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驶离高速收费口,小丽就跳下车,向路边的防疫检查站跑去。
同志,请帮帮忙,我爹病故,才从外地奔丧回来,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
执勤人员指了指路边的牌子,疫情期间,外地车辆一律劝返,谢谢配合。
男人从驾驶室走下来也跟着说软话。
两人的执拗影响着后来车辆的检查,执勤同志的声音从口罩和护目镜中,机械地传导过来。
从个人角度说,很同情你们,从国家防疫政策看,防疫政策必须认真执行,有三个方案可以选择,第一,原路返回;第二,通知街道或者乡镇过来接你们去做核酸,然后去集中隔离点做十五天的隔离;第三,闯卡过去,破坏疫情防控,依法拘留。
哪个方案都不是最佳,第一却是最实际的。于是,许多人看到令人揪心的一幕,两人朝着家乡的方向,不住跪拜,爹!孩子不孝,不能回去送你们,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有人偷偷地抹着眼泪,咫尺之地,还有什么比回不去家,送老人最后一程更难过的事?
一个检查人员走过来劝道,要走赶快走,超过四小时,绿码变红码,你连家都回不去了。
这番话,在如今冰冷的时期已经算是绝对温情,冷酷才是一种最安全方式,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全国各地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普遍了。
细雨飘过,老天爷也跟着悲戚起来,击打着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不断的马赛克化,雨刷器转动起来,像小丽哭湿的睫毛,把泪水和哀思暂时分开。
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让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这是小丽和小朋友们学的第一首儿歌,却不是理想。爹妈问她长大想干什么,她的首选是好好学习,长大上大学,还要到北京上,北京在孩子心中出奇的神圣。还要买个轿车,领着父母看天安门。
经过多年的努力,虽没有考上北京的大学,却也走上了读书的道路,在一个不错的城市成家发展起来。听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即刻动身,却仍被疫情隔绝在几十公里的外面。
给妹妹小雅打电话,妹妹也没有到,妹妹嫁到的离家不太远,只是两个乡镇分属于不同城市,正想办法回家。沟通了家里,叔叔家的妹子小杰正帮操持着大事小情。
小丽的伟大理想是上大学,这给了二婶很大的诱惑,当女儿小杰也会说话的时候,便开始灌输这学习的思想。
小杰更领悟了一步,上大学,然后呢?然后放大牛。
小丽是二婶的骄傲,别人家的孩子,也真出息了,而小杰不幸被自己言中,真的在家务农,一人养了十多头育肥牛,离着小丽家近,家里有着大事小情一定过来做帮手。
喇叭呜咽中,小杰跪地烧些纸,给来往的亲朋好友磕头回礼。
纸灰晾凉后,用纸包好,分别掖在棺材内的老爷子身下。最后的几张纸是小雅烧的,地形熟,绕过树带,穿过苞米地,躲过关卡,再由这边派车去接过来,疫情也不是特别严重,又知根知底,回来也就没人接发检举了。
一年半的时间由防变成了放,全国人民开始全体发烧感冒,这不得不说有些可笑。
二婶很不幸的也开始中招感冒,只发烧了多半天,两片止痛片便把症状降到可以忽略不计了。药!每家都不缺,家家安乃近,止痛片都是成盒子备,农村的辛劳不是外人所能体会,每个人到了些年纪,就要靠这些顶药去对付满身伤痛。
小杰要到镇子上的浴池洗澡,快到年底了,大娘——小丽的妈妈也要跟着去,也不管小杰反对阳了不能洗澡的说辞,回家取澡筐。两人才走到村路,没等到出村的班车开来,大娘便觉着身体不好,让小杰赶紧送自己回家,到家已是沉重的不行。小丽和小雅回到家时,又是小杰在跪着烧纸。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千辛万苦培养出去以后,死了都见不到最后一眼,这是孩子们心里最伤的痛。父亲病故后,小丽想接母亲过去散散心,被母亲一口回绝,那里不是家,这里有老房,老井,老鸡,老狗,有老邻居来说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天就憋闷死了。
电话里,母亲总说小杰的好,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竟得了小杰的记,你们姊妹不要忘了人家。
村里的老人接二连三的去世,把打井埋坟的人累得够呛,死也就死了,竟然不许提这新冠的事了,这叫基础病,岂不怪哉?老人们便又想起上世纪六十年代,不能说饿死,要说得病肿死的典故。
小丽总是心里愧疚,两个老人过世都没在身边,生一个,生两个又能如何?安居乐业是个好词,这么多人背井离乡出去闯荡才能发展,病根到底在哪里?遇到玩笑般的感冒政策,两三个孩子身边照顾又如何?
三九严寒下了场雨,村里人有些人心惶惶,不知道应在谁身上,年景不太正!有个歌星曾唱过一首大约在冬季,或是应到了老人的命格之内,然后觉着规模不够,又唱起了冬雨,深入的再诠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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