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事 （陆续添加中……）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0 22:52
道听途说，你就不能给个痛快话？
我们听你的，你说他杀人我们都信

白书勤上大学事件和这次举报马国立阶级立场不稳，都是李书卿所为。
七八年前李书卿死了，白书勤对马国立说，要不要放挂鞭炮庆贺一下？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1 05:24
这么写就对了，咋地？害怕人打击报复啊！兄弟我也嫉恶如仇^_^

这些事太接近事实了，事实往往是可怕的。
那三个人死掉两个了，剩下的这个是我们这搭的名医。

泌水

林耳 发表于 2021-9-21 09:33
这段写得特别亲切
就像我看的那些电视剧似的，一闪一闪过电影一样。

少侠中秋快乐！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1 10:45
是舍人不？是挺坏！总吊胃口，罚他今晚再写两章^_^

性子急喝不得热米汤

中秋快乐兄弟！

泌水

坡度 发表于 2021-9-22 07:54
忍痛薅下三根汗毛致敬二哥！

这要看个百八十篇的，汗毛薅完球了

泌水

吴带当风 发表于 2021-9-22 15:41
给泌水老师致敬。

谢谢！向你学习

泌水

马国立外传（八）
马国立和黑大个张有贵确实是同学，高中同学。那时节泌阳没有高中学校，马国立和张有贵同时考入唐河县高中。二人是泌阳老乡，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同宿舍，还是上下铺。马国立个子瘦小，清癯面皮，眼小，眼眶还深，外人暗地里送他绰号“马瞎子”，碍于脸面，没人当面敢这样称呼。张有贵虽然柴瘦，但个子大，一般的学生也只能比到他的肩头。个大力不怯，又不苟言笑，很多学生都怵他三分。张有贵处处护着马国立，遇到学校大扫除或校外劳动，张有贵总是抢在前头干脏活重活，只让马国立拿拿铲子扛扛扫帚。马国立饭量小，每每吃饭时把自己的那一份拨给张有贵一些。俩人的相处比亲兄弟少了拘束，比同学间多了体贴。
      
唐河高中的饭堂设在东西两个院子，西院大，能供二三百人吃饭；东院小，只有十来个人吃饭，这十来个人都是回族。马国立是回族，也在这个院子里吃饭。东西两院中间有道墙，墙上开了个小门，东院没有其它出路，回族学生吃饭都从这扇小门里出入。
      
五一节前一天，食堂改善生活。西院食堂有猪肉豆腐，东院食堂有鸡鱼。中午开饭，马国立端着饭菜蹲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饭。从西院悠跶过来一个学生，也端着饭菜凑在马国立跟前。他和马国立是同班，家就在唐河县城里。看马国立形容猥琐学习成绩却好，免不了有些嫉妒和轻看。他伸筷子从马国立碟子里叨走一坨鱼块，马国立翻眼瞅瞅他没做声。那同学呲牙笑道，咋啦瞎子，吃一块鱼你不愿意？给，拿块肉还你。说着，叨起一块猪肉扔马国立碟子里。马国立腾地怒火上头，端起碟子啪地扣在那主儿头上。一头的菜渣，一脸的油污，那同学恼得跳起来去打马国立。围观的人群里冲过来张有贵，他一手掯住那学生的脖颈，一手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上面摁头，中间掀膀子，往前一送，再照屁股蹬一脚，那学生哪里经得起这力道，一头拱在地上，满脸的血污灰土，许久不能爬起。纷乱惊动了老师们，喝散了围观的学生，撇下这三个人问打架经过。一番辩驳，老师们做出处理：张有贵送校务处关禁闭，马国立回班写出书面检讨，受伤的学生赶快送到医院医治。
      
马国立并没有回班里，迳直去了宿舍，抻开包单，把被褥和换洗衣裳包进去，四角系死，挎在肩上，扬长出了校门。有人报告给班主任，班主任撵了上去，马国立，你站住，你站住！马国立不理他，只管快步走。班主任气喘吁吁跑上来，劈手夺过包袱，目无学校纪律，你上哪里去！马国立别过脸，我上哪里去，我上教育局去！问问侮辱少数民族，还有人管不。班主任意识到事情闹大了，马上缓下脸色，先跟我一起回去，啥事都好商量，不让你写检讨还不成么。马国立梗着脖子说，不行。张有贵为了我才出的头，关他禁闭于理不公！班主任语阻，顿了顿说，这样吧，咱两个一起去校务处请示，一定得把张有贵弄出来。
      
