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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乡村旧事 (陆续添加中……)
楼主: 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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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
发表于 2023-7-27 13:54 |只看该作者

这篇宜单独立火,不衬乡村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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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
发表于 2023-7-27 22:14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3-7-27 13:54
这篇宜单独立火,不衬乡村旧事

骑驴耷拉腿,马虎了一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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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
发表于 2023-8-5 10:03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3-7-27 22:14
骑驴耷拉腿,马虎了一蹬

我天天来看有没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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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
发表于 2024-2-20 21:18 |只看该作者
老苏
一  今天我找到了老苏的电话号,删掉。他已经死去半年多了。

老苏和我同岁,油青面皮,疏乱的黄胡髭,紧压小眼的扫帚眉,薄眼皮里那双眼睛很聚光,时时闪着精能。
五年前,老苏得了脑血管病,右腿拐拉着。我给他治疗了几个月,这才丢了拐杖,人又振作起来。
老苏很能干,种了十几亩地,自家有机器,犁种收打不求人。村里靠河沿的水田荒废多年,老苏给田主打过招呼,犁耙后插上秧苗,当年就收了五千多斤稻谷,赚了一笔。
农闲时,老苏就开着四轮拖拉机到屋后的山坡上开荒地,连生荒带弃荒整了五六亩,种上红薯,秋天收了万把斤红薯,加工成淀粉,冬天下粉条,开着四轮四乡里去卖,连干三年,把村里人嫉恨得眼里滴血。村里人也学他种红薯,磨粉,卖粉条。
老苏立马转了行,去外地买来品种红薯,开春后盘起浅浅的大池子,填进粪土,把红薯掩埋进去,育起了红薯苗。三月半间,方圆左近的人都来老苏家买红薯苗。一把红薯苗五十棵,卖价一块钱。这一年,光红薯苗老苏就挣了三万多。邻居骂他,老苏啊老苏,架上鹰也撵不上你!

二  省城里的房地产开发商下乡来买地,说是在这儿买上相同面积的地盘,可以抵他们开发楼盘的占地。村干部说这是“赎地”政策,老百姓不懂,只知道不给钱不卖地。

开发商看中了老苏在坡上的几亩荒地,让乡、村干部来说合,老苏一口咬个牙四对,每亩两万不行,得三万。缠来搅去,开发商答应一亩两万五。老苏说,还有两个条件:一,地块不准挪给别人,还得让我种;二,用挖掘机把地块给我翻一遍。开发商恼得拍大腿,得寸进尺,太不讲道理啦!老苏仰脸道,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买地不是我找你说的。开发商摆摆手说,行行行,地还是你种,我给你翻一遍。从城里到乡下,没见过你这样咬烂铁的人!
挖掘机把土地平整好,用皮尺一丈量,乖乖,五亩多变成了七亩半。老苏给人家写罢收到条,从一堆票子里抽出七千五百块钱,递给村干部,我收个整数算了,剩这个零头,你拿去招待几位吃顿饭吧。

三  老苏手里有了钱,把三间破瓦房扒掉,盖起了崭新的楼房。人一旦过上好日子,念想就要变换,以前没有的,设法找补回来。
老苏双亲下世的早,自小跟着近族的叔父过活,十二三岁时,随着泥瓦匠们给人家盖房子,二十来岁还没找到老婆,想想生计艰难,又跟着木匠师傅学手艺,二十五六岁出师,四乡里给人家打家具。
东南山有一家儿子快结婚,请老苏去做桌柜床凳。儿媳妇还没娶到家,儿子的娘跟老苏蹽了。儿子的爹很恼火,找到老苏家里闹架。拐来的女人躲了起来,老苏自己出头和人家怄磨。那家男人访察了许久,确定是老苏搞的鬼,就到老苏居住地的乡政府司法所把老苏告了。司法所的司法助理是老苏的远房舅舅,就主动出面调解这事。跟那男人说,你管住人管不住心,这号女人你就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松松䙌还挡不住跟人家跑掉。既然姻缘尽了,强求也是枉然。倒不如叫苏木匠给你打几个钱,将而就之算啦。几经往复,老苏给那家拿出五千块钱,这锅生米终于做成熟饭。
这时的老苏不到三十岁,拙荆已经四十四五。

