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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脚印(第一辑)(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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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6 21: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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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画在手上的表没有动,却将我们的童年岁月带走,只留下歪歪斜斜的成长脚印。
                                                             ——写在前面
  1


  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随“六二压”返乡的父亲从晋中平原返回南太行西麓的老家来。下汽车站在高岭上的公路边,随父亲手指的地方看,头有点眩晕:村子在很深的沟下,落差大得像从云端上向下看。最低处是没有水铺满河卵石的季节河,两边是刀削一样的土崖,崖顶是土坪,接住青黛色的山坡山岭,再后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突然凝固了一样的大片山地了。村庄很散,撒豆子一样这儿几户,那儿几户,人家比较集中的自然村有五六个,散落在靠山沿的土坪上,或者土沟支岔的小土沟里,村子溜溜拉拉好有几里长。父亲说,村里的人都是过去从河南逃荒来的,当时都是一担子、一包袱的家当,只能哪里方便就在那里凿洞打窑安下身来,村子就成了这个样子。又看了一会,终于看出点名堂:哪里树木稠密,一准住有人家,哪怕看不见房子或窑洞。随着父亲的指点,我知道了我家在主沟的一条侧沟尽头处,爷爷奶奶逃荒来后打窑洞而居,六七户邻居都是本姓远近的本家。
  父亲把两手笼成喇叭状,对在嘴上高声朝沟下喊,声音有点打颤:“喂——,我回来了——,听见了没有——”声音送出去,有一波一波的回声荡回来。父亲早给爷爷奶奶和大伯写过信了,家里应该做好了接应的准备。那边大概顶着风,听不见回话传来,却看见两个很小的人影站在土崖上使劲摇手。不一会从脚下的山坡小路上急匆匆上来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来到公路边,七手八脚往家里搬运父亲包汽车拉来的家具用品。两个年纪大点的人看见我,满脸喜色大声喊道,哟喂,在大地方见过世面的小洋人回来了!我一下被“小洋人”这个词打蒙了,不知道我是怎么个“洋”法,对应的“土”是什么,“大地方、小地方”的区别又在哪里,只好龇着嘴傻笑。
  背着我上学的行头,引着两岁的弟弟,随搬运家具的人一路向下走。眼望着重重青山,道道沟壑,既为终于来到梦想中的山里世界而激动,心中又有些怅怅的,屁大的小人儿,不知究竟在担忧什么。




  2

  两个白发扎眼的老人站在沟顶的山脚,眼巴巴看着我们走下来。他们两个都已七十多岁的高龄,山风吹拂,衣襟撩动,像两棵颤巍巍的老树。我马上猜想到,这是爷爷、奶奶。在晋中时,奶奶曾带着堂弟去过一次,可我那时尚小,不太记得奶奶模样了,光记得她高高的个子和用一双小脚的脚跟走路的样子。对爷爷,干脆什么印象也没有,现在看到的,是一个须发皆白、慈祥和善的高个老头子。
  从晋中返家前,母亲就不知多少遍地说了老家的事,早知道我是爷爷奶奶的宝贝疙瘩。我的家族男丁来迟,爷爷奶奶先期生下四个姑姑,直到爷爷四十岁才有了大伯,四年后奶奶四十岁,又有了我父亲。到我这辈,先我出生的是两个堂姐,还有一个没有保住的亲姐。我出生时,害得母亲肚疼了一天多,土炕上多出了一个带把的毛毛虫。爷爷奶奶景得不得了,断奶后,就把我从母亲身边“霸”走,须臾不离左右。可在我三岁时,一家人随部队转业地方的父亲去了晋中,活活要了爷爷奶奶的命。大伯写信说,他们特别想念我,尤其是奶奶,一提起我就哭。好在有迟我一年来到人世的堂弟陪在身边,缓解了爷奶思念孙子之苦。
  我在奶奶的泪水、爷爷咧着没牙的嘴乐的笑容里走回家,一一认识家里的人:精明外露的大伯,木讷朴拙的大娘,土里土气的堂姐和二堂姐,憨厚的堂弟。本家长辈、平辈的人一下子记不过来,只能假以时日慢慢熟悉了。
  堂弟和我天生投缘,没多一会就稔熟得无话不说。我见他一条眉毛中间被一条斜碴的白痕断开,问是怎么弄的。堂弟说在山路上跑,被石头绊倒磕在石头楞上,就磕断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龇着嘴吸溜冷气,倒像伤的是我。堂弟说这算啥,我被狼衔走不也好好回来了吗。过去大伯写信说到过此事,可隔着距离,虽也惊秫过,渐渐就淡忘了。现在被狼叼走过的堂弟就在眼前,惊秫的感觉一下涨满了脑袋。堂弟说,大闹钢铁那年夏天,青壮年人都去闹钢铁了,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两个堂姐与五岁的他。傍晚天暗下来时,他们在窑洞前没院墙的土院里,围坐成一圈择苦苣菜,他突然觉得左肋下一疼,人就被叼起来,被拖着往前走(其他人只看见一个黑灰色影子一闪,就不见了堂弟)。堂弟知道被狼叼了,却没被吓糊涂,尽可能拽住一切可以拖拽住的东西,如荆棘、蒿草、石头楞角,大大阻碍了狼的行进。爷爷奶奶和邻居的人都举着锨镢棍棒喔呀嘿啦喊叫着追来,狼不得已才把堂弟撇下,颠着碎跑开。堂弟回来后察看伤口,左胸被狼咬了几个深深的牙痕,大家都说,多亏撵得紧,狼没有来得及倒口,倒了口的话,堂弟准定活不成了!大伯为此专门给堂弟取了大号,叫做“拾命”,很显然是狼口余生的意思。
  我被堂弟的访述吓呆傻了,眼望着沟两边的山影,心想这大山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危险?


