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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情感休闲 倾杯小镇 寒塘花事了
楼主: 云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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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塘花事了 [复制链接]

91
发表于 2021-3-14 09:53 |只看该作者

莲的心事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09:55 编辑

寒塘易季
将莲的笑靥深埋
兰舟无棹
泊一段静谧时光


打塘边过
纵我屏息轻步
怎奈它小风细语
惊起涟漪无数

莲开,子落

一年又一年
我是归人

也是过客


2018.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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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21-3-14 10:15 |只看该作者

蓝色鸟笼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5 11:21 编辑

      
  与好友合伙经营数年,小有业绩,踌躇满志之际,彼此分歧凸显,纷争不断。几番挣扎纠结,冬风渐起、轻寒袭人之时,我毅然退出。

  闲居家中,早出晚归的日子戛然而止,日日打扫房间,细拂浮尘,如抚自己哀鸣的内心。每每收拾停当,窗幔轻掩,我临窗安坐。执一杯白开,漫一屋琴音,于寂静之声中久久沉默。纱窗外,枝叶凋零,时有枯叶纷纷飘落。这只管告别、不问前程的情形,一如自己。

  平素好涂鸦,恨不得空闲,如今闲日多多,纸上却一字难落。目睹金沙水瘦、巨石嶙峋,只在心底一遍遍琢磨:玉在奁中无人识,鸟在笼中待时飞。
      
  在我呆呆出神间,一只虎皮鹦鹉伶俐地飞进窗来。我顿时醒悟过来,迅即关窗闭门,将其囚在屋中。任我徒手追逐,这小精灵在房间里扑棱棱飞来又飞去,不肯轻易就范。直到它飞落于窗帘,弯弯的爪子抠进帘布中不可自拔,挣扎呼救时,终成我囊中之物。


  用篮子将它扣在桌上,我一边欣赏其形体和斑纹,一边吟唱: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你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次日,去鸟市咨询颇多,一番比较选择,购回一些金灿灿的鸟食,还有一个漂亮的蓝色鸟笼。清洗后,在鸟笼底铺上纸壳,将鹦鹉小心地放进去,关闭笼门,往鸟槽里添上洁净的水和鸟食,悬挂于阳台。

  在这新居,鹦鹉从陌生到熟悉,渐渐不再胆怯,开始进食饮水。喂食,换水,打扫笼子,我的日子似乎也有了起色,生活似乎有了滋味。只是鹦鹉不肯安静下来,总在笼子里蹦来蹦去,也不会说话,只不停地鸣叫,时不时徒劳地扒拉着笼门。阳台外的天空常有群鸟飞过,我希望它有同伴飞来相陪,却不希望它主人前来寻要。

  一月后,夜里醒来,我感到了寒冷。阳台上的鹦鹉此刻也无声无息,它会不会被冻着?待天明,我起床翻箱倒柜找了旧床单,打算给鹦鹉的笼子里增添些温暖。推开客厅落地门,眼前却只剩下空空的笼子,鹦鹉已连夜出逃。
  
  有人寻来,称阿坝州有项目急需要人,很适合我,好歹要我去。想着倘若我去,这个家从此孤儿寡母相守,若留在此地另觅上班之处,内心又难以平复,我便十分犹豫纠结。最终,我踏出了家门,如出笼的鸟,飞向川西冰雪覆盖的高寒山区。
  
  居住在藏家人的楼上,每天傍晚,倚窗望着楼下藏族女人在院子里欢快地跳舞,我会很想家,想老婆孩子。也会想起那只虎皮鹦鹉,不知它是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家,还是流落在外头,如我一般有家难回?

  当初买的那只蓝色鸟笼,早已被弃于某个角落,浑身尘埃,沉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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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21-3-14 10:25 |只看该作者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21-3-14 09:47
好的,我继续整理。

姐前段曾经在网上追寻过你的文字足迹,知道你还有很多精品佳作尚未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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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21-3-14 11:38 |只看该作者

疯邻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1:56 编辑

  天刚亮,我出了单身公寓。离开戎州时,晨雾迷蒙的戎州桥上,不少国企失业工人正在聚集,抗议示威。我要去的成都,从南至北有三百多公里的路途,穿越大半个四川,是要参加一次重要的面试。

  透过车窗瞥见沿途的城市,在建的高楼如戎州的春笋般正努力向天空攀爬,农民工脏兮兮的身影出没其间。想到十年寒窗又十年工龄的自己,一朝失去国企的光环,如今也是背井离乡,即将与他们同样的命运,所有被压抑的失落和忧愤在心底开始滋长。

  面试官一直紧绷着脸。末了,他微笑着对我说:赶紧租房去吧,下周一准时上班!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游走在熙攘的城市里,此刻我只关注四个字:房屋出租。在一家属区的公示牌前,我停下脚步,正要拨打上面的电话,有人快速过来。来人光头,小眼睛,整个身体象被发泡剂发泡过似的。

  “我有单身公寓房间,就在这楼上,带热水器。看一下?”他浓浓的本地口音,说明是本地人。我跟随他进了单身公寓。我把钱数给他,他把房间钥匙丢在我手里,说:保管好!退房时一把不能少!又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低声说:隔壁那人是疯子,你千万莫理他!
  
  这是国企的家属区,昏暗的单身公寓让我人起在戎州的日子。将房间收拾妥当,已到晚饭点,我拿着碗,锁门,准备到楼下的单位食堂打饭。一转身,我被惊了一跳。背后矗立着一个人,他又高又瘦,胡子拉碴的,一双大白眼在暗淡的灯光下很是瘆人。

  我微笑着招呼他“你好!”他却漠然地盯着我,没有反应。隔壁的疯子?!我突然想起房东的警告,心里咯噔一下,绕过他
赶紧溜走。打了饭,我回到房间,由于房间空气不好,我只将门虚掩着。想到戎州的妻子此刻已下班回家,我一边吃饭一边给她发手机短信汇报情况。

  吃完饭,正要起身去卫生间洗碗,一回头,忽瞥见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点,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慢慢伸进来。进门处的柜子上面放着我的钱包。“谁?”我一声吼,那手倏地缩了回去。我冲到门口,拉开门一看,楼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正疑惑间,左面那一家三口的邻居,男人掀开门帘,探出身来问:怎么啦?我说:刚才有个人——哦,没什么!
 