四  老苏日夜连干,都三年了也没见老婆肚子有啥动静,很有些自认晦气。

忽一日,老婆前窝的儿子找上门来,指着老苏的鼻子骂,就因为你和俺娘干的好事,我都快结婚了,亲事黄了。俺爹说了,你要负全部责任。我哪儿也不去,嘴就插你锅里,啥时候给我寻个女人,啥时候算拉倒!
老苏这心里像生吞进去一个栗包子,扎哕难受。虽然有老婆两面劝说,那儿子总是立眉竖眼,满口硬话地对待老苏。
碰巧村里来了个招工的人,说是山东临沂的建筑工地用工,包吃包住,按劳计酬。老苏把那人接进家里,满口承揽给他聚拢建筑工人。老苏以前干过泥瓦匠,心想不就是垒墙嘛,城市里的墙头也是往上垒,无非高些,龟孙吧,会推磨就会推碾。
不几天,老苏就找来了二十多号人,都是青壮劳力,差不多都跟老苏一起干过泥瓦匠。招工的人很高兴,对老苏说,你的组织能力很强,想必领导能力也不差。我回去跟老板建议,让你当这一班人的头头吧。
到临沂后,果然老苏当了工头,手下五十来号人,一部分是山东本地人,还有一部分是安徽人,老苏带去的人占一半多。老板发话,站墙垒砖的大工,每垒一块砖七分钱,小工的工资随垒墙速度浮动。工头主抓安全、纪律、记工,如能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更好,老板另有奖励。老板背地里给老苏说,老苏好好当你的头头,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的工资,在你这一班人工资的平均数上,我另外加一倍给你!

五   老苏领的这一干民工,山东人熟练工居多,砌墙快且质量高。有一个安徽人老吴,跟山东师傅打下作。老吴有个气管炎毛病,递砖和上灰动作快时就喘气,山东师傅很是烦怨。老吴还有个贱处,干活时嘴里叼着烟卷,有一回,师傅喊老吴上灰,老吴正蹲在墙角抽烟,气得师傅把灰桶径直掼下来,那橡胶灰桶不偏不倚正扣在老吴头上。老吴大怒,掂起半截砖揝上去。师傅负疼跳下脚手架,和老吴扭打起来。众人跑来劝架,正撕扯时,跑进来一个女子,把老吴拽开,伸爪子就去挠山东师傅的脸。老苏闻讯跑过来,喝令大家住手,问老吴伤着没有,老吴气喘吁吁地说,不大要紧。老苏扭脸批评山东师傅,你平时就秉性高傲,仗着有技术瞧不起人。山东师傅把瓦刀一撂,受不了这气,老子不干啦,辞工!
老板赶来调停,山东人一派,老苏这伙人一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老板转着圈作揖,兄弟们给我捧捧场,工期紧,任务重,限定时间交不了工要罚款的。
最终取个折衷,山东人另立工场,安徽人想跟谁跟谁。老苏抢过话说,既然活做不到一起,干脆伙食也单开算啦!老板说,眼巴前炊事员也难找到啊。老苏说,现成的就有一个,刚才给老吴帮捶的那个女人就行。老吴低声说,那是俺孩子特娘,在工地捡废品哩。老苏说,那不正好嘛,她愿意做饭,这工地上的废品都归她。老板说,就依老苏说的。让我省点心吧,千万别再闹矛盾了。

六   老吴的老婆给三十来号人做饭,每月一千块钱工资,空闲时间到建筑工地上收拾废品。水泥袋子,烂木板,钢筋头子,只要能卖钱的,统统归她。老吴两口子很感激,认为是老苏帮扶了他俩。
伙房是两间工棚,老吴从滚大铺的宿舍里挪进伙房里。民工们羡慕极了,都说老吴有福气,不用夜夜抱着橛子睡了。
老苏这班人自从和山东人分开干之后,老苏鼓励大家,看看离了他们那夜壶能尿泡不。大家好好干,争取进度超过山东那帮人!开头那阵子,老苏实在是卖力气,一手摊灰,一手按砖,工序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大工一天垒五千来块砖,老苏能垒到七千多。
时间久了,老苏也有吃不消的时候。渐渐地就不再上架子,到处转转,检查质量进度。大家都不在意,人家是工头嘛,老板准许过的,可干可不干。
有一天,老苏的摩托罗拉接一个电话,是个女的。老苏问,你是谁呀?电话里说,俺是你的炊事员,老苏兄弟你回来,我给你说个事,老苏就赶紧跑去伙房。伙房里就老吴的老婆一人在,她让老苏坐下,扭身从锅台上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这是我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正宗柴鸡蛋,单一给你煮一碗,赶快趁热吃吧。
老苏平时没怎么打量过这个女人。人不算秀美,但四体匀称,赤红面庞,大眼,厚嘴唇。前面鼓鼓的奶子,后面敦实的屁股。老苏不由得有些心跳,草草地扒拉完荷包蛋,双手把空碗递给女人。趁女人洗碗的工夫,老苏从后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女人后退一步,仰挺在老苏怀里,低声嗔道,你这人真生眼,哪有这样硬上弦的!

