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山妞妞

 

一日，有友人从远方来初次登门拜访，父亲得知消息后也支持我见面，以增强自己的人生阅历。来人相当风趣健谈，学识见闻也非常丰富，我们一起交谈甚是投机，话题从天南地北到琴棋书画转而漫谈医论杂说，交谈期间我一直是当听众的份。我忙着为他斟茶倒水，友人突然问道：“不知你对‘善补肾者，当于脾胃求之’（藕塘居士语）这句话应如何理解？”我看到友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并没有说明这句话在什么条件下才可使用，看来他在考我。那我就旁征博引来应对他，这样就没有对错之分。

 

思量再三后，我打定主意，慢条斯理地对他说：“ 据我所知在中医理论里，肾为脏腑之本，十二经之根，肾藏精，精者身之本也，故谓之“先天之本”；脾为中宫之土，万物之母，人有谷入于胃，洒陈六腑而气至，和调五脏而血生，称之为后天之本。不过在临床中是以补脾为主，还是以补肾为主，历代医家对此各有所据，意见不一。因此也就产生了“补肾不如补脾说”与“补脾不如补肾说”两种不同的治法与争论,当然也使后学者常常感到扑朔迷离，难得要旨，自然也就困惑难解。当然，我们通过对上述二种说法的理论依据有所了解后，才能有所对比，自然对“善补肾者，当于脾胃求之”一说，才能有更深的理解。”友人点头称是。

 

我望着友人引经据典：首先，据“补肾不如补脾一说，最早是宋朝孙兆提出，后记载于张锐《鸡鸣普济方》中，其曰:“治脾胃虚弱，不入饮食，孙兆云：补肾不如补脾。脾胃既壮，则能饮食既入，能旺荣卫，荣卫既旺，滋养骨骸，保养精血，是以《素问》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形不足者补之以气。宜服此药，大补脾肾虚损，温中降气化痰进食”。由此强调了脾肾相互间的关系与作用。故历代医家在临证中都很重视脾胃的作用。如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四季脾旺不受邪”的观点。李东垣更是“补肾不若补脾”学说的倡导者，他认为，元气是健康之本，脾胃是元气之本，脾胃虚弱是产生疾病的重要原因。其所著《脾胃论》制方用药也是以脾胃气机为主。朱丹溪在自己的《格致余论》亦云:“补肾不若补脾，脾得温则化而食味进，下虽暂虚，亦可少回。”清•沈金鳌在《杂病源流犀烛》中也是以“脾统四脏”为论点来支持此说“。说到此处时见友人面有讶色，我的心里也暗自高兴。

 

于是，我继续说：“补脾不如补肾一说，最早也是宋朝严用和提出观点，他在《济生方》中说:“大抵不进食，以脾胃之药治之多不效者，亦所谓焉。人之所生……。古人云，补肾不如补脾，余谓补脾不如补肾，肾气若壮，丹田火经蒸脾土，脾土温和，中焦自治，膈能开矣。”此说的实质是通过温补肾阳以达到温运脾阳而治疗脾阳虚的诸多病证。《图书编•养肾法言》也曾提到“肾在诸脏为最下，属水藏精。盖天一生水，乃人生之本，立命之根。”脾之运化，有赖于肾阳的温煦，故有“脾阳根于肾阳”之说。此外,肾为先天之本,肾中精气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肾中精气充沛，脾的功能才能正常运化。宋朝许叔微在《普济本事方》中说:“有人全不进食，服补脾药不验，予受此方，服之欣然能食。此病不可全作脾虚，盖因肾气怯弱，真元衰劣，自是不能消化饮食。……”。清朝时，名医唐容川也强调“命火生脾土”之意。有人经过研究认为肾水还有强土的作用。如《冯氏锦囊》中言:“水不得土借，何处以发生，土不得水，燥结何能生物，故土以承水柔润之法，木以承土化育之成，补火者，生土也，滋水者，滋土也。”根据医家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一般来讲,补脾总是不可忽视的一环。”此时，我见友人脸带凝重且若有所思。

 

