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1-12-29 13:32 编辑
有一天,路过万福桥,天空突然飘起雨来。雨不大,落在地上便无影无踪。 路口,绿灯亮,斑马线上,对面一大堆人正急冲冲地赶过来。 擦身而过瞬间,突然分辨出一个依稀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怔住了。 确切说,是一位老人的身影,他正被一个人搀扶着,随着斑马线的人流,慢慢地过马路。 毕业这么多年了,终于又见到了李老师。看着李老师的白发和蹒跚的身影,他又老了吧。心里酸酸的,要不要上前去呢?犹豫了半天,依然没有过去。 忐忑间,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 怅然地望着路口,雨渐渐大起来了,只在心里说,李老师,好久不见,你的身体可好?
周末和同学一起去兴隆湖走路,同学狠狠地批评我,老师都老了,你怎么这样啊,反思自己,心里越发不安。 其实我也知道,李老师早就记不住我了,他教了那么多年书,每年有那么多毕业生。还是不打扰比较好吧。 同学说,什么时候我们回学校去看看,看看冬季的校园,看看漂亮的女生,和白发的先生。
自从换了职业以后,每次回母校,心里特别惶恐。 校庆的时候,以前的班主任,已经做了校长,一些同学争着敬酒,我却躲得远远的,总觉得愧对老师的教育。 有一次我对一位师兄说到这个问题,师兄说,你怕什么呢?我从来不怕,还要多去找老师联络感情。 可是我不行。 正因为这样,看着李老师的瞬间,心里七上八下,特别忐忑。
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去见过李老师。他不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也不是行政领导,而在我们心里,他是那么好的老师啊。 那些年上解剖课,我们十八九岁吧,而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教授了。他应该是八十年代的海归,平易近人,讲课深入浅出。 最初上课的时候,大家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特别是女生,每次总是挤到讲台前的位置坐下,因为解剖室的最后面,是一排尸体,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后背冰凉。差不多有一周时间,中午吃不下饭。感觉到处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是李老师慢慢地引导我们,走出心里障碍,接受解剖课程,也是他引导我们,尊重人的自然规律,尊重生命,尊重科学。虽然很多年,我其实一直做不到真正的平静。 每次解剖前,他带领大家必须先对着为医学献身的遗体默哀,然后才开始做解剖。这是每次上课必须经过的仪式。 这种引领,对每一个学生来说,都是心理上的一次洗礼。 还记得李老师在课堂说,亚洲人的头面部骨骼和其他人种的差异,面对基础,你们不能马虎,对我们专业来说,应该比其他专业更要引起重视。 他希望有兴趣的同学,报考基础医学的研究生,他说基础医学研究是很枯燥的,不容易出成果,需要安静持久的科研精神。 那时候,没有人理解他的话,大多同学都只盯着专业去了。现在,估计也很少有人喜欢他这句话,大多的我们都朝着挣钱的路上奔跑。 各种压力和生活方式,让我们慢不下来。 后天有一天,我突然记起了他说过的话,他曾经告诉我们,一个人一生,脚踏实地做好一件事,就是完美的一生。 当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点难过。半生已过,而我,从没有坚持什么专业,只有浮躁,努力生活,也仅仅为了生活。 普通人的一生,应该都是这样吧。
我曾在网上搜索他发表的文章,看他的留学经历和相关的成就。感慨又遗憾,我们曾经遇见过多好的老师啊,那种旧式的书卷气的老师,他曾经指引我们,而我们总是要经过时光的沉淀以后,才会明白。 后来,我对我的孩子说,人的一生都需要老师的指引,你要去寻找好老师,他们是灯塔。我也担心,孩子会不会像那时候的我,必须要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明白这句话呢? 现在,一定也有像我这样的学生,有着谦卑不安的内心,却怀着无限的真诚,远远地对着老师致敬,老师,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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