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天在单位里，陆小川发消息给蒋玫，说晚上有话要跟她说。
旁边有人的时候，他们就用手机互发消息，一看即删，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当天是星期三，局里组织学习，蒋玫想着陆小川的话，很是心不在焉。陆小川却安安静静坐着，听柳局读县***的文件。笔记本上，是工工整整的一行一行。
小龚出去了一下，回来时手捧红塑料袋，笑容可掬地说：“趁热吃趁热吃，楼底下现买的。柳局您先尝一个。”打开袋口，原来是热腾腾黄澄澄的蛋饼。柳局长笑着接了一个说：“会开得好好的，你来打岔。”
小龚见两位副局长都在座，按理是先给刘局长，但张局长成天弥勒佛似的，也委实叫人莫测高深。小龚灵机一动，先把蛋饼给金主任，笑呵呵地说：“金大姐，我先贿赂你。你上次答应帮我介绍女朋友，说了要算数的。”顺势连袋子塞到金主任手上说：“我去洗个手就来。”快步出去了。金主任先请刘局长挑了一块，又依次拿给众人。
柳局长又读了几句文件，听室内“叭哒叭哒”响个不休，干脆放下文件笑道：“今天学习，你们挺有收获的啊，等吃完了才讲吧！”他一贯的好脾气，而且越是临近退休越好脾气。
工程科科长见局长开了口，就插说了两件闲事；刘局长痛斥现在学费收得离谱，说工资光交女儿的学杂费就去了一半，在机关还不如下海滋润；张局长说他有个长辈，当年参过军打过仗，儿子是政协委员，孙子是小混混，所以那位长辈是老革命，其子不革命，其孙是“反革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笑了一阵，言归正传，把市里的文件精神传达完毕。陆小川、蒋玫等正要起身，吴亮忽然健步走进，说“听说市里下达了文件，我想听一听是什么精神”。柳局无奈，拣些重要段落重读了一遍。吴亮摇头叹息：“不实在！不知道小陆、小龚、小蒋你们觉得怎么样。”小龚笑道：“老局长，我们听得热血沸腾呢！”吴亮叹道：“我是老油子了，不好同你们这些纯得像水的小青年打比，油的沸腾点跟水的沸腾点是不大一样！”说着感慨而去。
吴亮一走，众人顿时一轰而散。金主任笑着告诉人秘股股长：“来了像盆火似的，临走又说怪话，生怕人忘了他的老资格。”人秘股股长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蒋玫和陆小川一起下班。蒋玫不想陆小川多花钱，找了个小吃店吃饭。陆小川体察到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等菜的当儿，蒋玫笑道：“现在大饭店只重排场，小饭店也不像从前了，短斤少两的，”陆小川向来不大在这些事情上留心，问道：“是吗？”蒋玫说：“可不？鱼香肉丝只有鱼香没有肉丝，宫爆鸡丁只有宫爆没有鸡丁，糖醋排骨只有糖醋没有排骨。”陆小川笑了，说：“当心人家听见。”蒋玫笑道：“我姐姐有次问我，是西红柿贵还是鸡蛋贵。我说不一定的。只要点个西红柿炒蛋，看看鸡蛋多呢，就是西红柿贵；西红柿多呢，就是鸡蛋贵。这叫此消彼长。”听得陆小川直笑。
