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薄荷味 于 2023-12-24 19:22 编辑
今年的秋冬，几乎没写几个字，免不了遗憾。偶读一点散碎文字还必须是自己喜欢的。然日子“山长海阔，万无一回。”这八个字很文艺，很有味。嚼嚼又喜欢。
这八个字很历史。它来自唐朝人刘濬的墓志。擅长渲染离愁的作者把它写到白纸上，擅长铭刻记忆的工匠把它雕到石板上，擅长掩藏往事的壮汉把它埋到地层中。就这样，过了一千多年。
刘濬客死他乡，落叶归根，泉下若有知，真要跪一跪他忠诚且顽强的夫人。墓志把其夫人李氏的壮举写得荡气回肠：“行哭途跣，扶梓还乡，寒暑四年，江山万里。”文中的“山长海阔，万无一回”看起来很像讲生死，其实说的也是李氏长途跋涉的艰险。跋山涉水，穿过四季，李氏接回了丈夫，自己名字没留下。对李氏而言，这无关紧要，接下来她还要活上漫长的四十年，将刘濬的父母侍奉终老，将刘濬的孩子培养成人，最后才肯死于长安。那一年，唐朝大大小小发生了好多事。也正是那一年，三十岁的李白来到长安，牛逼轰轰不可一世，结果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蹲在墙角一脸懵逼，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世界熙熙攘攘，好在这一年里发生的好多事都被有意无意地记载下来，流传到人世之间。事无巨细，虽然多八卦。热闹喧嚷的长安城之外，死去四十多年的刘濬终于和妻子团聚，合葬到了一起，随之埋下的还有那块刻着“山长海阔，万无一回”的小小墓志。
宇宙间星河寂寥，地球上山长海阔，每个人都渺小如尘埃，但刘濬这粒尘埃即便悲惨地死了，仍然有一个“丽如朝蕣”的李氏想让他回家，为之不惜背负星河、穿山越海，这是最让人动容的地方。
山长海阔，那么长那么阔，是地理横绝，是山海无情。当所有的悲欣随风消散，还有人穿过山海，只为拥你入怀。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
与山海比，时间出手更狠。不管“丽如朝蕣”，还是“豆蔻梢头二月初”。专家打开辽代的张文藻墓，一桌上好酒菜赫然入目，仿佛热烈的轰趴昨晚刚散，主人宿醉未醒，那一桌杯盘狼藉还未来得及收拾。只是片刻的恍惚，哪知道，世上已经千年。
草木山海的无情，朝花夕败的残酷，谁没领教过？活在这人世上，繁尘杂事海海，坚强亦如我们，早就习惯了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如果有人想着你，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孜孜不倦，还是需要认真美一美。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虚惊。这年就要过去了，和往年一样，依然山长海阔，注定有去无回。这一年，猪肉在涨，鸡蛋在涨，牛肉羊肉房价在涨，好像没有不涨价的东西——对了，有些东西还就真没涨，小镇大集上白菜九分钱一斤，大葱两毛九，萝卜一毛。我还在开店经营生意的同时断断续续的涂鸦书写，偶尔神经大条几次。
我不怀念，你呢？
大雪一过，冬至以至，冷中窥暖，倾听《Workingman'sBlues》：我把自己放在一片凋零的叶子上，以便风来时可以飞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可以看见你落日下的身影。我把自己等候在一棵树的时间里，随着年轮的增加让记忆深一些，再深一些，以便能听见故土之下潜流的回声。我把自己放逐在冷暖旷野里，等雪来时，能饮一杯，让思念漫山遍野。
谨以此，纪念和作别今年的日日夜夜，眷顾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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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4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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