  到新疆出差,我在酷热难耐的阿克工地上待了一个月后,回到成都。外面大雨倾盆,楼道上都是乱风,光线很暗。我哆嗦着掏钥匙开门,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眼。正纳闷,感觉脚下不对劲,用手机电筒照亮一看,门口居然一地生活垃圾。再照锁眼,有异物堵在里面!我靠!我忍不住骂了一句,马上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说,兄弟别激动!别激动!千万莫跟神经病怄气!我说外面又是风又是雨,又累又饿,拧着大包小包在门口进不了屋,咋办?房东让我先在外面把饭吃了,找个开锁的把房间锁换了,其他回头再说!

  将旅行箱等东西放在门卫处,四处打听换锁的,折腾到天黑才进了屋。打扫干净房间,洗了热水澡,再吃了一碗泡面,身体暖和了,心里也安稳了。
  
  妻听说我与疯子为邻,还闹出这么多事,相当担忧,便催我退租搬家。听我说暂时不打算搬,她焦急地说:万一再闹出点啥,怎么得了!我安抚一番后挂了电话,打开电脑上网,却怎么都连不了网络。检查连接线路,关了重启,不行;怀疑欠费,一查又不是这个问题。真是扫兴!郁闷中,我关了电脑,早早睡去。

  第二天早上出门,我无意间发现门框上吊有宽带线头子。顺着线头往分子邻居方向查看过去,原来有数米线被剪掉了。

  我再一次忍了。

  天气渐渐凉了。熟悉的,陌生的,人来人往,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我与疯子邻居始终“不离不弃”。偶尔,在楼道或食堂相遇,他还会打招呼。虽然他苍白的脸总是面无表情,我还是感觉到一丝好感。从外地带回来的新疆灰枣、宁夏枸杞等特产,我几乎想送他一些,但想起房东一再强调不要招惹他,我数次作罢。
 
  房租即将到期,搬家前夕的周末,我发现又上不了网。难道疯子邻居又把线给剪了?想到他最近的态度,我觉得不应该吧。到门外检查,从门框沿楼道到楼下,十多米的宽带线全不见了!


  这可恶的疯子!想到最后一个周末都不让我好过,我愤怒地给房东告状。房东还那样,叫我不要惹疯子,问再修修宽带不会要钱吧。我说应该不要,他放心了。我想起此前换房门还锁是我垫的钱,我不提,他居然也不问。

  电信维修人员前来维修宽带时,我看见东北邻居家也有工作人员在忙着弄什么。过去一打听,原来他家闭路线被剪断了不少。我明知故问道:这谁这么缺德啊!东北人朝疯子邻居家努了努嘴,让我更加确信。我恨得牙痒痒,决定对疯子不再容忍。

  平时只要疯子在,他会把音响开到最大声,但今天一整天他房间都鸦雀无声,他人影也不见。捱到第二天中午,我吃了饭刚进屋,便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我冲到门口。

 “你等等!”我叫住了他你三番五次搞事,堵锁眼、砸玻璃、剪网线,门口倒垃圾......你还每晚故意高声放音响,吵得人难以入睡!”面对我的愤怒,他居然漠然对望,这让我小宇宙彻底爆发,我怒目圆睁地吼道,“你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已经准备好一场恶战。



  没想到疯子呆在门口半天没吱声,腰快弯成弓形,我忍不住又吼一句: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才支支吾吾了地说:这房子——本来是——是我的!


  你——你的?我蒙了。


  原来,疯子婚后,单位多给他分了这间单身房间。单位破产后,老婆也跑了,这房间一直空着。我的房东是宿舍管理员,私自将这房间租给我后,疯子心有不满却无处诉说。不利落地讲完,他嗫嚅着,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的——是因为他!

  我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轻轻关上门,愣在房间里很久。想起一年来这疯子,不对,是这个邻居,他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以及我对他深深的误解,我在想:到底谁才是疯子?

  妻来电说,一家私企已收购我原单位,我住过的单身公寓也要拆了,另外新公司希望我回去上班。我叹息道,不可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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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21-3-14 12:30 |只看该作者

故乡的树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2:38 编辑

  川北老家,山中多树,柏树最多。柏树端直,木质坚韧,用来做家具或修房造屋都经久耐用,是人们眼里唯一成材的树。大炼钢时,原本郁郁蓊蓊的山林被砍伐得光秃秃的,多年难以恢复。

  因村里人祖辈皆贫苦农民,运动到来时难以择出批斗对象,有人趁机献言,称某年某月某日我外公盗伐山中二棵柏树,去集市换了钱供小舅读书,于是外公被打成坏分子。为此,母亲落下“病根”。

  包产到户后分山林,别人家分得的都是林密草深的整块山坡,留给我家的却是几绺小荒坡。憨厚的父亲还在隐忍,娘眼里已喷出火来,她以单薄之躯向前,厉斥某些人处事不公欺人太甚,并历数多年来所受冤屈。末了将泪一抹,称此事若不秉公处理,定叫其亲见六月飞雪。满座无不惊骇,我家终得屋后山坡。

  这坡上也没啥树啊。娘说,挨得近好管理,有了山还怕没树?在田间地头劳作,但凡发现落子而生的小树苗,她不辨树种,一律将其移栽到自家山坡上,时间一长,林子渐渐茂密起来。但凡上山砍柴,她只砍青杠、黄荆等杂木,绝不砍柏树;偶尔砍柏桠,也只向树干低处砍。娘说,树跟人一样不修不成材,但修太多也会成废柴。

  邻坡人家看上我家好树,便在坡界上动手脚,娘发现后强势纠正,毫不妥协。偶有一二棵柏树遭盗伐,娘总是心疼得紧,她不会象别人那样登高大骂,只循蛛丝马迹仔细追索。锁定人家后也不闹,只串门一般前去,与其摆摆龙门阵,说说笑笑中顺带透露一下线索,那人自然心惊而意会,无须归还却也不敢再有下回。娘说,人活脸,树活皮,都得要面子呐!

