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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蠢蠢大地(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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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蠢大地(长篇连载)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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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4 22: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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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蠢大地(长篇连载)

长篇小说(连载)

               文/石头上的叶子


杨家仁家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吃饭那一阵,人虽不多,就那么四口,总能弄出千军万马的响动。
作为一家之长,杨家仁实在没有起到楷模的作用,坐没坐样,吃没吃相。杨家仁屁股下面的草墩,经由长年累月的非正常使用,已成了名符其实的歪瓜裂枣,一边还高有尺余,另一边早已矮可着地。杨家仁的屁股和脚跟之间就塞着这样一个草楔子,看上去胸有成竹,看上去江山稳固。他既像坐着,又像蹲着的样子着实让吴桂莲恼火。吴桂莲把一大口拌着金黄色包谷面的大米饭强行吞咽下去时,冲天的火气也就被消解于无形之中。五岁的大儿子杨包金最是崇拜父亲落草而座的样子,居然把草墩横侧过来,像一个车轮一样突兀在方桌一侧,然后一屁股坐下去,车轮滚动,杨包金人仰马翻,饭饭菜菜汤汤水水雨打芭蕉般落于脸上,车轮所过,撞在了站起来搛菜的弟弟杨包银小腿上,杨包银卒不及防,腰身一闪,手中饭碗像离弦之箭射向门边,叮当过后,包金包银同时放声痛哭。按理,吴桂莲离包金最近,俯身之间就能探馕取物把包金拖拉而起,事实上她没有;按理,杨家仁离门口最近,一转身的功夫就能把包银枝离破啐的饭碗拾掇干净,从而给其无辜的身心以久旱逢甘霖的抚慰,事实上他也没有。包金包银因为没有台阶可下,各自保持原状,哭声从容而高亢,吴桂莲和杨家仁因为一念之差没有谁抢先做出为母为父的表率,从而错过了营造和协家庭的最好时机。现在,最好的楼梯就是吵架了,不吵一架,谁又能拾级而下呢?吴桂莲咣地一声把饭碗搁在桌上,同时就看见杨家仁把一勺酸菜芋头汤扬洒在其它菜肴上,说是菜肴,真的有点抬举了,那只不过是半碗豆豉和半碗腐乳。
“杨家仁,看我不顺眼你就直说,我不就没给你生个闺女吗?至于天天看你的脸色?”
“吴桂莲,你不要鸡蛋里找骨头,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从祖上传下来的,就喜欢半蹲半坐,你看得下去也得看,看不下去也得看。”
吴桂莲和杨家仁火气冲天,看样子好像谁都想把谁吃了,但谁都没有意识到一开口即自暴已短,这哪里是吵架,分明是自我检讨啊。可是看看他们的眼,看看他们的脸,不是吵架又是什么?
“我也想生个闺女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能怨我吗?”
“我也想往直里坐,可是我坐不直,坐直了我就不舒服,你为什么总是不能迁就?”
“这一胎再生儿子,看我不亲手把他掐死。”
吴桂莲是真来气了,边说边兀自立起,诺大个肚子遮天憋日,堂屋里瞬间日月无光。
杨家仁显然是被镇住了,看看媳妇的肚子,垂下眼皮,稀里哗啦地把碗中的饭扫入口中。包金包银也自觉无趣,自行爬起,自行止哭。
一场战争就这样有因无果的平息。吴桂莲挺着肚子把屋里打扫干净后,顺手拎起个草墩走出门去,杨家仁也若无其事地从门边拿起镰刀跟着出了门。刚才吵架的时候,他们还是听清楚了队长张大年的广播:吃过午饭,男劳力到雷公坡给烟棵打杈,女劳力到仓库剔烟。

在外面,吴桂莲可又是另一个人了。
剔烟的时候,整个小组的妇女根本没有谁能看出一个小时前她曾跟丈夫在家里撒过泼。
仓库里除了呛人的烤烟味之外,还容纳了无数的欢声笑语。
吴桂莲就坐在沈大翠身边,沈大翠是队长张大年的媳妇,身高一米八,足足高过张大年一棵白菜的高度。平时,沈大翠跟吴桂莲就像亲姐妹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就不同了,吴桂莲一走近仓库就闷身不响的。
沈大翠关心地问:“翠莲啊,怎么还来出工呢?我估摸着这两天你就该生了啊!”
吴翠莲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说:“本来就是丫头的命,难不成你还能抻出小姐的福来?”又换了严肃地的口气说,“队长夫人,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啊。”
沈大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何必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吴桂莲说:“是这样,张大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晚上在一起的时候,我想问问你,他老是把头埋在那儿,你是让他吃还是不让他吃?”
沈大翠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吃什么?”
几个反应快的女人已经偷偷地笑了起来,另一些反应慢的,跟沈大翠一样不解地看着吴桂莲。
沈大翠有点急了:“你快说啊,到底是吃什么?”
吴桂莲害羞地说:“哎呀,当着这么多的人,我不好意思说。”
沈大翠更着急了:“你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平时看你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啊,何况这里又没有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就说了?”
“说吧!说吧!你快急死我了!”
“你让不让他吃奶?”
所有的人哗地一声笑了起来。沈大翠手里拿着一把剔好的烟叶笑着扑过来要打吴桂莲,刚刚举起手又停住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吴桂莲的肚子。
沈大翠伤感起来了:“我要是你就好了,动不动就能怀上。”
吴桂莲心中一酸,暗自感叹生活就像一根羊肠子,绕来绕去,让你分不清哪些是喜哪些是忧,哪些是福哪些是祸,就说怀孩子的事吧,自己家里总为生男生女吵吵闹闹,殊不知还有人为能不能怀上肝肠欲断啊!
吴桂莲刚想安慰沈大翠几句,忽然觉得肚子一阵难受,那种感觉不像是要生孩子,倒像是有一泡屎急等着排泄。吴桂莲手忙脚乱的往外跑,沈大翠疑惑不解地大声问道:“桂莲啊,你这是要干啥呀?”
吴桂莲脆生生地回答说:“屙屎!”
吴桂莲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把孩子生在厕所里。当那一都噜血肉掉下来时,一时竟乱了分寸,不知道是应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蹲着,两只绿头苍蝇叮上那团血肉时,她倒是挥手把其赶走了。孩子响亮的哭声终于让她清醒过来:是了,小三子下地了。千真万确的小三子,千真万确的绝非丫头。吴桂莲抱起孩子,慢慢站起来。隔着半人高的土墙,吴桂莲看见包金包银正蹲在地上驱赶着两只屎克朗顶架。
“包金,你别玩了,快些去张大妈家,你叫她赶紧来,就说我在厕所里生了!”
包金抓起自己的虫子,不解地问:“你生什么了?”
吴桂莲巴不得给他一个嘴巴子,可是鞭长莫及:“你问恁多干嘛,我说多了你能记得住?快去传话就是了,快去啊。”
包金从没见母亲这么急促过,凭感觉就能知道母亲大祸临头了,小小年纪突然间就豪气倍增,模仿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咬一咬牙,一转身,绝尘而去。包金一边奔跑,一边组织自己的语言。对别人来说,语言仅只是说话,张口就来,顺风顺水。对他来说,语言是个大问题,问题往往出在吐字上,吐字的时候总感觉舌头不是自己的,牙齿也不是自己的,辞难达意,语蔫不详。包金的语言还没组织好,就发现自己经站在张大妈家门口了。
包金扯开嗓门大呼小叫:“山(张)大妈!山(大)妈!你胡(出)来一下。”
张大妈一边踮着小脚往外走一边答应:“包金啊,你那样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你看看你,声音大就不说了,舌头也跟着大,什么山大妈?你不如直接叫水大妈算了。快说啊,出什么事了?”
包金刹时间就英雄气短了:“我妈,我妈在色(厕)所里笑(叫)你!
张大妈明显吓了一跳:“你妈掉厕所里了!?”
“不是,色(厕)所里有小娃赛(在)糊(哭),我妈笑(叫)你会(快)些去,她还说她生了。”
“……什么?厕所里有小娃……怎么会这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把你爹叫回来。”
“我不鸡(知)道我爹赛(在)哪儿?”
“你爹在雷公坡,他们那个组都在雷公坡给烤烟打杈呢,你快去吧,跑着点。
“那么险(远)啊!”
“远也要去,等你回来我让你娘煮糠水鸡蛋给你吃。
包金一下子又豪气倍增了,不仅如此,小脸上还有了任重道远的凝重。