吃过饭出来，两个人各自推着车，却谁也不骑，仿佛就这么走着也有一种趣味。蒋玫看看天空，低下头，似乎很随意地说：“你说有话要跟我说的。”陆小川“嗯”了一声，从容地说：“我是想说，王娴不适合我，或者反过来讲，我不适合她。”蒋玫暗道：“一点也不浪漫！”转而又想：“既然接受了这个人，只好接受他的全部，他本来就不以风花雪月见长的”，便笑道：“为什么呢？”陆小川说：“比如上次，她们厂里几个女工打赌，看谁的男朋友最帅，还叫我也参加。我靠……”他陡然骂了句粗话，蒋玫忍了半天才忍住了没笑。陆小川苦笑道：“大男人一个，跑去让他们品头论足，搞不好要打个九点几几分呢，又不是选美。”蒋玫笑道：“也是对你的外形有信心才叫你去。”陆小川说：“是虚荣心吧我看？要不要因为我爸，我不会跟她订婚。我跟王娴，本质上就是两路人。”蒋玫沉思着说：“我跟你也是不一样的。”陆小川说：“我们俩是不一样的，却是可以在一起的。”他终于说出来了，蒋玫想到了“尘埃落定”。
她停下不走了，他也停下来。他一手扶车，伸右手盖住了蒋玫扶着笼头的左手。蒋玫看着车铃上的自己，变形了，却是喜悦的。不像和曹晖时那么不能自已，但是也有幽幽的愉快。
她回到家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电视坏了，她在房里听收音机也是笑微微的。其实收音机里要么讲护肝，要么讲增高，要么是男性性功能，并没有什么好听的。蒋莉说明天打电话给严主任，叫他找个人来修电视。蒋玫笑着说找个家电维修好了，也别什么事都麻烦严叔叔。蒋莉说他平时沾咱们家的光，这点小事还不做啊？不是爸爸，他就坐得到今天这个位子了？蒋玫也不嫌她啰嗦，笑着出神。蒋莉见了就要她招供，说她“有问题”。蒋玫大大方方认了，不料蒋莉说道：“你别忙着偷笑，知道他是图你的人还是图你的家世？”蒋玫忙说：“怎么这么说他？我相信他的为人。”蒋莉笑道：“傻妹妹，你要是看得穿人心，你也不是我妹妹了。你没听说么？供电局副局长的女儿也是迷上了单位的男同事。那同事跟她结了婚，提了干，她老子前脚退休，那人后脚在外面乱搞，回家还倚疯作邪地装醉骂人，把老丈人气个倒仰。”蒋玫气道：“你怎么拿那种人跟陆小川比？一个是家猫，一个是金钱豹！“蒋莉“哧”地一笑说：“你倒比得好！你那头金钱豹叫什么来着？对了，陆小川，就算他本人很好，摊上一大帮穷亲戚，以后有得你受呢！”蒋玫不服道：“那汪涵也家境平平，你怎么非他不嫁呢？爷爷爸爸不同意，你还寻死觅活的。”蒋莉忙说：“那怎么同啊？汪涵一家都在县城，不富也不穷，素质也好……”蒋玫笑道：“总之，你找的就是宝，我看上的就是草。”蒋莉说：“不是啊……”蒋玫快刀斩乱麻般地说：“反正我下决心了。下个月我带他回来见家长。”她倒头就睡，拿被子盖住了头，表示不想再谈。蒋莉一口气无处发泄，找岔子把王妈训了一顿。
蒋玫说到做到，她依次告诉了母亲文镜棠，父亲蒋宏生，爷爷蒋毅。文镜棠对女儿的事甚少干涉；蒋宏生在外面一呼百应，在家里却听夫人的，他不大乐意，又怕文镜棠生气，请蒋毅出面反对。蒋毅同意了孙女儿带人上门的请求，有些“鸿门宴”的意思，磨刀霍霍的。陆小川进蒋家也就平添了“高考”式的紧张气氛。
他自己也知道初次露面非同寻常，所以精心理了发，衣裤领带都是配好了的，另外还备了几份礼物。
蒋玫开了门，迎面一阵清丽的乐声，顿时尘意尽消。陆小川轻手轻脚换了鞋，关上门，随蒋玫在客厅坐下。王妈倒了茶来。蒋玫悄声笑道：“紧张的话就捏茶杯。”陆小川笑道：“不至于吧？是谁在弹琵琶？”蒋玫听到“琵琶”，心中一荡，忙又笑着遮掩说：“是我妈在练古筝。她每天下午要弹一会儿的。”
蒋家有个“乐房”，专给文镜棠弹古筝、吹箫自娱。乐房与客厅之间仅隔着一扇屏风，比客厅的地板高出一层，铺了软垫，夏天再加一层竹垫。蒋玫很想让陆小川参观，又怕母亲见怪。恰好文镜棠说：“玫玫，你们来了？”她说“你们”，显然把陆小川也算在内。蒋玫答应着拉了陆小川过去，绕过屏风，脱了拖鞋，走到文镜棠身边。文镜棠手上不停，却抬起眼来一瞥，说：“给客人倒茶了吗？”蒋玫说：“他不是客，不过茶倒了。”
