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左手刀 于 2021-4-26 22:23 编辑
(二十七)
打饭的时候，怕碰上老汤那是笑话，他摸过的饭勺，我们一样拿来盛饭，最怕的是垃圾车收垃圾的时候赶上我们的饭点。
时代进步了，垃圾据说也分了类，什么干垃圾、湿垃圾，可回收垃圾，有毒垃圾等等，还有专门介绍怎么分类的小册子。外人瞧见了，是咱也高级了，与世界接了轨，国人看见了，会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只是最后被人曝了光，轰轰烈烈装装样子，费钱费力分开的，最后都倾倒在了一起。
在我们这里，只有两种，小区业主们和临街的商铺的吃穿用的，丢进垃圾箱里能装进袋的，这些属于生活垃圾，统一由区里的环卫车拉走；以外的所有垃圾，包括砖瓦，水泥块子，破沙发，立柜，皮箱，床垫子，树枝，棍子……这些都属于建筑垃圾，最后由物业公司雇车来拉走。
为了装卸方便，两个垃圾场都建在二号岗，食堂的左手边是建筑垃圾场，右手边是生活垃圾场。
装建筑垃圾的时候，又是灰又是土，塑料袋子满天飞，食堂门关的紧紧的，哪怕再热，烟再大。趁着尘土，树叶刚刚飘远，装卸工第二锹还没有跟上，我们急忙冲进去，打完饭再远远地逃开。
两个垃圾场的垃圾，都是我的小车倒过来的，所以跟垃圾车经常碰面，时间长了，跟两个垃圾车的装卸工也熟悉起来。
生活垃圾车和拉混凝土的罐车有一拼，体积巨大，每回保安大哥看到垃圾车到来，都要把两个杆高高抬起。门口狭小，看住前后左右的车和人，司机左冲右突后，再把屁股对准扎进垃圾点门口，放下斗子，两位装卸工再往斗里扔袋子，装满后，工人拨动操纵杆，垃圾车内开始搅动，像大钩子一样生拉硬扯，挤压碎后收进肚内，接着再搅下一斗，最后，残破的袋子零散的东西在用大板锹装进斗子里。
这段时间，司机或是坐在驾驶室里看手机，或者下来跟保安大哥闲聊，我也是这样跟司机认识的，几番接触混了个脸熟，话也多了起来，司机师傅大概三十多岁年纪，或者性格使然或者地位优于我等，说话语气总是有些傲娇的味道，左手抱着右臂，右手抱着左臂，换着脚稍息，有时候伸出的脚不自觉地点几下，身体跟着左右晃着。
第一次跟我说话，内容到现在都记着。哥们！你能捡到充电宝不？大概怕不那么熟识就要东西不好，又举了几个例子，在某某某小区，那里的保洁给他个什么好东西，又在某个小区，人家给他个电脑机箱，配置是如何地好，修好后能价值千八百。
我笑道，兄弟每个月能开多少钱？
三千多块钱吧！在我们面前，他有足够的自豪感。
“我们这帮保洁吧，工资都低，才一千三，平时捡个破壳子，破塑料瓶都当成了宝似的，好不容易捡个热水器都不嫌沉，几十斤重都扛到废品收购点，卖个十块钱，你说，她们捡充电宝，不得自己留着啊？再说，好东西谁扔，破烂玩意人家才不要，你一个月开那么些钱，自己买一个呗？”
司机这么问我，我也一样问那两个装卸工。哥们挨个小区走，捡到过钱没？其中一个答道，到我们手都过好几遍了，人家扔的时候，先翻一翻，捡破烂的翻一遍，装垃圾的再翻一遍，到我们这还有啥？
不过，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我们堆在垃圾点的垃圾，他们也总能翻出不少易拉罐和饮料瓶，装在袋子里，挂在环卫车的车屁股上。
哥们一个月工资多少？我总觉着他们的活比我的脏而且累，肯定比我工资高，给两千块钱我都觉着少。头几回问的话，人家不知是不屑于说，还是觉着从事的这工作，说出来自己都会难为情，都不言语。后来熟了些，才告诉我1710,。交完保险给这些？我有些惊诧。
不交保险才给这些，你觉着他们能给多高？
多乎哉？在某些人眼里，这就够了，简单劳动者，或者再低的钱都会有人去干。
我们交流的时间很短，垃圾车每次停留大约十分二十分，装完垃圾就急急忙忙而去，交流的几句也多跟工作有关。刚来的时候，李哥带我的那几天，只图快，从车上往下扔的时候，没什么章程，李哥告诉我，袋子要尽量轻放，袋子嘴也要尽量朝上，翻过去又是汤又是水的，装垃圾的不愿意，从那天起，我一直注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上家——装袋子的两个大哥对我就挺好，装的规矩整洁，有时候还帮我扔到车上。只是到了冬天没法注意了，零下十几度，二十几度的天气，塑料袋冻的没有弹力特别脆，经常是刚落地就变成散花状（也是为了节省成本吧，饭店扔出的袋子就很少有坏的）。某天，两个大哥满头大汗地钻出垃圾点，看见我站在那里，埋怨道：“可叫你坑完了，袋子都碎了，你下回不能好好摆一摆啊！”