七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老苏像上了大烟瘾,频频地往伙房里踅摸。每当老苏的电话铃响起,伙计们就吃吃地笑,母狗又痒痒了。
时间久了,老吴也起了疑猜。有一次,老吴瞄见老苏往伙房的方向去了,就对伙计们谎称忘了吃气管炎药,停下手里的活儿,往伙房走去。门推不动,老吴敲了几下门。良久不见应声,就重重地又敲了几下。老婆这才开了门。老吴瞪着眼问,大天白日插上门做什么?老婆搭眯着眼说,我有点头晕,睡了一会儿。老吴拨开老婆,径直往里屋去。老婆脚跟脚进来说,你弄啥?老吴瓮声瓮气地说,找药喝!老婆说,药在箱子上搁着哩,往床底下瞅啥?老吴从床下抓出一只半胶鞋,猛地往老婆脸上烀去,臭不要脸的,这鞋是谁的?说着,掀起床单,从床下深处把老苏拽出来。老婆一把抱住老吴,叫老苏还不快跑。
老苏夺门而出,老吴挣开老婆,来到外屋,从案板上抄起一把菜刀,追了出去。好狗撵不上怕狗,老吴本就有气管炎病,加上怒火迫促,越发上不来气。离老苏十来丈远时,奋力把菜刀掷出去。菜刀在老苏的双脚之间绊了一下,刀尖子划破了踝骨,血顺着狂奔的光脚沥啦下来。
老吴返回伙房,跟老婆打成一锅汤。老吴没有老婆壮实,如果不是理亏,老婆一只手就能把老吴干趴下。老吴把一盆面糊扣在老婆头上,老婆拿擀面杖把老吴头上敲出一个大包。
老苏没敢去工地,也没回宿舍,先去诊所包扎伤口,又去市场上买了一双鞋穿上,然后找老板要工钱。老板看他神色不稳,问他啥事这么急,老苏说,家里的老母亲病重,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老板扣下老苏这个月的工钱,说等你回来上工再补发给你。老苏也不作理论,马不停蹄地往火车站而去。

八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老苏每逢给我说起这些事都饶有兴致。其中狼狈不堪的节段他也不避讳。
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事。拿出他的智能手机打开一段短视频,画面里有个老年妇女,目胞浮肿,眼袋弛垂,浑浊的目光里噙着泪水。我问老苏这是谁,老苏说,他就是当年安徽的那个女人。
我有些吃惊,都这么多年了,你和她还有联系?老苏叹口气说,这女人现在难过着哩。自打伙房里那事闹开花,老吴回了安徽老家,不长时间,老婆也回去了。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读初中。老吴两口子把大儿子供到上大学,等小儿子读高中的时候,家里没钱供不起了,小儿子只好辍学出外去打工。老吴的气管炎转成了肺心病,干不成活,吃药的钱全靠小儿子往家寄。后来大儿子大学毕业,在甘肃找了个农科所的工作,谈了个对象,在当地安了家,一年到头不回一趟家,偶尔寄一次钱也是仨核桃俩枣儿的。房子没翻修,屋里没摆设,因为这小儿子一直没成下亲。前年个,老吴死了,女人心想这下可少个累赘,不提防自己得了个慢性肾炎。今年春天,我给她寄去了两千块钱,前不久又问我要钱,说是要去医院透析。我又给她打过去五百,今儿个又说钱花光了,我说没办法,兔子驼钱也不够你花呀。她说真不行我去你那里吧,就在你家附近给我租一间房子,哪怕给我端碗饭倒口水,总是有个疼热啊。这世上就剩你一人能真心待我了。
老苏说完这些,紧皱着双眉,不住地用手挠那花白的头发。

九   老苏显然是为接纳这个女人犯了愁。思摩了一会儿他还是下了决心,她正在危难之中,我还是要帮一把!你看咱这镇上有没有闲房子,帮我给她赁两间。我把她接来住,把她的病治好了,就打发她回家。
我沉默不语。老苏急了,咱俩的交情也不是一年半载了,这个忙你还不帮么!就央你给找一处房子,沾不住也烫不住你。我叹口气说,老苏,你为人耿直热情,我早就知道。但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我说几句话,仅供你参考。慢性肾炎到了透析的地步,说明肾功能损伤已经很严重了。你把她弄来,生活的必需品你得给她操置,透析的费用你得负担,这些都不怕,你手里不缺钱。要紧的是,你家里有老婆,还有个半假不真的儿子。你庄子离镇上不到五里地,老婆孩子知道你拿着胳膊往外拐,必然问你个青红皂白。给你闹架自不必说,万一他们找到安徽女人的住处,发生了辱骂殴打,安徽女人重病在身,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你可大祸临头了。那女人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你咋给人家交代?真是发生这一出子,你不但要破财,蹲号子喝稀饭的日子也在等着你呢。
老苏听后,惊得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我咋没想到这一章嘞!我说,啥事你从来不瞒我,说明你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所以我也应该给你掏心掏肺。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合道义,但看着你弄这事明显是钻头不顾腚,这才提个意见供你参考。你真是决定接那女人来,我肯定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两天后,老苏来我这里,说,亏是你给提个醒。我给她打过去五千块钱,然后把微信给她拉黑了。