张大妈返回堂屋,从供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又折进睡屋,从枕头下拿出一刀草纸,走出门口时,竟被白茫茫的阳光当头一棒,一时间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内心虽然慌不择路,行动上却是从容不迫。这就是经验啊,从这里到吴桂莲家的厕所,是连续的下坡,尽管只有一百多米,表面上看好像条条道路通罗马,其实不然,只要迈错第一步,她的小脚就铁定了吃不消,结果将是一步走错步步错。张大妈往东多走了十几步,然后顺着一排墙根,一手拿纸一手持剪扶墙,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地向着厕所逼近。短短一百米,漫漫三百秒,吴桂莲站在厕所里翘首以待,看孩子的机率远远比看张大妈举手投足的机率低。离厕所五米的距离,那是名副其实的坦途,张大妈终于可以拿眼睛和吴桂莲隔墙相望了。
“大姐啊,你还不快一些!”
张大妈三步并做两步,进得厕所,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仍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手足无措。
“我的大姐,剪脐带啊,还站着干嘛!”
“对!对!对!剪脐带。我说桂莲啊,你肚子里装的怎么都是儿子?这一次家仁他恐怕是想要一个闺女呢?”
吴桂莲抢过草纸一边擦拭身子,一边心不在蔫地说:“他又不是县长老倌,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就把孩子给生在厕所里了,又不是第一次,要生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感觉就是想屙泡屎,蹲下来才发现羊水都破了,就这样,后面屙着屎,前面生着娃娃,差点把我吓死!”
“……你说说,跟着屎一起出来的娃娃,长大后指不定是什么人物呢。
“托生在老杨家,生产在厕所里,还会是什么人物?大不了就是一个搅屎棍。”

包金一口气跑到雷公坡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包金手搭凉棚,仍不能在二十几个男人中找到自己的父亲。这不能怪他,所有的人都站在齐腰深的烟棵里,而且都戴着草帽,粉红色的烟花托举着那些草帽,像结出些稀奇古怪的果实。
爹!爹呀!我妈赛(在)色(厕)所里屙屎。”包金对着那些果实喊,他知道总有一颗果实是自己的父亲。
地里的人一起抬头,一起放声大笑。
“包金呀,等你妈在厨房里屙屎的时候再来报告嘛。”
包金听得出这是队长张大年的声音,但是他仍没找出哪一顶草帽下面是自已的父亲。
不是,不是,我妈赛(在)色(厕)所里……色(厕)所里有小娃哭啊。
“哦哟!杨家仁,你还不快回去,娃娃都整在厕所里了。”
随着张大年的命令,离包金最近的那顶草帽爬上了地梗。

包金是杨家仁背着回来的。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炎炎烈日下十万火急的跑出两公里去送信,不累趴下才怪。因为心中还牵挂着那两颗糖水鸡蛋,包金伏在父亲臭哄哄的背上竟然没有沉入梦乡。
杨家仁放下包金,很用功地端详着张大妈的脸。张大妈的老脸因为饱经苍桑而沟壑纵横,不可能还具备传情达意的功能。杨家仁只好满脸堆笑地揣测道:“大姐,是个丫头吧?”
张大妈无喜无忧地回答说:“自己不会进去看看?”

杨家仁从房里走出来时,好像全村的人都欠了他三斗糙米一样。张大妈心知肚明,堵住他说:“我知道你要给小三子取个啥名字,肯定叫包铜,你说是不是?”
杨家仁的喉结鼓了几下,恶狠狠地说:“叫包屎!”
张大妈握紧老拳擂了杨家仁的胸膛一下,包罗万象地开导说:“你不也是个男人吗?生男的咋了?”
杨家仁竟直走出去,在门口把镰刀拾起。
张大妈问:“你要去哪里?难不成你连鸡蛋也不煮了?”
杨家仁恶声棒嗓地回答说:“我去打烟杈,还没收工呢。”
这时候房里传出吴桂莲无限欢喜的声音:“大姐,你帮我煮四十个鸡蛋,多放些红糖,包金包银,还有你和我,每人十个。”
十分钟后,杨家仁家的屋里到处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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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6-14 22:37 |只看该作者
沙一个发先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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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6-14 23:16 |只看该作者
端个小凳子瞅瞅。{: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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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6-14 23:23 |只看该作者
苏力 发表于 2013-6-14 22:37
沙一个发先__________

五年前就要动手了,五年后依然不曾动笔。现在借六星做平台,在友友们的注视中,应该再没有偷懒的余地了。会尽力写的,估计全文会有三十至五十万字{: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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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3-6-14 23:25 |只看该作者
三棵树 发表于 2013-6-14 23:16
端个小凳子瞅瞅。

应该找个软和的,要不然屁股受不了{:soso_e157:}干一个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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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3-6-15 07:16 |只看该作者
恭喜杨大哥力作出炉。
本章节我在空间看过了,语言很讲究,看来是经过细心打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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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6-15 07: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富锦 于 2013-6-15 07:34 编辑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6-14 23:23
五年前就要动手了

有一种深蓄的力量!{:soso_e163:}{: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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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3-6-15 08:46 |只看该作者
  散文小说版长篇连载的不多,期待叶子在此完成大作!{: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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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3-6-15 20:09 |只看该作者
愁啊愁 发表于 2013-6-15 07:16
恭喜杨大哥力作出炉。
本章节我在空间看过了,语言很讲究,看来是经过细心打磨的。

场面宏大,人物众多。自己又从没写过长篇,虽然准备充分,但是写下来还是很吃力。第七章已经卡壳十来天了,今天坐在电脑前一整天,硬是没写出一个字。苦恼中。
感谢莫愁妹子支持{: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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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6-15 20:12 |只看该作者
富锦 发表于 2013-6-15 07:32
有一种深蓄的力量!

磨刀不误砍柴功。老话有理,却又不尽然。现在刀磨好了,还是砍不好柴,有些无奈。感谢关注{: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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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6-15 20:13 |只看该作者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6-15 08:46
散文小说版长篇连载的不多,期待叶子在此完成大作!