陆小川这才看清，文镜棠竟是个极美的女人，除了眼角有不易察觉的碎纹，模样、身材都显得年轻。蒋玫、蒋莉是人见人赞的姐妹花，可也及不上她们的母亲端凝雅致，有林下之风。只是她皮肤太过苍白，像是长年不见阳光，猛一看却有些吓人。
蒋玫最喜欢奏乐时的母亲。只见她按吟揉滑，勾挑抹托。中颤像老者发怒，龙王抖须；小颤如少妇闺怨，委婉哀伤。《汉宫秋月》中的“大连音花指”更是运用得娴熟自如。蒋玫怕陆小川不懂——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懂，她就极轻地说给他听。
“这是《渔舟唱晚》，悠然驾舟，欢唱渔歌，满载而归，听出来没？”“这是《春江花月夜》，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是《阳关三叠》，这个不用解释了。”
上滑音像山洞幽深，下滑音如日色凄切，蒋玫听过多少遍，还是深有所感。蒋莉就与此无缘。
陆小川看那古筝头上刻着短诗：“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黄底绿字，绿得像松针。他不知这是唐代刘长卿写的，也不敢问，怕被文镜棠看不起。
挂钟响了六下，文镜棠卸下手上的护指，站起来走向客厅。蒋玫和陆小川也跟着去。王妈来问：“菜能不能烧了？”文镜棠说：“也差不多了。你烧鱼少放点盐，不然爸爸要讲的。”王妈去了。陆小川送上礼物，文镜棠微笑道：“来玩玩的，还这么客气。这一定是玫玫的主意。”蒋玫心虚地叫屈。
蒋莉和蒋宏生一起进来，倒叫大家有点意外。蒋莉说是在楼下碰到的。陆小川忙站起来叫：“蒋县长。”蒋宏生跟他招呼了一下，大概第一印象还不坏，问女儿有没有给人家倒杯水。刚才文镜棠也是这样问，陆小川仿佛是专门来抗旱的。其实茶杯好好地放在茶几上。
蒋莉问爷爷上哪去了？文镜棠说下午到老干部活动中心，还没回来。蒋宏生这样的大忙人都及时到家了，蒋毅却直拖到饭菜上桌才现身。陆小川偷眼看他，发现是个很肥胖的老人。人说“千金难买老来瘦”，蒋毅胖成这样，陆小川很有几分为他担心。好在他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气色也好。
六个人在桌上吃饭，王妈在厨房“嗤啦嗤啦”地忙菜，陆小川觉得怪别扭。蒋玫知道他想什么，怄他说话。陆小川本性是开朗稳重兼备，放松了也就容易惹人好感。蒋莉原是头一个反对他的，现在又是第一个阵前倒戈，问长问短，给他表现的机会。
蒋毅是负有“使命”的，所以几乎不和陆小川接谈。陆小川问一句他答几个字，答得陆小川也不好再同他搭讪。文镜棠搛了一块红烧肉给蒋毅。蒋宏生说：“爸爸有高血压，别给他吃这个。”文镜棠说：“半肥半瘦，吃一点没关系。”蒋毅说：“是啊，一块半块，有什么关系。”但是陆小川看出他非常喜欢吃肉，心想要是我爸有高血压，我就尽量不做这些菜，省得他嘴馋。蒋毅吃了一大块五花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父母在乡下？”蒋玫神经一紧，听陆小川不卑不亢地说：“是的，我爸妈以前种地，现在改种经济作物。”蒋莉笑道：“这两年倒是风调雨顺。”陆小川笑道：“收成还好。我爸下个月要在镇上开间小店。他手很巧，手工艺品做得很漂亮。”蒋玫说：“那田呢？”陆小川说：“租给人家种。我妈也做不动了，我也不想她再吃苦。”蒋宏生和蒋毅对视了一眼。
饭后蒋宏生让陆小川“随便一点”，让他抽烟。陆小川说不抽。蒋宏生问他喝不喝酒，文镜棠笑笑说：“刚才不说，这都收拾干净了才说？”蒋宏生笑。陆小川笑着说：“酒还能喝几两——大概八九两。”蒋玫诧异他今天何以这样的不谦虚，她不知陆小川早就打听到蒋县长好酒。他这么答法已经给自己加了不少分了。
