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吧，我这种人属干辣椒的，平时挂在屋檐下，随风婀娜，造型红火却不撩人，内涵丰富口感饱满，上不了档次可上得了台面。当然，我不像南狼，他是属干贝鱼翅鲍鱼的，浓缩的鲜味哪个角落的狗鼻子都能闻到，抓一把熬什么汤都鲜香；也不像论金，他属鸡翅膀的，张开能扑棱着上天，收拢也能抱窝孵蛋，关键是他振翅打鸣起来，那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么哈么哈，谁也干不翻他。
这样一来，作为一个配菜的角色，我就有点尴尬了。可以学学泼雷，哪哪都有我，或者整条玉体横陈色诱四方，或者剁碎切细油泼凉拌装点门面，但就是当不了主菜。所以，当江小蝶开我批斗大会时，我霎时联想到，这是拿我当鱼饵，不知道要钓哪条大鱼呢？
因为江小蝶批斗我，又不是第一次，我都习惯了，而且一眼能看穿她的套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生最不幸的事就是知道什么叫幸运，人生最幸运的事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不幸。认识江小蝶，本该是幸运的，不幸的是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幸运，等到我明白了人生所遇有幸运和不幸运之分时，江小蝶已不知跑哪去嫁人了。所以，我至今难分辨，认识江小蝶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我很清楚一点：被江小蝶批斗是一种幸运，不幸的只能是在边上围观咧嘴大笑的，像瞎猫那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江小蝶一脚无影腿踢成个五官飘移六亲不认。指东打西，一向是江小蝶的惯用手法。
这个江小蝶，我太了解了，她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的同桌。上学的时候，就把我当橡皮泥，搓成扁的圆的长的短的，都看她那天心血来潮，可没少欺负我。当然，我一般不和她计较，因为通常情况下，也计较不过她，主要是她小嘴叭叭的，翻唇的速度比我快太多。兵贵神速，成杰思汗为什么能占那么多地方？马快；江小蝶为什么能欺负我？嘴快。这是我多年后学完微积分懂得速度和力学公式后算出来的结果。在我不多的人生经验里，江小蝶贡献了珍贵的一条：速度有时就是力量。
还记得刚认识那天，她插班到我们班，我正在自习，说老实话，就是桌子上摆着作业本，手里拿支笔乱画，实际上在看膝盖上摊着的武打小说韦小宝。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打了个冷颤，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江小蝶走进教室。那架势，简直是明星走红地毯：黄头发像秋天的树林，上面顶着两个弯弯的羊角辫，就像两个大问号倒挂在脑门上，一定是看了不少本十万个为什么；嘴巴紧紧抿着，像藏着什么好吃的，我偷吃红烧肉发觉有人看到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她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像黑猫警长抓老鼠时候的样子，当然，黑猫警长走这种步子的时候通常会伸懒腰打哈欠，江小蝶没有伸懒腰打哈欠，我估计她是怕嘴里的糖果掉出来，看她涨红的脸就猜得到；最让我惊奇的时，她穿的衣服没有扣子，后来看到了，扣子在背上，像穿着个围兜，在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这曾让我惊恐万分：通常大人给小孩喂饭的时候才戴围兜的，她不会要我给她喂饭吧？哎，我自己吃饭的时候还经常掉渣呢。
那天，她直接走到我桌边，挺直着身，眼睛看着课桌，嘴巴这时候总算张开一条缝，我听到她说话了：“让让”。声音是挺好听的，像玻璃杯碰杯时叮当那种。想到玻璃杯，我顿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由于打碎玻璃杯，我在家没少挨打，遇到这个玻璃杯声音，是不是预示着我以后挨打是经常性事件了？
我顿时生起了敌意，说：“凭什么让？”余音未落，江小蝶一屁股坐在我边上，用力把我往边上一挤，差点把我挤下凳子摔个跟斗。我大吼起来：“干什么？”这时候，我看到江小蝶眼角晃过一丝笑意，这绝对是猫哭老鼠的那种偷笑，很得意的那种。大概怕我看见，她马上把头扭过去，把她的大书包脱下来丢在书桌上，顺势把我的作业本课本全划拉到一边角落上去。这个书包占了桌面的三分之二，我估摸着，把我和江小蝶的头都伸进去也装得下，不过，她那两条羊角辫大概会把书包撑破的。
她顺手拿起我的笔，沿书包边缘，在桌子上画了条线：“以后，这半边是我的”，“不行”，我强烈反抗，伸手要把她书包推回去，“书包大了不起啊？书包大就要占这么大地方啊？不行，就不行”。江小蝶把整个头和两条手臂都压在书包上，开始耍无赖了：“书包大就是要占多地方，你干嘛不带个大书包来啊，再说了，你长那么丑，你就不能占那么多地方，谁好看谁多占”。“你好看什么啊？我就没觉得你好看，还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没羞没羞”，我一边推一边嘟囔。
这时候，江小蝶突然坐直了，正对着我，很认真地说：“我真的不好看吗？”我不吭声了，眼睛扫了她一下：嗯，确实不难看，皮肤很白，像糯米汤圆那样白得发亮；眼睛大，扑闪扑闪的，很狡猾的样子，看到她眼睛我就想起一首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反正是看了会犯晕那种；那小鼻子，像鱼钩，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鼻子钩住几个路人的眼神应该是没问题的；还有那个嘴巴，不算小也不算大，如果配上那个围兜的话，一勺饭刚刚能填满。其实，我觉得最好看的还是那两条羊角辫，突然我就觉得像门把手，哎，啥时候我抓着那两条羊角辫像抓着门把手，江小蝶会不会跟我急眼？我不禁偷笑了一下。
想到这里，吵架的勇气也没了，只好嘟囔着说：“好看也不能不讲理”。江小蝶听我说完这话，斜了我一眼，在书包上用力拍了一下：“谁书包大谁有理”。她顺手打开了书包盖。我一看，哇靠，里面都是巧克力，大白兔，牛肉干，苹果，橙子，还有娃哈哈。。。我咽了咽口水，捂着脸说：“好吧，算你有理”。
说老实话，我至今也不承认，我当初让着江小蝶是因为她好看，其实是她的糖果让我感到敬畏。当然，江小蝶很多时候没那么大方，通常都是她吃着我看着，但那个时候，也是她没空和我斗嘴的时候，那真是乾坤郎朗，岁月静好。那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糖果的力量。我就此学到了一招：当说不过女人的时候，就用糖衣炮弹堵住她们的嘴。
小时候，江小蝶开我批斗会时，我总会在兜里准备一些大白兔奶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递给她，同时小声地轻柔地在她耳边说：“不放我走，晚上砸你家玻璃”。一般这时候，她就会一边把糖塞嘴里，一边嚷着：“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批斗大会胜利结束”，然后放我溜之大吉。
现在她成家了，这招大概不好使了，我想好了，她再给我开批斗大会，我就天天晚上找她老公喝酒，不醉不归，看谁耗得过谁。
我和江小蝶的斗争史，罄竹难书。有空容我慢慢道来。有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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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7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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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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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7 17: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