决心已下,是好是坏都会在六星写完。
{:soso_e157:}祝福我吧,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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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3-6-15 20:30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小寨子和山口屯相隔不到二里地,种植习惯却完全不同。小寨子从来不种烤烟,只种土豆。最根本的原因,可能就出在不是同一个民族上。
山口屯一百七十家人,都是汉族,小寨子四十家人,都是彝族。平时,两个村的人很少往来,不往来,就没有交流,所以在种植上有些差异也就可以理解了。再者,彝族性格开朗、乐观,粗犷、豪爽、;思想也很单纯,凡事都讲究个简单、简洁、简便,比如吃饭,汉族家家都必须用木桌,或方或圆,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如果哪家吃饭不用桌子,那肯定是要被讥笑的。而彝族就不一样,他们哪怕家处深山老林,取木易如反掌,他们宁肯把木板投入火堆取暧,也很少会用来做一张像样的饭桌。彝族人吃饭,饭菜都摆在地上,全家蹲着,围成一圈,碗里的肉,一片能有巴掌大,汉族人最喜欢谈论的就是彝家的肥肉,说彝人的一片肥肉足够汉人炒一大碗招待客人。
包铜滚落在山口屯的露天厕所时,阿兰朵也在小寨子的一户人家有了安身之所。
白日青天的,毕志和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捡到一箱“蒙自火柴。”打老远,一看到纸箱,毕志和的心就七上八下扑通乱跳,他几乎是奔跑过去的。时近正午,阳光就像一张漫无边际的的白纸,薄薄的铺了一地。毕志和在薄纸上健步如飞,他飞到纸箱前,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面对意外之财,每个人都会本能的四下张望,毕志和也不例外,当他张望之后确定村庄仍在薄纸的覆盖之下处于集体午睡的状态中时,不慌不忙地打开了纸箱。图穷匕显,纸箱里装的原来是个婴儿。直到这时,毕志和才感觉到这个正午的阳光可不止一张薄纸那样简单了,阳光简值就是一盆火,烤得人大汗淋漓,烤得人如芒在背。毕志和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可是不管如何简单,总有一根筋崩得异常紧凑.对于一个结婚六年还不能做父亲的男人来说,此时的毕志和却有了雪中送碳的暧流,是的,热浪下的暧流,所以他汗和泪并流,叹和笑双发。毕志和抱起纸箱就跑,仿佛后有追兵十万。
普兰英和婆婆毕琼仙各人手里拿着一块粗布,各把着一扇木门飞针走线。毕志和逃进家来,他并没有发现媳妇和母亲针织之间已然形成守关的架势。毕志和飞速的回望了一眼身后,确定并无追兵赶至,长呼一口气,然后轻轻的把纸箱放在地上。
“孩子!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毕志和满脸水分,声音经过阳光的暴晒却潮湿不堪。
普兰英把针线砸到地上,一跃而起:“毕志和,你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怀不上了,为什么总要拿孩子来激将我?”
毕琼仙看看两人,左右为难地说:“都多少年了,你们俩个,不提孩子不行吗?”
毕志和万分委屈,脸涨得像门外的石榴,分不出青红皂白:“我说的就是孩子,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不信你们看看纸箱里是什么?”
普兰英和毕琼仙一起围过来。毕志和趁机把门关紧。


阿兰朵喝羊奶长大,人就长得像一截奶络。寨子里的女人都说:“我们的奶竟不如羊奶养人啊!不信看看毕志和家的阿兰朵吧。”
四岁的阿兰朵果真像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她的皮肤其实强过奶络千万倍,奶络还有老道的成色,阿兰朵的皮肤除了白之外只有嫩了,毕志和拉她的小手时总是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使劲就会挤出哗哗啦啦一滩奶水来。然后就是眼睛,阿兰朵的眼睛像什么呢?从两岁起,毕志和就想找到一样东西来形容它,两年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所以他只能每晚在睡觉前木楞楞地看着它们,仿费看着自己的万贯家产一般,生怕被窗外的星星或月亮在眨眼之间做了偷梁换柱的手脚。然后是阿兰朵的嘴,自从有了阿兰朵,毕志和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嘴都不是嘴,它们只是一个个充满欲望的黑洞,除了说出口是心非和妄自尊大的语言之外,就是吃进空有其表和徒劳无益的食物。而阿兰朵的嘴唇是两朵盛开不败的百合,那两片百合在张合之间总是吐出叮当悦耳的声音,让他身轻如燕,让他返老还童,让他义无反顾。
“阿爸!你不回家,我就不吃饭。”毕志和背起猎枪准备进山时,阿兰朵追在屁股后面依依含情。
“阿爸!阿妈说我是你用猎枪从树上打下来的。”入睡前,阿兰朵用小脚踹着他的屁股说:“坏阿爸,你把我的鼻子打出了两个洞洞,要不然我会更好看。”
“阿爸!我长大了,我要把太阳摘下来给你当手电,照着你打小兔子。”为了这句话,本来不是太喜欢打猎的毕志和只得隔三差五的背起猎枪进山,隔三差五的拎回几只兔子,其中一些是家兔,买来的,普兰英不捅破他,只为了成全他在阿兰朵心中的英雄形像。
奶奶毕琼仙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一心要让阿兰朵继承自己的手工刺绣,普兰英却极力反对。
“这怎么行呢,阿兰朵才四岁啊,她的手嫩得像笋芽,如何捏得稳绣花针嘛?”
“怎么不行呢,我也是五岁就学刺绣了,要是我阿妈愿意早些教我,三岁时我就愿意学习了。再说,阿兰朵比我有灵性,这一点我不会看错的。再比如她爷爷,二岁就学画画了,画笔也不比绣花针轻啊!”
阿兰朵的爷爷龙桦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伤感的称谓、一个抽像的符号。一提到他,毕琼仙就神情恍惚,语气庄重,仿佛,阿兰朵的爷爷就是她全部的支撑和唯一的信仰。
普兰英和毕志和沉默了。他们都知道阿妈和龙桦的故事,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龙桦本人。那个远在北京的画家是一阵迷雾,他留给这个家庭的,除了墙壁上发黄的几张清水河素描之外,就是毕琼仙无尽的叹息。
“阿妈,阿爸不会回来了,二十六年了,他要是想回来,就是远在美国他也早就回来了。”毕志和小心冀冀的劝道。
“他会回来的,他现在不回来,肯定是他身边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二十六年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毕琼仙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看上起竟是那么的幸福。那样的幸福,让儿子心酸不已。
“阿妈,阿兰朵真的还小,我真的舍不得让她现在就学刺绣,再过两年吧,等她满六岁,我亲自教她,我说话算话。”普兰英一边同情着婆婆,一边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也许,你是对的!六岁,不就是两个年头吗,一晃就过去了。”
毕琼仙不再坚持,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除了喜欢为难自己之外。
然而没过多久,阿兰朵就让阿妈普兰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一天早上,当阿兰朵脖子上挂着一串银晃晃的项链蹲到地上准备吃饭时,全家人都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一串项链啊!每一颗银珠都足足有一颗汤圆那么大,整根项链却足有三十颗同样大小的银珠子。
普兰英呆呆地望着阿兰朵的脖子,嘴里一连声只会发出啊!啊!啊!的惊叹。
“阿兰朵,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你要老实交待!”毕志和一声断喝,把阿兰朵手中的筷子都吓掉了。
“我!我自己做的。”阿兰朵怯生生地回答着,一边用求援的眼神看着奶奶。
奶奶放下碗筷,抓起那串项链中的几颗,发觉珠子都是用香烟的锡铂包裹而成的。奶奶剥开一颗,里面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土豆,再剥开一颗,又是一个圆圆的小土豆。
毕琼仙一把把阿兰朵搂在怀里:“我的好孙女,你是用绣花针把这些土豆串成项链的吗?”
“嗯!锡纸都是我捡来的!”
“看看,我没说错吧!我的孙女是个多么有灵性的小宝贝啊!”
当天,普兰英就把自己用了快二十年的绣花针送给了阿兰朵。阿兰朵在妈妈手把手的教导下完成的第一个作品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荷包,上面用黄丝线绣着三个字:阿兰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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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3-6-15 20:35 |只看该作者
长篇这是个大工程,对写长篇的人先敬个礼。{: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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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3-6-15 20:42 |只看该作者
离离 发表于 2013-6-15 20:35
长篇这是个大工程,对写长篇的人先敬个礼。