将近九点钟蒋毅吵着要睡觉，分明是逐客了。他在家里的地位介于大家长与老顽童之间，谁都不好违拗他的。陆小川就笑着告辞，蒋宏生让蒋玫送。陆小川说不用了，外面黑，蒋玫下楼了呆会儿还要回来。他下了两级楼梯，文镜棠说楼道的灯坏了两盏，下去存点心。陆小川说他的手机是白屏的，特别亮，好当手电筒使。蒋玫问他手机买了多少钱？陆小川说一千多。蒋玫说：“一千多块买个手电筒，也算高级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蒋莉在门里还叮咛“来玩啊”。
陆小川晚上给蒋玫发消息问“面试如何”。蒋玫笑回“八十分，爸爸刚才还提到你，说看来酒量可以。”陆小川松了口气。
这以后就有些半公开的趋势。陆小川又去过蒋家两次，陪蒋宏生喝过一回酒。蒋宏生暗中叹息说命中活该没有个门当户对的女婿，不是汪涵就是陆小川。文镜棠也不理他。蒋莉笑说：“你可以把他培养成门当户对的嘛！”蒋毅听说是公务员，又能吃苦，儿子不坚持，他也懒得问了。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将来有了孩子，不问男女，都得姓蒋，说蒋家总得有个人继承香火。他没有遇到预料中的抵抗，陆小川对这些看得很开，不像汪涵，丁是丁卯是卯，死都不肯在孩子的姓氏问题上让步。
陆小川暂时瞒着王娴，但跟父母都说过了。他那坚决的口吻，说是商量，其实近于通知。他母亲陈翠莲喜欢王娴伶俐，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父亲陆同怕担上嫌贫爱富的名声。两个人都不乐意。但陆小川并不太放在心上。蒋玫又不是嫁给陆家全家。
他后来带了蒋玫回去，老两口很吃了一惊。蒋玫带了人参蜂王浆和紫云英蜂蜜，再加一条烟，一瓶酒，她自己的一本小说集。陆同只得杀鸡买肉招待他们。
陈翠莲在厨房烧锅，一边跟陆同商议。陆同说：“做了陈世美，以后还抬得起头来么？最怕是孩子不姓陆，跟娘家姓蒋。还有这种道理？不是仗势欺人么？咱们陆家不是要断子绝孙了？”陆小川进来拿碗，正好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说姓名只是个代号，干嘛这么认真？我要是不姓陆，就不是你们生的啦？陆同气往上冲，大骂他忤逆不孝，没脸见祖宗。幸亏在当地，正房和厨房是分开来砌的，中间隔着天井，蒋玫在那边听不见这边的争执。
吃饭时陈翠莲提了几次王娴，说这是王娴喜欢吃的，那个菜要是王娴来弄就更好了。她内心里承认蒋玫生得美，家世又好，只是王娴从小没了母亲，一向拿她当亲妈那么孝顺，她有这个义务维护“媳妇”。然而她同时也感到失去蒋玫是桩可惜的事，因此一边说王娴，一边暗中难受。陆同黑着一张脸，气哼哼，吃得很急，筷子点得饭碗一片声响。蒋玫看他“穷凶极恶”的吃相简直像她爷爷蒋毅。
他们夫妻俩给她摔脸子，她当然憋闷。她的性子一向是遇硬则硬，遇软则软的。不过这一次是未来公公婆婆，她也不好当真发作。何况陆小川心存歉意，对她格外的和颜悦色，细致体贴。
出发之前，陈翠莲以一种阿姨而不是婆婆的方式跟蒋玫道别。蒋玫看着有气，偏是以准媳妇的方式跟她拉手再见，亲热倍至，恶作剧似的，着实让陈翠莲无所适从。陆同趁机悄悄向儿子重申“孙子不跟爷爷姓，除非我死了！”他真正耿耿于怀的，倒还是这一件事。
蒋玫去过陆家，虽然不如意料中的顺利，她自己单方面认定“大事定矣”。至亲之间，就不避忌了。这天她带陆小川到远房亲戚家去玩。路上二人在“碗碗香粥店”喝了两碗粥。蒋玫是杏仁糯米粥，陆小川要了皮蛋瘦肉粥。蒋玫本来就吃的是甜粥，见咸菜和拌黄瓜其貌不扬，就没有碰小菜。