班主任和马国立一同到了校务处，校长和教导主任正在办公。班主任让马国立坐凳子上，倒杯开水端给他，返身扯住校长的袖子出了门。二人在门外嘀咕了一会儿，校长进来屋子就满脸带笑地说，马国立同学，是这样的，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要求学生德智体都要进步。打架斗殴是恶性事件，校方不得不严肃处理。话说拐回来呢，党的民族政策高于一切，那个学生违背了民族政策，严重地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代表校方向你赔礼道歉，责令那个学生也向你认错。张有贵同学马上解除禁闭，免于记过处分。嘿嘿，得饶人处且饶人嘛，这个处理方法你满意吗？

泌水

曹衣出水 发表于 2021-9-25 21:56
大写的服

我这就是老妈子絮叨，劳您驾来看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5 21:58
嘿嘿！泌水同学，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你个大家闺秀赶紧蹦跶几步不行啊，我一天来好几趟

让兄弟跑了空腿，深表歉意

泌水

马国立外传（九）
      外甥女领马国立和张有贵回到住处，沏上茶让他二人边喝边聊，自己就下了厨房。不一会儿，外甥女婿回来了，进门看到舅舅和张有贵坐在一起，有些惊讶。马国立站起介绍道，你这个部下张有贵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今儿个在篮球场上才认出来的。你看这事算巧不。外甥女婿高兴起来，张有贵，咋没听你说过这回事哩？张有贵有些忸怩，敬了个礼说，报告大队长，同学之间的事因为不在社会关系范围，所以没有给你汇报过。大队长笑笑说，也是。按理说也该叫你舅舅，但部队不兴这个。马国立打圆场说，上下级关系，称呼绝对不能改，以后各称各叫。
      
不一时，饭菜做好了，外甥女一盘一碗地往外端，大队长也赶紧去厨房帮忙，顺便拿出来一瓶葡萄酒，启开盖子，满满地倒了三大杯。马国立和张有贵齐声说不喝酒，大队长说，舅舅不会喝酒我知道，张有贵你得喝点。下午你们篮球队放假休息半天。少喝点不要紧，这酒度数不高。张有贵端起杯子站起来说，感谢大队长，感谢国立。大队长对我的工作一直很关心，鞭策我鼓励我，我一定要继续努力，完成升空的各项任务，为祖国争光！大队长抚肩让他坐下，私下场合，不要那么严肃。来来，吃菜吃菜。饭后，大队长给张有贵说，最近都是基本技能训练，暂时没有升空任务。你呢，代替我陪着舅舅去天安门去长城看看。回头我给你们队长说一声，放你两天假。
      
第二天，张有贵换了一身便服，来找马国立。马国立说，先不忙去游览，咱俩去医院看看妮儿啥样。到医院附近，张有贵去水果摊上买来一兜苹果和香蕉，拎着进了医院。主管医生领他俩进了病房。女儿坐在病床上正在叠纸鹤玩，见到父亲，就要下床。马国立快步过去抱起女儿，妮儿，还认识你这个叔叔不，那年他来咱家，也是给你带恁些好吃的。张有贵把一只香蕉剥过皮，递给女孩，回头问医生，孩子可以吃这个吗？医生点点头说，可以，但不能多吃。
      
女儿的病有了明显的好转，浮肿消失，面色红润，精神也欢实起来。主管医生说，孩子的镜检血尿已经消失，还有微量蛋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近期就可以出院。张有贵握着医生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辛苦你了。


马国立带着出院的女儿乘火车回了家乡。外甥女婿给他买了车票，外甥女把她父女俩送上火车，挥手而别自不必说。


两个月后，大队长把张有贵喊到办公室对他说，组织决定给你调动一下工作，从升空改为地勤。你看地勤工作哪方面适合你？张有贵有些局促，大队长，工作中我有缺点错误，你尽管提出批评。你看我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嘛……。大队长倒杯茶给张有贵，你已经飞行五年了，年年评奖都有你，工作没说的。前几年飞行员紧缺这你都知道。登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个子太大，不适宜久在这个位子上。现在形势缓过来了，正好把你换下来，让更多的新兵得到历练。