回敬{: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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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3-6-15 21:17 |只看该作者
厉害
这么长啊
女人一定喜欢{:soso_e113:}

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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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6-15 21:37 |只看该作者
油纸伞 发表于 2013-6-15 21:17
厉害
这么长啊
女人一定喜欢

女人喜欢什么样的,还需探讨{: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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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6-16 06:52 |只看该作者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6-15 20:13
决心已下,是好是坏都会在六星写完。
祝福我吧,烟弟

  呵呵,再致祝福!{: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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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6-17 17:46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金梅玩“小玉子”的时候总是很投入。其实玩这种游戏不专注肯定是不行的,七八颗金黄色的苦楝在手中抛起、落下的时候真的能让人眼花潦乱。对女孩子来说,能玩好“小玉子”的人并不多。山口屯有很多苦楝树,金梅家门口就有一颗上了年纪的苦楝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夏天,躺在树下,可以看到至少有十几种说不出名堂的小昆虫在树叶间飞出飞进。冬天,金梅会从地上捡起一些金灿灿的苦楝,随便拿出一颗摇一摇,都能听到脱脱脱的声响。一些男孩子也会到树下来捡苦楝,他们当场用砖头砸开外壳,然后取出乌黑发亮的仁,那些仁就像黑珍珠,这是他们玩打框时的宝贵资本。金梅因为手里有上好的苦楝,所以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也有自己跟自己玩“小玉子”的冲动。这样,金梅就练得一手绝活,能够把苦楝抛到一丈开外的高度,然后把地上余下的苦楝摆出一些花样,再从容不迫地伸手接住那颗天外来客。绝就绝在,接那颗从天而降的苦楝时,金梅的小手里还握着三四颗,接住的同时竟听不到一点声响。
“真是不得了!”李翠兰赞叹说。
“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个小姑娘我也会玩,”李翠兰的儿子张小志说。
李翠兰的丈夫张国平是山口屯的马车夫,赶一辆三匹马架辕的马车,今天给生产队拉一车化肥,明天给生产队拉一车生煤。李翠兰出生在县城,生长在县城,七勾八搭的,在二十岁那年下嫁到了山口屯。她倒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事实上,张国平也没让她受什么罪,简值是让她享了清福。李翠兰不需要像其她妇女那样天天出工,张国平是这样交待她的:兰啊,你能从城里嫁到咱农村,已经是开天辟地的事了,我给不了你富贵,就给你享清福吧,队上的活计,你想做就做,对于太阳晒暴雨淋的活,你可以直接不做,我一个人的工分,可以养活你了,至于孩子,我们可以少生几个,我不能让你嫁到农村就真的变成农村人。李翠兰对丈夫的安排言听计从,嫁到山口屯七年了,还像刚出嫁那会儿,皮肤白晰,腰身挺拔,村里人都说,她跟演《小花》的刘晓庆太像了,简值就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生长在城里的女孩当然不会玩小玉子,这样的游戏只属于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孩。
四岁的金梅脑海里不可能有城乡区别,她只知道李翠兰跟自己是一个村的,她这样子夸张的表扬多少有些做作,所以金梅干脆装作没听见他们娘俩的一褒一贬,跟两个玩伴玩得更加神彩飞扬,更加物我俩忘。
杨包铜和赵虎、何贵林走过来时,谁都没有发现。三人走到金梅身后,杨包铜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条死蛇扔到金梅摆弄苦楝的手上。金梅一身惊呼,把一手的苦楝扔得满天飞舞,自己如一摊稀泥一样软在了地上,惊惧、委屈的哭声直冲云宵。杨包铜三人撒腿就跑,张小志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杨包铜的后衣领,像摔一包麻袋一样把杨包铜摔倒在地。杨包铜像根弹簧,一着地又自行弹起,转身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张小志,大骂一声:“狗日的,我又不是吓你,要你当花脸掌(暗指多管闲事的人)!”
张小志说:“你要敢吓我,你就死定了,老子就是喜欢当花脸掌,你能怎么样?”
杨包铜还真不能怎么样,无奈地瞅了一眼张小志,悻悻地带着赵虎和何贵林走了。
李翠兰笑面如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儿子,娘喜欢你当花脸掌的样子!”
张小志不高兴了:“妈呀,花脸掌这几个字,哪里可以由母亲对儿子说啊。!”


杨包铜三人怀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来到一个露天厕所旁,顺着墙根蹲了下来,几只蜜蜂大小的苍蝇越过矮墙在三人头上盘旋。
“狗日的张小志,等我长得有他高,我给他死!”杨包铜说。
何贵林说:“你长他也会长,他大你两岁,你永远不会比他高!”
赵虎说:“算球了,不如我们去偷队上的包谷,拿到烤棚里烧吃。”
这样的提议,在此时是何等的应时应景!
偷包谷的过程分外的顺利,每个人摘到两只,分别塞在自己的外衣里。去烤棚的路上还遇到队长张大年,何贵林想跑,被赵虎扯了一下衣服,他就镇定了。
张大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走过来,突然叫住了三人。
“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没做啥坏事吧?”
三人面如土灰,不知如何回答。
杨包铜反应快些,嘴上抹了一把蜂蜜:“大伯,我们没做坏事,我们刚才去看了一下村里的包谷,根本没有被人偷过。”
张大年也有些死脑筋,竟然没领悟出这句话带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大言不惭地说:“偷!有我在,哪个敢偷?你们信不信?今年队里的包谷肯定大丰收。”
三人显然没想到队长会跟他们扯起村上的收成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张大年不知道眼下队上已经欠收了六只包谷,满脸尽是高瞻远瞩的神情。他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三个孩子,意识到自己的话的确有点牛唇不对马嘴,干咳一声说:“你们不要胡闹,将来你们家里肯定能分到很多包谷!”
三人异口同声说:“我们不胡闹,我们听大伯的。”
张大年把手抱在胸前,很领导地说:“玩去吧!”
三人来到烤棚,担心张大年跟踪,杨包铜吩咐何贵林在烤棚外把风,他和赵虎到炉口烧包谷。杨包铜交待何贵林,一有情况就唱《卖报歌》,他们听到歌声会随机应变。
脱掉壳的玉米棒子就像长了一排排洁白整洁的牙齿,那些牙齿在通红的火炉里噼啪作响。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外面传来何贵林南腔北调的歌声。杨包铜和赵虎扭头顺着烤棚的墙根跑到烤棚的后面,然后探出半个脑袋偷看外面。外面风平浪静,只有何贵林的歌声如饥饿的肥猪在吭吭哧哧:“走一步,滑一跤……”
杨包铜和赵虎满腹狐疑地摸到何贵林后面,赵虎用手扯扯何贵林的衣服,小声问:“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何贵林不解地问。
“队长!”
“队长走远了,你看,都过了苹果园了。”
“那你还唱你娘的歌干嘛!”
“我高兴唱我就……唉呀,我把这事给忘了!”
杨包铜大叫一声:“包谷烧糊了!”
赵虎和何贵林吸了吸鼻子,跟着杨包铜冲到火炉前,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包谷从火里抢救出来时,那些洁白的牙齿都变得跟焦碳一样黑光闪闪。
六只包谷像六个被烧死的黑人一样并排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香味,三个人表情各异,杨包铜满眼的恋恋不舍,赵虎一脸的怒火万丈,何贵林连无声无息流出的鼻涕都透露着都是唱歌惹的祸的无奈。
杨包铜不死心的抠了一粒玉米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呸呸呸地吐在地上:“苦死球了!”
赵虎飞起一脚,那些死黑人腾空而起,在空中划着黑线,杂乱无章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水沟里。
“偷苹果去!老子今天非要整点队上的东西吃吃。”赵虎对着何贵林大声喊。
这样一句既像建议又像命令的话,更加的应时应景。