十   去年秋天,疫情还没有落滚。那一天,老苏找我借钱,他说我的钱都存在银行了,是定期。眼下有个紧要事,急需一千块钱,你借给我用几天,很快就还给你。我问他作啥用,他诡秘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概有一周左右,老苏把钱还给了我。他呲牙笑着说,一千块钱拿去租了房子。我楞怔了一下,你高低把安徽那个女人接来了?老苏点着一只烟,大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暴咳了几声说,那个女人已经不联系了,这是又一个。接着,他就给我讲起另一宗故事。
那年我从山东临沂回来,这个家被她娘儿俩懂得破烂不堪。没办法,对付着过呗。那年入秋,这孩子得了病,发烧不退,药也吃了,水也输了,一直没效。光喊头痛,吃下去饭立马就吐出来。后来就昏迷了。弄去县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乙型脑炎,已经到了后期。人家不给治疗,催着叫往市医院转。老婆在旁边哭得琉璃喇叭一样,老苏啊,这孩子就指望你救他了,你可千万不能甩手不管哪!有义子,没义孙,后来他能娶妻生子,不也是你老苏的后代根苗么!
我让老婆看好家,把这孩子抬到救护车上,跑二百多里地入了市医院。住了五天重症监护,这才能睁开眼说话。转到普通病房里。
再莫说大医院条件好了,一个房间八张病床,病人和陪护家属塞得满满的。护士长来宣布规定,所有的陪护人员夜晚一律不准在病房里。扰乱医疗秩序不说,增加感染机会事关重大。这不,陪护家属们全都赶出病房。

十一   一个病房十来个陪护家属都在走廊里,有的人坐在连椅上,有的坐在铺地的小席上,有的斜躺在铺盖卷上。
病房里我那个假儿子病情基本稳定了,虽然表情木呆,时不时烦躁发脾气,但吃饭睡觉都还可以。和他邻床有一个男子,是肝炎病,整天蔫不拉几的样子,唉声叹气,饭吃的很少。陪护的是他老婆,倒是话头长些。相处久了,她就囫囵半片告诉我,她老公是钢铁厂的会计,父亲是主管业务的副厂长。前年父亲因为私自批出钢材,被免了职,老公也受了牵连,从办公室下了车间。本来就有乙肝毛病,又受到这个精神刺激,病情一下子恶化了,在这个医院已经住两个多月,身体状况时好时坏。
秋天的深夜凉气大,我因为来时匆忙,没带铺盖,在连椅上睡到后半夜,冻得四肢僵硬。那个女的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她裹个床单,靠墙蜷卧着,冻得架不住时,就坐起来东张西望。我凑到她跟前,蹲下来说,这走廊里一入夜风溜飒飒的,长时间下去非冻出病来。得想个办法。明儿个我去医院附近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房子租。
她眨了眨眼说,不行吧,病号有情况,家属到不了跟前咋办?我说那好办,比如咱俩合租一所房子,一个人留下守候,另一个人去休息,一夜分成两班倒腾。另外我去买件棉大衣,谁值班谁穿着。
她对这话很有兴趣,行啊,亏得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脑筋够用!

十二   老苏果然在医院附近的巷道里找到一所住处。房主是一个老年单身妇女,老人住在主房,两间配房的一间让给老苏住。老苏说,不在房间里做饭,就每晚来住一夜。老妇人说,那就收你三十块钱吧。老苏说,床上没铺盖不行啊。老妇人说,铺盖我这儿有,另加二十块钱吧。老苏说行行,就依你。
傍晚时分,老苏把女人领去出租屋认门。床上铺盖整齐,女人很满意,孬好总有个挡寒的去处。房租得多少钱啊?我给你兑出来。老苏说,谈钱就外气了。平时在医院里,你没少照顾俺爷儿俩,我能不知长短么。女人说,不能让你独拿呀。这样吧,退房时打总算账,我摊一半。老苏说,好说好说。在医院里,我值前半夜的班,你到半夜过后来换我。女人说,这样倒是可以。有言在先,你必须等我来换你休息,省得外人说闲话。
老苏去商场买了件军式大衣,每天晚上值守时都穿着。夜里一点多时,女人准时来换班。老苏把大衣脱下来给女人披身上后,一溜小跑去出租屋里睡觉。如此十来天,同房间的陪护人员们都羡慕他俩,但这些人却找不到合适的搭档。
一天夜里,老苏在走廊里值守到四点多钟,仍然不见女人来换班,心里就犯嘀咕,往日没这样情况啊,我得去出租屋看看。
老苏敲了几下门,没见动静,推了一下,门原来是虚掩着的。老苏进屋,轻咳了一声,女人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颤声说,大哥,真对不起,过了时辰了。我浑身冷得凉水浇的一样,是不是有病了?老苏一惊,怕是感冒了吧!伸手去摸女人的额头,女人摆动了一下头,真笨,试人家发烧都用眼皮贴着,哪有用手的。你那手涩得像锯齿子样。
老苏说,那就用眼皮试试。老苏的眼皮刚挨着女人的眉头,女人伸出两只手抱住老苏的脖颈,朝嘴上亲了一口。老苏顿时热气上头,甩下大衣,脱光衣服,钻进被窝里。
女人浑身觳觫着,嘴里不停地喁喁,哎哟我的亲娘哎,好长时间没沾男人味儿啦……