  家里读书人越来越多,负担越来越重,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农机房,娘在家既要忙农活,又要忙没完没了的家务事。她累不言累,苦不言苦,只说:你们中能有一个考上学脱下这身农皮,当娘的累死累活也值!

  我家人多屋小,怕万一都考不起学没有哪家愿把女儿嫁过来,于是娘开始备砖备瓦备钱粮。期间,又小心地办了批条,从自家山林里吝惜地伐了一些柏树,作为梁柱的料。砍伐树时她一再叮嘱不得成片砍,小树不准砍,大树岔着砍。三年后新房落成,娘已瘦成一杆细竹,我却揣着录取通知书奔向外面的世界。

  小舅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石油单位,没干多久辞职下海,挣得多也亏得多,最后,回乡办了一个木材加工厂,才终于时来运转成了家乡一人物。他带着队伍到村里伐木,几十年没修通的山路,他一口气从山下修到山顶,然后大大小小的柏木源源不断地被运下山来。村里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乐呵呵地数着小舅递过的钞票时,全然不记他们将我家打成黑五类的往事。

  娘绝不会忘记。轮到砍伐我家山林时,她只一句话:我家的树要让它一直留在山上。小舅最终也没能说服娘,当他带着伐木队伍离开村子时,别人家的山林变得跟癞头似的,只有我家山林依旧良木林立,飞鸟成群。

  如今,满山的树木茂密如初,已分不出那片属哪家,娘却已去世多年。但凡我回到老家,常一头扎进自家山林,静静地坐在娘当年亲手种植的柏树下,一边听山下广播里传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口号,一边看日渐萧瑟的村庄炊烟起,又炊烟灭。


20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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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21-3-14 12:40 |只看该作者

贺子歌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2:50 编辑



我有一酒,未知醇厚。
与籍同橱,藏有年头。
昔日故交,千金相求。
不肯轻予,自有缘由。
家有一子,十八将就。
韶华熠熠,学业为逑。
诞辰吉日,敞轩闭楼。
我启瓶封,与子同筹。
一杯成人,二杯远游。
三杯安好,四杯莫瘦。


2019.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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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21-3-14 12:57 |只看该作者

碎了一地花椒油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5:20 编辑



  在“尚谷”买了一条牛仔裤,临走时被导购美女谆谆告诫:加盐浸泡,翻面洗,如此可保经久不败色。

  穿了一水后,再次将牛仔裤泡入盆中,拎起洗衣液时忽想起那温柔提示。美女诲我谆谆,我不可听之藐藐,遂打开橱柜取盐巴。一不小心带出一瓶,吧唧一声碎成一地油。我傻愣着,任一滩油扩散成一朵黄澄澄的花,一时心碎如瓶。

  一瓶花椒油而已,何至于此?

  不久前,与朋友赴泸沽湖游玩,途经汉源,吃了九襄牛肉。席间闻桌上花椒油颇香,听说是本地特产,农家大嫂又一再称自家做的,真刻得很,于是我捎上一瓶。无它,川北人的口味非酸即麻,辣还在其次,吃面条若滴上两三点,必定满碗生香。后因忙于琐事,陋室一直不升烟火,花椒油也一直闲置柜中,前日我还想下次带回宜宾,不曾想今日这般结果。

  区区几十大洋不足道,只是白瞎了这番心思。

  眼瞅一大朵油花快要蔓延至橱柜,我赶紧用毛巾阻挡。我的天呐,一屋子都是麻香!我轻轻沾,慢慢裹,一股浓郁的舒爽弥漫在口鼻肺腑间,竟让人心底飘起几缕喜悦。反复擦拭地板,直到不再滑溜才罢,一整瓶花椒油踪迹全无,余香却久久不散。

  
琳琅遍地,价高者无数,可纯真的有多少?小小一瓶花椒油,价值不大却极真刻,这真刻不可多得也。

2017.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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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21-3-14 13:24 |只看该作者

挖井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3:52 编辑



  那年赵家大院分家,母亲捧着一洋瓷碗绿豆和半撮箕玉米,父亲来回扛了几根弯弯扭扭的木梁木柱,我家就搬到了山下。一家六口挤在临时搭建的小窝棚里,直到第二年油菜花开,房子才盖好。

  盖房欠了一屁股债,想请人打井已不可能,父亲扛着镐头在房前屋后寻找了好多天,挖了好多处,却没见一滴。最近的水井在一二里外的河边,全家人畜饮水每天两大缸,父亲每天早早起床挑水,把水缸灌满了才去机房上班,很晚才回来。母亲抢挣工分,经常到煮晚饭时才发现水缸空了,便操起扁担拎起水桶往河边跑。

  这日子持续了一年,费时又辛苦不说,还要看人家脸色。母亲埋怨父亲当初选址欠考虑,父亲便又开始在房子周围转悠。

  他在屋后菜地东西两头各确定一处,叫大家有空就挖。东边那处挖下去两米,还是不见有水,放弃了;西边那处挖开表层的土壤,立刻露出黄糕石,大家都觉得没戏。父亲不甘心,独自凿了多天,凿了约一米深,惊见一线水流出,再凿深一点,水反倒没了。至此,找到一处水源,为自家挖一口井,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

  那一早,父亲没了人影,到饭点还没回来,我们房前屋后喊了一阵,才听见他在屋后山脚下回应,他居然在自家麦地的一角挖井。挖了一米深,没见水,挖到近两米,还没见水,我们一个个心里又开始打鼓,父亲一瞪眼,大家赶紧继续挖。村里人围过来看闹热,有说打井队早就查勘过,此地绝无水源,有说父亲是冒牌风水先生,他们看我家挖井就当是看笑话。

  父亲不为所动,他仔细观察了挖开的底部泥土,发现其越来越湿润,就固执地让继续挖。一连挖了几天,挖出的泥土和石块在周围堆成山,深度已近两米五,一家人累得不行,还没现“水头子”——泉眼。这的确太耽搁工夫,母亲急了,到底看准没有啊?父亲也不说话。挖到接近三米深时,水突然喷涌而出, 父亲在井底地说,老祖宗真的显灵了!我们在井外欢呼雀跃。看闹热的人或惊讶,或不解,或不屑,嘀咕着散了。

  水井建好,井底稍大一些,井口刚好放得下大号水桶。水有一米多深,清冽而甘甜,父亲用水管将水直接引进厨房,当一股清流叮叮咚咚流进自家水缸,母亲喜上眉头,咱们从此再也不用挑水了!