生产队的苹果园在村东头,有一百来棵,此时正果实累累,香飘万里。因为村里对偷苹果的人处罚相当严厉,所以村上并没有派出专人看园,只是由张大年隔三差五的去巡视一下。
杨包铜三人一进入苹果园就像孙悟空回到了花果山。面对满山遍野的果实,三人手足并用,一个人爬树,其他俩个人就跟着爬树,而且是爬同一棵树,而且是六只手一起逮住同一根支条,六只脚同时离开地面,快成熟的果实本来已经要把枝条压弯了,如此一来那些枝条就只能以折腰作抗议了。咔嚓一声,又是咔嚓一声。他们不知道这是苹果树在哭泣,他们哈哈大笑,摘下一个苹果,咬一口后就把苹果砸到对方身上。苹果成了打仗的武器,带着芬芳的味道花红柳绿地飞到对方的脸上、肩上、肚子上、小腿上。
张大年接到张小志的告密赶到苹果园时,场面已经惨不忍睹了。
审讯就在苹果园里开庭,上百棵苹果树既是原告又是证人。
“说,你三个小狗日的除了偷苹果还偷了什么?”此时的法官终于茅塞顿开,明白了糖衣的内部肯定包裹着炮弹。
“还有包谷!”何贵林心直口快,根本顾不上赵虎在一旁又是递眼色又是扯衣服。
“我就说,平白无故的你们怎么会关心队上的包谷有没有被人偷,原来你们就是小偷啊!”张大年悔不当初,痛心疾首地从地上捡起一个被咬过的苹果,咔嚓一声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替群众申张正议,“这么甜脆的苹果,我都舍不得吃上一口,你们却吃得尸横遍野的。”
当晚,队上的广播在蒋大为唱了半句“啊啊啊,牡丹……”之后就嘎然而上,接着就传出张大年气急败坏的公告:今天,杨家仁家的杨包铜,何四富家的何贵林,赵国华家的赵虎,先是用死麻蛇吓杨大头家的杨金梅,然后偷了村上的六只包谷,接着到苹果园偷苹果,压断苹果树十好几棵,他们小小年纪,罪恶滔天,根据村规民约,扣除杨家仁、何四富、赵国华三家三个月的工分。”
金梅的父亲杨大头站在门口歪着脑壳听完张大年的话,心中的怒气立马消了十之八九,用他的大脑壳来理解,张大年的通告传达的是这样一层意思:自己的女儿被别家的儿子用麻蛇吓了一回,别家就被队长扣了三个月的工分。
“好!这村规真好!严厉!”杨大头对着天空拍了一回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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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0 20:22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三个月的工分意味着什么?
     它等于两东京口袋粮食、等于四分之一年的收成、等于杨家仁家以后必须有一个人把脖子扎紧,粒米不进。
     张大年话音未落,吴桂莲就软在地上。杨家仁刚好相反,眼光变硬了、心肠变硬了、手脚也变硬了。杨家仁飞起一脚,杨包铜就像一个皮球一样滚出两米。杨家仁左顾右盼,从门后抄起一根扁担,试了试,觉得这是可以用来打死水牛的物件。杨家仁试用扁担的当口,吴桂莲彻底清醒了。
“使不得啊,用这个就差不多了!”吴桂莲递过来的竟然是一把镰刀。
     杨家仁接过来,一时也分不清该用刀刃还是刀把。从吴桂莲的语气来说,应该是刀把,如此一来就需要他握住刀锋。杨家仁拿着镰刀左右为难,杨包铜躺在地上察言观色,趁机把吃奶的力气使尽,凄凉无比的哭声把全村的狗都惊动了,一时间狗声震天,此起彼伏。
    杨家仁做梦都没有想到,狗声居然有劝解的作用,他的怒火随着狗声的增多增强迅速萎缩至奄奄一息。然而一想到三个月的工分,他的火气又变得不可遏止,工分成了气油,呼啦啦又把火苗燃烧得东倒西歪,不要说那些狗声狗气,就是皇帝老子来劝也不好使。杨家仁握住镰刀的中部,抡得老高,当刀把落到杨包铜身上时,他自己都感到非常的不得劲。不过他倒觉得这样子打人其实是三全其美的,既伤不到儿子,又能吓他不轻,还能保住自己的威严。
    打了足足三分钟,连那些狗都偃旗息鼓懒得再料理杨包铜表里不一的哭声时,杨家仁也住了手。
    “以后,你到哪儿就把他带到哪儿,一刻不准离开。”吴桂莲命令道。


     第二天一早,杨包铜趁上厕所的功夫,在墙根下和赵虎、何贵林有了短暂的会晤。三人相见,分外推心置腹。杨包铜二话不说,哗一声把衣服脱光,把心和腹推到二人面前,二人看着他色彩斑澜的皮外伤,同样二话不说,哗一声把裤子脱了,一低头伏于地上,屁股向上,屁眼朝天。恍惚间,杨包铜一下子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屁股,他只看清一个屁股上伤痕累累,一个屁股上除了一条红印之外,屁眼上还沾着好些黄黄的大便。大便就是身份证,只有何贵林是从来屙屎不揩屁眼的。
     “何贵林,你爹只打了你一下?”杨包铜因为羡慕而嗓子都变了样。
     “他还没打我就哭着说我想我妈!结果我爹打了我一下他自己就哭了。”
     “有时候,没有妈也是件好事。”赵虎说。
     “我同意,我爹打我时,我妈递把镰刀给他,我以为他们会把我杀了!”杨包铜说
     “我爹说以后他出工都带着我,我们不能在一起玩了。!”赵虎说。
     “我妈也是这样说的。”杨包铜说。
     何贵林喜滋滋地说:“这么说我爹出工时我只要跟着他,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三人同时眉开眼笑,可不是咋的,三家本来就是一个组的,管教严的两家都决定把孩子带在身边,何贵林有人生养无人教育,自由得可以上天入地,算是三人班中的机动分子。
三家的大人机关算尽,三个人还是能不离不弃。
      中午出工时,杨家仁才意识到媳妇的决定真的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杨家仁带着杨包铜来到皇上田时,一眼就看见何贵林正跟赵虎蹲在田梗上指挥着两只屎克朗顶架,两个人为自己参赛的虫子加油的样子也像两只屎克朗,他们头对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田梗,杀气腾腾地高声呼喊着:“顶死它!顶死它!”不远处,七八个男人坐在田梗上抽着烟筒“冲磕子”(闲聊的意思)。
杨家仁叹了口气,他明白赵国华跟何四富做出的决定跟自家是一样的,都想把孩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管,无意间却成全了三个淘气鬼。杨包铜站在大路上,眼睛看着杨家仁,没有得到充许,他不敢擅自加入赵、何行例。
      这倒让杨家仁为难了,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附近几个村去赶集的人时不时也有吆牛赶马的经过,让杨包铜一个人站在大路上终归也不安全。
    “ 去吧,跟他们在一块,不准到路上来,更不准干坏事。”
     大人们往往都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大地一片青绿,除了稻子就是包谷,三个孩子在那么多大人的眼皮底下,身上的伤还没结痂,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做坏事了。
     大人们下了田。它们的活计是给稻谷除稗草。稻子已经扬花,稗草也跟着扬花,稗草往往比稻子长得更高更壮,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大人们在田里行走着,看见稗草就弯下腰去连根拔除。半个时辰,大人们就在稻田里走出很远。
     三人班玩累了斗屎克朗的游戏,看看大人远去,就躲进路边的包谷地。