  3

  学校在村中央土崖半腰的一处凹地里,五间土坯墙的教室隔成里外间,外间是课堂,里间住老师,中间留了一个门,没门扇,老师一撩门帘就能看见教室的学生,不撩门帘也能听见教室里的动静。
  学校只有一个男老师,姓魏,三十多岁,是村里唯一留着偏分头的人。魏老师很斯文,也很腼腆,一和村里人说话就脸红,一脸红就用一只手从后脑勺往脖颈下抹。读四年级的堂姐告诉我,魏老师的家在三十里外的另一个公社,女人和别人好跟他离了婚,因此受了点刺激,总爱摸后脑和脖子。他带着一个和他长相很一样的男孩子,叫明印,读二年级,爷俩吃住睡、魏老师备课批改作业,都在里间。
  学校四个年级的几十个学生全挤在这一个教室里,四到一年级的学生数量呈金字塔形,一年级学生最多,往上次第减少,四年级就只有五个男女学生了。这是因为中途一直有学生退学,特别是女生,常有中途停学不念的。
  早晨除一年级外都上早自习,老师一成不变的安排是背语文课,挨着讲过的课文一课一课往后背。刚转学进来的头天早上,我被同学们背书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大家不是念书,而是唱书,一个个把嗓门调到最大,拉着调门摇头晃脑地“唱”。语言既非普通话,也非本地土话,不知是什么语种,嗨嗨呀呀长腔短调的,有点像神婆“上马”后挤着眼哼哼呀呀的神唱。大家“唱”得很投入,像唱戏的角入了戏不能自己。背熟和以为背熟了的,就去里间给老师背。老师一边做饭一边听,背到哪里,就用绿色墨水的钢笔在该处签了字,并标下日期。有不少人老是背不下来,像留声机打滑一样卡在某一个长腔或拐弯处,反反复复进行不下去。老师当头就给一教鞭,喝令再去背,于是撅着嘴出来,一晃脑袋又接着“唱”。
  上下午上课,老师轮着班级讲课。给这个班级讲时,其他班级的就做课堂作业或者默读课文,有兴趣的话四个年级的课程内容和进程都可以知道。最怕一年级那伙娃娃蛋子了,老师给别的班讲课时,他们不是这个推倒了那个,就是那个打哭了这个,总有像快落地的炮弹尖啸声一样的哭声“一”的一声骤然响起,老师不得不停下来给他们调停。轮到给他们讲课时,最初级的拼音字母和0到9十个数,老师一遍一遍领着念,十几个孩子直着嗓子喊,吵得人静不下心来。倒是四年级的四则混合运算题,我偷偷看着竟然学会了。
  这里的孩子像山上的石头块一样,既土又笨,连女孩子也是一身灰暗色的衣服,头发毛毛草草的。男孩子穿得更是破破烂烂,脖子、手背上的黑结成厚厚一层痂,一身野气、蛮气。下课的时候,男孩子撵狼一样吱哇乱叫互相追着疯跑,或者到学校后面的荆棘丛里捉蝈蝈,到土崖的崖坎下捅马蜂窝。女孩子们在土院子里席地而坐,玩抓、抛石头子的游戏,要么就互相撩起头发捉虱子。我在晋中和同学们玩的洋火枪、陀螺、玻璃球、折纸、画画、凹软腰等,女生玩的跳皮筋、踢方格等,他们统统不会。满学校找不到一本小人书,魏老师的孩子明印倒是有几本,可都是早已过时的。
  放学的时候,学生按年级站成四行纵队,喊队的班长起头唱学习雷锋好榜样。我的天,哪里是唱歌,分明是大家一起直着嗓子喊,尾音都是急刹车,直、挺、硬、绝,连背书的那点韵律也没有了。我按正确的音律节拍唱,大家唱完了,我还剩一截,我坚持用正确的唱法唱完,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在旁边高声喝道,笑什么笑,人家这才是唱歌,你们那是学驴叫,还有脸笑!