见友人沉默不语，我继续侃侃而谈：“从总体来讲，“补肾不若补脾”说是指由于脾胃虚弱生化乏源而致肾虚失藏而言；“补脾不若补肾”说是指由于肾阳亏虚不能温煦脾阳而致的病证而设。脾与肾是后天与先天相互资助、相互资生的依赖关系，因此也说明了它们在本质上的一致性。只是两派医家在临床上对脾肾的理解各有侧重而已。清朝程钟龄在《医学心悟》中曾说: “脾肾两脏，皆为根本不可偏废，古人或谓补脾不如补肾者，以命门之火，可生脾土也；或谓补肾不如补脾，以饮食之精自能下注于肾也。”此言颇为中肯,也是对两种学说的重要补充。故王旭高也认为：‘久病虚羸，胸无痞满者宜补肾，胸有痞满者宜补脾。’使两学说在理论上更加完善而且更为具体实用……”友人听完后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我不禁为之一怔，不明所以，一时哑口无言。

 

友人说：“你刚才所讲的一些理论非常地精彩，比较紧跟时下学术界的流行风，当今的一些所谓专家总是把一句话很简单的结论，搞得非常复杂，甚至旁征博引各家学说达厚厚的几十页，以此庞大的篇幅来彰显自己的学问高深，更有甚者，写到最后通篇全是别人说的，里面却没有半点自己的观点，但长长地名家简介煞是吓人，技艺平平却深得众生捧月，真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殊不知，这样做既害人又害己，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甚至自己都没明白，就敢扬名立万，见利忘义，若干年后岂不遗笑万年？古人学说虽有失偏颇，但毕竟为独家之言，简短而又利落。我本以为你有家传绝学，必有独到之解，没想到连你也与时俱进了。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难道不可以洁身自好吗？”友人慷慨陈词，我有点发懵弄得满脸通红。

 

一阵沉默后，友人感觉自己言语唐突，一再说明不是针对我而是时弊使然。遂请我谅解，我点点头遂认真地补充说：“善于补肾者，要把握好脾肾之间的内在关系，从脾胃求之，如治肾虚水肿，用崇土制水法，疗效确实不错，就此认为，补肾不如补脾，凡肾虚者，只要补脾不必补肾，那就理解错位了。事实上，许多肾虚，脾肾虚的病症如阳痿、遗尿、遗精等等，不是单纯补脾所能取效，而是补肾或脾肾双补，反而可以获得满意的疗效。同时补益又分补气、补血、补阴、补阳等几个方面，按照“辩证论治”的方法用药，调整阴阳的平衡，使机体处于“阴平阳秘”的相对平衡状态。可见，对‘善补肾者，当于脾胃求之’这句话必须灵活理解，辨证论治，不能生搬硬套，以免误人害己。”友人点头赞许。这时，夕阳已经西下，友人突然有事遂称谢急忙离去。

 

送走友人后。父亲对我的观点比较认可，但对此人评价为书呆子。父亲说，初次见面此人锋芒毕露、争强好胜，学富五车竟不知“适者生存”的道理，怀才不遇在所难免。自古愤世嫉俗者几人能独善其身？少言时弊，多做学问，凡事不可自诩清高，要学会变通，恪守中庸，方才大道自然。比如，当今世人皆以引用为典范，你不引用就难以合格取证，无证行医是非法，不随大流谈何济世救人。世人皆言应试教育不好，你不去应试就难以上大学，没有毕业证就考不了公务员，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人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讲的就是资格，只有适应社会潮流取得资格，才有发言权。所谓：适者生存。就是当你有了社会强者的资格后，你的观点和呼吁才会有引起社会的关注或左右世风导向的可能性。你的友人年过不惑，不明此理，自命清高，虽激扬意气，但自己不去改变，徒有满腹经纶。可见，人要学会面对现实，适者生存与辨证论治同理，做人如此，医道也如此。

 

        2013年1月21日修改于于唐山市南湖公园凤凰台

 

后记：我对父亲的话将信将疑，后来从友人的朋友们的评价里印证了父亲的观点。认识他的人都夸其有才，可惜恃才傲物，牢骚满腹，其性格不容于社会，怨天怨地从不怨自己，自然屡败屡战，他先后干过各行各业，给谁打工就爱纠众提意见，让领导难堪不已，因此臭名远扬，无人敢用。后来沦落于某旅游区一路边地摊当起算命先生，安心算命也不错，可是旧习不改，给游人算命的同时，抨击时政，甚至大谈旅游区的种种不是，结果此等营生也没有了。据说老婆孩子已离开多年。此人终日与酒为伴，借酒消愁。后在2011年3月死于自杀。除了对命运不公的遗言外，无一文一字传世。谨将旧文整理出来 ，以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