“我也没招啊！天冷，袋子脆！”借着板房一个小窗户，看见两人在里面飞着大板锹，我也是不舒服。
我对自己的评价是，我不是好人，但我绝不是坏人。我做不了圣人，像瓦工一样，一袋一袋摆成垛，谁都做不到，我只求尽量轻放，少坏一些袋子，对得起同是最底层的这份无奈吧。
跟装建筑垃圾的那个哥们，谈话就轻松多了。哥们六十出头年纪，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虽谈不上怎么健壮，却长得很结实，看看手，看看脸，工作的艰辛都摆在那里，说话不急不慢，憨憨厚厚的样子，有时候开起玩笑，眼睛弯弯着只是笑。
大哥的腰上别着个大钱包，皮革制品，大板锹翻飞时也不嫌碍事，我开着玩笑，一天能挣多少钱啊？这么大的钱包老能装了！大概是怕司机老板听到，他小声说道，别人家装一车都给八十，这个车给六十，每天能装个三车四车的。
“真厉害，赶上我们挣好几天了，捡到过钱没？”我继续开着玩笑。
其实，不光我这么问，别人也经常这样问我们，网上总有新闻，某某捡垃圾的老头子，捡了几十万，回家买了房子，某某捡了几条香烟，里面都是卷的百元大钞。这么一渲染，我们这工作简直是前途无量，机缘一到，是发财大大滴。某天，在垃圾桶捡了一个瓶子，正被一个业主大姐看到，她开玩笑问我：“捡到什么宝了？能捡到钱不？”
“能！刚才捡到一个大金项链哪！”说完就有些后悔起来，不能这么说话，真有哪位业主不小心丢了这东西，我拿什么赔人家？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来，只能往回圆了说，也不是天天能捡到，也就平均一个星期捡一个吧，大金表，大项链，大戒指，我老有钱了，说完，我们就呵呵而笑各自做事了。不是我心眼小，很久以前，黑龙江某地有个公安局长被害，没有任何线索，有个吃饱了撑的闲人喝着酒吹着牛腿，说是他干的，也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了，抓了个替死鬼，平了民愤，后来再抓到正主，给些烧埋银子，互相都得了利。老妈经常教育我们，在外边宁说玄话，不说闲话，说人短长，容易招记恨。现在看来，吹牛腿过了头，危险系数更大。
嫂子做什么的？她啊！在家做饭，晚上回家做好饭就行了。都是农村的，也没劳保，趁现在还能干点，留着老了过河。
平时喜欢记录些东西，便把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作成小文，运动一下头脑，预防得老年痴呆症。若干年后打开电脑，翻看一下自己经历的生活，或甘苦，或心酸，重新体验一遍，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写的东西也发到了网上，希望把最真实的东西展现出来，还原一下这一阶层真实的经历。
在红袖天涯发表了十几个篇章，最后被删了一章，也没觉着有什么不良言语，特意声明了一下，希望结果，也就不再去了，倒是有个读者在下面回复道，要尊重自己的行业，行业是社会分工的需要，不用过多抱怨，起码学会感恩，是它给了你生存下去的保障。
我没有去再探讨，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不同观点，没有感同身受，冷暖自知，不在一旁说些风凉话就很伟大了。
社会进步了，意识形态也高尚起来，不管说些什么，人家都要给安个结果，哪怕是再真实，也要符合正能量的发展。生活一真实起来，就会有人说，要正能量，这么不好，那么不好，你怎么不搬到外国去？没把你们这帮瘪犊子饿死就不错了。