  4

  早自习,我从第一课语文开始背书。我不唱书,而是默读,不只记字面,更注意课文意思的衔接,所以没多长时间就赶上了进度,而且后来居上。我发现同班的七八个同学最怵作文,大概大山把大家的灵气都给压住了,肚里没有话可说,或者有话也写不到纸上去。怄到再不能怄时,不管标题是什么,落在作文本上的总是“我一定要听老师和家长的话,好好学习,好好劳动,尊敬老师,团结同学,讲究卫生,做一个……”,写不够半页纸便打住。我写的返回故乡感受的第一篇作文,就在全校露了脸,老师让四个年级统统停下来,念我的作文。我的算术本来不怎么好,可对比着这群笨孩子,好像突然有如神助,灵光大开,还偷听着学会了好多四年级的算术课。后来读四年级时,一次参加片上几个学校的统一考试,老师本来还没讲过的题,我却拿回了一百分,把魏老师美得眯缝眼里直放亮光。当然这是后来的事。
  下课和下午自由活动时间,男孩子们开始追着我玩。在路上走着,经常被村里大人拦住,让我给他们打纺花车、凹软腰,或者让唱歌。实在推不过,只好奉上几个跟头,或者来段洪湖水呀么浪打浪。村里人说我很“灵”,长了一颗化学脑袋。
  转学来最多一个月的一天,老师叫我和三年级级长小黑儿到他里间。老师做小黑儿的工作说,让我做级长,他做副级长。小黑儿顺从地点头,可我分明眼看见他尖下颏的脸一下耷拉下来,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当级长不但收发作业本,老师不在时还代替老师管学生,听同学背语文课。我发现同学们都有点怕我,也有人想着法子巴结我,使我朦朦胧胧体会到了权利的威严。可一个上午下课时,我从石头圈墙的厕所出来,被两个四年级的男生堵住了去路。他们两个一个叫林子轩,是四年级级长,学校的大队长,衣着明显区别于其他孩子,洋布的中山装干净整洁,可眼光很冷,给我的感觉老是阴阴的。另一个叫李金宝,长得人高马大,粗胳膊粗腿,人很憨厚,不多说话,可不知为什么老是紧跟着林子轩,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像林子轩的私人保镖。我说你们要干啥,林子轩说,你太骚X了,想治治你。随着他的话音,李金宝迈前一步,当胸给了我一拳。我一咬下嘴唇,一条腿插到他腿后边,胳膊一送,将高我一头的李金宝摔了个仰八叉。晋中盛行摔跤,我上学前就常和玩伴们练,如摔死跤、活跤、让后搂腰等角力斗勇的游戏。李金宝爬起来,看一眼林子轩,又靠过来,我一伸拳头说,来,咱“顶圪朵”,看谁的硬。李金宝说来就来,伸出一只比我拳头几乎大一倍的拳头。我用拳楞照他拳楞叮叮叮就是十几下,他受不了了,红着脸败下阵来。林子轩说一起上,两个人就朝我靠过来。正在这时,大堂姐不知听到谁报信,急火忙慌跑来,把我挡在身后,明显陪着小心对他两个说,他刚回来,啥也不懂,你们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放学回家时,一脱离开四散而去的同学,大姐又急眉火眼对我说,小孩呀,你吃豹子胆了,人家是村支书“老干部”的孙子,是学校里的“王”,你咋敢和他做对头?记住,和你一个班的灵灵,是“老干部”的孙女,小黑儿、老黑儿姨表兄弟俩,是“老干部”的外孙。你在学校压了这些人一头,林子轩才要治你。和我一个班的二堂姐、在二年级的堂弟,也一替一句帮腔,告诉我哪些人是“老干部”的亲属和亲戚,这些人都得让着,躲着,敬着,贵贱惹不得。我说凭啥呀,他们说这是村里的水土,不服不行。


