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音

小时候最羡慕母亲和姐姐的头发，我常常怪母亲偏心，把她那一头又浓又黑的青丝发遗传给了姐姐。总是看着母亲帮姐姐都梳那很粗很长的大辫子，辫梢上系着漂亮的红绒线，再别上一朵蝴蝶结，而我的头发又稀又软，只能是剪个男孩一样的短发。跟着姐姐出去玩，姐姐一走路大辫子甩来甩去的，羡慕死人，而母亲在帮我们梳理完了之后，也会把盘在脑后的发髻打开，用梳子沾上水细心地梳理。那时候我总是想上去帮忙，想知道母亲那漂亮的发髻是怎么一丝不乱的盘上去的，可总是被母亲推开“别捣乱”。

几十年过去了，姐姐的大辫子已经不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剪掉了，也许是因为不时髦了，也许是因为没有时间梳理，不得而知。而母亲的发髻还依然存在，还是那么一丝不乱的，只是原先的黑色已经变成了灰白。事实上，九六年冬天母亲得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就不能自己梳头发了，好多人建议母亲剪掉头发，而姐姐却坚决不同意。姐姐家住的里母亲家很近，快十年了，一直是姐姐帮母亲盘头发。

去年夏天我回到母亲身边呆了几天，姐姐给母亲盘头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姐姐说：“想试试吗？你小时候不是最想帮妈梳头吗？”“我？我能梳好吗？我怕妈不让。”母亲逗趣儿地说：“你大学都上了，连头还盘不好啊？这些年在外头都学啥了？”逗得我和姐姐哈哈大笑。

握梳子在手，突然有些紧张，想想母亲今年快八十岁了吧？得病也快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给母亲梳头。用手摸一下母亲的头发，吓了一跳，这还是头发吗？怎么这么干呀，如果不是长在母亲的头上，我还以为是路边的干草，那一头黑油油的头发哪里去了？那些油呢？都让儿女给榨干了吗？我的手不大，用一只手我就能够握起母亲的全部头发，怎么就这么一小绺呀？就剩这么几根了吗？都掉了吗？我拿着梳子无从下手，这么几根头发怎么能盘得住呢？一颗颗泪珠落在母亲的头发上，“妈，你的那些头发呢？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足睡眠不足才掉的。”

母亲伸出手想夺过我手中的梳子，母亲的手好凉好凉。我拉过母亲的手放声痛哭，天哪，这还是我小时候记忆的那双手吗？这还是给姐姐梳辫子给我洗脸的那双手吗？这还是逢年过节给我缝花衣服的那双手吗？母亲的手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已经严重变形了，说那是人的手还不如说那是五根干硬的骨头长在另一块骨头上，仅此而已。我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想温暖它，可以我真的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姐姐连帮抢过梳子，帮母亲把头发盘好，姐姐知道，母亲很在意这个，母亲不愿意别人说她老。

母亲看着我说：“我还没死呢哭啥呀。你也就这点出息，从小就爱哭，干啥啥不行。”我擦擦眼泪梗咽着说：“妈，这几天我天天给您梳头。”母亲一笑：“得了吧你，你给我梳几天，我剩的这几根头发全不都得让你给薅光了？”我知道，母亲是想逗我笑，可是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

这么多年了，我自以为对母亲已经是很关心了，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跟母亲的距离其实是很遥远的。记忆中每次回到老家，母亲拿我当客人一样伺候，连睡觉都把家里最舒服的地方让给我。而我对母亲的关心仅仅是停留在表面上，除了给她乱买一些我认为有用她认为没用的东西以外，真正落实在行动上的体帖跟本没有，甚至没给母亲洗过衣服，做女儿，我不合格。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补上这一课，此刻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母亲在千里之外惦记着我。我祈求老天能给我更多的机会让我帮母亲梳头，我至少会让母亲满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