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此语一出，除了林碧月神情淡淡，其余二人均吃了一惊。风轩道：“你竟然没死？”韩墨香道：“不错！当年陛下赐死韩贵妃之时，我找了一个形貌与我相似的宫女蒙混过去，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民间，直到四个月前才正式以萧易别的身份正式露面。”
林碧月流泪道：“为什么？易别为人素来侠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竟要杀死他？”韩墨香冷冷道：“他没有得罪我，要说唯一的错，就是娶了你。”林碧月道：“我？”韩墨香冷哼一声，道：“这二十年来，我隐姓埋名，过着非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查到了林羽的下落，恰巧萧易别那蠢货自动送上门来，倒省了我不少麻烦。”林碧月问：“你找林羽将军，到底是为了何事？难道仅仅是为了那本《茗花剑谱》？”
韩墨香回转过身来，此时她穿着萧易别的衣服，却作女儿妆，神情格外诡异，道：“你想不想知道《茗花剑谱》到底是什么？你道为什么当年禹鼎侯作乱这么快朝廷就得到了消息？你以为当年禹鼎侯被满门抄斩，林羽为什么会离奇失踪？”
林碧月初时没反应过来，此时一惊，道：“是你？”韩墨香桀桀怪笑，道：“不错，就是我！可怜禹鼎侯糊里糊涂做了刀下鬼，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哈哈，男人，真可怜！”林绛颦不服气，道：“他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也爱他的吗？”
“爱？”韩墨香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奇怪的东西，道：“他要是真的爱我，岂会把我送给那个昏君？他的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爱，嘿嘿，自从他把我送进皇宫，他所认识的韩墨香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韩贵妃这个行尸走肉，一个躯壳而已，哪里懂得什么叫爱？他连林羽都不如，哪里又配让我爱？我恨不得要他死，要他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韩墨香说这话时面目狰狞，十分可怕，林绛颦见了，不由打了个寒噤。
不等旁人开口，韩墨香自顾说道：“所以，我要杀死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不错，是我向皇上告密，说禹鼎侯图谋不轨，阴谋造反，可怜神侯府兵强马壮，没有任何防备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是可惜，还是让林羽带着若水夫人的两个女儿逃了出去。林碧月，林绛颦，你们以为你们真的姓林？错了，错了，你们姓赵，是禹鼎侯和若水那个贱人所生的女儿！”
韩墨香此语无异于晴天霹雳，林碧月和林绛颦均是一惊，林绛颦道：“不，不可能！你胡说！”韩墨香冷笑道：“我有必要胡说么？林碧月，你既见过林羽，与他商量了这个计策对付我，想来他都把一切告诉你了吧！”
林碧月迟疑了一会，道：“不错！师妹，她说的是实情。”林绛颦一时愣住。林碧月道：“四个月前，萧指间忽然暴毙，我当时只是觉得他的死很奇怪，我曾因此事对你说起过，你却始终遮遮掩掩，我边有所怀疑，后来我多次提出与你同房，你却以修习上乘武功为理由拒绝，夫妻之间，云雨之事本是正常，你却三番四次推阻，不能不叫我怀疑，我便暗中调查萧指间的死因，终于让我查到，他是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而死。”
韩墨香道：“我原不打算杀他，只怪他撞破了我的行藏，见到了我的真身。”林碧月哼了一声，道：“从那时起，我便留意上了你。后来觉出你的目标竟然是林羽师叔和《茗花剑谱》，便暗中找到林羽师叔，故意透露行踪，引你上钩。”韩墨香问：“府中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是如何与林羽联系上的？”林碧月道：“那有何难？你以为我私授你‘惊鹤掌法’是存了好心吗，亏得你还练得不亦乐乎，自以为计谋得售，我故意说需要闭关七天七夜方才大成，你难道就没有过丝毫怀疑？”韩墨香点头，道：“原来如此。”
