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这个冬天不太冷】029 我和张小梅的婚恋生活 [复制链接]

有贤无垢

主楼

发表于 2021-12-7 20: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归隐宋朝于 2021-12-7 21:28 编辑

　　
　　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冷空气刚刚兵临城下，就草草打道回府。凄厉的北风吹过，漫天的雪花不曾落下一片。
　　
　　乍寒还暖。
　　
　　张小梅在衣橱里翻找着冬衣，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冬天，到哪里过年哟？”
　　
　　看着张小梅一副不紧不慢中年妇女的姿态，我忽然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婚恋生活。
　　
　　那时，幸福说来就来，我恋爱啦。对，我和她恋爱了，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就是我爱她她也爱我，准确地说，是她爱我更多一点。我们相识于一场舞会。那年国庆前夕我们金融系统组织联欢，就那样我揽住了她的纤腰她抓住了我的膀臂。我之所以选择她做舞伴是因为我似乎在某个工作时刻和她对过一次眼。那次她穿着青色的上衣和一步裙制服，踱着白色高跟鞋，身形优雅而流畅地朝我的工作台走来，朝我微微一笑，将一撂会计凭证放到我办公桌上。我看到她的头发紧绷绷地盘在脑后，发结上缠着一朵跳跃的蓝绸蝴蝶。当然，在相视的一瞬，我还看到她的脸儿红了，羞涩的样子更显纯净和清爽，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然后看到我的同事也在偷偷拿眼瞅她。自然，我也记住了她的名字，她胸前的工作牌告诉我她叫张小梅，在我们单位下属支行做对帐员，这份活儿注定她每个月和我有一次业务往来，而我们的恋爱，也出乎意料地顺利。
　　
　　在我们乡下，年三十，无论如何都得赶回家，吃上一顿团圆饭。再说了，我可是家中的独子，我父亲兄弟伙的不少，但那年头计划生育的国策不敢违抗，老实的父母只生了我这一个宝气。那时节我们正处于热恋中，很有点如胶似膝的缠绵，每天不见面就坐不住，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对方的影儿与迷人的体味儿。
　　
　　那天回家前我把张小梅约出来，问：“分开一个礼拜，你会想我吗？”张小梅双手从腋下穿过来抱紧我，脸贴着我的肩背，嘟着嘴说：“不回去行吗？”
　　
　　我望望街头，街上来来往往着拥挤不堪购年货的人们，不远处抢购羽绒服的人群中，一位中年男人高举着喇叭站在条凳上，声嘶力竭地吆喝着：“穿新衣过大年啦！年前最后一小时，亏本挥泪大甩卖啦！”
　　
　　张小梅就住在县城某个小区，父母都是城里人，她当然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我说：“你知道什么叫望眼欲穿么？我爸妈在家盼着我呢，家里的春联，还等着我回去写呢！”
　　
　　“买副春联不就得了，费那么大劲干嘛？我们都不回家，去看通宵电影怎样？”张小梅用单薄的臂膀摇晃着我，用坚硬而柔软的下巴磕蹭着我的肩胛骨。
　　
　　那天，我们没有去看电影，但也没有分开。我记得最后她鼓起勇气给她母亲打了个电话，就跟着我回到乡下了。
　　
　　这场恋爱，我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张小梅告诉过她的父母与否，我并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她的父母。但从她兴奋的表情，从她回电话的语气，我感觉她父母还是很开明的。
　　
　　当然，兴奋的不仅张小梅一个人，还有我的父母，我的大伯大婶堂兄妹们，还有村子里的人。
　　
　　我牵着张小梅的手，从村子里骄傲地走过。经过每一家门前，我熟悉地喊着长辈与同辈，张小梅也随着我亲热地叫唤着大爷大伯大姨大婶大兄弟们。张小梅的美丽与落落大方引得他们啧啧赞叹，这自然给我长了不少的脸。
　　
　　父亲乐开了花，悄然对我说：“你这勺儿子，把这好的姑娘引回家里来，也不提前告诉我和你妈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呀！”说罢扛上铁锹，往菜园子前头的荷塘去挖藕。母亲欢喜得慌忙火急，捋起胸前的围裙布，把竹椅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坐脏了张小梅的衣服。然后就去倒糖开水，然后赶紧去杀了一只老母鸡……我则把包里买回的毛笔、墨水和红纸摆开在堂屋的方桌上，剪裁、折叠好，挥毫疾书，张小梅兴奋地帮我牵拉着字幅，小心地吹呵着墨迹，然后我们搬过梯子，在屋檐下欢快地贴起春联。
　　
　　那个冬夜，我们全家洋溢在无比幸福的年味中。那大概是我们吃得最开心的一次年夜饭了。我记得父亲和我对饮了许多白酒。张小梅伯父前伯母后叫得比蜜儿甜，大开吃戒，喝完瓦罐灶火土鸡汤又喝瓦罐莲藕汤。张小梅后来告诉我，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张小梅还告诉我，我的父母待她，比她的父母待她还要亲，还要体贴。
　　
　　屋外的鞭炮与焰火响彻北风呼啸的冬夜，我的乡下老屋里长明灯亮堂，烛香袅袅，温暖如春。
　　
