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2-17 18:52 编辑
老牛和他的小白大黑（ 小说）
丛戎
老牛，不是指一头牛，而是我们家乡一所小学的校工，具体叫什么名字好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老牛不是本地人，是60年代初闹饥荒那阵儿从外地逃荒要饭来到我们这里的。当时，正好村小学的打钟看门人老吴刚刚去世，村里看他已经近五十岁了还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就收留他暂时住在学校原来老吴的那间破房子里，一边看门打钟兼做些勤杂活，这一住就是20多年，慢慢的也就成了村里人。
老牛个子不算高，人也长得不咋顺眼，但他为人热情，正直。很快就和村民熟络了。日子久了，大家发现老 牛爱喝个小酒，天天晕晕乎乎的，喝了酒，见个大姑娘小媳妇他就走不动了，总要说些色迷迷的话。
一次，老牛收到一封寄给校长的挂号信，他忙东忙西没有顾得上送，等学生放学后他才想起来，急忙跑到校长家，到了校长家门口，他不敲门，推门就进去，谁知大夏天的，校长两口正在地上铺张凉席做那事。一见老牛突然进来，两人大吃一惊，不知所措。稍许，骑在校长身上的老婆才迷糊过来，慌忙拿着毛巾捂住胸口跑进里屋。校长气得大骂：你这老牛，咋不敲门也不喊，等应了你再进来呀！一天到晚你冒冒失失的，净办这种丢人的事！
老牛脸皮也厚，嘻笑着说：谁知道你两口子洗澡不插门呢？再说，我啥也没看清楚。给，给你的信。说着，把信递给了校长。校长一手接信，一边忿忿地说，以后干啥都注意点！
“中，中，记住啦……”老牛说着拉上门就溜了。回来的路上，老牛还暗自发笑。
没多久的一个中午，眼看到了上午放学时间了，学校不见老牛的身影。校长出校门去找他，刚到门外，就撞见老牛在挑逗一个正在哺乳的妇女。老牛说：都生二胎了，奶嘴还这么红呐！呵呵。
妇女抬头看见老牛正色迷迷地看着自己，马上停止哺乳，把衣服放下来。老牛说：哎呀，女人结过婚奶头就不值钱了，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都一个样，无非是有大有小。你的就没校长老婆的大……
妇女骂道：老不正经的！起身抱着孩子走了。老牛甚感失意。转身往学校走，看到校长正瞪着自己。老牛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校长咆哮起来：都几点了，知道不！还打铃不！你想让学生上课上到下午啊？老不正经，跛了还想浪八圈，知不知羞耻……
老牛平时皮惯了，校长骂你的，他也不怎么听，只管往操场中间走，去打放学铃。校长像是吃了火药一样，跟在老牛的屁股后边骂，一直跟到打铃的老槐树下面还在骂，老牛有点受不了了，吆喝一声：校长，骂够了没？不就是看了你老婆一眼吗？已经老娘们儿了，有啥金贵的，你今天骂这么多也该够本了吧！
校长气得更厉害，骂得更起劲，惹得不少学生、老师都从教室里伸头往外看。
老牛对校长吼了一句：给我闭嘴！接着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校长胸口就是一下。学生们看见校长哆嗦一下，就定在那儿不动了。老牛回身拽着绳子 “当、当、当”打起放学铃来，打完铃，径直回校门口的小破屋做饭去了。
学生们从教室里跑出来，看校长在太阳底下直梆梆地站着，只喘气，不能说话，大家稀罕地围着看。有老师跑去给校长老婆报信。校长老婆赶来，怎么推，怎么喊，都不醒，急得眼泪啪啪掉。学生们说是老牛打的校长。她跑去找老牛。
老牛见了校长老婆，也不吭声，任由她哭骂，老师们也来劝，老牛说了句：他仗着自己是校长，天天不是训就是骂，给我脸色看，我都忍了，今天真把老子惹恼了！他不是天天喜欢罚学生站吗？我今天就让他在太阳底下站2个小时，让他也尝尝罚站是啥滋味，不够钟就不解他，谁劝也不中！
校长老婆给老牛扑通一声跪下求饶，老牛才去校长后腰上拍了两下。拍完后，校长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才站起来走路。从那以后，校长再也没骂过老牛。这老牛的坏毛病也收敛了不少，当然调逗妇女的事儿还有，不过少了许多。
这件事后，有不少学生要拜老牛为师，向他学艺，但老牛谁也没收。
时光一晃过去了十多年，老牛已到花甲之年了，还是个孤家寡人。人在孤独时就希望有个人陪陪，没有人，一个猫狗也行。老牛以前养过起码不下五只狗了，但有的病死有的丢失，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个叫大黑的黑狗了。
一天，老牛在家做饭，门口跑来一只小猫，全身纯白无杂毛，就连胡子也是白的。俗话说：猫来贫，狗来富。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这么多年来老牛从来没有主动养过猫。不过，今天老牛不理这一套了，心想，反正自己都这样了，还能穷到哪儿？老牛收养了白猫，起个名叫小白，从此以后，老牛不管在学校还是外出，总要带着他的猫狗，像他的哼哈二将。他尤其是喜欢小白，跟它吃跟它睡。小白越长越大，越长越精神，人人看了都喜欢。可这猫却不太顺着人，你正高兴地抱着它亲昵呢，可它见了什么东西感兴趣，唰地一下就从人怀里蹿出去，一点也不给人面子。