林碧月说到这里，忽而一叹，道：“师叔对我说起你时，仍然对你念念不忘，说他对不起你。”韩墨香哼道：“那个蠢货！亏得他当年不惜暴露行藏想要救我。不过我既知道《茗花剑谱》落在他手上，又怎会容他活命？”林碧月道：“《茗花剑谱》到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韩墨香道：“禹鼎侯当年为了造反煞费苦心，暗中联络了一大批边关将士，不过后来有一大半都被我反收买了过来，为的就是阻止禹鼎侯谋反大计。这本《茗花剑谱》，记录的就是边关将士名册。林羽既然见过这本剑谱，自然能猜得到出卖禹鼎侯的人是我。”
林碧月道：“原来你一直放心不下的，是这个。不过你都既然已经是死人了，何必还怕这个？”韩墨香叹道：“成王败寇，王图霸业，为什么由来只能男人驰骋疆场，女子毫无地位可言？要是我有朝一日手握权柄，又怎会任人欺凌，求爱而不得？”
林碧月听得倒吸一口冷气，道：“原来如此。”
韩墨香忽然转过身来，凄然一笑，道：“有时候我倒真羡慕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惜，就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遥不可及。”说着，嘴角一股淡淡血流缓缓滴下。林绛颦一惊，道：“韩贵妃，你……”
韩墨香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刚才我抹脸的时候，就已经服了药，剧毒，无解。”林碧月听着韩墨香的话，一时竟然有些痴了。林绛颦忙跑过去扶起要倒地的韩墨香，叫道：“师父！你快救救她！”韩墨香却双手在空中乱抓，喉间嗬嗬，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忽然大叫起来：“侯爷，侯爷，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墨香，不要……”双手陡然一垂，再无气息。
风轩喟然一叹，道：“她死了。”
出得萧山庄，林绛颦道：“师父，师姊不跟咱们一起走吗？”风轩道：“你师姊心结未解，愿意留在萧山庄，你随她去吧！”林绛颦“嗯”了一声，道：“我倒觉得韩贵妃其实也挺可怜的。”风轩笑笑，问：“傻孩子，你怎么这么说？”林绛颦道：“你想啊，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其实她的心里也苦着呢！”又道：“师父，你说韩贵妃对禹鼎侯，到底是爱得多，还是恨得多呢？”风轩摇摇头，道：“世间情爱之事，难说得紧，恐怕只有到这红尘走一遭方能体味了。”说罢举目望去，沿河两岸柳色青青，一艘画舫缓缓而过，大千世界，阡陌红尘，正不知有多少故事正在上演。
十二
经此一事，夏午荷和绢素心在府中地位骤降，先开始是霜儿找个理由撤掉了二人的随侍丫头小梳子和墨雪，墨雪经不住霜儿的折磨，不出半月竟然上吊了。后来就连夏午荷居住的“雅苑居”也被霜儿霸占，将夏午荷赶到了偏僻脏乱的“冷香亭”。虽然履泽再未深究，但合府中人都知道，大太太的势力一去不复返，大太太失宠了。
这日，绢素心来到冷香亭，院中花凋残败，凄凄惨惨，绢素心叫了声“大姐。”夏午荷头风正犯，闻声道：“你也来看我的笑话的么？”绢素心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日子也比你好不了哪里去，如今被霜儿那贱人当着家，哪里还有咱们二人扬眉吐气的日子？亏我当年还对她这么好，早知如此，任她冻死街头便了，干嘛救她？”
夏午荷道：“这时提这些还有什么用？人情冷暖，你现在明白了吧？”绢素心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咱们二人这么多年争来争去，为的是哪般？到头来却为了他人做嫁衣裳。”夏午荷不语。
忽听门外小梳子惊声道：“三太太，你来干什么？”绢素心听说祝嫣然到访，也吃了一惊。夏午荷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自己落魄残生，没想到还是小梳子有情有义，跟随自己不离不弃，到这时还知道回护着自己。
门外祝嫣然的声音道：“放心，我来看看大太太，别无恶意。”绢素心酸溜溜的道：“她如今倒得意，巴不得来看咱们的笑话。”夏午荷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初咱们那么对她，难道如今不该受人奚落吗？”便扬声道：“小梳子，让三太太进来吧！”
祝嫣然进门来，看到绢素心，道：“二姐也在。”绢素心只淡淡“嗯”了一声。祝嫣然命新丫鬟琪儿打开一个礼盒，道：“大姐，这是我托海外朋友带回来的西洋货，听说治头风有效，您试试。”绢素心道：“你安的什么心？”祝嫣然道：“放心，凭你们如今的地位，我犯不着加害大姐的性命。”