张有贵思摩了一会儿说，那我干地勤吧，搞飞机检修。大队长意味深长地啜口茶，你以为检修轻松啊，飞机升空后出现的所有故障，都要追究检修的责任。看似擦擦抹抹，敲敲打打，弄不好就上了军事法庭。到那步田地，我可救不了你。你要有了闪失，我咋对得起你那同学马国立？这样吧，航空兵学员登机前都要培训，你去培训处吧，正好发挥你的特长，担责也轻。张有贵忽地立正行礼，听从领导分配，保证完成任务！大队长拍拍他的肩膀，好钢用在刃上。去吧。


三年后，张有贵的级别已经和大队长平肩；大队长离职退休时，张有贵已是师级干部。九五年张有贵也在副军级上退了下来。他打电话给马国立，让他到北戴河来玩。马国立去了北戴河，那个吃喝招待，那个嘘寒问暖，亲兄弟也没有这样的。


马国立患有气管炎，受不住风冷，玩了半个月就执意要回家。张有贵说，你我不玩虚套子，真是要回家，我也不强留你。这一包西药你带回去，专治气管炎，地方上买不到。家里有啥困难，及时告我知道。我混的比你好些，多少能帮个小忙。


二零一三年，马国立的儿子建房子，手里缺钱。经常通电话的张有贵听到马国立的只言片语，就让老家的一个堂弟来马国立家看看。堂弟回去给张有贵电话说，老马家是在盖房子，一层都浇顶了，建材、工费都赊欠着呢。不几天，马国立收到二十万元的汇款。


这都是后话。

泌水

曹衣出水 发表于 2021-9-26 19:03
大娃那章，瞎子爹跟大娃什么关系啊？

可能我没说清楚
瞎子爹的儿子死了，招大娃来养活翁媳二人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6 20:13
坐等，坐等
这章抽条了，上一章的二分之一，批评

稿子脱失一部分，我正在发愁呢

泌水

沈眉珊 发表于 2021-9-26 21:16
河南郑州真的有个马国立，是一位有名的画家。

云南省检察院也有位张有贵。

天下这么大，同名同姓的很多呢

泌水

沈眉珊 发表于 2021-9-26 21:17
看来大哥在电脑上敲字的速度不慢，才敲得来这样的长篇连载。

以前的旧稿子，记不得发没发过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7 18:51
不用愁了，舍人替你补上了

眼真尖啊兄弟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9-27 23:27
那时的同学情跟交过命一样。泌水老师一不小心就整成长篇了，加油！

记得前几年发过有关一些马国立的文字
其中有一篇叙述了他为民请命的事，可惜找不到了。
就在书房里，轻言你能给搜索一下吗？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9-28 17:42
http://www.bdlxbbs.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563638

泌水老师，是这篇吗？

这一篇和下面那一篇我都有底稿，就迷失了马国立去北京告状那一篇。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9-28 17:43
http://www.bdlxbbs.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563505

还有一篇

和上一篇是一回事。
麻烦妹子继续找找。
有劳妹子，谢谢妹子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9-28 17:59
没事没事，我乐意效劳

我也把“泌水”打到搜索里了，信息量很少啊

泌水

马国立外传（十）

马国立走上了告状的路。

一九五七年的冬天寒冷的要紧，阵阵北风簸着碎雪直往人脖领子里钻。


马国立起个绝早，来到公社书记葛海金的住室门外，敲了两遍门，没人应声，马国立就去窗台前大声喊葛书记。屋里瓮声瓮气问道，谁呀，啥事儿？马国立答道，是我，马国立。葛书记你开开门，我给你说个事儿。葛书记突然不耐烦起来，望明早起的，啥事不能等天明再说么！马国立说，是这，葛书记，我要去北京告状，你是书记，得给你请个假嘛。葛海金的床咯咯吱吱响起来，马国立，我给你说，你戳的纰漏还小么，我可事先警告你，诬告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等葛海金开门来看，马国立早已没了踪影。