　　那天晚上，在我的房间，我们悄悄地情不自禁地拥吻在了一起，年轻的身体，涌动着无限渴望与颤栗。当然，按照我老家的旧俗，在没拜堂的情况下，父母是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他们总认为这是有伤风化的事，是不吉利的事，是对全家的运程会有影响的事。父亲及时的大声咳嗽止住了我们的春情，母亲换上了新床单和被褥，将张小梅安排和她睡在东厢，我和父亲则睡在西厢。虽然还想着张小梅，但乡下的夜却让我睡得那样安稳与踏实。
　　
　　初一一大早，屋外继续炸响着鞭炮与焰火的声音，父亲和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准备着出行的一切物什。我听到父亲叫着我的小名要我起床。换作以前，我会继续赖床，直到儿时的伙伴上门来才会跟着大部队去逐家逐户拜年。而那个大年初一，父亲唤过我后，我立马就起来，我的想法是决不能让村里那帮兄弟借拜年闯入屋子里看到我和女友的难堪相。我走过去唤张小梅，张小梅从被子里冷不丁一把抱住我，我听到她说：“你们家太温暖了，我要嫁给你。”那一刻，我看到张小梅感动得泪光闪闪：“你不知道，刚才，伯母冲了一碗蛋花子糖水给我喝，说这个补身子……”
　　
　　时间还不到六点，窗外的天色已经很白了。我们洗漱完毕，在神龛前的祖宗牌位和财神菩萨前作完揖，随着父亲一声“开门大发”的唱喏，端着茶水盘，提着鞭炮，来到大门外。我忽然听到张小梅兴奋地尖叫了起来：“哎呀……下雪啦！”
　　
　　可不是吗！屋前的树啊，菜园啊，荷塘啊，原野啊，全都笼在一片白里。雪，不知何时飘下，亦不知何时停歇，空气中轻扬着细小的雪尘儿，树枝上的积雪也偶尔突然掉下来，发出欢乐的声响。
　　
　　我们在屋外打谷场里敬完土地神，借着地上新插的烛火，点燃了鞭炮。我看见张小梅像小孩子一样，捂着耳朵，撒腿就往堂屋里躲，夸张地尖叫。
　　
　　回到堂屋，用开水泡些炒米茶，吃些母亲做的点心，然后去到我的叔叔伯伯家里给长辈们请安，恭祝他们新年快乐。婶娘们早已拾掇好桌椅，请“贵客”张小梅和我吃茶，问些家事，聊些趣事，说些天下大事。堂兄妹们大呼小叫地聚拢过来，麻将子儿哗啦一声铺开，扑克牌也甩得忒响亮，青春的激情，在大年初一的老家，弥漫开来……
　　
　　后来，我们水到渠成结婚了。婚后的那年春节，我的叔伯家里排着队接我们这对新人吃过年客酒席，给红包。接下来几天便去到我大姑妈小姑妈家、去到我外婆家舅舅家大姨妈小姨妈家过门，吃酒席，领红包。总之，只有在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刻，只有在所有亲戚都回到自个家里的春节，我们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们，才能共叙一年上头甚至几年都难得一次相聚的喜悦，才能分享我们家族喜添新人的幸福。
　　
　　呵呵，张小梅也是独生子女呀，这大过年的，她家里也需要热闹呀。是的，结婚头一回的过年，她的所有时间都给了我的家人与亲戚。接下来的年，可就越来越烦恼喽。
　　
　　张小梅先是要我留在城里她父母家里吃年夜饭，我没同意。我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们乡下最看重过年时一家人的团聚，我不回去，家里会过得冷火秋烟。张小梅说，那我家呢，我不在父母身边，他们不孤独？不寂寞？我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你得跟我过生活！
　　
　　那年年三十，张小梅拗不过我，再次跟着我回到了乡下。第二天一早拜完年，张小梅开始哭哭啼啼，吵着要回娘家。我的那帮村子里的兄弟们正邀我去麻将桌上大战呢，我皱起眉，就要跟着兄弟们去。
　　
　　想不到，张小梅飞快地从房间拿上换洗衣服放进箱包里，默着脸就往村头走，唬得我母亲和父亲在后边一个劲地喊儿啊肉啊别走得这么急行不。母亲拉住了张小梅，父亲则像一头狮子咆哮着怒斥我，说我只记得赌钱记得玩儿，这大的人了还像个娃儿，不像话，责令我立马陪张小梅去城里看她父母去。
　　
　　后来我带上父亲为我准备的一大堆礼物，走过去拉张小梅。张小梅转过头来破涕为笑，像只小鸟儿依偎过来：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父母看到张小梅笑了，他们也笑了，站在屋门口目送了我们好久。我心里却不怎么自在。我打小就在村子里长大，村里的一切我都无比熟悉，没有一个年不是在村里过的，没有一个年不是和那些玩伴们玩得快快乐乐的。这大过年的，去她家里，该受多大的拘束！在城里哪有在乡下好玩呀。
　　
　　是不自在，可张小梅欢喜得不得了，张小梅父母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天下父母，谁不盼着儿女们和自己在一起过大年呢？
　　
　　后来，就有了小孩啦。有了小孩，是大喜事啊，可我发现，爱的重心转移了。张小梅几乎全身心扑在了孩子身上，对我的爱，几乎忽略不计了，而且还要求我对孩子付出更多的爱。呵呵，瞧我这说的什么傻话！好吧，咱还是继续说冬天说过年吧。自从有了孩子，双方的父亲母亲便不再客气，一到冬天，总是千叮万嘱把孩子带回来过年。也难怪，四位老人，两位年轻人，两家人就孩子这点血脉，谁不疼谁不娇谁不看得像个宝啊！可苦了我和张小梅和孩子呀，每到过年，两头来回奔波，两头讨父母开心，累呀，烦呀。我曾经对张小梅提起过一则新闻，说一对小夫妻，为争先去谁的父母家过年，那男的在高速路上扔下妻子一个人开车回老家过年去了，张小梅的粉脸立时变色，怒目圆睁：大哥，你试试看！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春节又将如约而至了吧，孩子也长大了，我们的父母也老了，而我们也步入中年。
　　
　　我若有所思地对张小梅说，要不，我们哪也不去，干脆把老人家们都接过来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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