咱中国人都知道《封神榜》，里面的姜子牙出徒时混的很惨，在人家帮助下，找个六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寄人篱下终归不好，于是去卖笊篱，不成，又卖面粉、开酒店、贩牛马，结果都是惨败而归，最后算了卦，来个太公钓鱼才有起色。年轻时候看过半部《黄河东流去》，作者李准，就是写《高山下的花环》的作者李存葆之爹。写的真是不赖，小人物是各有特色，在灾情面前没有退缩，积极生活，有凭借过硬的驾船本领找到工作的，有拉黄包车的，有说书养家的，有算卦给牲口看病的。下部没看过，但这些个故事还是很励志的，完全正能量。《雷雨》中四风的老妈侍萍做过侍女。我的知识水平，也就记得这些了，想证明什么呢？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社会都是需要讨生活的，都需要做营生的，只要社会有需要，能挣到钱，就有出卖劳力之人，不需要感恩什么？
那真不需要感恩吗？不是，需要感恩的，感恩自己的努力，有了知识和头脑，能做官和挣大钱，感恩自己有个好身体，能靠体力挣一份钱，好些的，像黑龙江那哥们，靠苦力每天挣三二百元，差些的像装垃圾的每月1710的，对付活下去，身体不行时，谁管你呢？
腰脱犯病时，在家躺了整整五天，妻子买了药油，每晚给按摩，还露出专业的微笑说，来来来，给你做个护宫；感谢母亲，做的每一顿饭，感谢父亲，身体有了起色坚持上班时，还不放心，让在家歇几天，这时的正能量在哪？管用么？
老家的伯父驾鹤西游了，父亲年纪大了，本该由我回去奔丧，却因为不放心我的腰，执意自己回去，七十有六的年纪，倒两段长途客车，实在让人不放心。回来时给我们带了个新闻，老家有一个老人，被养老院送了回来，因为儿子没钱给他交三百块钱的托费，这社会没有慈善之分，只有经济利益。
很多年前，是多子多福，到如今的世道变成了经济头脑，统筹规划，先是脑袋不要有贵恙，去除封建糟粕，要一对夫妻一个孩，说是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后来变成了帮养老，后来是不能靠政府，自己来养老。那老人家的遭遇么！卧槽，卧槽，你有儿子，你有儿子啊，你有儿子你跟我们扯什么犊子，然后正能量也帮着说话，儿子不贤肖，老子真糟糕。
中学时学过课文《纪念我的母亲》，我们的朱总司令写的，感人的很，我比别人多记了一些，姊妹十三个，后来生下的都溺死了。说些啥呢？几年前，邻村某户人家想生三胎，大概是七八个月了，被人捉了去，准备判孩子死刑，这家人不服啊，不吃你，不喝你，不花你的，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得？不服哈？人家ZL50铲车开到院子里，对着巢穴，准备粉而碎之乎，然后这家就服了。
十三个孩子，出了个总司令，不是一般的牛气，能生起就能养起，现在为啥不生了？给二胎，三胎的都不生了？咱不跟你玩了，以前说孩子是国家给养活的，要少生，现在说孩子少，养不起国家了，要多生。尺子怎么量，心里都有了数。以色列地盘小，人口密度很高，看不起的小日本人口不少，人家的条件和咱们谁高呢？国家的强大和发展跟人口关系不大，借口只是借口，能力才是主要的。
保洁部里家境好的几乎没有，实在没有退路的才会来这里，而且物业要求的也不算低，智力有欠缺的不收。外面的保洁队伍里，倒时常看到这样的面孔，夹着个扫帚慢吞吞地在街上晃荡。装垃圾桶时，忽然就停了手，脑袋朝天，张大嘴巴，边狂点头，几十下之后才停下来，不戴口罩，也不知吃了多少灰，爆吞了多少气味。
几年前，一大群网友张罗着要去澳大利亚做泥瓦匠，说是每月能挣一万两千美元，现在是，我们要和世界接轨，延迟退休。三十年前，我刚上班时，班里的赵哥出使科威特回国，那里的资本家很是人性化，早晨九点每人发一杯牛奶，一片面包补充营养，工人四点半下班回食堂吃完饭准备回来加班，多挣些钱时，资本家让多注意保养身体，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在一边脸上闭上眼睛，让回去多休息。能接上轨么？有的肯定能。 |
楼主: 左手刀
发表于 2021-1-5 22:25
显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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