马国立找到委员吴多福家，老吴，腰里有钱不，借给我三十。吴多福抱膀子掩着棉袄，冷得呲呲哈哈地问，要恁多钱干啥？
我得上北京告状。像这样处处给我小鞋穿，谁受得了。


国立不是我说你，天底下挨饿的人多啦，单单是咱这一片？你往北京写信，老辈子那叫攒御状，弄不好丢官罢职小事，拉到西门听炮响都有可能。


你啰连恁些干啥，有钱你借给几个儿，没钱我扭头就走。


吴多福瞪着眼上下打量马国立，天爷，你真是铁了心了。钱给你三十，另外再给你十斤粮票吧，光有钱没粮票照样饿你小子。

马国立五三年师范没毕业，得了神经衰弱的毛病，休学回家治病。乡里缺少识字的人，干部到家里三番五次地做工作，动员他回乡当干部，支援农业建设。爹娘就他一个独生子，心疼他为学业使坏了脑筋，又顶不住干部来家软缠硬磨，也劝儿子停学回来当干部。马国立点头答应了，三天没过，就去区***下辖的信用社上了班。


大跃进的浮夸风刮得人都昏了头，生产队的亩产数字报到大队里，大队向公社报时挨了批评，说是右倾机会主义，人家旁边的大队亩产都超千斤了，你们是干啥吃的！结果亩产数字普遍翻番，上级就按亩产数字核算应缴的公粮。生产队把社员口粮都交了公粮，有的生产队把种子饲料都交出去了。农村吃饭的问题立马紧张起来。


书生意气的马国立按捺不住焦急郁愤，写了一封关于农村粮食情况的信，向国务院反映，投递了几回，都因地址不详给退了回来。恰巧村里有个邻居，他妻弟在国务院某个机构干事儿，马国立就央邻居把信寄给妻弟，让妻弟给呈上去。


半个月后，突然有三个人找到马国立，其中有个本地口音的人介绍另外两个人，这两位同志是国务院派来的，了解一下咱农村的情况。马国立你要当心了，如实地反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北京来的那两位横了本地人一眼，你先暂时出去一下，有事再喊你。马国立定了定神，把反映信上说的话，如数说给他俩听。然后二人中一个提出询问，另一个做笔录。事情完毕，二人站起，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淡淡地和马国立握了一下手，匆匆去了。      



打这以后，马国立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大不一样，信用社的领导用外眼角瞅他，同事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但凡看见马国立进来扎堆，大家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吴多福，迎面走过来，也双眼看地，怯着身子匆匆离去。


马国立隐隐觉得往北京写信的事发作了，他像一个孤雁离群索居，郁郁寡欢，时而提心吊胆，时而激情翻涌，饮食无味，彻夜难眠。


那天，公社的通讯员来叫他，说葛书记要他去一下，马国立紧张起来，问通讯员是啥事，通讯员诡秘地说，去去不就知道啦。


葛书记的办公室坐着两个人，马国立进了门，屋里的人都坐在那里没动，葛书记冷冷地说，马国立，纸里包不住火，雪地里埋不严死尸。你把越级上告的事情老实地向公安局这两位同志坦白，是何居心，谁的幕后指使，都要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交代，党对犯错误的同志一贯的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安局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刘政委，一个是张干事。刘政委开口说，长话短一截，还是你往国务院写信的事。县委和县***很重视，指派公安局来详细调查此事。今天我们俩先听听你的写信内容和思想动机，张干事，你做下笔录。马国立缓了缓神，像背书一样把写信的内容复述一遍。刘政委搭眯着眼只管静静地听。待到马国立停了话语，刘政委撩起眼皮说，就这些？嗯，你信里边所举的几个事例，我要逐个去核实。这样吧，先委屈你一下。葛书记，把他带到禁闭室去。


天黑前，刘政委和张干事回到公社，见了葛书记。刘政委吸溜一下嘴说，葛书记，这事不好办呀，上头没表态，俺俩去了相关的村子转了转，马国立所反映的问题确实存在，像苏庄那个光棍汉，真真白白是连饿带病死的。马国立是否出于公心先不说，所反映的事情里面又没有个人人身攻击，三把九点把他关起来，上头以后认起真来，咱们的工作可能要陷于被动。不如这样，我回县里把调查的情况汇报上去，你呢，先把马国立放出来，让他正常工作。上级说要逮他，还不是背着手摸屁股---十（实）抠门的事儿。