  5

  “老干部”的家就在我们上学途中的一面土坡上,在土崖切了一个面,也住窑洞。和其他人家不一样的是,是全村唯一有大门的人家,大门前还有外院,院边就是栽满树木的土坡。仰面向上看时,院子像坐在一把罗圈椅上。堂姐他们上学放学从坡下走过,都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久而久之,弄得我上学放学经过时心里也毛毛的。
  其实回老家来的第二天,父亲就带我见过“老干部”了。那是一个高身量的老者,穿着很干净的黑色对襟衣服,裤子也是黑的,头上向后系着一块白毛巾。红润光滑的脸上,不怒也不笑,也不多抬眼看人,两撇苍白的八字胡子刚劲地朝两边撇下来,像张开的剪子,撩眼皮看人一眼,闪着刀刃一样的寒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大概就是书里说的威严吧。回来后东鳞西爪听到大人们说村里的一些事,什么几个妇女被怎么了,有人被司法科抓走了,好几户迁移到外地了,一村人都在他手里攥着,等等,好像都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系。父亲一直谦恭地笑着,嘴里叫着叔叔,很小心的样子,递上从晋中带回的大红枣啥的,说我以后就是咱村里人了,还得叔叔多多照顾。我听“老干部”说话,几乎每句都带着“这个情况”、“那地情况事情”,却没听懂有什么实际意义。父亲递上的东西,他家里人虽也推让了一番,可最终还是收下了。
  “老干部”家喂着一条很凶悍的大黑狗,样子很有点像现在大出风头的藏獒,头大,胸宽,腿短,体型浑实,毛色黑亮黑亮,胸前有一片白毛。我们上学放学从坡下走过时,大黑狗常常猝不及防从坡上咆哮着冲下来,停在路上方的土台上,居高临下龇着牙对着我们狂吠。听大人说,大地方的人,小地方的狗,大地方的人见世面多心计深,小地方的狗则因少见生人而狗性更足,所以两者都是厉害角色。我们每每被大黑狗吓得止步不前。有时候,“老干部”家会有人出来,把狗喝住,有时没人露面,任狗发威。一次我真的火了,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向狗砸去,那狗追着那块石头扑咬,大姐一搡我说,俺老天爷,净惹事!然后使眼色令我们几个人都贴身藏在岸坎下,偷偷探出头看有没有人出来,确认没有被看见,才向学校跑去。
  大黑狗、坡上那个院子与院子里的主人、学校那些地位特殊的同学,像一团阴云,沉重地压在压在我的心头。


  6

  我家住的小土沟里,几户本家除院子、小片地和石头上之外,到处栽种了杨槐榆椿桑、桃杏梨李楂等树木,长得密匝匝,雾腾腾。从沟里往外看,视线嘭的一声被弹回来;从沟口往里看,根本看不见人家。一个下乡干部说,一旦打起仗来,这里是最理想的隐蔽和防空之所,两边还有大山挡着,放原子弹也不怕。
  从晋中回来时是秋天,秋风扫了几回,树叶便落光了。一冬天里,满眼都是直楞楞戳向天空的黑色枝桠,风一刮,摇摇晃晃你碰我撞,风一大互相都不服气了,舞枪弄棒,呜哇乱叫地混战一气。春风吹了几回,被严冬冻僵的山野、村子、树木都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杏花首先开了,且粉且白,如霞似雾,爷爷说是“北梅”,奶奶却硬说是“干枝梅”。俩人争着争着,桃花、苹果花、梨花、李花、山楂花,还有白冬冬的槐花、淡黄色的臭椿花(不知道杨柳絮、榆钱是不是花),都扑楞楞开了。一开始有好多花我不认识,是堂姐堂弟们一一指点着告诉我的。好像就数窑洞顶土崖边的酸枣花开得最迟,细细碎碎的小黄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却香得人打喷嚏。这时候村里到处草木怒生,绿色横流,我和堂姐堂弟们变成了几尾鱼,每天上学放学跑跳穿行在绿色气流之中。
  大姑家牧羊的表哥特别疼我,今天给我逮个小野兔,明天给我抓只小石鸡。本家大哥还刨出一窝小圪狑(金花鼠),送了我一只。小家伙背着一条松鼠那样的蓬松尾巴,金黄色的背部竖几条黑色条纹,成了我身上的一块肉,爬上爬下玩够了,准确无误钻进口袋里抱着头睡觉。山野对我产生了巨大吸引力,一有空便往山上、沟里跑。
  我家住的小沟北面的山坡,叫做“老向阳”。坡上绿草丛生,荆棘遍布,山刺玫开成一个金色灿烂的世界,是石鸡、野鸡、山兔以及各种鸟儿们的天堂,也是星期天、放春假后我和堂弟放驴、玩耍的乐园。雨后的下午阳光很明媚,一只燕子从村里飞来,得意地卖弄它的如簧巧舌,一张嘴来了一串花腔: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只刚好飞过的乌鸦说,就这笨嘴,也敢显摆,听我的:仨,仨,仨。石头背阴的湿土里拱出一只癞蛤蟆,瞪了瞪两只灯泡眼讥讽乌鸦,笑话人不如人,让你看看啥叫高智商:俩五,俩五。石台上看热闹的一群石鸡觉得实在有趣,嘎嘎嘎嘎笑得嘴巴咧到了脑袋后边。一只身着五彩锦衣的野鸡很绅士地从荆棘丛中踱出,伸长脖子看看,觉得一群黑不留丢、灰不拉叽的丑八怪好无聊,一扬脖子大声冷笑道:哈,哈!我牧放的毛驴一乐,特儿特儿打两个响鼻,笑了个东倒西歪道:哥啊哥,哥啊哥,你们太有才了!
  山里世界真美。我本来就“猴”,对高处有不可遏止的渴望,春天的山野越将我撩拨得没了魂脉,和堂弟晃着二大爷用老式剃头刀剃的秃瓢脑袋,穿着钻出脚趾头的破布鞋,爬遍了所有的树,还常常爬到土崖上去寻找红嘴鸦、白脖鸦、鹞子、野鸽子的窝。我同村里所有孩子一样,变成山里疯长的野孩子。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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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7-27 08:49 |只看该作者
先迎一下,闲下来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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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7-27 12:25 |只看该作者
苏力 发表于 2013-7-27 08:49
先迎一下,闲下来再读

