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冠病毒在中国大兴于庚子年,至癸卯岁而渐弱渐消。
疫情凡历时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说它不长,三年而已,说它不短,百年一遇。三年并不足以完整认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冠毒尤其如此,然而览物阅世之情又满心百年不遇的沧桑,浑身一波三折的颠沛。
六星以此三年题材征写散文,欲"循此苦海,以达星辰",不贤者识其小,不知敬畏星空之高,不避见闻之浅陋,敢草千字文,略陈百虑意:庚子鼠目,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确定的答案,所有确定的答案都是偏见。
2
疫情乍现于武汉,世人皆未知其为毒之剧。有著名新写实派作家汪芳者,为此疫情日写一记,声称自己所写"日记",是在"记录"一个时代,并且用她朋友的话说那是"唯一呈现了武汉的真实"。
然而事实上汪芳分不清什么是"日记",什么是"日记体"写作,一会儿说自己是"记录真实",一会儿说自己在"随心所欲"的畅发感想。
所谓《日记》里的篇章,汪芳很多地方都描写得自相矛盾:先是主张"生命高于一切",否则就是"他杀";后来又主张"民生至上",否则就是"灾难"。这种自相矛盾很多。
她最喜欢引用其"专业顶尖"的医生朋友的话概述武汉疫情,却又白纸黑字公开于其日记中不相信朋友的话。读来难以明白她专业顶尖的医生朋友的话到底真实不真实。
汪芳还把出武汉三镇回乡下老家过年的人称作"500万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进而造成这是武汉封城而直接导致武汉人流浪失所的错觉。
汪芳日记行文,经常在句末加用小括弧以注明自己不知前面正在说的事情准不准确,甚至不辨真假。日记里一边记录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又一边奢谈日记的真实,是不是匪夷所思呢?
没有可信度却妄称记录真实,这是伪善。鼠窜蛇行,认知撕裂的社会里,不存在完整的答案。
3
当武汉一役而扫荡冠毒,整个中国却从此开始"动态清零"的长期防疫,因为冠毒已肆虐全世界诸国家,不断乘飞机,搭货轮,浮空气,藏冷链,趁一切机会兴妖,屡乱中国数个地区。不唯冠毒肆虐,各种疑惑也云流风行:
救冠毒之疫,是集中隔离好呢?还是群体免疫好啊?
救人济世,是经济民生优先,还是生命健康至上?
个人自由选择与社会组织协调孰美?
中医孰与西医善治冠毒?
疫苗是否有效?
中国疫苗与美国疫苗比,有效性与安全性如何?
以中医论,冠毒感染到底是伤寒还是伤热呢?
……确切的答案难以寻获,三千世界里的疑问却明晰而确定,冠毒在不断进化出各种亚种,诸种迷题也在不停地变换色彩与深度,每一个深度设问都会得到一千零一种反问,每一个新奇的立论随之而获更多的驳论,各种解答都无法給出最终回答,一如冠毒的诸类解药都不是特效药:在个人视角下都自以为是实在的叙事,转换成上帝视角又无不充满自相矛盾与自我否定。
个人视角或著眼于未来,预期世界的明天必须是美国的今天,于是信仰自由女神之火炬将照亮冠毒的阴霾;或立足于过去,以传统的中药和古来代代相承的慎独心法为源头,以时间换空间,但求放心,以静制动;或开心于当下,无虑过去,无忧未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眼前的快乐与功利。
以今视古不同于后之视今,慎终追远不若安于当下,过去,当下,未来,飞动时间之箭于是静止下来,断不相续。人,存在于时间里的存在者,也因此画地而为巴别塔,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能互相沟通交流:每个人都在说冠毒,每个人都在说与冠毒有关的事情,每个人的诉说却各不相干:你的真实是他或她的荒诞,我的信仰正是不折不扣的异端;几十亿双眼睛看不清冠毒,几十亿个大脑也无能看清人之自身;一切都不再有答案,唯有苟活。
而生活,又只能一步一步的行走,不可能一个脚步走出两步路。极而言之,任何一个人,只要迈出生命与生活的第一步,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孤独前行,无法踏进别人的轨迹。生活在路上,每一个人都在跋涉平行或者分岔的小径,每一个人都或许遗憾甚至悔恨自己在走的路,也可能羡慕别人的步伐,然而那无不是邯郸学步。
生活之步,先要立得住,然后行稳致远。
4
癸卯新春,请取兔以譬之喻之。
兔子在中国,古来多变。《楚辞》有句曰:"厥利维何,而顾兔在腹。"意思是兔子居于月球腹地,天下之兔于月圆之时仰而望焉,于是感气而受孕。《论衡》则曰:"及其生子,从口中出",兔子的出生是从口中吐出,兔者,吐也。兔子之孕育,乘气而化,兔子之出生也,则像语言一样凭口舌为能,语言多歧变,像兔子一样跳脱,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如《雅述》所云:"兔以潦为鳖,鳖以旱为兔,荧惑不明则雉生兔",简直就是齐天大圣棒下的白骨精,因时而入幻。诗经里有诗曰: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尚寐无吪",意即《庄子》曰:"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面对各种不确定性的惑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安眠一样心地安闲,口中不吐出语言之兔。
答案在心,忘吐于口。唯其不吐于口,故能不失其本心,方可回归事物本身。
5
欲得答案,孟子曰,先识其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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