泌水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9-29 20:28
催更

应更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9-30 10:43
泌水老师为嘛编号不连续，还是马国立传吧

忘了添序目了。谢谢提醒

泌水

马国立外传（十一）

最咬牙恨的是公社书记葛海金。马国立那天凌晨请假出走，葛海金油浇火燎地找到吴多福，老吴，马国立来过么？吴多福叽叽哝哝地说，刚走。借了三十块钱。不要紧，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哩，我从工资里头扣除它。葛海金跺了一下脚，说钱弄个卵子嘞。他给你说干啥去了不，上北京，上北京告状去了呀！吴多福擦了一把额头，这一章子我不知道。葛海金扯一把吴多福的袖子，先不说这个，你骑自行车赶快撵他去！吴多福为难道，葛书记，马国立既是上北京，必定从驻马店坐火车，打咱这儿去驻马店有两条路，一条往东北从白云山翻过去，走板桥；另一条正东走确山。往哪个方向撵他是好啊。葛海金用手指点了几点吴多福，像你这号货，一百辈子也干不了棱正事！骑我那把新车子，往确山方向猛追，只要撵上，破死烂命也要把他弄回来！


日头歪西，吴多福像流驹的草驴一样推着车子回来了，他把车子还给葛海金，葛书记，你摸摸我的袄里子，都湿透啦。跑得飞风一样，愣是没撵上！难道这兔孙真是翻山走的？葛海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吃饭了么？去公社伙房里吃吧，实报实销。吴多福疲沓地走出去，葛海金双手捧头坐在办公桌前，喃喃地说，是血是脓就看这一挤啦！
葛海金有个表弟在驻马店火车站治安股当差，葛海金派吴多福追赶走后，马上给驻马店火车站打了长途电话，让表弟密切注意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青黑面皮，细眯眼睛，小鼻子，尖下颏。发现以后，立刻上去盘查，看他的车票，只要是往北京去的，十有八九是马国立。先摁到治安室里，我立马去带人。


马国立确实没有走大路，他从陡峭的白云山翻过去，下山后还有五十里地，在天黑前赶到驻马店火车站。火车站旁边有个旅社，他立刻住进去，央女服务员去售票室买了凌晨两点钟去北京的火车票。车票到手，他去隔壁小餐馆里喝了一碗粉浆面条，吃了一个馒头，然后悄悄地回旅社睡觉去了。


凌晨一点半，马国立马上起床，洗了一把脸，从挎包里掏出来口罩和棉线帽子一并戴上，匆匆进了候车室。自己感到可叹可笑，正大光明的事情，咋弄到像作贼犯法一样。火车咣咣荡荡走了一夜，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进了北京站。出了站口，马国立站在广场上稳稳神，遥遥地看见天安门，看见城楼上镶的毛主席的相片，心里想，天子脚下应该是论理说正话的地方。


草草吃了饭，就按照地址，找到邻居家的那个妻弟的门牌字号。来开门的是个青年男子，马国立赶忙自我介绍，年轻人立刻明白了，呃呃，你写的那封信我已经转交给第三办公室，还有啥事啊大哥？马国立把近来发生的事和这次进京的目的简略地说了一下，年轻人说，家乡的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估计不到像你说的那样严重。这样吧，我去上班的单位离第三办公室不愿，顺便把你捎过去，具体情况你给三办的领导详细谈谈，相信会妥善解决的。

泌水

马国立外传（十二）

马国立年轻人骑自行车把马国立带到一个胡同口停下来，手指胡同里面说，这不，往里走一百五十米，右首，门前挂有“国务院第三办公室”的牌子。我得赶点上班，要不是就领你进去了。马国立谢过年轻人，进了胡同。第三办公室门前站了双岗，全副武装的士兵笔挺地站着，目不斜视。马国立上前深鞠一躬，报了家乡居住和上访来意，一个门岗问道，你有单位证明么？另一个门岗接着说，这里是国家重要机构，不可以随便进出的。马国立说，我先前来过一封信，领导们知道这回事，让我进去一切都明白了。两个门岗还是不让他进去，正为难间，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服，长方脸棱角分明，枣色面皮，有些谢顶，许是听到门前有动静，就走过来，咋回事呀，他和气地问道。两个门岗齐整整地一个立正敬礼，其中一个说，报告李主任，这个老乡说他是河南人，要进去问事，因为没有身份证明，所以没让他进去。李主任上下打量了一回马国立，和蔼地问，你是河南啥地方的呀？马国立鞠了一躬，报告首长，我是河南泌阳人，二十天前，往咱国务院写过一封信……。李主任马上打断他的话，伸手挽过马国立的胳膊，知道知道，咱回屋里谈。