十三   十六年后的去年冬天,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个半大孩子来找老苏,老苏赶紧把这娘儿俩领到镇上来,安顿在旅馆里。女人把孩子支开,和老苏在房间里密谈起来。老苏问,你咋晌不晌夜不夜的找到我这儿来了?女人眼噙泪花说,亏你能说出这话来!我把孩子给你带过来了,你是他亲老子,你不管谁管!老苏惊得小眼乱眨巴,这话从何说起,我咋凭空蹦出个儿子来!女人朝老苏脑瓜上拍了一巴掌,你是吃了忘狗屎啦!医院外头那个出租屋里。那二十来天,哪一夜你隔过?赶到经期我身上没来,就知道事儿不巧。因为这个孩子来路不明,俺那个死鬼一直记恨着我。老苏搓着手说,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凭啥叫我相信。女人冷笑几声,凭啥?你看看孩子那眉毛、那脸盘,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次来找你,就是要拽着你去做dna。铁证如山,看你还有啥屁放!
女人说着,嘤嘤地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哇,前年,俺那口子肝硬化死了,历年来给他治病拖了一屁股债,他这一死,讨债的人像走马灯一样上家来。没办法,把住的房子卖了。去年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交不起费用,孩子一气之下要出去打工,我死活把他拦下来。这不,在家没事干,整天拨拉手机。愁死个人啦!
老苏双手抱头蹲在房门口,思索再三,终于开口说,这样吧,我给你五万块钱,供应孩子继续上学;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去找你,以后咱俩过日子。女人立眉竖眼道,你想都甭想!像你这号拔了家伙不认账的货,十几年没给我打一回电话,不是我当初记得你的家乡居处,撒开鹰也抓不到你。我有自己的打算,俺那边有个退休老干部,才死了老婆。经人介绍,俺俩也谈了几次话。虽然他年纪大些,人家待人家常和善。但是,人家闺女儿子只允许我一人过去。撇下我这儿子咋办?思来想去,你是亲爹,只有你能接纳这孩子。

十四   听罢女人这番话,老苏有些急了,你把孩子撇给我能行不?他人生地不熟的,吃不惯住不惯,有个言语差池,不还回去找你么。你是孩儿的亲娘,我是孩儿的亲爹,干脆就在一起过算啦!女人说,你家里那母子俩咋弄?老苏说,好办,我给她一部分钱,打发他娘儿俩回老家去。俺那个老婆子我真是侍奉得够够的,七十多岁一身净是病,整天哼啊嗨的药锅子不倒;她那儿子自打那年得了脑炎,落个说话口白不清,走路歪歪拽拽,出去打工,工厂里不要,在家做活,指一堆吃一堆。百事不成,脾气可足,一句话不对他的意思,摔碟子掼碗的。到现在连一个来提媒的都没有。我上的香都烧到神屁股后头了,倒这八辈子血霉!
女人也跟着叹息,拿着你这份精明,混到如今这般模样也真够瞧的。老苏说,论老婆,你比俺家里那个强万倍,论儿子,这是个一表人才的亲生子。我不甘心这样坐吃等死混下去,我要跟命运作斗争!住旅馆不是长法,我在这镇上租两间房子,娘儿俩先住进去,我随后想办法,争取把咱们的日子转到正轨上来!

十五   老苏回去家,对老婆分外亲热,老婆很奇怪,往常进了家,眉头皱得核桃壳一样,难得听他一句热呵话。今儿个是咋了?老苏,你是吃错药了咋的,亲热的摇尾巴狗一样。老苏笑着说,自从咱俩结合到现在,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实指望你能生个一男半女,到如今也不见露头皮儿,这我都认了。咱这孩子你天天都看着哩,都四十出头了,连个傻女人也娶不到屋里来。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呀滚油浇的一样。我在网上相与了一个女的,四十多岁,还有生育能力。我就想把她弄家里来,三年两载,不管男孩女孩生一个,咱也有个后代香火。我怕你生气,这才不好意思说出来给你商量。
老婆一听来了气,老苏,你这是隔应我呀!自从跟了你,我过过冁快日子么?我都七十多岁了,杂病缠身,满活也就三五年,临了你还要往我眼里推石磙!老苏说,你想哪儿去了嘛,那个女人进了门,即使不会生育,她年轻力壮的,总能侍候咱老两口吧。将来咱俩两眼一闭,她想走,谁也不拦挡,想待在这儿,和咱这笨儿子将就着过也算可以。
老婆手指头点捣着老苏说,你精能一辈子,竟想出这丢死八辈子人的法子!
老苏白天劝夜里哄,老婆总算点头应允,你把那女人带家来我看看,中不中还两说着哩。

