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左手刀 于 2023-4-5 19:42 编辑
小时候听人说,老要张狂少要稳这句话,不太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年轻人要懂得礼数,别成天嘚瑟的浑身没有二两肉,根基不牢要挨揍;老年人呢,应该是要有奔头,不能死气沉沉,这也不对,那也埋怨混吃等死那种。
我在雷老爷子身上看到的是欢实劲儿,从没见过他背着手漫步而行,赏花观景,行起路来比我快好几分。某天又提着两箱啤酒瓶匆忙而过,被我打断身形连忙解释,才在垃圾箱旁捡的,送到卖店回收。我指着十米外的卖店道,他家不就收么?
老爷子怕人家看到和听到,低头小声说,他家一块五一箱,上面给两块,多走二百米多挣一块钱哪,说完迈着四五十岁的步伐,朝气蓬勃的走了。试着猜想了一下,如果老爷子也像那些离退休的老干部们开几千块钱,也这么拼么?
小区改造开始后,雷大爷明显忙碌起来,身影在小区里随处出现。有一回又碰到他,我指着扔在一堆的防盗门和门框逗老爷子,这铁多值钱,送你那库里,攒多了,等没人时送到收购站换钱去!
“我能干那事?不能随便动人家东西。”雷大爷一脸正经。
我跳上前去,双膀较力,手脚并用,把一防盗门门框拆分成四条竖边,回身望道,这回腻?
老爷子不多说一句话,疾步上前,哈腰挑那最长的竖边,端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我忽然想起全国人民都熟悉的画面,激昂的前奏过后,歌声响起: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埋伏下神兵千百万,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侵略者他敢来,打的他人仰马也翻,全民皆兵,全民皆兵把侵略者,彻底消灭完,这分明就一打鬼子抗日的老村长嘛,可惜那导演们没看到这么有活力的抗日群演。
老爷子又盯上了埋在地下的细电缆,这我可帮不上忙,电工师傅帮着他用钳子掐了一些废弃的,经理指示过电工师傅,让他照看一下老爷子,补贴生活也得注意安全。
雷老爷子很新潮,用的智能手机款式还挺新,估计是哪位后辈淘汰下来送给他的,毕竟是九十岁人,有时候就有些小问题,先是找物业前台的小姑娘小伙子解决,跟我熟了之后又专程来找我,后来看到别人用微信视频很是羡慕,我便耐心教他,学会了便给女儿发过去,女儿吓了一跳,赶紧回电话,以后打电话就行,大概是怕没有wifi的情况下超了流量。
老爷子偶尔也到我们休息室做客,眼睛逡巡一周,就戏称我们休息室的东西,百分之七十都是捡的,然后,他也笑,我们也笑,摆放在外面的,除了扫帚,撮子,高架剪子,锹镐,打草机是物业买的,其余的除了业主淘汰送我们的就是捡的,铺的床垫子,电褥子,装工具的兜子,坐的塑料凳子,墙上挂的三个石英钟,窗台上的几块肥皂都是。
到这里,我也学着哥哥姐姐们勤俭了起来,香皂只要能出泡,掉沫都捡,大伙用来洗手洗衣服,都做了保洁还穷装什么?当然用过的绝对不行,谁知道使用的人什么滴干活,必须是没打封的。某天捡了两块,外包装完整,内包装塑料严实,日期也正常,一红一黑,一块叫香水皂,一块叫洁阴皂,老大哥戏称洗屁股皂的。香水皂我们留下洗脸,洗屁股皂留在外边,有几个保安自己不买香皂,从来都是偷偷用我们的,这回偷摸给他们用用这高级的东西。
香水皂味道清香,效果却不太好,用了几回脸颊摩挲的有些粗糙了,仔细观察一下,红黑二皂名称虽然不同,静置于空气中,都有些反水珠,莫不是同种的东西?赶紧从家中拿来舒肤佳换上,家中每回都是备好几块,并不缺。
许多人都厌烦老年人,我倒喜欢听老年人讲古,讲的东西和书本上有些东西是相悖的,但书本上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对的,对错是由上层人认定取舍的,但我相信老年人说话更有真实性。
老爷子脖子上挂着个卡片,像员工证一样,老爷子说是乘车用的,现在社会毕竟先进了许多,老年人是乘车免费的。我看过去却并不像正规的证件,老爷子说,办证件还得去排队,还得交十块钱。这点我信,按老爷子的性格,花钱有些不值得。
坐车还可以看身份证,这东西天天挂脖子上肯定不安全,丢了还得花钱补,就更不划算了。于是老爷子找人复印了身份证,这复印件就成了老爷子的护身符,走到哪里戴到哪里。
我们对这张纸片的作用产生了怀疑,“大爷!你做的这身份证复印件好使不?司机认不?让你坐车不?”
“让啊!一般人也不看,我这么大岁数,也不跟我计较的!”
“那有没有人不让你坐的?”老爷子露出笑脸,“让我拿身份证原件,复印件不好使,不拿他就不开车,我一看,这还来劲了,你不开我就坐着不下车。”
“后来到底让你坐车没?”
“嗨!我就不下车,坐了十来分钟,我就跟他讲,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小子!你别看你现在年轻,你将来是不是也有我这么大岁数的时候……,最后别的乘客也劝司机,司机才开的!”我们都有些憋不住笑,总有《小兵张嘎》中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的意味。
我翻看着大爷的身份证复印件,出生日期是一九三几年,忽然就想起了《抗日小唱》的歌词“一九那三七年哪,鬼子就进了中原,先打开卢沟桥,后打开山海关,火车道就通到济南,鬼子就放大炮,八路军就拉大栓,瞄了一个准,八勾,打死个日本鬼,两腿一伸就去了西天哎嗨哟”。
“大爷你见过日本人没?”我好奇地问。
“见过!我还吃过日本人的糖呢。”
这答案很出乎人的意料,正史中都是记述的三光政策,焦土政策,其实,这只是在全民皆兵的地方这么执行过,都死了,还哪有四万万不做亡国奴的万众一心?还哪有八一五光复?
有篇文章叫《内奸》,里面有个小孩吃了日本人的糖,在文阁中被打掉了满嘴牙,其实,是想当然的否认一部分真实,拔高恶的程度,南越国有没有打碎牙的决绝呢?毕竟,我们也在人家国土交过手,历史从没有人正视过,只是脑残的需要和利用。人很奇怪,反英美,我们能收回港澳,因为上面都是同胞,支持老毛子,却收不回海参崴,同胞都消灭殆尽。唉!再有个风吹草动,把挺你鹅爹的人都送上去喝伏特加,接受一下斯拉夫人的爱抚。
当然,只是吃糖的问题,老爷子真是没撒谎,问过好几个岁数大的人,真给吃糖,当然这些人都离世之后,他们说过什么就没人再信了。
四月二日,看见老爷子的女儿正从储物间往外倒破烂,都是多半年来老爷子的积攒,这回没用我的车,不知是因为给我一捆手套的缘故还是因为老爷子去世,觉着没有这份依仗不好意思麻烦物业,直接在小区外找了收购站的车。和大姐打了招呼,问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其实也早知道,享年九十四岁,除夕的晚饭都没吃到。
这是很遗憾的事,老爷子没有任何基础病,就从没见他喘过,或者站在那里拍着心口走不动的画面,这身体老爷子自己都骄傲,不止一次和人说过,我最少能活一百二。愿望是好的,在这大感冒时代,比他再年轻五十岁,都随时都可以终结,那些挺过去的还可以有后续,后遗症,或者随时出现的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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