李主任让马国立坐下，伸手拿过竹壳茶瓶，倒了一杯水，递给马国立。马国立不知怎么就两行热泪顺脸颊吐噜噜往下淌。李主任歪头端详他，怎么了，在基层受委屈啦？马国立气塞咽喉作不出声，只是点头。李主任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倾身问他，你就是马国立吧，你写的信件我已经报上去了，总理很重视这件事，近日就派工作组分赴中南几个省做详细调查。你还有什么情况，说给我听听。马国立就把受歧视，关禁闭的事一股脑说给李主任听。李主任双眉紧皱，一脸凝重，长吁一声说，浮夸风害人不浅啊，官僚主义更是要不得。信里说，你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就是要坚持真理，永葆气节，一心为老百姓着想，敢于和歪风邪气作斗争。你在下边吃了苦，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向你表示敬佩和慰问！你尽管放心回去，我这边发通知下去。说罢，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找到泌阳县的位置，回头问马国立，你家离泌阳县城有多远？马国立答道，四十里。李主任沉吟一下说，六十块钱足够打一个来回了，再给你十斤全国粮票，抓紧时间回去吧。马国立急道，李主任，钱我有，粮票也没用完！李主任呵呵笑道，你不要把上访看成是个人行为，你为党的农村政策提了醒，立了功，报销你的来回费用是完全应该的。我给你安排旅社住一宿，明天回家，好吗。                       
马国立前脚到家，葛海金后脚就找到了他。脸凝寒霜地说，经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你到柳河炼钢基地指挥部接任副指挥长，财政所的手续你妥善交接一下，明天就去上班。

泌水

马国立外传（十三）

柳河的炼钢基地就十几台小高炉，小高炉一抬手那么高，青砖砌就，里面搪了一层耐火土，炉口下挖了半截人高的一个坑，人站在坑里往炉口中填木炭，炉子里装满收来的废铁，像烂铁锅，铁灯台，铁秤砣什么的。烧上三天三夜，铁融化了，顺着炉座上的小口子淌到浇铸的模子里。农村里废铁毕竟有限，到无米下锅的时候，不知谁又发明了铁砂炼钢的法子。全民动员，搁下庄稼地里的活计，都到河里去淘铁砂，木锨、筛子、簸箕一切可利用的原始工具都拿去用上。忙活了一冬一春，炼出的铁块经检验一点合格的也没有。
炼钢基地指挥所管辖三拨人马，淘铁砂的民工，上山砍柴烧炭的人和炼钢的人，拢共有三百多号人。指挥长姓程，原来的副指挥长因为工作不力，炼出的钢铁全是废品，被上级撤职查办，这个缺职让马国立来顶上。副指挥长抓全面业务，民工的出勤出力，工具的损毁添置，后方的粮食供应都要亲做亲为。


说到粮食，粮食是个大问题。农村各生产队的粮食都被过度征购，每个家庭的粮食亏空很大，生产队仓库没有粮食，炼钢工地所需粮食大多数要由各个农户从家里拿出来，征收粮食是个极大的困难。工地上三百多号人吃饭，几口大锅不停地蒸馍馍，搅稀饭，吃完饭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土坯垒的灶台一天到晚被烧得灼热烫人。强体力劳动的人饭量又大，五层的大笼蒸出来的馍馍，一眨眼功夫风卷残云，饕餮殆尽。开初，杂面馍还能供得上，到后来糠菜团子都难以为继。肚里没食，身上无力，很多民工得了浮肿病，黄肿烂胖，东倒西歪，挂了病号，工地上严重减员。工程进度不能稍停，额定任务必须完成。上级三天两头来检查，还有外地组团来参观学习的。