     普兰英带着阿兰朵和另一个彝族妇女走过来。包谷地里忽然飞出整齐而刺耳的童谣:
     老倮倮
    背沙锅
    背到雷公坡
    摔成堆烂沙锅
    老倮倮
    背沙锅
    背到雷公坡
    摔成堆烂沙锅
    彝族妇女生气地说:“这些死汉人,太没家教了,每次赶集,都能听见他们的孩子这样骂人。”
    普兰英嘘了一声:“别声张,看我今天如何收拾他们!”
    普兰英和彝族妇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快到包谷地时,普兰英一个箭步窜了进来,何贵林和赵虎扭头就跑,杨包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普兰英提着右手拎出了包谷地。杨包铜使劲挣扎,普兰英干脆把他扔到了地上。杨包铜突然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哭声顺着稻花传到杨家仁耳边时,他装作没听见,这样的哭声他在昨晚把耳朵都听起了老茧。
    何四富手搭凉棚往那边看了又看:“不对头啊家仁,那俩个倮倮好像在打你儿子啊!”
    性质可不一样了,自己的儿子只能自己打,何况打自己儿子的还是两个倮倮。杨家仁爬上田梗,小跑着奔向出事地点,一边跑一边诘问:“谁让你们打我儿子?”
    杨家仁赶到时,普兰英怒视着他:“他是你儿子?”
    杨家仁喘着气说:“难道是你儿子?”
    普兰英说:“我有女儿,不稀罕这样无家教的儿子!”
    杨家仁生气了:“你怎么骂人呢?谁没有家教了?”
    普兰英说:“你儿子,你儿子就是没有家教!”
   “你!你!你……好男不跟女斗,包金,咱们走!”
    杨家仁伸手去拉杨包铜,刚碰到他的手,杨包铜就大叫起来:“疼,你不要碰我!”
    杨家仁回过头来怒视着普兰英,普兰英也用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迎接着他。
   “好啊,你一个大人竟敢把我儿子的手打折!”杨家仁说着,本能地推了普兰英一下,“你若不带我儿子去包扎,我对你不客气!”
   “你敢打我?你等着!”普兰英转身返回来路,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那个妇女:“你帮我看好阿兰朵,我回去叫人!”
     妇女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普兰英说:“没有那么好算的!”
     阿兰朵哇一声哭了起来:“阿妈,等等我!”
     普兰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家仁这边余情未了,张大年那边已经下令收工了。
    回家的路上,赵国华紧走几步撵上杨家仁。
   “家仁,你怕是闯祸了,我看那个死倮倮肯定不会罢休啊!”
   “她那么大一个人打一个四岁的孩子,我都能息事她还想翻天不成?”
   “人家是少数民族啊,团结得很,一丁点事就能全村出动,我看你还是不要大意,最好跟张大年商量一下,有个防备总不会错。”
    杨家仁不置可否,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紧张了。
    一进家门,吴桂莲就看出情况不对头。
   “他又惹事了?”
   “可不是咋的,骂小寨子的民族,被人家把手打折了。”
   “把手打折了?人家把你儿子的手打折了,你竟然半点事都没有?”
   “我敢有半点事吗?我忍了人家还不忍呢,那个死民族回家叫人去了,我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这样更好,等他们来了,我倒要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一个大人打一个孩子,天下有这样的理吗?”
     吴桂莲一边说着一边检查杨包铜的伤势,她看了手,手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她解开包铜的衣扣,看到青紫一片。
    “哎呀呀!这些死倮倮,怎么往死里打啊!包铜,我的小心肝,他们用什么打你啊?你不会叫你爹吗?”
   “这些是我爹打的,她只扭了我的手!”
    “杨家仁!你咋个又要打他?他不是你亲生的吗?下如此狠手!”
    “你叫死啊,这不是昨晚你拿镰刀让我打的吗?”
     吴桂莲被噎住了:“……这!……等那些倮倮来,新帐旧帐都算到他们头上,包铜,你听着,那些倮倮来了,你就说这些也是他们打的。”
   “这些是我爹打的,她只扭了我的手。”
    杨家仁瞅了吴桂莲一眼:“你别多事了,快想想办法吧,人家来了怎么办?”
   “看你那怂样,倮倮也是人,能把你吃了?”
杨家仁一屁股甩出去了。


      听了杨家仁的请求,张大年说:“这样也好,你家那个小杂种真得有人帮着教育教育。”
     杨家仁红嘴白脸的:“大哥,你就直接骂我得了,教育的事,你不知道,昨晚才被我往死里打了一顿呢。”
    “真往死里打了?你要真舍得往死里打,今天他就不敢闯这个祸了。”
    “问题是,今天的事跟昨天的不一样啊!”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在我的村里,没有谁可以胡来!”
      杨家仁还有些不放心,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张大年挥了挥手。
      杨家仁走到家门口,就听到蒋大为在天空中唱《牡丹之歌》了,这一回张大年硬是让蒋大为一口气把歌唱完,然后才理直气壮地扑扑扑地吹了几下:“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中午,杨家仁家的包铜因为不懂事得罪了小寨子的两个妇女,包铜的手被对方一个妇女打折,杨家仁要求对方带包铜去包扎一下,对方不但不答应,还出口不逊,杨家仁已经忍下这口恶气了,但是对方得寸进尺,回家叫人要来我们村闹事,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是不能这么看着对方如此嚣张的。所以,请村里面18岁以上的男子到村中央场地上集合,呆会儿他们来了,如果他们不讲道理,我们也决不手软。凡是到场的男人,记半个工分。
      杨家仁侧着耳朵听完,这一次的感受跟昨晚完全不一样,昨晚张大年的话冷冰冰的,让他听得浑身冰凉,现在张大年的话热乎乎的,让他听得浑身燥热。