还有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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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7-27 15:36 |只看该作者
小时候我也在手腕上画表,看不见时间在走,却能洗去幼稚,遗憾的是再也捞不出什么顽劣的回忆了。{:soso_e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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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3-7-27 17:28 |只看该作者
先排版,后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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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3-7-27 17:28 |只看该作者
难道是当下学生放假的缘故?各位老师扎堆回忆学生时代的陈年旧事了{: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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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7-27 17:29 |只看该作者
“六二压”?特指什么?求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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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3-7-27 17:30 |只看该作者
那个年代的事,总有出离常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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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3-7-27 18:15 |只看该作者
枭隼 发表于 2013-7-27 15:36
小时候我也在手腕上画表,看不见时间在走,却能洗去幼稚,遗憾的是再也捞不出什么顽劣的回忆了。{:soso_e14 ...

时间是把雕刻刀,会把一切雕刻得面目皆非。谢谢枭隼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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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7-27 18:17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7 17:28
难道是当下学生放假的缘故?各位老师扎堆回忆学生时代的陈年旧事了

我的出炉已经有一段时间,季节性稿从来不赶那个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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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7-27 18:19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7 17:29
“六二压”?特指什么?求科普


六二年国家为应对苦难时期采取的国家机关人员、企事业人员打压缩,口号是回乡支援农业生产,简称六二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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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3-7-27 18:22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7 17:30
那个年代的事,总有出离常规的时候

主要是生活况味,甜酸苦辣,成为我成长的营养。谢谢般若版主一连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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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3-7-28 09:01 |只看该作者
太行风 发表于 2013-7-27 18:17
我的出炉已经有一段时间,季节性稿从来不赶那个趟。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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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3-7-28 09:02 |只看该作者
太行风 发表于 2013-7-27 18:19
六二年国家为应对苦难时期采取的国家机关人员、企事业人员打压缩,口号是回乡支援农业生产,简称六二压 ...

长见识了。听我老妈讲过,但一听而过,没搞明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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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3-7-28 09:02 |只看该作者
太行风 发表于 2013-7-27 18:22
主要是生活况味,甜酸苦辣,成为我成长的营养。谢谢般若版主一连多评!

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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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7-28 10:33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8 09:02
客气

谢谢般若版主再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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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7-30 16:06 |只看该作者
写的真好。{: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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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7-30 16:19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3-7-30 16:06
写的真好。

谢谢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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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8-6 15:10 |只看该作者
  脚印(第二辑)

  在春的美好气息里,因学校放假经常跟爷爷上山开荒。这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山道弯弯,天宇高碧,一路鸟语啁啾,野花夹道。爷爷拄着的拐棍敲击着山坡小路的青石路面,嘎哒嘎哒响。一盘苦艾拧成的火绳垂吊于镢把梢上,飘着袅袅的淡蓝色青烟,散一路浓郁的幽香。
  
  到了,山洼里一片长满蒿草的土肥之地。爷爷放下家具,不慌不忙就着火绳抽几袋老旱烟,开始开地:先用石头砌起一道膝盖高的石堰,再从底部扎镢向坡上方刨挖,土向下运动,将开出的地坡度取平,避免被雨水冲毁。坡度匀不过来时,再于上方砌一道堰坎,以此类推,使开出的几块小地组成一垛袖珍梯田。当然,这要耗费好多时日。爷爷稳健地一下一下挥动着尖镢,每一镢下去,都与埋在土里的石头相撞,发出叮光一声响。我闻见了镢头与石头相撞火花一闪间,窜起一股怪怪的焦糊味。我有了事干——帮爷爷捡石头,撅着屁股弯着腰,将那些翻到地面的碎石头扔得满山坡哗啦啦响。
  
  孩童时节,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一会,望着那好像永远也捡不完的碎石头发起了愁,于是呲牙咧嘴对爷爷喊:“爷爷,腰疼!”爷爷瞥我一眼,分明是亲昵地骂道:“小鳖仔,豆大的人儿,哪来的腰?知道你犯啥病,疯去吧!”我便得了大赦一般,一个蹶子尥出去,漫山遍野地追石鸡,撵野兔,不能得手时就是螳螂蚂蚱也得捻死几只。终于又没了兴趣,恹恹回来,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坐下,呆呆看爷爷开荒,心里胡乱折腾起来:人为啥非吃粮食才能活,为啥非种地才有粮食吃?怎么就不可以发明出直接制造粮食的工厂来,一摁按钮粮食便哗啦啦制造出来,那样的话,不就省得大人们苦做苦受了?
  
