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

秦川梦回

　　

　　无所事事的日子时光过得极快，教人怀疑那只是种错觉。秒针每走一格的时长里，不同地域、性别、年龄、处境的个人所享用的时光的密度各个不同。

　　尤加利依然风雨无阻，也无视东西半球顿足捶胸的对峙，按部就班地继续她的绿野仙踪。那是一件航程漫漫、备极辛劳的课工。她是不会无所事事的，直到永远。

　　如果问我下一次出行目标，我会不假思索地说出英格兰、苏格兰。英格兰的人文景色，老旧高大的屋舍，地旷人稀的原野，给人一种回到童年少年的感觉，苏格兰则教我想起青年壮年。

　　我和我养的第二只吉娃娃，也叫毛毛的，并坐在路边长椅上，两个都心不在焉，望着五彩斑斓的秋色和来去匆匆的街坊，其中两位伛偻蹒跚，正在捡拾满地坠落银杏。

　　一位少妇娉娉婷婷走来，说，好久没见，哪儿玩儿去了？我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这银杏多脏啊，买也花不了几个。

　　她顺着我的目光望了望，坦然地说，啊，这个，我也捡的。

　　她不尴尬，尴尬的就只能是我了。

　　我不喜欢她这种眼神，灼灼的，像要穿透什么。

　　我不喜欢的还有很多，科学、哲学、佛学……都是。它们探讨的都是本该上帝去管的事，最容易导致一知半解，神神叨叨，直至陷于穷困。

　　她伸出手，想摸摸小狗苹果般圆滚滚的头。

　　吉娃娃呲着整齐的小牙，发出呜呜的喉音。于是她走开了。

　　点着香烟吸了一口，心想我与孔夫子的心是通的，一点儿不怀疑自二十一世纪始，世界将恢复到以最符合天与地运行规律的古华夏文明为主导的下一个循环。

　　然而那些城乡莠民却不这么想，刚放下饭碗就妄议起来，所云无非以米为师，其首是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知哪儿来的信心。也许是正人离去后留下的真空吧。

　　接着慢吞吞走来的是个白发老太。瞥一眼道，椅子是人坐的，狗坐了，人还怎么坐呢。

　　遂走去一边另一条长椅，一只脚踩上去，另一只蹬在地上，做出弓箭步的造型，捶着她的大腿小腿。

　　我懒得搭理，继续吸我的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信夫斯言！不一个层次的就别搭理。

　　便不再思考这些球长毛短，须臾间楼宇、庭院都不见了，响起了John Herberman吹奏的《The Two Shepherds》。

　　我喜欢这声音，它能在瞬间把我的脏腑荡涤一净，教我神清气爽。

　　又想起那个窈窕沉静的背影。不知她是否还在北美。

　　便也想起三十年前落基山那坚实的隆起，尼亚加拉的雷霆万钧。它们一个是新大陆的脊梁，一个是北美的心脏。当然也少不了梦露和她那部长青不死的《尼亚加拉》。

　　“白尾鹿超爱胡罗卜。把湿漉漉的鼻子在侧窗玻璃上擦来擦去……。

　　“所有的狼都有危险倾向吗？被圈在铁网内的这几只毛茸茸的东西看上去好像雪橇犬哦。”

　　野生动物里我最喜欢狼，它的生存方式有些像我，一辈子没指望过别人，全靠自己。

　　“演奏管风琴的女士没有歇息，她一曲接一曲地弹着，旋律悲悯多情，似在表述一种可以叫做永恒的东西”。

　　活到这大年纪，仍搞不清那高耸入云的管风琴是怎么演奏的，好可怜啊。

　　“加拿大没有主动入侵过别国，最多跟在米国鬼子后面打了个酱油”。

      虽然在1814它与英国人一道，把美国人打得满地找牙，白宫都烧掉了。但它直到1867才被批准独立，所以这么说没什么语病。

　　“除了米饭没煮熟且有股陈旧怪味外，一切还算不错。”

　　西人很少吃米饭，好孩子，端上来的没准儿是昨天乃至前天的冷饭。

　　“赞美上主，不能再喜欢了！我说。”

　　我根本不信主呀耶稣呀的。但只要尤加利说的，就都是对的了。

　　“靠窗的日本老头神情倦怠，几乎什么食物都没碰。他长时间凝视窗外，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像是忽然迷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

　　宛然眼前，像影片，又像小说。

　　“端着咖啡来到门前回廊，绿油油的草坡悄无声息。想起人家说这里的人容易忧郁，大概就是受不了这份寂寞孤独冷吧。估计我会喜欢这地方。我要的生活不过就是眼下的样子，吃一餐简单的饭，暖和的时候去山里徒步兜风，冬天关起门来烧旺壁炉读书追剧”。

　　冷风吹着黄栌的红叶，随风飘来的是段关于绘画的对话：

　　“阴暗潮湿冷，我的最爱”。

　　“你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