  过了许久,父亲才道出实情。那晚,他梦见自己在菜园子里挖井,挖了很深也没见水,疲惫又郁闷的他坐在井底抽烟歇息。已去世多年的曾祖母从旁经过,问他在这瞎挖啥?一听说挖了多处也没挖出水来,就责怪他,你真是个犟牛!干啥总在几十米内打转转,屋后山脚下,你家地边不就有一处很好的水源么?

  而这口水井正好位于父亲当初观测的水脉之上。对此,父亲绝口不提。

  后来,村里有人家陆续搬了过来,与我家相邻而居。每当新房子落成,他们总会客客气气地递上烟,迟疑着说:你看,我家吃水——每当这时,父亲总是一口答应,就吃我们那井水吧,反正都够用。这口井几家人一直共用至今,无论是涝是旱,水位或高或低,泉眼从未断流。

  2017.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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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21-3-14 13:37 |只看该作者

五兽汤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4:18 编辑

  掌柜张,形容酷似弥勒,经营一私企,因管理不善,请我出山,不惜三顾四顾。盛情难却之下,我决计助其一臂之力。张不胜欢喜,蓬头跣足相迎。

  时逢冬至,宴于长江首,匾题:五兽汤。户外江天同寂,户内宾主齐欢。


  席间,问何谓五兽?曰:牛羊猪鸭犬也。我闻之蹙眉,不拂其美意。张大快朵颐,亦为我频频夹菜,言大补云云。我吞吐不及,以致五兽不绝于碗。虽不胜酒力,我仍言语高亢,一再举杯相敬,以阻其夹菜之势。

  觥筹交错间,张置一球形物于我前,其状甚恭。我憨然请教:此乃何物?张低声道,大补之物,最宜汝孱弱之躯,尽管食之!我慭慭然夹起,反复察看,张眼色以示,促我食之,其情甚切。众人浅笑不语。

  我轻尝之,复惶然搁箸。副手不堪,侧身附耳曰:此间珍品,羊之睾也!我大窘,举杯再敬,以酒止呕。佯醉中,偷弃之于篓。张见我盘中空虚,复问食之否?我醉眼迷离道,五兽汤真乃美——美味也!

  嗟乎!天下人皆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知“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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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21-3-14 14:15 |只看该作者

秋凉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5:30 编辑

  刚出伏,天气微热。在一环东北角,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婆婆从大榕树下走过,她有些驼背,驮着一个黄色的编织袋,趔趔趄趄地迈着小步,仿佛随时会倒下。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老婆婆穿的是一双绿色的水靴,裤子斜扭着,分不清本色,裤脚一边高一边低,下露出一截小腿。那是怎样的腿啊!又黑又瘦,皮包骨头。微微鼓起的编织袋里不知装了什么,她弯曲的身体夸张地向右前方歪斜着,每走一步,她头顶凌乱的白发就舞动一下。

  她走过蒂娜家纺店,店员正整理物件,没有看到她。她走过“浪漫一生”时装店,店里有青春靓丽的女子在扭着身姿试衣,也没有注意到她。老婆婆一直埋着头,吃力地走着,走向前面的一里阳光大街。当我从她身旁经过时,我瞥见她的T恤也是黑漆漆的,是黄是黑分不清,再看她被乱发遮挡的脸庞也是黑黢黢的,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里阳光街是好吃街。老婆婆走过了小吃店,走过了土菜馆,也走过了火锅店,她不时停了又停,望了又望。店里年轻帅气的小伙、系着围腰的服务员、吃得热火朝天的食客、小区门口的保安、扫地的环卫工人......不时将她打望了又打望,而她总是一言不发,旁若无人地走过。

  她走了数百米,却用了极漫长的时间。正当我琢磨她到底要去哪里时,她突然右拐,在城东巷口的超市前停下来。她依然是那姿势:弯着腰,扭头望着店门口的口香糖等东西。我快步来到她跟前,俯身问道:婆婆想买啥?我给您买!她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我,原来她是兔唇,我赶紧又问了一句,她还是不吭声。我尴尬地朝营业员说:也不知道她想买啥!就一脚进了超市。

  在我买东西付款时,老婆婆已过了街,到了“三顾冒菜”店前。她倚在落地玻门上,头紧贴着玻门,一动不动望着里面。此时店里有许多食客,老婆婆的出现引起了他们的观望。我快步跨过街,来到她跟前,把面包递给她,她迟疑着,伸出右手接过了。我让她把面包吃了,她木然不语,只缓缓将肩上的编织袋放下来,然后将面包塞了进去。我以为她舍不得吃,又将一盒牛奶递给她,她却不接,倒把面包掏出来要还给我。我一下惶惑起来,取下吸管插进牛奶盒,轻轻放在她脚边,然后快步走远,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有人叹息,怎么就——真是苦命人呐!