  爷爷终于也累了,停下手取了烟袋和苦艾编的火绳靠大石头坐下,边吧嗒吧嗒抽烟,边有意无意给我讲述他的往事。积少成多,勾勒出他比较完整的人生历程。
  
  爷爷的一生横跨了晚清、民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解放后的各次运动,阅尽人间沧桑。他嘴里念叨最多的是民国之初、河南灾荒、人吃人、大逃荒。为了活命,爷奶也随着逃荒的滚滚人流离开了河南老家。全部家当就肩上的一副担子,一头是两个年幼的姑姑,一头是零碎家用之物。他们取道太行,一路向东乞讨而行,最后在这个由清一色河南人组成的村子落下脚来。可是灾荒、饥馑一直如影随形威胁着全家人的生命。爷爷说我曾有一个四姑,长至十五六岁时,高挑个子水灵灵跟花骨朵一样好看,可灾荒年连病带饿死丢了命。说至此,爷爷脸色悲怆,语哽难续。我的心也被刺痛,初次感悟到土地和粮食对人的重要。于是记死了爷爷说的话:“万物土中生,地是宝中宝”。
  
  小憩之后,爷爷丢下烟袋站起来,却不急于刨地,而是反复端量眼前这片洼地,终于忍耐不住地沿着它的轮廓用脚步丈量起来。我看到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闪射出奇异的光,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流淌着欣慰的光亮。
  
8
  
  我很快发现我原来的感觉出了错。山里是很美,可凸现的另一个特点,却强烈地把我先前的感觉颠覆了:山里活人很苦,非常非常苦。
  
  春花们先后灿烂过后,老天硬是瞪着眼睛咬着牙不下雨,干旱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每天一到上午,太阳便喷火一样炙烤着大地,热辣辣的空气干燥得像一根火柴就能点着,土地里的水分全被榨干。树上的叶子,路边山坡的野草,地里刚长了一拃多高的玉米,由水灵灵变得发蔫,再到焦顶、枯黄。可在这只能靠天吃饭的太行山干旱山区,人们除了向天祷告,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命的是,尽管我们小沟里的几户人家为了节约水,一冬天都是从旱池里掘冰块化水吃,可开春后旱井里储存的水,还是很快就吃完了,只剩下井底的一点浑泥汤。父亲用绳索拴住我的腰,把我缒到井下。用水瓢舀着沤得发黑的浑泥汤,心里膈应得像塞满驴毛。父亲看透我的心思,说嫌脏是吧,可不吃这样的水,只有活活渴死。我不吭气,先是半瓢半瓢后是一点一点舀满水桶,吊上去担回家澄清了吃。可就这样的水,只舀了两担就再也舀不起来了,父亲只好让我拴好绳子,把我拽上去。
  
  以后吃水越走越远,大人上工、我们上学时,都带着水桶。中午放学后,大伯、父亲已等在一处偏僻的旱井旁,把水桶都打满后,一只桶里撒一把枯草叶(这样水就不容易晃荡出去),每人担一担水从前边走了。大姐二姐抬一桶水,我和堂弟抬一桶水,也踏上又是下坡又是上坡的石头小路。这是与学校读书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生活面,我可以在学校里大出风头,在崎岖小路的扁担下却暴露出最大的无能与不堪:我的肩膀不行,腿脚也不行,腰歪歪趔趔挺不起来,走不了多远就得搁下水桶歇歇脚。堂弟虽然比我小一岁,却石头一般硬铮,相比之下我就是个泥捏的人。堂弟气得拿眼睛斜着我,又是恨,又是疼,把桶最大限度地往自己跟前紧。正走着,木头箍的桶突然漏水,小孩撒尿一样从一个独眼往外呲水。堂弟虽小,却很有经验,放下水从地里抓了两把泥土,顺桶里侧漏水的地方溜进去,果然就把窟窿给糊住了。这趟水最终是大姐二姐返回来帮我们抬回去。跟着她们走过邻家院子时,本家大嫂拍着手笑我,说软面条一样个人,还让水抬了你呢,你们大伙瞧瞧,脸红成猴屁股了。我更觉得脸腮火辣辣发烧,应该红得更厉害了,越惹得众人笑我。
  
  我彻底明白了,在山里活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爬不了山下不了沟,就是废物一个。我早留心过了,和我一茬甚至小点的孩子们,虽然读书笨,可都像堂弟一样,能抬能背。其实,这些孩子大部分的家里大人,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念多少书,送学校不过是让老师收留着,免得满世界乱跑出啥事来,顺便往肚里装点东西,别做了睁眼瞎就行。说到底就是让他们在学校长个子,个子长起来,就到生产队去挣工分,这才是终极目标。孩子们也都争气,用钙质十足的行动,证明着“小子不吃十年闲饭”。与他们比,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般的怂包、软蛋。
  