      毕志和带着二十几个民族手持棍棒进村时,山口屯的中心场地上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死汉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团结一致了?
     毕志和不敢轻举妄动了:“你们今天谁打我媳妇?”
     场地上静静的。所有的人都看着毕志和,表情充满挑衅。
    “打女人算什么英雄,是男人就给我站出来!”
     张大年走出人群:“你看看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我媳妇?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连鸡不跟狗斗男不跟女斗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叫张大年,是这个村的队长。我先跟你声明,我没有打你媳妇,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打过你媳妇。”
     张队长,你没打人你站出来干什么?我找的是打我媳妇的人。”
    “我已经跟你说过,这里没有谁打你媳妇。”
    “就算你是队长你也不可以包庇你的村民。”
     “如果我的村民打了你的媳妇,我不会包庇他,相反,我会亲手替你教训他。”
     “说的好听,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是队长?”
     “凭事实,如果你想解决问题,你就要相信事实,就要好好讲道理,要不然,我们全村的人都不会答应。”
     “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是提醒。你先问问你媳妇,她哪儿被打了?她的伤能让我们看看吗?”
     “我的肩头被打了。”普兰英向前走了一步。
      “能让大家看看吗?”
      “不能。”
    “不让看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张村长,你太过分了。”毕志和也向前走了一步。
    “好!不让看我就不看,不过你总可以给你的丈夫看看吧?”
     志和转过头看着普兰英,普兰英低下了头。
      张大年趁机说:“兄弟,现在该我问你了,如果你媳妇打了我们的人,这个人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而且还伤得不轻,你该怎么办?”
     “笑话,她一个妇女,怎么可能会打一个孩子? ”
     “你回答我,如果她打了,你该怎么办?
      “我负全部责任。”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杨家仁,把包铜拉出来!
      杨家仁拉着杨包铜站出来,杨包铜胸前挂着一条打了结的布巾,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小手被头巾兜着。
      张大年说:“看见了吧,这样一个小屁孩,他懂什么?不就是喊了几声不三不四的顺口溜吗。我承认你们听了那种顺口溜心里是不舒服,可是谁没有小的时候啊,谁敢保证自己小时候就没有调皮过呢?”
     “你是说这个小孩的手是我媳妇打伤的?”
     “你还是问问你媳妇吧。”
      毕志和拿征询的眼光看着普兰英。
      普兰英的语气明显软了很多:“我只是扭了他一下,谁知道会是这样的。”
      毕志和面无表情,转身对身后的一个男人说:“今天能不能挣回面子就全靠你了。”
     男人二话不说,走近杨包铜,扯掉他身上的布巾,伸出左手捏住杨包铜的小手看了看。然后用左手捏住杨包铜的右肩,右手捏住杨包铜的右手掌。
     杨家仁身后的人迅速围过来,杨家仁脸色大变,连声音都走了调:“你要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连看都不看一眼周围的人,他的左手用力往后一推,右手用力往前一扯,杨包铜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男人温和地说:“好了,小兄弟,你现在抬抬手试试。”
     杨包铜慢慢地把手举起来,居然举过了头顶。
     毕志和向杨家仁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是我的堂哥,他是一个不错的草药医生,你儿子的手是脱臼,现在没事了,我代表我媳妇向你们爷俩表示歉意。”
     这时候,阿兰朵跑到杨包铜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荷包送给杨包铜,杨包铜接过小女孩的荷包,裂着嘴笑了,眼角还挂着两颗泪珠。
     “还疼吗?”阿兰朵像模像样地问。
      “刚才还疼,现在不疼了!”杨包铜有点害羞地说。
     “这个荷包是我自己绣的。”
     “我不信,你才有我大,我只会玩屎克朗。”
     “真的,真的是我绣的。”阿兰朵着急了。
      杨家仁拉起杨包铜走出了人群。回到家,杨包金抢过杨包铜的荷包,大声念着上面的字:“阿王朵!”
     杨包银纠正说:“应该读阿兰朵。”
     杨包金大声辨解道:“本来就是阿王朵。”
     吴桂莲说:“包银,别跟你哥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舌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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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0 20:23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6-19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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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暮雪指教{: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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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1 10:52 |只看该作者
在读——————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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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2 18:11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杨家仁拉着包铜回家后,场上的人还不愿散开。日子如此枯燥,好不容易碰到点事情,三下五除二就被解决了,人人都心有不甘,内心深处,总希望事情应该再闹大点,多大才算大,心里也没底,反正就是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简单,事情一简单,就像吃饭没吃饱,肚子空落落的。大家都怀着好意却又不是好意,都怀着热情却也不是热情,反正该来的人都来了,该发生的事却没有发生,人人都觉得不带劲,不带劲就不想回家,不回家就说瞎话。
       一个说:“打,他们肯定打不过我们,我们有上百人,他们才有一二十。”
       一个说:“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打,只是作作样了吓吓人,现在我明白了,汉族一团结,倮倮也害怕。”
      一个说:“应该定个村规,以后谁家有事,全村都要这样来帮忙。”
     张大年说:“越说越不像话了,照这样下去,我岂不成了专门领着大家打架的队长了!散吧散吧,快回家吃晚饭,吃过饭还去除稗草。”
      突然有人指着村外的土路说:“看啊,吉普车,好几张呢,怕是公安局的来了。”
     村外的确尘土飞扬,四辆草绿色的吉普车一眨眼就进了村。人群像波浪一样退开,车子分开波浪,不及停稳,车门就被打开,一下子跳出好几个警察,都荷枪实弹。警察们被指挥着四下散开,场上的人一下子就被包围了。
     “张队长呢?张队长在哪里?”刘所长大声喊着,手里的手枪一甩一甩的。
    “刘所长,我在这里!你这是要整哪样?”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召集这么多人,你们到底想整哪样?”
    “……这个,已经没事了,刚才小寨子来了一些人,他们想闹事,现在没事了,处理好了。”
    “张队长,不是我说你,队长你都会当,处理问题却不用脑子,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这样做会影响民族团结,甚至引起民族茅盾,你以为民族矛盾是闹着完的?”
     “……不是,你不知道情况,事情是这样的……。”
     “行了行了,问题解决了就是好事,刚才接到报案,我都被你吓死了,你也真是的,召集人搞械斗,还开工分,你胆子也太大了。”
      “谁跟你说的?你怎么样样都清楚?”
     “你媳妇在电话里说的,我看你还不如个女人,你媳妇头脑比你清醒。”
     “这娘们,多管闲事!”
    “这娘们咋了?依我看要是没有这娘们,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张大年还真的要跟娘们算账了。刘所长他们撤走后,张大年气呼呼的回了家,一进门就嚷嚷:“死婆娘,你出来!”
    沈大翠拎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大义凛然的:“咋了?吃了疯狗肉?见谁都想汪汪!”
   “是你打的电话?”

    “是。”
    “谁让你管我的事?”
     “你的事?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的事我能不管?”
      张大年被问住了,却不甘下风:“那不是我的事,是杨家仁的事。”
     “杨家仁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他们欺负杨家仁老实!我不答应。”
    “你欺负小寨子的人少,我也不答应!”
     说着说着,俩个都成了行侠仗义的人,这个账不好算了。张大年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嘴里唧里咭噜的:“算了算了,不要因为别家的豆把自己的锅炒烂了,哎呀,死婆娘,锅里的菜糊了。”
     沈大翠一个冲刺杀回厨房,在弥漫的消烟中抢救出半碗土豆片。然后又特意煎了两个鸡蛋。饭菜上桌,又拿出一瓶白酒。张大年有些不好意思,坐在门口像个客人一样动弹不得。
   “还等着我喂?”沈大翠白了张大年一眼。
张大年挪挪草墩:“咋还整鸡蛋了?”
    “庆祝你死里逃生,今天的事,要是那个民族也像你一样蛮干,我看你如何收场?”
    “他还不蛮干?不蛮干还带了那么多人来?”
    “反正人家比你讲道理!”
    “杨家仁这回欠我情了,我可不能让他白欠。”
    “难不成你还指望他帮你去打一架?”
    “他挺能生儿子的。”
      沈大翠隐约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鸡蛋也塞不住你的嘴?”
     张大年没有搛鸡蛋,只搛了几片焦黑的土豆片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自言自语道:“苦啊!”