  公寓旁的沱江河边,格桑花还开着,一群老太太欢快地唱着藏歌跳着藏舞,我想起那老婆婆,顿感秋凉正从河里一阵阵漫上堤来,激灵中想起那句:从天堂到地狱,我路过人间。



  2017.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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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21-3-14 14:38 |只看该作者

等你来约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4 14:40 编辑

  到郫都工作已五年有余,我租住在城市僻静一隅,固守自己的十平陋室,有亲不访,有友不约,日子如寓所旁的小河水一般波澜不兴。

  清晨,窗外榕树里的一窝小鸟会将我叫醒。洗漱后,我到楼下食堂吃早餐,然后迎着东方的晨光上班去。傍晚,我追随西边的流云归来,在常去的那家小店吃过晚饭。饭后也不急着回屋,而是踏着芳草萋萋、鲜花常开的滨河绿道向西漫步。总在一弯清流处驻足,往老水车旁的高大梧桐树下一坐,便独享一片光景。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慢慢起身回屋。

  小屋里,等待我归来的有一床一桌,两椅两柜,都是几十年前的木质老古董。有不多不少的衣裳,刚够换洗,难得有新的。其中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班时不小心被划破,我找遍全城,花了几十大洋织补好,忽又觉得实在穿不出去,便折叠压在箱底。前不久买了一双北京布鞋用以跑步,却又不能坚持,拥挤在角落里,我便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
唯一的绿植,是朋友赠送的一盆长势不佳的云竹。

  这简净的日子孤单又许寂寞。偶尔我也希望,窗下这条栀子花开、或桂花飘香的小路上,有久违的老友从蓉城过来,远远冲我窗口挥手:嗨!寒塘!我会如杜甫《客至》中那样“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忙不迭地出去将他迎进来。但是人潮涌动的都市,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刚过去的冬天,一个寒冷的日子,校友宏突然从川南戎州来访,让我喜不自禁。带他参观蜀国先人望丛二帝的“望丛祠”,到彭州九尺镇品尝九尺鹅肠,次日又辗转去大邑安仁镇参观了大地主刘文彩的庄园。适逢腊梅绽放,在落花点点的会客厅前逗留,花香染了我们一身,我和宏很感惬意。可他一去,我又恢复到往日模样,独居陋室,固守一屋闲静。

  也并非无人相邀,太白故里的同桌邀我登窦团山,海螺沟的朋友邀我去赏冰川泡温泉,帝都的美女邀我览香山红叶,大上海的花花也邀我爬东方明珠......也并非无人可约,蓉城的朋友其实不少,我却极难得给他们打个电话,更别说见面。郫都的美女同学一提起我就来气,明明我俩同在一城,我与之却如隔天涯般无声无息,不与她联系。偶尔她会打电话来问,开口就是:喂!你还活在人间吗?

  直到某天,同学会的小风吹进我窗,我接了电话,然后屁颠屁颠地从郫都挤进蓉城,寻寻觅觅中走进古色古香的琴台路一酒家,见到二十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和校友。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听说我在成都已工作五年,顿时惊掉下巴。问我为何这么久不联系,不善撒谎的我难以自圆其说,幸是有美女为我解围:今天他能来,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大家应该感到荣幸!


  我惯用的借口是经常出差在外,回到蓉城时,周末又常回戎州的小家。其实,许多时候我就在郫都。我安静地待在陋室里,或在陋室附近走走,品味一个人的孤单寂寥,也享受一个人的狂欢盛筵。虽然难得赴约一次,但在心里,我仍期盼着偶尔有人沿窗下的小路走来,远远地朝我招呼:嗨,寒塘!

201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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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21-3-16 11:44 |只看该作者

遗失的信件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6 11:57 编辑

  美国新泽西州一对父女修缮自家房屋时,在楼梯下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封信。邮戳显示的时间是1945年5月,信是二战期间一位怀孕妻子写给在挪威海军服役的丈夫的,被退回后,不知为何遗落在这里。

  信中写道:“我爱你罗尔夫,就像我爱温暖的太阳。在我生命里,你就像太阳一样无处不在!”结尾处,妻子为丈夫献上甜蜜一吻,祈祷他早日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拾到信件的父女俩被这
炽热深沉的爱深深打动,他们辗转打听,最终,女儿借助社交媒体找到了信中夫妻俩的儿子,把信交给了他。此时,信的主人罗尔夫已经96岁,他的妻子已在6年前去世。儿子给父亲朗读了这封迟到72年的家书,老人当场老泪纵横。


  老夫妻真挚的感情及其相濡以沫一生的美好令人感动,让这封珍贵的家信物归原主的父女俩,其善举更是令人敬佩,没有他们的珍视,这封尘封了大半世纪信就是一张废纸。它的失而复得,在老人垂垂暮老的岁月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家人满是幸福的涟漪。

  这就是美好的力量!它胜过了世间万物

  二十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在无限失意中终于打听到同桌的消息,并迅速给她写了信。信寄出去很久也没收到回信,我内心很受煎熬,再写再寄,仍无消息。有一天突然接到电话,她问我为什么不回信,我大吃一惊。

  单位里与我同名同姓有三人我立即到不同部门挨个去找,十分诚恳地希望他们把信还我。经过调查排除,找到那人时,不知是他已把信件随手扔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好话说尽,他死活不肯承认。我终究没能找回这封信!同桌极为生气,从此绝口不提信的内容。

  为此,我耿耿于怀了很久

  很多年过去了,我和同桌生活在不同的时空,写信已成为一件遥远而奢侈的事情,当无意间看到美国新泽西州这封信的故事,我想起了原本属于我的那封信,心中依旧有无限遗憾与感慨,不知它是否也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终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那是同桌给我唯一一封信。据说,信的内容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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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21-3-16 11:49 |只看该作者

刮痧

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1-3-16 11:57 编辑


   侥幸逃过冬天的一场大流感,却没躲过早春二月的辣手摧花。过了年,从川北老家回到成都,我陷入咳咳耸耸中。别说,一咳一耸肩,不停地咳,便不停地耸,咳咳耸耸这方言真是生动得很。

    可我生动不起来,四肢百骸酸痛如吃了百草枯,头重脚轻走路打翩翩。我翩翩到老地方——紫荆巷,只见茶肆关门,按摩闭户,平日热闹的情景仿佛从不存在。都回老家过年啦!心里想着没戏,脚下仍一溜地飘过去。一门半掩,没瞥见里面的半老徐娘,“刮痧”二字倒是入眼得快。

    脱吧,春寒袭人,不脱吧,一身裹得如狗熊,叫人家如何下手?徐娘一句:嫌冷么?爷们我顿时爽性一脱,裸了上身匍匐在床,将脸塞进床头的窟窿里。一股浓浓的桐油味从我背上弥漫开,徐娘用铜钱开刮。她下手特狠,力道在表皮,痛却渗入皮层直达骨髓,有杀年猪刮猪毛似的野蛮。轻点!再轻点!我忍无可忍,还得忍。一只活泼的吉娃娃在床下来回蹦跶,一会瞅窟窿里我的哼哼唧唧,一会绕女主人的腿听她咳咳耸耸。徐娘与我也是同病相怜!