夏午荷问：“那你是什么意思？”祝嫣然捡了一张椅子坐下，夏午荷人在逆境，对人事看得格外用心，绢素心自进来自始至终未曾坐过，说话还用手帕捂着嘴，而祝嫣然却大方得多，暗想：“三妹倒真是爽利人，也不嫌我这里脏。”
祝嫣然道：“大姐和二姐都是极为聪明的人，三妹我不懂事，却最不喜欢弯弯绕，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夏午荷道：“嗯，你说。”祝嫣然道：“我知道大姐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的出身，但说句实在话，我还有点住不惯这种大家大户的生活。”这话说得夏、绢二人均羞得低下头去。
祝嫣然续道：“如今四妹当着这个家，府里丫鬟下人们的日子苦不堪言，我虽然眼下无恙，但也难保朝不保夕。在咱们履府，也唯有大姐是霜儿的敌手。”夏午荷问：“你是想借我之手为你除掉强敌？”祝嫣然不答，只道：“我自有办法让老爷重新信任大姐，只求大姐答应我一件事。”
夏午荷沉思一会，叹了一口气，甚是落寞，道：“罢了！算我往日对不起你，三妹，没想到这时候来就我的，会是你。你想要什么？”祝嫣然道：“只求大姐重新掌权之后，在老爷那里美言几句，放我离开履府。”夏午荷和绢素心均是吃惊，夏午荷问：“你要离开履府？”祝嫣然道：“人各有志罢了，三妹本就是不适宜斗心斗角的性子，还是外面的飘萍无根更来得自在。”夏午荷和绢素心面面相觑，良久，夏午荷道：“好，我答应你。”
果然，不过半个月，履泽召见夏午荷，并让她掌管府中一切开支用度，意思很明显，夏午荷重新掌权了。霜儿也不敢再如前般嚣张，明显收敛了许多。履府后宅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夏午荷找到祝嫣然，问：“你用了什么法子，让老爷听了你的话？”祝嫣然却淡淡一笑，道：“大姐，这当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秘密，谁也不说，好么？”夏午荷道：“也罢。就当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吧！”又道：“老爷那我已打通关系，老爷同意让你回乡拜祭亡故的亲人，妹子，你这一去，就不要回来了。”祝嫣然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姐。”
过了三天，祝嫣然回乡祭奠亲人，琪儿告诉了夏午荷，夏午荷和绢素心均来送行，绢素心道：“三妹你这一去倒是自由了，要是有一天想起了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姐姐，记得回来看我。”夏午荷也道：“你的那个什么西药倒也真的有效，我的头风明显好多了。”祝嫣然道：“大姐喜欢就好。”夏午荷一叹，道：“好妹妹！”深深抱了抱祝嫣然，禁不住眼泪长流。
祝嫣然眼睛也红了，忍住没哭，带上行李，踏上了茫茫未知征途。绢素心感叹道：“大姐，你说咱们这位傻妹妹，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啊？”夏午荷望着祝嫣然离开的背影，许久才道：“三妹图的是咱们都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东西。”绢素心“嗯？”了一声，夏午荷缓缓道：“那就是——活着的希望。”
过得半个月，忽听小梳子传来消息，说四太太霜儿疯了，夏午荷觉得奇怪，忙去看，才到“雅苑居”门口，就听见霜儿大声吼叫：“谁说我不能生育了？祝嫣然，你他妈的王八蛋，说好了为我保守秘密的，你他妈的说话不算数！……哈哈哈哈……”
夏午荷会心一笑，陡然想起那天祝嫣然出逃前跟霜儿说的一堆体己话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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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7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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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3-12-27 19:03
发表于 2023-12-28 13: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