十六   老苏得了老婆这句话,马上跑去镇上找到女人,你赶快去美容店捯饬捯饬,尽量打扮得年轻一些,去俺家会会那个糟壳子老婆。女人很不情愿,经不住老苏再三解说,你去见见她,这事就牢稳了。我随后把你娘儿俩的户口安上,板上钉钉,她再反悔也没用。了不起我再给你娘儿俩盖一所房子。井水不犯河水,看她还有啥怪作。老苏和女人进了家,老苏的老婆坐在椅子上没起身,只是努了努嘴让女人坐下。这边的女人寒着脸勉强坐下。老婆问,你今年多大了?女人说,属虎的。老婆说,有七十二的虎,跟我一般大;有六十的虎,有四十八的虎,还有三十六的虎。你到底是哪个虎啊?女人说,那你就随便安排个呗!说着起身就要出去。老苏倒了一杯茶,正欲递给女人,看到女人要走,急忙上去扯住衣袖,女人一甩手,老苏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女人气咻咻地说,见面就查户口,辱没人不待这样的!说罢扬长而去。
老苏撵上去老远,也没把女人劝回来。回头埋怨老婆,就是来个讨饭的,也要有个融和话打发人家。你这可好,像电影里的地主婆一样!老婆拍了一下大腿,弦也不沾!一进门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搽油抹粉也遮不住脸上的褶子。我本想啥这了哪的,咱俩都老了,将来一翘蹄子,她还能跟傻儿子糊弄着过。今儿个一看,这女人指望不住。老苏,我敲明錾响给你说,咱们攒下的棺材本儿,你可紧防着别叫这女人给卷走啦!

十七   老苏感到老婆不可理喻,就去村委会找支部书记,请求支书帮忙写个介绍信,去派出所把两个人的入住户口办下来。支书很奇怪,你给谁办户口啊老苏叔?老苏就半遮半盖地把事情的原委说给支书听。末了顺带一句,事儿办成了,我一定不亏负你,两条大中华,外加我请客!支书盯着老苏看,从左耳看到右耳,老叔叔,你咋睡着地摸着天嘞!这能像三十年前那样,迁进来个把人跟喝碗凉水一样容易。甭说你,就是我,就是镇党委书记,也不能弄这隔房子拉车的事。
老苏说,我和那娘儿俩千真万确有血缘关系呀。支书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家里这母子俩咋处置?大婶和俺那傻兄弟孬好也跟你一二十年了,你现在从外面引进来娘们俩,鸠占鹊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老苏说,我可听说亲生儿子有继承权的。支书说,民法典我没看过,但王法出自人情。即使你那个儿子是真的,那也是个撒花籽。你家里这母子俩和你同舟共济这么多年,你的家产就应该有人家的份儿。你如果想要你的私生子继承财产,除非家里这母子俩放弃继承权。我是这样理解的,至于对不对,你可以找懂法律的人领教。就这。

十八   支书给老苏的谈话,使老苏很不如意,但有那么一句话触动了老苏的心思;“除非你家里这母子俩放弃继承权”。
老苏回家去就和老婆摊了牌,家里这个傻儿子肯定立不住后,我总不能眼看着断了后代烟火。本想招揽个女人,能生个一男半女,前天你和那女人一照面,就给人家一个苍天爷,以后注定不能一个锅里搅稀稠。当初你过来时,咱俩也没办结婚手续,也不存在离婚的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俩分门另住,各过各的。你娘俩的吃食用度我还继续供应,但求和睦过日子。你看这事中不?
老婆闻言,顿脚大骂,老苏啊老苏,睡着地摸着天的事你想都甭想!这几间楼房,那一块砖没有我的血汗?十几亩地哪一片没有我的脚丫印?打的江山宋王坐,到头伤俺杨家兵。你干脆死了这个念头!
老苏耐心地说,别动怒气呀老婆子。有话好商量,我送你回东山老家行不?另外陪送你十万块钱。老婆仰脸瞅着天花板,白说十万块,一百万也不成。山里那老汉都死了好几年了,房子也塌了,我都推倒爬不动了,指望这个傻儿子,真能养活我?实话对你说老苏,想叫我出这个屋,除非天塌龙叫唤!
老苏咬牙切齿道,你是软硬不吃哈。我也给你撂明牌,那个女人我还非娶进来不可!女人冷笑一声,我就是死了,也要埋在这堂屋正当门!
老苏一个箭步蹿过去,抓住老婆衣领,恨恨一推,老婆仰面倒地。老苏就地攥住老婆头发,朝水泥地上咚咚撞起来。直到老婆翻了白眼,老苏方才罢手。这才觉得口中燥渴,跑去厨房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饮起来。