    漫长的一刻钟后,刮刑结束,换了花样。伊端出一盘玻璃杯,非为与我同醉,只将其一一扣在我背,随后用打针筒呼呼抽气,我背皮越发紧了,五花陷入杯中。当玻璃杯遍及腰肩,我便成了一只丑陋的癞蛤蟆。能松点不,我出不赢气?我咳咳耸耸乞求。坚持一会就好,不然没效果,她咳咳耸耸道。

     想不难受,最好忘记难受。于是想起几天前,在那桃花还没盛开的地方,一大家子簇拥在火盆旁深夜长谈,大概我一时忘情,光脚染了春寒。也或许是那一两晚小风,小山村的粉墙黛瓦旁突然就樱花胜雪,早起的我蓬头垢面,冲花神发了太久的呆,犯了大忌。

    正胡思乱想,徐娘一句“我的个乖乖!湿热好重!”我翻起身,虔诚地捧出若干细软,着一背乌黑的圆印章千恩万谢而去。彼时,吉娃娃呼天抢地相送。回到闹市高楼,依然咳咳耸耸至灯火阑珊。半夜醒来,一身大汗淋漓,有春旱初雨般的快感,再无咳咳耸耸的本能。

    谁说中医骗人,咱叫徐娘把丫的当年猪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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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6 12:30 |只看该作者

杀年猪

            小时候过年,穷归穷,每到腊月,家家户户总要杀年猪。
    乡下人养猪并不讨巧,非得把年猪养得硕大无比不可,几乎肥硕到要成精的模样才肯杀。我母亲也是养猪能手,留到腊月待杀的年猪横卧在猪圈里,象一头小牛,惹得村里来帮忙的人惊叹:天老爷!这家伙得有五六百斤吧!
    村里唯一的杀猪匠怀叔叼着烟,低着秃顶的脑袋,眯着小眼睛,绕猪圈打量了一番,经验十足地说:嗯,确实不小!六百斤没得,估计有五百斤左右!
    父亲和几个手持扁担绳索的壮汉准备牵猪出圈,怀叔则回到院坝里磨刀霍霍。此时,几条宽木板凳已并排摆放在院坝中央。院坝边临时垒起的灶上,母亲和姐姐早已烧上一大锅冒着热气的开水。这种热闹左邻右舍的孩子是不会错过的,都纷纷跑来围观。
    年猪本能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任凭怎么驱赶,它凭借自己的健硕身体在圈里怒吼着,转着圈跑,不肯出圈。有人瞅准机会抛出绳子套住了它的脑袋,然后拼命往外拉,有人用竹帮抽打猪屁股驱赶,更有大胆者跳进猪圈,不顾被溅一身猪粪或被猪咬的风险,一把揪住猪耳朵使劲往外扯。有人在喊使劲,有人在喊小心,有人在大笑,人们的喜悦与好奇淹没了猪的哀嚎。
    当大人们欢声笑语忙活时,我总是远远地望着,心情复杂。城里的小孩断然不懂这份心情,大人虽懂吃肉的喜悦,也知我的恐惧,却都不知我的难过。
    对于养猪,最属母亲操劳,每天都要打猪草,切猪草,煮猪食,喂猪等,我只是帮忙打打下手。我特别喜欢喂猪,一瓢猪食倒进猪槽,猪儿都轰地冲过来抢食。看它们狼吞虎咽,嗷嗷争抢,一槽耳朵甩得翻飞,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盼望着盼望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猪儿就真的长大了,长肥了,却要被杀了!我会忍不住冲母亲嚷道:不要杀猪儿!不要杀猪儿!
    帮忙的人就会笑得更起劲:嘿!你这娃儿才是!猪儿肥了,不杀了吃肉用来看的嗦?不杀,你过年没肉啷个办呢?母亲过来一把拉开我,安慰说,你就在屋里做作业,晚上妈“煎血皮”给你吃。
   于是我待在屋里,听猪一路嚎叫着被人从猪圈拉到院坝里,哪有心思做作业,想到朝夕相伴的猪儿要被杀了,又忍不住跑出去看。院坝里,被粗大绳索牵引的年猪一见并排的长板凳和冒着热气的开水,昂地一声大叫,挣脱后就开跑。大人们惊呼:全都让开!小心被猪咬!所有小孩立刻跳到街沿上。
    大人们满院一番大追逐,累得气喘吁吁,才把年猪五花大绑地按倒在板凳上。有勒住脖子,有揪住耳朵,有逮住后腿,又拧着尾巴,将肥硕的年猪死死压着,然后冲杀猪匠喊:快点!快点!
    这时,怀叔已将杀猪刀磨得亮闪闪的,围上了黑油油的塑料长围腰,他不慌不忙,用手指将飘散在额前的几缕头发捋到脑后,那一大片秃顶也亮闪闪的。大人们似乎很敬重他,我却一点也不喜欢他,心里甚至暗暗恨这凶狠的秃子!
    准备妥当,他猛抽了几口烟。按猪的人着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说:你先把烟灭了嘛!等会再抽行不行?
    杀猪匠瞟了一眼,慢吞吞地说:急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杀猪的不急,按猪的倒急嗦!有看闹热的回道:那是哦,你杀猪没人家按猪的人费劲噻!
    杀猪匠吐了烟屁股:你把杀猪说得这么轻巧?那请我来干啥?你来杀了就是噻!然后他大吼一声:其他人都离远点!只见他快步来到猪脑后,左手一把搂住猪下巴,充分暴露出猪的颈项,又喊了一句:都按紧哈!话音刚落,他右手那把闪亮的尖刀连手柄都已没入年猪的喉咙。
    随着众人的一声哎呀,年猪被捂住的嘴中发出的唔唔凄切声,刀抽出时,猪血顺着刀切开的长口子喷涌而出,洒落在地上的面盆里。年猪蹬腿挣扎,呜咽不止,慢慢地,声音停止,它不再挣扎,血已近放干。
    母亲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盆猪血进了厨房,杀猪匠已经换刀,取了猪的白色“腿筋”放入自己的腰包后,开始起给猪皮层充气,淋开水烫毛等。
    当我从眼前惊心动魄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年猪不见了,猪头已祭献,街沿上的大案板上,已是一块块,一条条的红白猪肉。而厨房里,猪肝猪心等东西已切成片或丝,等待入锅。
    很快,灯已点燃,酒已温热,菜已上桌,父亲和劳累的大人们团团围坐,祝福声中,开始吃一年一度的“刨汤”。
    灶门通红的火苗前,我已释然,正开心地往灶里加柴火,母亲则手脚麻利地将猪血和面粉搅匀,摊了一锅又一锅的血皮在簸箕里已堆得老高。母亲照例给我一碗埋了很多肉块的白米饭,让我偷偷地在灶台后面吃了,不让父亲看见。
    饭后,众人散去,父亲则连夜将切成长方形的猪肉全部抹一层盐巴,腌入大木桶中。待几日后,估摸盐已渗入,取出来给每块穿上篾绳,小心地将其一块块悬挂在堂屋的横梁上。这就是乡下人一年的荤菜,川北人叫它“刀菜”。自家人平时一般不容易得到吃,只在有客来,或有事请人帮忙等重要时候,才取一点来做菜。
    走亲戚时,没有别的礼物,就拎着一块刀菜晃晃悠悠出门,在大姑家好吃好玩十天半月后,临走时大姑又客气地将刀菜还给我,我又拎着刀菜到二姑家,白吃白喝多天后回家,手中还拎着那块刀菜一路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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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21-3-16 12:40 |只看该作者

