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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跑山鸡
一月份，雪还不曾来。
我一直希望着那种飘萧之白，可以铺天盖地，来掩藏一下这个冬天嶙峋的裸露。
朋友说，转阴后一直咳嗽，怀疑自己有了白肺，他准备抢个号去做个CT，瞧瞧那颜色是否真纯。这种白，却在我希望之外。
午后的远方，总有鞭炮声传来，有人在庆祝什么，有人在驱赶什么，与我的希望相似。秋时未肯落尽的黄叶，便在这依稀声中伶仃地摇曳，猜测着某种命运。
快递员送来一个箱子，里面躺着两只脱尽羽毛和五脏六腑的鸡，还有几个裹在袋子里的冰。这个季节，冰总是安全的，甚至不必裹在袋子里，那些已然了却尘缘的鸡，失了跑山时的温度，自然对他们的冰冷构不成威胁。
这是张小五寄来的“跑山鸡”。除了“跑山鸡”，张小五也卖“攀山羊”，都是他养在农家院后面的山坡上的。在他那里，鸡和羊都是一样的价格，他说，因为慈业寺的大师说了，“阿弥陀佛，众生平等”，所以鸡羊同价。张小五法力有限，只能把这种高贵的平等保留在他自己的鸡和羊上，至于我们大市场上的鸡鸭猪羊，依旧保持着一种相对的低贱。
她不擅烹羊，也怕得生羊的那种“鲜膻”，所以我们只买了鸡，准备过年时，烹出一种不同平日的高贵“吉”祥。
2.张小五
张小五或许不叫张小五，微信的收款方写着“张*熙”，很讲究的名字。他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跟我坦白:小五这个名字，比较村气，听着老实巴交，城里人更喜欢。
所以，张小五只是他农家院的商标而已，与村里叫小五的懵懂少年们界限分明。但我还是信任了他，或者说信任了他的坦率，我深信这是一种聪明。
张小五也不是少年，年长我十余岁，是个地道的中年老大叔，他开农家院十五六年，不肯改名“张老五”，说是怕有人听到后，会觉得小五老了，变得奸滑，引人提防。
三年前，我们去山里度假，便去住在张小五的农家院里。他在道口接到我们时说:你们是看了点评网上的好评后才来的吧，嘿嘿，那些好评，每条都是一只鸡换的。
我很喜欢这种自揭谜底的坦率，所以当天，我也用允诺给出的好评换了一只鸡。那只鸡肥嫩可口有嚼劲，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张小五说那是他散养的“跑山鸡”，“那些鸡每天在山上飞跑几十公里，辛苦得很，肉当然好吃！”。
参观张小五的“鸡羊山”，是每个客人的义务，那小山不大，却鸡鸣羊咩，好不热闹。每次张小五都说:“你们看看那个最活泼，咱们中午宰来吃”。听不懂话的鸡羊们不以为然，继续向围观的客人们讨食索草，发出欢乐之声。
疫情前，张小五农家院的生意很好，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有房间。疫情的第一年，张小五说“还过得去”。第二年，张小五说“人少了一半多，不过给客人快递鸡羊的生意还不错”。
今年再去的时候，张小五说:你们能来真不容易，现在，动则静默，很多客人怕封在山里，都不敢来了，你说，山里游人都没有了，能有什么病毒？！又忧心地问我:您说鸡羊不会感染新冠吧？！有孙子网上造谣说羊会阳，我是不信，就怕客人们信，更怕封控那帮人信，他们如果信了，就彻底完了，您说羊跟阳有个鸡毛关系？！如果他们敢扑杀我的羊，我就跳崖去！
3.慈业寺
慈业寺的大师并不大，除了头大和一脸福相，年龄比张小五还小，也不止会说“阿弥陀佛，众生平等”，更会说“多福多寿，多财多喜”。我本不信佛，但张小五说:信不信的，都去看看吧，学人烧柱香，拜上一拜，也是一种玩法。张小五有慈业寺的香票，每柱比寺里便宜五块钱，他说:我给你们便宜十块钱，我那五块钱的代售抽成不要了。
其实，山里不止慈业寺一座可拜的地方，还有司机们必拜的车神庙，还有学生家长们爱拜的学神庙，往年暑假，山里处处香火缭绕，仙气十足。疫情后，信徒们被裹足恐慌之中，少有闲暇想起来拜他们的神了，于是慈业寺也安静了下来。张小五调侃说:现在，和尚们经也不念了，木鱼也不敲了，怕打扰佛祖休息。
慈业寺是个商业寺庙。张小五说，大师是雇来的“总经理”，但不是老板。“那真老板我见过，一看就是个很精明的商人。这几年，这庙肯定亏了，但以前赚的多，整体赔不了。据大师说，老板去年包厂生产口罩和防护服去了，赚了一个亿，所以他们这二十几个和尚，不用带着佛钵下山化缘了。所以说，任何时候，即使兵荒马乱，聪明人都能找到生财之道...”
有时我会想，慈业寺的佛到底是哪位，是信徒？是老板？还是那几尊披金带彩的泥塑？
而之于山上的那些鸡羊，张小五自是他们的佛，而我，坐在杯盏之前时，或许也算其中一个。
慈业寺中那些咿呀的经文，我总是听不懂，但我明白，这里定有很多的玄机和禅机。
4.不可说
张小五打来电话，问“鸡收到了吧”，并提醒我，“箱子的下面放了两包他特制的烹鸡香料，别忘了拿出来”。张小五总是这么会做生意。
我问，最近生意如何。他说马马虎虎，意思是还不错。
我还问，慈业寺的和尚们怎么样。他说他们现在好的很呢，现在常驻山下的殡仪馆，每天都念几十次经，每个和尚都有上千的收入，赚得钵满袈裟满，我前天遇见大师，问他里面的情况，这秃子笑嘻嘻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靠！
佛曰，不可说！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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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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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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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