  直到天下了大雨,才结束了苦役般的远道担水抬水。旱池旱井都注满了水,尽管水是浑浊的,水面还漂着牛驴羊粪,可浑水脏水也是水,比远道取水吃强。大家都用瓢扒拉开水面的污物,担水回去,澄清或不等澄清了便煮饭吃,熬水喝。
  
9  
  全家人吃晚饭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天还没黑透是不能吃饭的,从生产队地里回来的大人们还要在房前屋后的小片地里忙活,女人们则做家里的杂活,即便我们兄弟姐妹,也被指派了抬水、调煤、喂猪、收拾杂物。直到天暗得看不见了,才会端碗吃饭。
  
  窑洞里只有在锅台后挂一盏煤油灯,除奶奶一人坐在灶台前灯下外,其余人都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吃晚饭。准确地说是喝饭,因为是那时晚上的饭是稀饭,连问候语也是说喝饭了没有,对方答喝了或者说还没喝呢。于是,院子里一片唏哩呼噜声。最小的二妹手里迾着一只小木碗,用哭腔说,妈,我看不见喝饭。妈就怪她,喝你的吧,喝不到鼻窟窿里。奶奶隔着门又怪妈,放下碗喂喂她吧,不知道数她小?
  
  放碗后,大娘和母亲占用着油灯洗涮锅碗,做其他灶头活,奶奶让我和堂弟点着麻棘的火棒,给她照明纺棉花。
  
  麻棘者,浑身长满针刺扎人一下又麻又疼的荆棘是也。它身上携带着某种毒素,用亿万年的光阴修炼来用于自保。可人总是有办法的,避开它多头的针刺,吃与槐花一个品相的一串串小白花。还将荆棘棵打回来,倒提着用镰刀尅去侧枝和针刺,用锤子砸批了,做成火棒。麻棘木质松软且有油性,易着耐燃,且无松树枝燃烧时的浓浓黑烟及刺鼻的松脂味,点燃一根,可以照好长时间明。
  
  麻棘棒亮堂堂地燃烧起来,奶奶将纺花车搬上炕。两个堂姐也各找地方坐下来,就着火光纳鞋底、搓纳鞋底的麻绳。奶奶盘坐在炕上,一手摇纺花车,一手捏着搓好的棉花卷抽线。纺花车嗡嗡嗡地转,奶奶捏棉花卷的那只手上抬,再抬,再抬,一根匀称、雪白的线便延伸到手臂的极限。纺花车停住,日的一声倒回来,捏棉花卷的手同时往下一放,那线便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圈缠到线穗上。奶奶纺呀纺,棉线缠呀缠,最终缠成一个结实饱满的橄榄形线穗。以后经过拐线、浆线、经线、咣当咣当织布等一道道工序,织成摸上去疙疙瘩瘩的土布,做成我们身上的衣裤鞋袜。摇摇曳曳的火光里,奶奶始终挺胸端坐,面容专注,叠合着墙壁上晃动的夸张投影,一刻不停地纺着一个穷家的日子,纺着坎坷一生的绵长记忆,纺着岁月的艰辛与沧桑。
  
  纳鞋底的大姐,将针锥在头发上蹭一下,把鞋底抵在膝盖上,转动着手腕用劲扎,针锥拔出时都要发出嘭的一声响。然后将牵着麻绳的针穿进针眼里,嗤嗤地倒着把抽,抽到底后将麻绳缠在戴着垫手的手上,使着吃奶的劲把针脚挣牢。大姐当时十三岁,可好像有了什么心思,咬着嘴唇,眼光幽幽的,将女儿家心里的小秘密纳进针脚密密麻麻排列的鞋底里。我知道,大伯已经决定,小学一毕业,便不让大姐去上学了,而要到生产队里去挣工分。小大姐两岁的二姐,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只是还不大懂得发愁,只顾瞪大两眼对付手里的活,一条裤腿高高卷起,往手心呸地唾一口唾沫,在小腿外侧将两股麻胚搓成上劲很匀的麻绳。麻胚的反复缠绞,把二姐小腿的汗毛都给绞去了,在火光下闪着白亮亮的光。我有点惊讶,大姐比我大三岁,二姐仅比我大一岁,什么时候就学会了大人们才会的这些伙计?
  
