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五月西 于 2011-6-30 21:59 编辑
老黑又喝酒了。 老黑喝得脸红脖子粗，就喊，黑孩，黑孩，给老子买个炒肉片去。 黑孩抄起饭盒像小风一样跑到小食堂，他的两只小脏手扒在厨窗前的木架上，抬着头踮着脚尖用很大的声音说，买个炒肉片。一个胖女人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看了看黑孩说，买炒肉片要搭配一个炒鸡蛋的。黑孩说，不要炒鸡蛋。胖女人说，不行，不要炒鸡蛋不卖炒肉片。黑孩只好眼睁睁地任凭胖女人多收三毛钱。 黑孩端着炒肉片和搭来的炒鸡蛋往家走，这回他不能像风一样地跑了，他必须稳稳当当地走路，不能让饭盒里的汤汁洒出来。炒肉片在饭盒里晃晃悠悠的，就把香味从饭盒里晃了出来，它们在黑孩的鼻腔里东扑西撞。黑孩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炒肉片了。这时是午饭时间，礼堂后面的屋顶上冒出了炊烟，黑孩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一下，他腾出一只手往上提了提裤子，想让裤子覆盖住肚子里的咕噜声。可是没用，肚子里又咕噜了一下。不仅如此，黑孩口腔的唾液还多了起来，他使劲咽下去又冒了出来，咽下去又冒了出来，怎么都咽不干净。黑孩就忍不住捏了一片肉放进嘴里，真香，炒肉片真香，黑孩又捏了一片。 回到家里，黑孩把香喷喷的炒肉片放到老黑面前，老黑的两只眼睛散发出红溜溜的恶狠狠的光。老黑喷着酒气对黑孩说，是不是又偷吃老子的炒肉片了？还没等黑孩回话，老黑就抬起他的那条瘸腿朝黑孩踢了一脚，黑孩的肚子就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黑孩捂着肚子，嘴巴很硬气地回答，没有，没有偷吃。老黑看着黑孩，威胁道，敢偷食吃，老子就揍扁你。黑孩倔强地看着老黑，委屈和恨在心里盘旋着。黑孩使劲噙住眼泪，不让眼泪流下来。 老黑是厂里的八级电工。三年前的一个上午，老黑爬上礼堂后面的电线杆上架高压线时，看见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进了自家的院子，中山装进去了很久都没出来，血液开始在老黑的头顶上汹涌。老黑想回去捉奸，下来的时候，一脚踏空，从电线杆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老黑很窝心，电线杆上那一幕总在他脑子里晃，挥也挥不去。老黑就借酒消愁，喝完酒，老黑就甩开一瘸一拐的腿朝礼堂后面走去。 礼堂后面有个保健站，保健站里有个姚大夫，姚大夫是保健站里最好的大夫。老黑看见姚大夫就嘿嘿地一笑，笑得那样谦恭，笑得那样别有用心。老黑一笑，姚大夫知道他又想开好药了。好药不是谁都能开出来的，除非你和大夫的关系特别。老黑是工伤，老黑想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不给开，老黑就撒泼放赖破口大骂。 姚大夫惹不起老黑，就给老黑开了一些营养药。老黑就把营养药卖了买酒喝。 老黑喝酒的时候，黑孩躲在一棵树上掏鸟蛋。其实也不是真掏，就是坐在两根树杈间想心事。想老黑健步如飞的时候，掏麻雀，打野鸡。野鸡身上美丽的羽毛，是黑孩讨好女孩的武器，它们被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做成毽子，在礼堂后面的空地上飞舞。老黑还把黑孩架到脖子上瞧热闹。那时候，礼堂后面的人都说，老黑把黑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就连吃饭，只要一听到黑孩喊，爸，爸，回家吃饭。老黑就扔下杀得正起劲的棋盘回家了。 那天，黑孩喊完就回家了，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黑孩吃完一个窝头和半碗大烩菜，老黑还没回来。老黑有时也回来的晚，那是礼堂后面的台阶上有人下棋，老黑蹲在那里看输赢，决定了胜负，老黑才拖着咕咕叫的肚子回家。但是那天老黑一直没回来。 老黑失踪的那天中午曾经坐在礼堂的屋顶上吃了半碗炒肉片，还喝了一瓶二锅头。剩下的半碗他留给了黑孩。老黑在屋顶上又一次看到那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熟悉身影走进自家院子，他就那么看着，吃着炒肉片，喝着酒。喝一口酒吃一筷子炒肉片，喝一口酒吃一筷子炒肉片。然后老黑突然扯开嗓子喊道，捉贼了，有人到黑孩家偷东西了。人们围到黑孩家，没捉到贼，只看见姚大夫怏怏地走了出来。 几天后，电线杆上多了一则寻人启事：老黑，男，身高一米七，国字脸，大眼睛，走路有点瘸，走时身穿蓝色帆布工作服，脚穿解放鞋，喜欢吃炒肉片，脾气有点躁，有知情者请和黑孩联系。黑孩盼你回家。 | 
发表于 2011-6-30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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