十九   老苏喝罢水从灶屋里出来,刚迈进主屋的门槛,就看见老婆拿出一个农药瓶子,拧开盖子正要往嘴里倒。老苏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夺过瓶子,扯住老婆耳朵,往嘴里灌。老婆闭嘴坚拒不纳,老苏就用瓶口拨开嘴唇,竖起瓶子往里倒,老婆死命摆头,白乎乎的药液顺着嘴丫淌下来,脖颈、衣襟到处都是。
好巧不巧,傻儿子这时从外面回来,看见老苏正在给娘灌药,嗷地一声扑过来。老苏一闪身,儿子扑了空,一头攮进娘怀里。娘已经背过气去,儿子满眼血红,爬起身从门后面抄起一把铁锨,朝老苏头上劈去。老苏不敢格挡,回头就跑。铁锨拍在后脑上,头皮受了钝伤秃噜了皮,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浆糊了半拉脸。
老苏负疼跑出庄子,解开扣子,用衣襟捂在头上,一溜小跑往镇上去。半道上,迎面开过来一辆警车,警灯乱闪,警笛呜哇,风驰电掣般擦身而过。
老苏不敢停歇,跑到镇上女人的租房门前,女人看老苏这般模样,惊恐万状,老苏这是咋啦!说着就搬着老苏的头查看伤情。老苏一把推开女人,你和咱那儿子赶快离开,我就是没有这口气,也不能连累你娘儿俩!
老苏去诊所里,把头上的血水洗净,伤口缝合包扎好。然后去商店买了一顶毡礼帽戴在头上,装作悠闲的模样去了化肥农药门市。说是养的花老是生虫子,啥药杀虫最厉害?老板拿出一瓶递给老苏,老苏说,这个不行,拿毒性最大的。乐果有么?老板瞅了他一眼,从货架上把乐果拿给他。
老苏去到僻静处,拧开药瓶子,仰脖咚咚咚地喝下去,然后把空瓶子扔飞出去,搌搌嘴角,大摇大摆地走出镇子。眼里飞花,心如火灼,口吐白沫,步履踉跄,终于一头拱在路边。


二十  110和120几乎同时赶到老苏倒卧的地点。老苏浑身痉挛抽搐,两目上翻,口吐白沫。110说,缉捕的正是这主儿!想不到他畏罪自杀了。120问,咋弄?110说,当然是先救人呀。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他逃跑不成。120几个人这才慌忙把老苏抬上救护车,调头开往镇医院抢救。
老苏的老婆喝的是除草剂“乙草胺”拉到镇医院洗胃的时候,老婆高声叫喊,我没喝毒药啊!是那个屙黑血的老苏硬灌的,我一星一点也没咽下去。医生说,性命攸关,你可要说实话!老婆挣开众人的按捺,坐起来说,谁要不说实话,叫他不得好死!医生吩咐护士拿来几瓶盐水,让她反复漱口、吐掉。然后转入病房边输液边观察。
洗胃的机器还没收起,120拉来了老苏。医生翻开老苏的眼皮看了一下,叹口气说,怕是没救了,瞳孔都散到极限了。110的人说,那也得尽全力抢救。他是个罪犯,还需要他的亲口供述哩。
老苏还是没抢救过来。他的傻儿子把消息说给娘听,老婆双手拍着病床说,害人如害己,害不住别人害自己哟!
我去老苏家里吊唁他时,老苏已经躺在水晶棺里,毡帽遮盖着眉眼,面色紫晦,颧骨高耸,胡子拉碴,身上盖着一条旧床单。估计身上的衣服还是原身打原身。
支部书记嘴里叼着烟卷,烟雾燎得一只眼挤着,轻声说,老苏一辈子就这了,多精明的一个人呐,竟然被一个云彩影里掉下来的女人勾走了魂魄。人不能没有主见,年轻时干些荒唐事有情可原,到老来就必须收心过日子。儿啊女的都是浮云,手里握几个钱才是正理。像老苏这一出子算啥哩,一辈子奔波劳累,临老不得善终。唉。


老苏的老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我诉说老苏如何逼迫她打她,如何灌她毒药,后来又如何自寻死路。我这才想起,怪不得老苏那几天没来我这里絮叨他家里的事,原来他戳了这么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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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发表于 2024-2-23 20:24 |只看该作者
酒事


十年前,我在医院坐诊,有个姓潘的男孩子,卫校毕业,跟着我实习。


小潘家住山区,父母亲在家养了牛喂了猪,家境比较殷实。小潘人木讷,不善言谈,但学习却不怎么认真,老是走神分心。给他布置方剂歌诀,要求一百首熟悉,五十首掌握,三十首死记,过了半个月问他,竟然连十首都背不下来,我心里叹气,这孩子恐怕不是学医的料。




小潘跟我了一年多,总是有些感情,知道他终是要离开的,有些不舍。就去给医院领导说,这孩子忠实可靠,给他找个吃饭门路吧。领导说,他能干些啥呢?我说,拍片室张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小潘去他那里帮忙吧。领导就答应了。
我心想,先找个活儿安着身,停一阵子再要求给他发些工资,天长日久不就算医院的人员了嘛。




一个月后,我问张医生,小潘在你那里干的咋样啊?张医生摇摇头说,唉,石榴树做棺材----横竖不是料儿。拍片子要关灯,我这边一关灯,他那边哧溜就跑出去了,问他为啥这样,他说怕吃射线。这号人啥时候能学成哩。
   