公社书记葛海金每次引领众多人等来工地，晌午饭都要在民工伙房里吃，这可叫马国立做了大难。为了不让检查参观的人看出伙食的差劲，马国立派人到周围村子里买米面菜蔬。到处都是打粮食饥荒，哪里能弄到好吃的。马国立单一为这些人起了小灶，即使这样，每到饭罢，葛海金仍然把马国立喊到背地里，横眉冷对地呵责他，人家都是有钢使到刀刃上，有粉搽到脸上，你可好，盘子不像盘子碗不像碗地往上端，都像你这样，先进模范都泡了汤，上报纸戴红花指望啥！有本事上北京告状，没本事管好个工地，你算啥鸡巴人物！


入了腊月，北风一阵紧一阵，灰暗的天空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这天夜里，指挥部还亮着灯。因为炼钢的小高炉不能停火，所以指挥部也要有人值班。马国立这天夜里正轮到值班。指挥部是占用了三间民房，两间用来当仓库，库房里有十几麻袋红薯干和一些杂乱的工具，剩下一间当住房和办公室，一间房四张床，睡下指挥长老程、马国立、一个会计、一个通讯员。


昏黄的马蹄灯下，马国立正在写工程进度总结。半夜一点钟左右，忽然听到隔壁库房里“扑腾”一声，侧耳细听，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马国立警觉起来，提灯拉开房门出去看，库房的门锁得好好的，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正疑惑间，从房子上骨碌碌掉下一团东西，马国立近前一看，是一个面袋子，里头不知是啥东西。马国立顿时紧张起来，进屋去把老程他们三人喊起来。四个人一嘁喳，立马分成两组，房前两个人，屋后两个人，各执棍棒严阵以待。农村的茅草房低矮，贼从房子上跳下来不费啥事，两个人飞奔上去，棍棒也不分个儿的打上去，那贼两手抱头缩作一团滚在地上，娘啊大的哀声求饶。

泌水

林耳 发表于 2021-10-3 08:21
泌水老师节日快乐！

与少侠同乐

泌水

马国立外传（十四）

指挥部的通讯员弯腰把贼提溜起来，马国立用灯光照见贼的脸，认得他是二十里铺的民工刘偏毛，不觉怒上心头，刘偏毛，平时跺八脚都轧不出个屁来，你咋会当贼嘞！指挥长老程说，先弄屋里再审问吧。刘偏毛抱着膀子哆哆嗦嗦进了屋，通讯员把从房子上掉下来的一包东西也拎进了屋，绥开布袋口，原来里边是红薯干，约摸有二十来斤重。老程嗤笑道，胆子不大，是个小贼。马国立敲着桌子说，刘偏毛，坦白一下做贼的动机吧。刘偏毛蹲在地上，上下牙不住地打架，今儿上午，我到仓库里领把铁锨，看见靠墙垛一堆红薯干，离房里子也就几尺高，我就想从房坡上扒开个洞，偷走一点不会显眼，谁知道刚下手就被逮住啦。


马国立咬牙恨道，你可知道这些红薯干是咋弄来的。我去县***跑了三趟，县长才给批了这一千多斤。工地上都揭不开锅了，二三百口人眼巴巴等着下锅，你真能黑着良心下这手！刘偏毛双膝跪定，泪如泉涌，我偷了大家的口粮，我不是人！各位领导容我说说俺家里的情况。俺爹是富农成分，死得早，俺娘就我一个独单儿子。一家人后秋里都没啥吃了，一入冬连稀饭也喝不到嘴里。俺娘把口粮都省给媳妇孙子吃，自己连病带饿，就在今儿天擦黑的时候咽了气。俺老婆坐月子，一点奶水也没有，小孩儿饿得哭的力气都没有，还有两个大些的孩子饿得躺床上不能动弹。我寻思着，赶明儿把娘埋了，帮忙的人总得有顿饭吃啊。各位领导要是不信，尽管去俺庄子上调查。说罢不消停地作揖又磕头。


