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姓曾经是一个大家族。我爷爷那辈儿是哥四个,我父亲这一辈也是。爷爷那辈儿处在动荡年代,他们哥四个各有各的故事,除了我的老四——我的爷爷之外,都很精彩。
刘姓的祖上是开染坊的。当时开得红火,后来生意一直做到了东三省。大爷爷从小就与众不同,家族对他的期望高,因此把他送出去读书。二爷和三爷做生意头脑灵活,算盘打得精,后来被派去东北打理家族产业。我爷爷排行老四,是最小的一个。不知道当初是家里不舍得放他出去还是老生子娇惯过分,他生性倔强而且拧巴,与人沟通困难,总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特立独行的处事方式。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一个人卧在黑漆漆的东屋里,陪伴他的只有一只母猫、几只小猫还有常年不叠的被褥。有时候他会叫住我和弟弟,然后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两块核桃酥或者糖块来,很是谄媚地递给我们。“谄媚”这个词,是我思考许久之后想到的。在黑漆漆的东屋土炕上,我从未看清过他的脸,甚者连声音都记不得。但他在黑暗里努力讨好我们的态度,我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了。原因很简单,那时候,在我们当地农村,女孩是非常不受重视甚者是被歧视的,因此,他唯一的费力讨好就成了我童年中最深刻的记忆。
二爷和三爷后来抽上了大烟。家族产业在云雾缭绕中很快烟消云散。没钱后烟瘾又犯了,他们只能去做些违法坑人的勾当,后来被镇压。而大爷爷则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毅然决然与家庭决裂,最后定居到了青岛。几年前家族聚会时,还有个哥哥提起过他,但没有人想过要去寻找。
我曾经很想写一写这个家族。但时间跨度实在太长,而且避不开那些动荡不安的时代。老人们已经渐行渐远,我知道的一星半点儿消息也是出自他人之口,靠谱不靠谱的都说不上。让我一直奇怪的是,这个家族上一代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闭口不谈家史,他们似乎在忌讳着什么。或许是曾经经历过那样一个让人不敢说真话说实话的年代吧。
父亲这一代人,如今也只剩下父亲。两个大爷一个在西安一个在哈尔滨落户,在奶奶去世之前就断了消息。他们的后代也隐入茫茫的人海中,此生不复再见。这也是刘姓家族的特色,人情相对淡漠,家家都在关门闭户过自个的小日子。
也只有我,在这个安静的上午,难得的休闲时光里想起他们。他们的模样我从未见过,但我们依然有着同样一脉相承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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