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踏上回家的路。原计划在南京住两晚,受台风影响,呆了四天四夜。一司机说,他来南京十多年,第一次遇见台风,我们两天就碰上,也是运气。 “利奇马”虽然给南京带来风雨,对于生活在沿海的人来说,离概念里的台风还差得远。但是,我们的行程确实因之而改变。
昨日中午,在酒店办完退房手续,突然来一阵风雨,就在读书角等雨停。《新周刊》,恰巧是关于春运的专辑。从改革开放到2018,历年春运中被影像记录的动人瞬间,与春运有关的特殊故事。每一帧画面都那么熟悉,每一则故事都透出生活的艰辛与喜悦,翻着翻着,眼睛就有了汗水。书的夹页,有一段节选自闻一多《故乡》的诗句:
先生,先生,我劝你不要回家去;
世间只有远游的生活是自由的。
游子的心是风霜剥蚀的残碑,
碑上已经漶漫了家乡的字迹,
哦,我要回家去,我要赶紧回家去,
我要听门外的水车终日作鼍鸣,
再将家乡的音乐收入心房里。
因为台风,我们的航班一改再改,依然无法成行,于是退票改乘高铁。为防不测,转住南京南站附近一家叫月色风尚的影院酒店。
酒店位于证大喜玛拉雅中心,“高水流水”的群楼气势恢宏,终因人气不足,显得落落寡欢。午餐后就近逛。小儿在绿化树上发现神奇的东西让我看。灰白的指甲盖大小的椭圆形粘在树杆上,壳般硬,一端有圆圆的门。我自然认识,那是呼拉子的出生地。一种毛毛虫,学名不知。身上有淡绿深线黑色的绒毛,粘到人身体,火烫般痒疼,一抓皮肤隆起成风团。密密麻麻的壳,不知毛毛虫都去了哪,两小孩举木棒用心敲,要带回去给爸爸看。
逛完,孩子们回房看剧,同伴休息,一个人打车去老门东先锋书店。高铁十一小时,想买本书消遣。
从中华东门下车,沿明城墙慢慢走。建于十四世纪的明城墙,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建造在江南的大一统王朝都城城墙,也是当今世界第一大城垣。人不多,被雨水润过的绿植油亮油亮。墙缝间杂草丛生,苔藓斑驳,夕阳从背后照过来,仿佛听得见历史的足音,热烈又安静。
待人渐多,路便到了尽头。迎面见“老门东先锋书店”招牌,不敢确定是哪间。一色的徽派古建筑,青瓦白墙,飞檐雕镂。招牌对面一间骏惠书屋读书六角亭,台阶往下朝向骏惠书屋。入内,二层高的书屋正面雕花隔栏上端,一方小小招牌,上半黄底,书斜体黑色的繁体“书”字,中间英文,底端约十分一处,有小小的“先锋书店”四字。这便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骏惠书屋,是旧时安徽考生到南京参加考试前读书、休息的地方。由骏惠书屋改造的先锋书店,在房屋修葺过程中,参考旧时徽州会馆的样式,令整间书屋古色古香。有人说,它是一场故去与鲜活的对话,古典与创意的神交,是大地上的异乡者满怀希冀与勇气的先锋之旅。先锋书店是南京的文化名片,先后被美国CNN、英国BBC评为全球十大最美书店之一。
怎么说呢,书不多,但氛围很好。雕花、高槛、阁楼,走在这么一间古意浓厚的木屋,生不出半丝邪念,连微尘在天窗漏下的光里跳跃,也是时光静静的舞蹈。
买了冯唐的《活着活着就老了》。杂文集。第一篇《关于书的话》。第一句:传说仓颉造字的当晚,有鬼哭泣——文字里藏有被泄漏的天机。也真是凑巧。在书店一个角落,有活字字模,标着价格,也不知是卖是玩。旁边木框里镶着一段话:
所有发生的事情
是那些文字在时间里互相寻找
那些字不停地变换位置
当它们疲惫或者偶尔失去方向
它们纷纷落进黑暗里
独自收缩 独自呼吸 那时
它们指的是一种长在地底下的蘑菇
当我收集那些蘑菇的时候
我非常小心地不把它们弄醒
以免那些沉睡的事实
在我手心里突然排成某种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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