老程瞪大眼珠子问刘偏毛，你说的可是实情？刘偏毛跪得直挺挺地说，天地良心，如果半句有假，拉出去用炮敲我眼眨都不眨！马国立紧皱双眉思索了一会儿，把老程扯到一边，低声说，你看这事咋弄？老程说，先把这货圈起来，等天明再说吧。马国立说，不如这样，工程紧要，也派不出闲人去调查，干脆咱一竿子插到底，连夜去二十里铺蹬蹬实底，如果情况不属实，明天就召开批斗大会，狠整这货！老程有些不情愿，但也认从了。马国立转脸对刘偏毛说，你站起来吧，背着你偷的红薯干，今晚上就去你家核对情况。刘偏毛背上红薯干，战战兢兢向门外走去，马国立小声问会计，仓库里还有一点细粮么？会计摇摇头说，一个麦籽也没有。可能还剩下一点小米，不知有十来斤不。马国立说，找找看，拿上吧。小孩渣子也是条命啊。


马国立和老程从二十里铺刘偏毛家回来的第三天，公社书记葛海金风风火火赶来工地，命令全体民工停下生产，召开大会。


会场设在沙河岸边一个土台子上，台子的两个边角上栽了两根杆子，扯上绠绳，秫秸箔敞开竖在绳下做了屏风，屏风上对角红纸上写有四个大字“批斗大会”。屏风前一溜四张三斗桌上铺了太平洋床单，桌子上放了一个热水瓶，几个搪瓷茶缸。公社机关的几个负责人，一字排开坐在桌子后面，葛海金昂然坐在中间。指挥长老程快步走到台子中央大声说，静一静，别乱喳喳！批斗大会现在开始，有公社葛书记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葛书记站了起来，两手撑着桌子，伸长脖颈，身子前倾，环视一遍上下左右，干咳了一声说，告诉大家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今天这次批斗大会的中心和主导；前天晚上，咱们工地上有个富农娃子狗胆包天，半夜三更开天窗进了仓库，偷走了咱们大伙赖以为命的口粮。所幸的是，这个贼被当场拿获。大伙想不想知道这个贼羔子是谁呀？他就是二十里铺的刘偏毛。把他押上台来！两个武装民兵跑到台下人堆里，执肩扭臂把刘偏毛推推搡搡到台子上。葛海金指着刘偏毛厉声问大家，对这样的阶级敌人的残渣余孽，大伙说该如何处置！台下一片乱喊，吊起来打他！挂水桶弯腰！法办他！


葛海金抬双手示意大家住声，接着转了话锋，地富反坏右对党和社会主义充满刻骨仇恨，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使人大惑不解的是，我们的队伍里，特别是我们的党员和干部队伍里，竟有极个别人，站错阶级立场，大是大非关头同情包庇纵容阶级敌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马国立在哪里？站起来！上台来向大家交代你的犯罪过程。


马国立先是一惊，但马上又镇静下来，他缓步走上台子，两个民兵上前去摁他的头，马国立奋力推开他们，朗声说道，刘偏毛是富农子弟不假，但属于可教育对象，一向老实守法，在工地干活又踏实勤快。饥寒生盗心，他母亲挺尸在床，老婆才生下孩子，四口人饿得刻刻要死，那天晚上我和程总指挥长去刘偏毛家落实核对情况，本身就是两手准备，如果他说了瞎话，立刻扭送回来狠整他。但他家的实际困难比他说的还要严重。刘偏毛偷了二十四斤红薯干，让他拿回去了，另外又给了他十一斤小米，好叫他老婆熬些米糊糊喂毛孩子。党的政策，广大人民群众里头应该包括地富反坏右的子女后代。我虽然犯了错误，但我不亏心。


葛海金拍了一下桌子，好，有种，敢作敢当。我代表公社党委宣布以下决定：一，对刘偏毛管制劳动，每天晚上召开专题斗争会，直至他交代出和马国立狼狈为奸的犯罪动机；二，即日起马国立撤职反省，关禁闭；报请上级对他进一步处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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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妃 发表于 2021-10-3 18:59
1954年秋后短腿认识寡妇，到1957年，咋要儿就六七岁了呢？

是呢，年龄搞错了，要儿应该两三岁才对。
谢谢啼妃指误

泌水

啼妃 发表于 2021-10-3 19:19
好看。大娃，二娃，场面铺开了。语言特别得劲儿。

都是农村的俗人俗事。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1-10-3 23:20
马国立告状，再读还是精彩。

打算把近年的文字弄到这个集子里，虽然芜杂，也算个回顾总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