到了亲戚家，发现多了一对年青人，蒋玫笑道：“呀，黄真，你跟表嫂几时回来的？”黄真且不答这话，先笑迎上来说：“肯带出来见人了？”二人互相取笑一番。蒋玫觉得黄真自从结婚以后，比从前开朗了许多，心里暗暗替这个血缘上很远而感情颇不错的表哥高兴。黄真微笑道：“我们是早上临时起意，想回来看看我妈，说实话，也有点想老家的土菜了。”听到“菜”字，蒋玫便说起在外面吃过了来的，叫不要为她和陆小川忙饭。黄真的爱人笑说：“你又作怪了，说了来玩，又不在这儿吃饭，知道的说你有性格，不知道的还当我妈小气呢！”她说着笑看婆婆。黄真的母亲笑得一脸幸福，看得出是一对罕见的关系融洽的婆媳。蒋玫笑道：“成天鸡鸭鱼肉、牛奶面包，有时候还逼着我吃海鲜，我今天就想喝点粥清清肠子。”才寒喧了两句，黄真目光敏锐，第一个发现不对，向陆小川说：“你脸色怎么有点难看？”蒋玫一看，“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陆小川跑到镜子面前。镜中人脸上发青，嘴唇发紫，两只眼睛却病态地炯炯发亮，像个现了形的妖怪。他同时也就感到肚腹之间一阵胀痛。蒋玫乱着要他上医院，黄真母亲推测说是“食物中毒”。蒋玫扶住陆小川说：“难道是吃粥吃的？为什么我没事呢？”陆小川头上冒着汗说：“各人体质不同，我可能……容易感染。”黄真的爱人“嘘”了一声，指指电视。正在播本地新闻。“碗碗香”的老板气急败坏地要所有中毒者都赶紧去医院就诊，医药费由他来付。原来他店里有个厨师把腌菜的亚硝酸盐当成食盐拌小菜了。蒋玫恍然道：“怪不得。我只喝粥，没吃菜，所以没事。”
她和黄真架着陆小川下楼，打车，奔医院。略一诊断，就到急诊室的输液间里挂水，约有一刻钟的样子，蒋玫看陆小川脸上渐渐变回来了，就催黄真回去睡觉。黄真确认这个首次见面的“表妹夫”平安了才走。蒋玫打了电话回家，说因为如此这般，要迟一点到家。蒋宏生和蒋莉都很关心。
陆小川看蒋玫发困，叫她也去休息。蒋玫无论如何不肯。她看着那倒垂的盐水瓶子和透明的管子，恨不得也变成一滴滴药汁，钻到他的筋脉、血液里跟病毒奋力拼杀。
陆小川只得跟她聊天解困，问她们家和黄真家的关系。蒋玫叹道：“他家说起来也是一本书了，三天三夜讲不完的。我爷爷和我爸爸都不准我多和他家走动，说夫妻离婚，兄妹翻脸，这种家庭沾了没的晦气。我可不管那一套，表姨和表哥他们人好，我私下里同他们照常往来。何况人家现在也恢复了元气，家成业复，有什么理由用老眼光看人？”陆小川宠溺地笑道：“你就是个小叛逆。”
输液间陆陆续续又有人来，一问，全是吃了粥的，同病相怜，比他乡遇故知还要亲切。十一点多，夜凉如水，在医院那种特殊的氛围里面，更觉得一丝寒意。陆小川问蒋玫冷不冷，蒋玫摇头。陆小川想脱外衣给她，但右手插着针，只能脱下一半，他就把蒋玫包进左半边的衣服里。蒋玫嘴上叫他别乱动，小心碰了针头，心中却是一片温柔的安稳。别的病友看了，唯有称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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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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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2-1-1 11: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