爆米花的味道

   小时候,常有操着外地口音的小贩来村里,他们挑着担走一路吆喝一路,村里人私下称之为“跑摊匠”。

   每当保管社的坝子飘出一声悠长的“爆米花啰”,村里人都蹦出来瞧西洋镜。老式爆米机是一黑不溜秋、圆不溜丢的铁疙瘩,头上有盖,盖上有扣,屁股上有环形手柄、压力表等物件,整个看上去象战争片里从飞机上扔下的炸弹。

    拧开炸弹的盖子,将洒了些许糖精水的玉米倒进去,合上盖锁好,然后把它架到铁架上,开动鼓风机,炉子里黑黑的煤炭开始吐露出红红的火苗,火苗舔舐着炸弹体,跑滩匠吱吱呀呀转动手柄,炸弹跟乳猪或全羊似地给烤上了。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圈,大人琢磨这家伙会不会爆炸,小孩眼睛砸吧着嘴,小脖子伸得老长,你挤我拱,不知不觉中人群圈越来越小。跑滩匠正襟危坐,黝黑的脸上都是肃穆,见大家靠得太近,他面无表情地冒一句:莫太近,会爆炸!大家“啊”地一声后退,人群圈顿时扩大,但不一会这圈又慢慢缩小。如此反复。

   也不知要烤多久,只要一见到跑滩匠关了风机,火苗暗下去,就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不等他那“都远点”的吼声,我们早已退得老远。跑滩匠一把拎起炸弹,快速来到旁边一自制厚橡胶囊前,将炸弹塞进去,手柄端露在外面,盖上的扣从囊的孔洞中露出,他一只手逮住环形手柄,一脚踩住炸弹,另一只手用撬棍撬住盖上的扣,小孩子双手都捂紧了耳朵。跑滩匠一侧脸,一使劲,“轰”地一声,橡胶囊尾部的麻袋顿时鼓了起来,总有极少数漏网之鱼飞出老远,小孩子就飞似地跑过去抢。

   眼瞅别人家端着白花花的爆米花回家了,一路上弥漫中爆米花的味道,我们兄弟自然也馋得很。实在不忍心,母亲偶尔也会抠抠索索地从粮柜里搲出一瓜瓢玉米,放撮箕里端来,冲跑滩匠师傅说,拿玉米抵工钱得行不?跑摊匠道一句中,接过瓜瓢,在母亲的注视下擀出一些玉米进了他的口袋,将剩下的倒进炸弹,又开始烧烤起他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炸弹来。

   那时其实不知玉米华丽变身的原理,当鼓风机呼呼地鼓着,火焰熊熊地炙烤着,炸弹吱吱呀呀地转着,我以为玉米是在炸弹肚子里慢慢开出白花来。瞧着瞧着,我不禁脱口而出:好了吧,我都闻到爆米花的香味啦!跑滩匠师傅瞟过来一眼,眉角闪出一丝笑容:你鼻子真灵!

    一瓜瓢玉米爆出满满一撮箕爆米花,母亲给我们兄弟每人捧一捧,其余的都装进了袋子,锁进了柜子。爆米花真的很好吃!又香又脆又好看,尤其是特别甜,甜可是无上的美味啊!但是,爆米花是奢侈品,如同杀了年猪后挂在屋梁上的刀菜,想敞开吃个够,没门!总得隔上一阵母亲才肯拿一些给我们尝尝,还得有由头。比如家里招待客人的时候,或是考试考得好被老师表扬了,或是干农活表现突出等,还有就是饿极了离饭点还早的时候,母亲也会抓几颗给我们吃,老家把这叫打饿气。

    搁久了,爆米花潮了,吃起来没先前那么香脆,我们才会赶紧分了吃完。母亲总是笑着对我们说,中途你们哪些偷吃了爆米花,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没了,砍了树子免得老鸦叫,这下你们该不会惦记啦!