一天，老牛刚做好饭，突然肚子不舒服，就跑去茅房解决，慌得忘了盖锅盖。老牛从茅房回来时，见小白在地上和一条大花蛇打架。花蛇有一米多长，甘蔗杆那般粗细。老牛一看吓了一跳，找了根铁锹去帮忙把蛇打死。
老牛处理完蛇的尸体返回厨房吃饭，见小白霸着锅不让他靠近。他一盛饭它就叫，甚至发出威胁的呜叫声。老牛想，小白是不是被蛇咬了发疯了，还是不满意没让它吃蛇肉。老牛想了想，把垃圾堆上的蛇捡回来扔到院里给小白吃。小白从灶台上蹦下来跑去啃蛇肉。一见老牛回到厨房，它又抢先一步跳到锅台上，霸着锅不让老牛盛饭。老牛有点恼，心想，今天好不容易割点肉做一次肉面条，你小白凭啥不让吃。越想越气，真想打小白。小白机灵，在躲闪老牛的同时，已经用两只后腿把锅蹬翻了。整锅面条全掉在地上，小白趴在地上舔着汤汁，老牛看来是真生气了，从来没打过小白的他，一脚把小白踢开，回屋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的老牛也睡不着，想着今天的事真蹊跷。没多久，就听见小白在外面叫，叫声很怪，很难听，渐渐声音就小了。老牛起来看，小白身体发硬，口吐白沫在抽搐，眼睛半睁可怜地看着老牛。老牛这才明白小白不让他吃饭的原因。他赶快把小白抱起来，用水浸头，小白挣扎着打个喷嚏，就不行了。
后来有人猜想，老牛的小破屋是那种泥坯子房，上面经常有竹节子蛇打窝。平常老牛很少做带肉的饭，那次的肉面条比较香，就吸引了那条蛇来进食，可能蛇的涎液掉在锅里让小白看见了，所以它才死活不让老牛吃。可老牛舍不得那锅肉面，结果小白只有自己吃下去，让老牛明白其中的原因。
为小白的死，老牛哭了三天。从此，他就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挑逗妇女了。
小白死后，老牛再也没有养过猫，也许是怕看到后想起小白伤心吧。
此后，只有大黑天天与他相依相伴了。大黑全身毛发乌黑发亮，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非常神气。它身材高大，体态像大松狮狗。老牛和他的大黑在平淡无奇的日子中享受着他们自己的快乐。可某一天，老牛平静的生活却平地生出了波澜。村里一个平时吊儿郎当、改革开放后不知凭什么手段一夜暴富起来的叫二狗的人，突然看中了小学校操场那块地，非要在那里建自己的新宅。学校当然不愿意，校长去找村长，村长说乡里的领导打电话说过，同意他建，我们也没办法。校长说村里那么多闲地，能不能给他一块？村长说二狗是专门找风水先生来看过，新宅建在这里他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所以，他就死活要建在这里。胳膊拗不过大腿，村里既然阻止不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校长已是花甲之人，身体也不好，这个事没有说下来，眼看秋季开学后孩子们将失去本来就狭小的活动场地了，心里觉得憋屈，很快就卧病不起了。
二狗一看学校没有主事的人，立马行动起来。趁一个黑夜带一帮喽啰来扒学校操场的那截围墙。
灵敏的大黑发现了敌情，它抖擞精神，几个健步跑到围墙边，每次有人来砸墙，它都在墙内发出狼一般的叫声，吓得那些人丢掉工具就跑。
折腾了半天，二狗没有进展，急得直骂手下的那帮喽啰：一群熊货，一只狗就吓成这样，能干啥事。骂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他人也跟着溜走了。
第二天晚上，那帮人又来扒墙。大黑照样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听到动静就嗷嗷叫，那帮人心惊胆战，一会儿，墙外飞来一块肉，正好落在大黑的眼前。这东西大黑认得，是半只烧鸡。要是平时，大黑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领情，大快朵颐。但今天，面对如此严峻的敌情，大黑丝毫不敢马虎，它看都不看散发着浓香的烧鸡，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头。浓重的乌云把本来就不太明亮的一弯月亮慢慢遮去，夜色越来越浓。
二狗是个想干啥就非要干到底的家伙。一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第三天大白天，他从县里雇了一台推土机，气势汹汹地开到学校门口，像是向谁示威一样。老牛却一动不动。
二狗破口大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一听就知道是在骂老牛。老牛几步跨到校门口。紧锁的大门外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一群村民。村民们早就对二狗要霸占学校操场这件事气愤不已，但事到临头谁也不敢出来说话。老牛隔着大铁门质问二狗，你这疯狗，大早上在这儿吼啥？二狗来劲儿了，蹦着脚数落老牛管闲事。老牛问他：你说话可要讲凭据，我管你啥闲事了？
