艺术表现力和现在不同，会很土，但一定是你们想象不到的真挚。放完我看到孩子们哭了，很欣慰。
说说《巴山夜雨》吧，这部电影是1980年上影厂出品，电影拍摄时华国锋还是最高领袖，华主席被大家熟知的是“两个凡是”，即凡是毛主席的决策，必须拥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必须遵循。这就造成文革被错误打倒的老革命和知识分子们无法平反，阶级斗争依然是主旋律，人性依然被压制。
文艺界的使命是需要配合这样的精神的，否则下场会很惨，文革血淋淋的画面人们太熟悉了。可是，我真的崇敬当时的艺术家们，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他们竟然敢于用忧伤唤醒人性，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们。
电影的主角是个叫秋石的诗人，文革被逮捕，关押了六年之久，受尽折磨。这时候已是文革末期，人们已经厌烦了层出不穷的运动，贫瘠和残暴的政治让大家异常苦闷。
电影开始时秋石被押解，登上一艘客轮，解差是一个政工干部和一个女红卫兵（那时公检法是被砸烂的，也没有法律）。其他的角色有一个仗义执言却屡遭打击的女教师；一个曾经是红卫兵现在觉醒了牢骚满腹的青年工人；一个卖身还债，不得不嫁到远方的农村姑娘；一位沂蒙山革命老区来长江祭奠死去儿子的老大娘；一位被整怕了，如惊弓之鸟的老京剧演员。还有船长，乘警，船上的胖厨师等，一群人因为旅途集合到了一起。
电影的线索是一个六七岁的流浪小女孩，在码头尾随秋石偷偷上船，孩子很聪明，假装搀扶沂蒙山老大娘混过了检票，但上船后被警惕的乘警发现，到处藏匿，乘警在追踪的过程中每个人物有序的出现并展示了性格。
孩子饿了，在厨房对着食物流口水，胖厨师不忍，给了食物，可乘警追了过来，孩子只好逃掉，就这样，孩子一路饥渴，一路受惊，一路藏匿。可是，她总是偷偷的去接近秋石，大眼睛闪闪，满满爱的渴望。
解差中中年的政工干部是一言不发的，那个女红卫兵很讨厌，总是呵斥秋石，充满警惕，秋石却依然和蔼。青年工人作为崇拜者认出了秋石，于是大家都知道诗人正在被押送，对诗人的态度很好，这引发了女红卫兵的不满，认为他们全是坏人。
当那个沂蒙山老大娘在江心把一篮子红枣倒入江心祭奠儿子时，喃喃的絮叨着：打日本没死，打老蒋没死，怎么就死在了新中国啊（大娘的儿子是老兵，战争年代战功赫赫，却死在文革的武斗）。女红卫兵因为同情，开始迷茫了。
夜半时，那个农村姑娘想到要嫁的远方的恐怖，对未来的绝望，跳江自杀，秋石一直担心她，发现后第一时间跳入江中救援，而这时，女红卫兵竟然以为秋石是逃跑，差点开枪，所有的人都对她怒目而视，人民的愤怒让她胆怯了。
农村姑娘被救上来后，依然处在绝望和悲痛中，秋石安慰她，并用自己的过往和坚持的信念去拯救这样的灵魂。
多么美啊，诗人曾经拥有那样的爱情，仙子般的妻子，年轻的诗人徜徉在幸福和因为对世界的责任而拥有的巨大情怀里，奋发。可是，一群疯狂的人抓走了他，妻子从此杳无音信，诗人没有沉沦，继续抗争着，未来只要人心还在，就一定有希望…..
一直偷偷听着的女孩从藏匿的黑暗里走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唱着一首歌：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 爸爸 妈妈给我一把小伞 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 飘荡 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 飞翔 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 飞翔 ……
电影交代了关系，秋石被逮捕时妻子怀孕了，艰难的生下女儿，之后带着女儿一直追随着秋石的方向，在各种批斗会上秋石被挂牌游街，被殴打，被侮辱时，妻子抱着女儿在人堆里泪流满面，她告诉女儿：这是爸爸，他是好人，是好人…..
妻子不堪这样的侮辱，很快病逝，四五岁的女儿开始流浪，追随着父亲一路流浪，唯一安慰自己的，是妈妈教给自己的一首歌,那是爸爸写给我的，给我的礼物：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 爸爸 妈妈给我一把小伞 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 飘荡 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 飞翔 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 飞翔 ……
秋石听到歌声，那是自己的女儿，雅儒的父亲情绪失控了，每一个人都在流泪，甚至船长，甚至乘警，甚至那个女红卫兵。
人性在此时复苏，船到宜昌时，一艘救生艇被放下，在全船的祝福下，诗人背着女儿上岸。客轮发出一声沉重的悲鸣再次起锚，岸上，父亲背着女儿，在自由的世界大步走着，女儿笑的如银铃一般。
在网上，我看到很多似乎是挖掘人性却浮皮潦草的诗歌，很多摆出各种造型，月下抚琴衣袂飘飘的诗歌；很多爱情没了就要死了的绝望…….
一个女大学生说最喜欢《宫斗》和《步步惊心》，当穿越回去时封建主义多么可怕，我们要呼唤人性啊。
人性是现实主义题材，是我们面对身边时最大的悲悯，不要吹嘘，不要造作，不要有目的性。
文艺是政治和生活之间连接的渠道，我们避不开，所谓避免，只是缺乏勇气，看看那时候的艺术家们吧，可惜他们和他们的作品，被湮灭了。
祝愿文学的责任重新复苏，祝愿文学的真实重新复苏，祝愿心灵的洁净重新复苏，那样，我们才是真正的幸福和和谐。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201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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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0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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