    刘所长直接把警员带回县局。
    接到报案时,刘所长着实紧张了一阵,柳林镇派出所总共只有两名警察,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叫李树生。李树生参加工作还不到半年,各方面都不成熟,更谈不上办案的经验。像这样两个民族之间搞大规模械斗的事,刘所长都没遇到过,更不要说李树生了。民族问题不是小事,一放下电话,刘所长就拔通县局请示方案。县局十分重视,马上拔出三辆吉普车和十六个民警,并指示千万要控制住场面。所幸的是,事情竟然被张大年用以暴制暴的方式给化解了。从县局返回派出所的路上,刘所长对李树生说:“有时候,强硬的态度很容易解决问题,也容易把问题激化,中间有个度,很难把握。”
     李树生说:“你是说,如果张大年不那样做,事情肯定会闹大,是这个意思吗?”
     刘所长说:“是啊,小寨子去了二十多个人,根本没想到山口屯这边会有一百多人等着。他们去的时候火气冲天,见到对方人多,打肯定是打不过人家,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就逼着自己得先讲道理,不管什么人,只要有讲道理的想法,就说明他头脑变得清醒了。”
    “我看张大年只是召集人做做样子,村里的人手里都没拿东西,我们在现场连根棍子都没发现。”
    “所以说,今天的事,成也张大年,败也张大年,他不插手,小寨子的人有可能把杨家仁打伤,他一插手,有可能把事情升级为民族茅盾。”
     李树生说:“刘所,咱不说张大年了,说点其他的吧。”
    刘所长说:“那你说吧,我专心开车。”
    李树生说:“山口屯有美女啊!”
    刘所长扭过头,吃惊地看着李树生:“你小子,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真的,太漂亮了,长得跟刘晓庆一个样。”
    “你是说那个女人啊,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人家儿子都上小学了,她老公是村里的马车夫,就是前几天到镇供销社拉化肥那个,当时他的车挡了道,不是还被你吼了一嗓子吗。”
“那个人我没记住什么样子,他媳妇倒是真的漂亮!”


     晚上收工回家,杨家仁跟吴桂莲商量,他准备送张大年一蓝鸡蛋,要对张大年今天的帮忙表示感谢。
    吴桂莲说:“不送,他还扣了咱家三个月工分呢,那些工分够买几蓝鸡蛋了。”
杨家仁说:“你这是什么话,工分又不是扣给他自己,再说这事一码归一码,今天要不是他帮忙,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呢。”
    吴桂莲说:“要送也行,不过你送鸡蛋的时候,不要说谢,只说求,求他少扣咱家两个月工分。”
   杨家仁说:“工分是三家人的事,光少扣咱一家的,他也不好整。”
   吴桂莲说:“管他好整不好整,你说了,他只要答应,该怎么整是他自己的事。”
   杨家仁说:“那就试试吧。”
   杨家仁提着蓝子来到张大年家门口,张大年家的大黑狗立即起身相迎,大黑狗身材威猛,一眼看上去很吓人的样子,骨子里却很媚性,四年来,它一直坐在大门口虚张声势,外村来的人见它都很怵,村里的人连小孩都可以一不高兴就要踢它一脚。大黑狗从来没咬过人,倒是经常被比它小得多的狗仔追得四处逃窜。生活中的狗也像现实中的人,看着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一回事。杨家仁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像贼一样闪进门去。
     张大年正坐在门边吸烟筒,被杨家仁的不期而至吓了一跳:“家仁,你这是……”
  “我……我来谢……求求你!”
  “你到底要说哪样,直说啊,吞吞吐吐的干哪样?”
   “我来谢谢你今天的帮忙,还有工分的事,能不能少扣两个月,真扣那么多,一家人就没法活了。”
    张大年用脚扒了个草墩给杨家仁,杨家仁顺势坐下,两眼茫然地看着张大年。
    张大年看着蓝子:“都是鸡蛋?”
    杨家仁说:“嗯!有二十五个,家里没有红糖了,要不然肯定会放两扇进去。”
    张大年说:“你这不是小看我吗,乡里乡亲的,送什么送。”
    杨家仁说:“大哥,肯定要送,哪有帮了忙不感谢的。”
    张大年说:“要说送,该我送你,我也想请你帮忙。”
    杨家仁说:“有事你尽管说,大哥的忙,能帮的我帮,不能帮的我也帮。”
    张大年说:“我的忙,对你来说不难,媳妇,你出去一下,我要跟仁贵说事呢。”
    沈大翠瞅着张大年:“你敢!”
    杨家仁急了:“大嫂啊,你就让大哥说嘛,大哥轻易不求人呢,他有事,我能不帮吗?”
    沈大翠说:“你别说了,你不知道情况。”
    杨家仁更着急了:“我要知道情况,直接就去做了,还要大哥吩咐吗?”
    张大年叹了口气:“算了,家仁,这事你大嫂不同意,你一个人也做不成。”
    杨家仁犯了倔,拍拍瘦巴巴的胸脯:“大哥,你别看着我瘦,我有力气啊!你好不容易需要我一回,这忙我帮定了,你就说吧,要我做哪样?”
     张大年看着杨家仁着急的样子,自己也变得进退两难。
    沈大翠说:“家仁啊,你不要逼他了,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呢,哪里还说得出口。”
     杨家仁再怎么老实,也不敢细问了,气氛明显起了变化,张大年的脸色看上去也并不是真心需要他帮忙的样子。
     杨家仁站起来:“大哥,那我走了!……蓝子,我改天来拿。”
     张大年又像赌气又像命令地大声说:“把鸡蛋拿回去,等你大嫂想好了,我送你一大蓝!工分的事,三家都扣一个月。”
     杨家仁提着鸡蛋回家,把经过一说,吴桂莲嘴巴张得老大:“我的天,亏他想得出!”
     杨家仁说:“他什么意思,我一点都弄不明白!”
     吴桂莲说:“人家想给你借种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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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3-6-23 08:31 |只看该作者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6-15 20:09
场面宏大,人物众多。自己又从没写过长篇,虽然准备充分,但是写下来还是很吃力。第七章已经卡壳十来天了 ...

不着急,有感觉就多写,感觉不好就停一下。等赛事结束,我们专门置顶,让大家交流学习,很期待您能完成它,年终我们颁发大奖{:soso_e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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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6-23 15:5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6-23 08:31
不着急,有感觉就多写,感觉不好就停一下。等赛事结束,我们专门置顶,让大家交流学习,很期待您能完成它 ...

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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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6-23 16:02 |只看该作者
小皮球 发表于 2013-6-23 15:54
支持哈!

藕断丝连啊{: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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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3-6-23 22:49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6-23 08:31
不着急,有感觉就多写,感觉不好就停一下。等赛事结束,我们专门置顶,让大家交流学习,很期待您能完成它 ...

谢谢,我一定能坚持下去,我一定要抱走大奖{: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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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3-6-23 22:50 |只看该作者
小皮球 发表于 2013-6-23 15:54
支持哈!

问好小皮球{:soso_e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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