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年前
“先生,我的前世是什么?”
“鸟儿”
“鸟儿?”
“他的前世是什么?”
“鸟儿”
“也是只鸟儿?”
“夫妻本是同林鸟”
算命先生颇不耐烦地看我一眼,瞬间闭上眼睛。我识趣地递上另外的感谢费用,悄悄退去。半路上,竟然有些后悔,没有问清楚是哪片树林。娘说我们的家乡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除了芦苇和水草,根本没有树林。我想,我们俩的前世应该是一起戏水的野鸭。怪不得他不让我算命,说瞎子算命两头堵。果然不假。
(二)十年前
“先生,我的母亲目前还有多少寿命?”
先生没有说话,伸出两个巴掌
“十年?”
“我可没说”
“那到底多少年”
先生摇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算命先生颇不耐烦地看我一眼,瞬间闭上眼睛。我识趣地递上另外的感谢费用,悄悄退去。半路上,竟然有些后悔,不该刨根问底。娘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么着急反而显得盼娘早走一般。我想,我真是娘的小冤家。二十年前他不让我算命,说瞎子算命两头堵,可娘说他算得准,竟然又到他这里来。不同的是,我从苗条少妇变成胖婶儿,先生仍然仙风道骨,除了一缕长髯,看不出一点苍老的痕迹。
(三)一年前
“先生,我这次是专程来感谢您的。”
“此话怎讲?”
“我们离婚了”
“那还感谢我干什么,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先生有些慌张,欠身诚惶诚恐地望着我。我注意到,他比十年前老了,态度却少了居高临下。
“当时您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是啊,我记得,怎么了?”
“现在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难?”
“哦,是疫情,他在国外两年了没有回家,也没给我们娘儿俩寄钱。他说得病了,不想拖累我。”
算命先生有些愧疚,缓缓闭上眼睛。我赶紧递上另外的感谢费用,便想退去。
“慢着,这钱闺女你拿走,我不能要。”
“先生您拿着吧。刚才我忘记说了,我的母亲也刚走没有几日,掐指算来,和您当初的两个巴掌基本吻合。”先生楞了,我看见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你母亲是个好人。她为了周济我,每次都让你到我这里算命。攀起亲来,我还是你的远房表叔呢。这钱我说啥也不能要,叔哪会算命啊,都是两头堵。你成家后的情况都是你母亲告诉我的,所以我才算准你哪年怀孕,男娃女娃。就连你问我你丈夫命犯桃花都是你母亲告诉我的,她说她收拾你们行李时候看见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
半路上,竟然有些后悔,不该来。娘曾经说过,有些秘密应该带到棺材里,不该所有问题都知道答案。因为有些谎言背后,隐藏的是爱。更后悔的是,我竟然忘记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问问疫情何时结束。
(四)三天前
三天前再次找先生算命的时候,先生家里搭起了灵棚。说是家,其实先生孤独至死,没有儿女。是街坊邻居和亲戚朋友们帮着收尸入殓。正在烧纸的堂兄告诉我,他是感染新冠病毒引起白肺去世的。村医赶来时候他还有一口气,他拒绝了抗生素,他说,活到八十已经赚了不少,知足。临终前,他嘱咐堂兄丧事简办,说自己还有些以前算命攒下的钱,花费不了的就分给帮忙发送他的亲戚吧,大冬天的赶上疫情,不易。
我把准备用来算命的钱烧了。命啊,既然是命,算与不算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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