二狗说：你让你的黑狗来拦我扒墙，那不是管闲事吗。老牛笑了，说：你这话不对，第一，大黑去拦你，不是我指使的，那是它的天性，也是它的天职。第二，那不叫闲事，是正事。你想过没有，孩子们的操场本来就不大，你这一占，学生们以后下了课到哪里去活动？人啊，不能有了钱就没了良心。这么明白的事理，连大黑都知道，说起来你也算狗字辈儿的，怎么连大黑都不如呢。
老牛话中带刺，入情在理，围观村民一阵叫好，说得二狗脸上像是突然被泼上了一层屎尿，无地自容。他看自己不是老牛的对手，就指挥手下人和那辆推土机直奔后围墙而去。老牛在后面大吼，只要墙倒了，我的大黑是不会饶你的。
墙被推土机推了一个大豁口。大黑跃到墙外，照着手提工具的家伙一阵狂咬。不过一分钟，就伤了好几个，如果不是其他人护着，连二狗也要被咬，吓得他们抱头鼠窜。中午，那帮人又来了，手里掂着铁钎棍棒，有一个还端着一杆双管猎枪。
经过一场殊死搏斗，大黑最终死在了这帮人的刀枪棍棒之下。
老牛听到一声枪响，同时听到大黑一声惨叫，他怒不可遏地爬上废墟，像一位大义凛然的战士，用喷火的双眼鄙夷地扫视了一圈站在外边的那群混蛋，也看到了躺在血污中的大黑在痛苦地抽搐着，它睁大眼睛满含怒火，还有对老牛的依依留恋。
老牛一辈子嘻嘻哈哈，但小白死后他掉过泪，此时，他眼里又噙满了泪水。
有种的，你们朝我开枪，照我来压，过来呀。老牛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拍拍良心，你们还算人嘛？你们怎么糊涂得连条狗都不如！他们都被老牛的阵势给镇住了，没有人敢再向前。
这时，二狗在后边催促，大叫，今天谁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拿下，我奖他两千元。
二狗手下大都是本村人，虽说老牛的点穴功他们也只是听说过，但心里还是有点儿发憷，没有人敢上前。有几个外地的，虽然听了别人的嘀咕，说老牛有功夫，但将信将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两个爬到废墟上来架老牛。他们的手还没有伸到老牛的身上，只见老牛伸出手指快速在那两人身上一点，两人像木偶一样，顿时都僵在那里。其他人看了，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上来。
校园暂时平静下来。老牛把大黑抱到村东高坡地上，和小白埋在一起。晚上，他趁着月色，把那个墙上的大缺口用扒掉的砖头又一块一块补起来。天快明时，老牛才疲乏地躺在他的小破屋的光板床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梦。老牛好久都没有做过梦了。梦里他见到小白和大黑，他领着它俩在村东头那片高坡地上很惬意地闲逛，周围都是青草和鲜花。老牛笑了，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这样笑过了。
好梦不长。他突然被人推醒了，两个穿警服的人站在床前，问他是不是老牛。老牛点点头，警察说我们是乡派出所的，有人告你伤害罪，我们请你到派出所去一趟。
两天后，老牛伤人的事说没有说清楚不知道，派出所把他放了。
他回到校园，操场的围墙已经没有了，那里圈了一个小院。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转身钻进小破屋，一天没有再出来。第二天早上，人们在那个小院里发现了老牛，他不知道半夜什么时间到这个院里自杀了。他死得很惨，是剖腹自杀的，肠子血污流了一地，周围的小草在瑟瑟发抖。
又过了一天，老牛被埋在村东头那片高坡地上，他的身边就是他心爱的小白和大黑。原来，老牛死后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一个纸条，交待死后把他埋在这里。
那天，几乎所有村里的人都去送老牛了，有的人甚至平时从来没有和老牛说过一句话，学校的孩子们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那个小院子，二狗没有再施工建房，他老婆认为那是个凶宅。
秋季开学前，操场的围墙又围了起来。校长也恢复了健康，开学典礼后，他领着学生们，把一朵朵野菊花放在老牛生前最后站立过的那块地上。一阵秋风，野菊花散发的馨香，吹向老牛和他的小白、大黑长眠的高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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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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