    后来,生活不再那么紧张。一天,善于变着花样给我们弄吃的母亲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当爆米花跑摊匠再来的时候,她端了大半撮箕玉米出去,拎了一大口袋爆米花回来,拣选出未完全爆开的。在我们的好奇中,她将红糖在锅里熬化,再将选出来的爆米花倒进去一通搅拌,再倒盆里凝固,然后切成块,即成了她预想的爆米花糖。红糖本来就稀罕,母亲独创的爆米花糖真是好吃极了!

    第二天,母亲下地回来,我已疼晕过去,醒来时,母亲正焦急万分地守在身边。赤脚医生说是胃痉挛,打了一针就好了,等他走后,我才告诉母亲自己偷吃了很多爆米花糖。母亲望着我,眼里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只一声叹息。

    从此我不在迷恋甜食,但爆米花加红糖的独特味道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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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21-3-20 11:45 |只看该作者

醡酸菜

     川北人喜食酸,尤其老家南部,家家户户除了保宁醋,还有醡酸菜。

     醡酸菜很简单,将大青菜洗净,先焯一下,约二三分熟时捞出,沥水后腌在菜坛里,一层青菜一层盐,层层压实,最后封好坛口,待其慢慢发酵。想吃得不太酸,就早点取出来吃,口味重的,就多腌一段时间,其间的多寡生熟,主妇自是拿捏得当。

     酸菜作为佐菜,最常见的吃法是洗净切碎,用油盐及少许姜末炒了,小盆存着,每餐搲一勺和着米饭或面条吃,很是合胃又简便。小时候,家境好的人家在酸菜中加入肉末或肉丁,立刻滋味倍增,只是要防的就不仅是馋嘴的猫,还要防自家小子丫头当零食偷吃。

     作为佐料,酸菜被广泛使用。南部县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肥肠干饭”的招牌,乐群路更是肥肠干饭一条街。将酸菜剁成细碎,同米饭一笼蒸熟,与炖肥肠同食,既去肥肠腥腻,又孕育出一种独特的味道。与老家人通话,常被他们笑逗馋虫,想吃肥肠干饭就赶紧回来吧。

    母亲酷爱酸菜。那年住院,她两天没怎么吃东西,我满城转悠也没找到合她胃口的,也想到肥肠干饭,但她老人家牙口不好吃不了。转悠到老政府对面一粥铺,瞧玉米粥熬得不错,我正愁拿什么小菜下饭呢,忽瞅见有酸菜炒面皮,顿时欢喜,就它了!打包带回医院,母亲居然一下吃个精光。她说,这面皮做得倒一般,就酸菜地道!

    长期在外的人想一飨酸菜味,须待回家过年。好酒好肉吃到尽兴,厨房里烧汤的水也刚好翻开,酒桌上就会有人高喊,多放点酸菜哈!马上有回应:晓得啦晓得啦!很快,一钵酸爽的酸菜粉丝汤上桌来,老幼顿失斯文,连汤都喝光,还总有人说,味道倒是安逸,酸菜还是少了点!

    春节一结束,又开始一年的征程,奔向四面八方的人们,行囊中都有一样必可不少的东西:干酸菜。

    将酸菜从坛子里取出来,直接晾干晒透,就成干酸菜,既方便携带,又可长期保存,是在外打拼的南部人最理想的家乡味。想吃的时候,用热水一泡,它立马舒展,酸味也跟着发散开来,用它做出来的家乡菜,还多了几分嚼劲,都是令人极爱的。

    最是炎热的夏天,取少许干酸菜泡水或煮水,一碗酸的酸菜水代茶饮,啜饮在喉,滋润在胃,既能消渴解暑,也最能解乡愁。

20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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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21-3-22 10:25 |只看该作者
帮阿塘把目录编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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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21-3-23 10:27 |只看该作者
沈眉珊 发表于 2021-3-22 10:25
帮阿塘把目录编辑好了。

谢谢眉珊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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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21-3-25 10:55 |只看该作者
很动人的故事,慢慢读,眉梢是个很深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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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21-3-27 19:5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好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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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发表于 2021-3-27 20:14 |只看该作者

小度,要不你也发个文集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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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21-3-29 16:4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笔子 发表于 2021-3-25 10:55
很动人的故事,慢慢读,眉梢是个很深情的男人。。。

嗯嗯,座右铭,我爱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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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21-3-29 16:4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坡度 发表于 2021-3-27 19:58
好帖。

谢过兄台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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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21-3-29 16:52 |只看该作者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21-3-29 16:48
嗯嗯,座右铭,我爱故我在

很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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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21-3-29 23:1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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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21-3-29 23:15 |只看该作者
又添了不少美文!
没有惊天动地,也无需华丽的词藻,就是身边人身边事,却娓娓动听甘之如饴。
过一段时日,再读再看,每一颗字都散发着珍珠般的温润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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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发表于 2021-3-30 11:29 |只看该作者
闭眼一顶!d=====( ̄▽ ̄*)b
我说娘子,你能不能不一次性发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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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21-3-30 11:29 |只看该作者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21-1-1 15:05
有人都说我快煎炸成大文豪了,你来个非可造之材,你是眼拙心盲呢,还是眼拙心盲呢?{: ...

文豪你好,文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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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发表于 2021-3-30 12:42 |只看该作者
紫色的流苏 发表于 2021-3-29 23:15
又添了不少美文!
没有惊天动地,也无需华丽的词藻,就是身边人身边事,却娓娓动听甘之如饴。
过一段时日 ...

掐指一算,流苏这是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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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发表于 2021-3-30 12:45 |只看该作者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1-3-30 11:29
闭眼一顶!d=====( ̄▽ ̄*)b
我说娘子,你能不能不一次性发辣么多

妖精乍现!你不好好守到姑姑的地盘,一天到黑到处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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