  这时候,大伯、父亲和邻家的人在院子里叼着旱烟袋胡三马四地喧呢。爷爷在一边静静地听,听他们喧得不对的地方,也插嘴纠正。天上有一弯新月,还有满天繁星,就是他们照明的灯。
  
10  
  收麦子的时候,“麦黄杏”应时而熟,在枝头闪烁笑靥,舞动金黄。自此,我那吃糠咽菜的胃肠再没有受多大委屈,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躲闪着奶奶偷杏吃。其实,杏还是黄豆粒大时就开始偷吃了,尽管那小杏儿酸涩倒牙,依然啮而啖之,既为解馋,也为哄肚子。那些年,记忆里只有两个字:饥饿。
  
  从杏儿黄了的时候,奶奶便对全家人下了一道严令:把吃了杏的杏核,别人丢的杏核,统统捡回来。捡杏核何用呢?炒菜时敲几粒,砸碎,可以顶食油。更重要的是,杏仁可以熬食用的油。熬油后的杏仁渣,特香,不过食用时要冒很大风险,闹不好会中毒。我家就几乎是集体中了毒。我曾在《门前那棵老杏树》里描述过这件事,可还想在这里重提这一情节,因为这件事对我刺激太大了,成为记忆里迈不过的一个坎。原文摘录如下——
  
  可惜老杏树留给我的记忆并非都是美好。刻骨铭心地记得,那年用平时捡拾积攒的杏核敲出杏仁碾碎熬油后,面对一大锅白汪汪的杏仁渣儿,奶奶硬舍不得当肥料施于田间,说用它熬了汤再香不过。一向孝顺的大伯和父亲竭尽全力地反对:“娘,这是苦杏仁,弄不好会毒死人的!”这绝非危言耸听,早就听说,食堂化时一家人用苦杏仁渣煮饭吃,数口人全部中毒死亡。还有一个女人熬不住饥饿嚼吃了两把火边烧烤过的苦杏仁,也中毒毙命。可奶奶坚持说并不都是这样,只要脱好了毒就没事了。所谓脱毒全在于冷水浸泡这么一个过程,至于如何掌握火候,缺少化学知识的农人一概不晓,只能拿命去碰运气。可刚强了一辈子的奶奶犯了倔脾气,赌气之下非食用不可。大伯反复劝奶奶不下,一反平时百依百顺的常态,雷霆大怒地发起了庄稼火:“娘,你硬要吃,做儿子的也拦不住,可要有个三长两短,别怪你儿子没拦你——是你老把自己害了!”回头又严命:“爹,你不许吃,这个家是男的都不许吃!”大伯尤其强调我、堂弟、弟弟绝对不准碰那东西,我知道这是把我们列为了重点保护对象。对伯母和姐妹们,大伯则说:“娘们和闺女家,谁不想活人了只管吃,只是到了阴间不要怪我没有阻拦过你们!”我看见高大剽悍的大伯落了泪,泪珠很大,砸在地下很重,很响。
  
  这是中午的饭。在苦杏仁汤弥漫的诱人香气中,在一种恐怖笼罩的不祥气氛中,奶奶带头端起了碗,肚子一直闹饥荒的女人们都依次盛了去喝。大伯赌气闷头去睡觉,爷爷、父亲和我们堂兄弟则惴惴不安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饭后不久,最令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喝得最多的伯母和二堂姐首先出现了中毒症状,翻肠搅肚地呕吐,脸面青灰,四肢冰凉,随后便人事不省。接着包括奶奶在内的食用者都出现类似情况。一家人顿时乱作一团,大伯从炕上跳起来,又吼着说恨话。父亲急慌慌跑着去求村里唯一懂点医道的“老干部”,其给了一个土方,用鸡毛探喉催吐,再服以绿豆汤、煎甘草水解毒。折腾到小半夜,中毒症状较轻的奶奶、母亲先得以缓解,伯母、二堂姐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谢天谢地,总算逃过一劫,没出人命。(引用完。)
  
  苦杏仁,尝过,味道确实是苦的;苦杏仁汤,没吃过,可我还是知道了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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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8-7 10:43 |只看该作者
细腻的笔触,生动的文字,很喜欢这样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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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8-7 16:57 |只看该作者
木菁年代 发表于 2013-8-7 10:43
细腻的笔触,生动的文字,很喜欢这样的作品!

谢谢木菁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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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3-8-7 22:01 |只看该作者
喜欢这样的文。{:soso_e178:}
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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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3-8-7 22:43 |只看该作者
太行风 发表于 2013-8-7 16:57
谢谢木菁版主!

不客气,希望常见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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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3-8-11 09:06 |只看该作者
记得 发表于 2013-8-7 22:01
喜欢这样的文。
很喜欢

我喜欢记得小丫头,(*^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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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3-8-12 14:47 |只看该作者
老师的每一篇文字都如此厚重,仰视中{: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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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3-8-12 18:44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8-12 14:47
老师的每一篇文字都如此厚重,仰视中

过奖了,我朝那方面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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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9-4 07:06 |只看该作者
我也写过一篇《脚印》,不过非常短,是一组文字里的一篇。但你这篇《脚印》写得更细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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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11-14 09:52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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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4-5-21 23:17 |只看该作者
一口气读完。很久没碰到这样的好文字了。先生一定要写完啊!拜托了{:soso_e160:}{:soso_e160:}{: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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