转眼小潘都二十四岁了,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就是在离医院不远的村子里。正月初五定亲,小潘的父亲特地给我说,你是孩子的师傅,跟女方的家长又熟,你得上场帮忙。




初五那天雪住天晴,山里下来两个人,挑着酒肉礼物,到医院和我约齐,一同到女家去。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媒人,另一个是村子里的头面人物,村干部,能说会道,酒量也好。




到了女家,宾客相待,一桌子的好菜,一箱子好酒,三四个陪客,把我和媒人让到上座,那个村干部上陪坐。主人拧开一瓶酒,每个人都满满的斟上一杯,自己端起杯子一仰脖下去了,然后挨个地敬酒。先到我这里,我说不会喝酒,你们几个随便喝几个吧。主人不依,说你轻易不尝俺一口水,这个酒你得下喽。我说自小就不喝酒,沾一点都头大心跳出不来气。再说今个儿是来办儿女的终身大事,总得有个会查票子不迷糊的吧。




几个陪客起哄,你不喝酒,这饭也没法吃下去。我笑着说,你这话吓不住我。人不是蚕,饿断丝头不结茧了。都眼熟面花的,别缠我中不。
   
轮到媒人喝酒,媒人是个实在人,不能说个囫囵话,光是吃吃地笑。主人说,妮子的亲事得亏你成全,咱弟兄俩先碰一杯。然后又说今个儿天冷,你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然后又说,家里表叔和表婶身体好吧,这一杯你代替我问候二位老人家。一次性塑料杯子,连下三杯,媒人喝得皱着眉头光摆手。




村干部能喝也能说,他对主人说,你这三杯酒我受下,我给这几个弟兄们玩几个;你去催俺嫂子做饭,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村干部猜拳耍枚,媒人敲杠子虫,吆五喝六,盘盏乱响。




村干部喝得猛,撑不住酒力,跑到厕所里掏嗓子吐了一回,折转来仍然豪饮;媒人敲杠子虫不赢,就改成伸指头大压小,农村人两手经常攥把子,指头笨,手还没有伸出去,对方已经料到他要出哪个指头,两个人左右开弓,捉对拼赌,到底还是不赢。
   
喝着喝着,媒人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铺的厚盖的暖,做他的醉梦去了;村干部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一不小心滑倒在雪地里,破口大骂道,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孬种,修的啥鸡巴路,故意叫摔人!屋里的陪客们个个捂着嘴笑,东家两口子脸如秋霜。
   
收拾一片狼藉的杯盘,擦桌子端上饭,去里屋喊媒人起来吃饭,媒人仍在昏睡中,掀开被子看,被褥尿湿一大片。女主人在厨房里摔碟子掼碗发恨声。




草草吃过饭,东家找来一辆板车,几个人把媒人抬车上。陪客们都说自己喝晕了,走不动路,不去拉那板车。村干部无奈,自己拉起车,蹅着咯吱咯吱的雪摇摇晃晃上了回家的路。
   
第二天,女方打电话叫媒人来退亲。媒人把定亲的三万块钱拿回去交给了小潘家,小潘和父亲气不过,问媒人还有拿去的礼物咋没给退回来?那是一千多块钱买的!媒人说,女方说了,人家管了一顿饭也花不少钱,再说还尿湿一床被窝呢。一马顶一卒,两扯平了。
   
后来小潘的父亲又忿忿不平地说起这回事,准备见官理论理论。我说都吃过饭拉过恭了,别冷酒后犯了,全当你赠与人家了。
   
后来小潘家把一群牛卖掉,又给小潘定下亲,女方要求需要在县城买套房子,也照办了,拖了不少账。
   
再后来小潘去南方打工了。婚后的爱人在城里住嫌寂寞,就回娘家住一阵子,再去婆家住一阵子,有一搭没一搭的。


五年前,听小潘那个村委的人说,小潘的老婆耐不住寂寞,和他离婚了。
   
三年前,原来喝醉酒的那个村干部见我说,我不干了,职位让给小潘了。我赶紧对他说,山里红是猴子吃的,老母猪吃了倒牙。你不要害小潘了,让他安心在外头打几年工吧。都四十大几了,多挣几个钱再娶个老婆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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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发表于 2024-3-4 12:58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4-2-20 21:18
老苏一  今天我找到了老苏的电话号,删掉。他已经死去半年多了。

老苏和我同岁,油青面皮,疏乱的黄胡髭 ...

情债,情债,留了多少情,就得还多少债!不够就拿命来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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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
发表于 2024-3-4 12:59 |只看该作者

小孩子的婚事,让大孩子给搅黄了,这酒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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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
发表于 2024-3-4 20:05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4-3-4 12:58
情债,情债,留了多少情,就得还多少债!不够就拿命来抵!

人不作死,那得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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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
发表于 2024-3-4 20:07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4-3-4 12:59
小孩子的婚事,让大孩子给搅黄了,这酒喝的

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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