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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长篇连载】越过那道山梁(全部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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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越过那道山梁(全部更新完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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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3-12-1 10: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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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文,祭奠行将老去的故乡。          ——题记

    
  序章  远行,沿着先祖的足迹
  
  01
  公元2013年7月22日,农历6月15日,大暑。大巴山南坡,铁峰山脉,凤凰山缓坡带,重庆开县古月乡梓第村唐家岩。
  天刚麻麻亮,李良开打开家门,唤上家狗大黄,借着微弱的晨光,迈开大步往祖坟走去。
  走到家门,李良开抬头西望,远处的一字梁若隐若现。顺着一字梁往回看,大大小小的山梁一道连着一道,高高矮矮,起起伏伏,排列得很有章法,像极了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还没走出房前的地坝,妻子徐小芳追了出来,一边狠狠地把打开的手电塞到李良开右手里,一边轻声细语地叨叨着:“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伙儿呢?我跟你说,你那火眼金睛早就不管用了,看个报纸都费劲,还赶啥夜路?”
  李良开停下脚步,伸出左手摸了摸妻子花白的头发。徐小芳往后闪躲了一下,继续轻声细语地唠叨着:“你个老不正经的,多大岁数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我跟你说,这次出远门,你可得老实点。”
  李良开笑了笑,没有吭声。他不用看,也不用猜,知道妻子肯定又脸红了。这个老婆子,过完年就六十八了,还和51年前刚结婚时一样害羞。
  “毛手毛脚”这个词,李良开再熟悉不过了。从17岁那年喜欢上徐小芳开始,只要自己做出亲热的举动,徐小芳的嘴里准会轻声细语地蹦出这四个字:“讨厌,怎么又毛手毛脚?”“你能不能老实点?总是毛手毛脚的。”“毛手毛脚的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结婚以来第一次较长时间离开相濡以沫半个世纪的妻子,李良开心里一动,再次毛手毛脚起来,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把徐小芳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一次,徐小芳没有闪躲,非常配合地把头埋在丈夫的胸膛上,可嘴里还在轻声细语地絮叨着:“我跟你说,穷家富路,别舍不得花钱。别担心几个孙儿孙女,我会照看好他们。早点回来,一个人守着这个家,我害怕…”
  “怕”字说了一半,徐小芳有些哽咽,没再说下去。
  李良开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他松开双臂,抬起右手摸了摸妻子满是皱纹的脸庞,狠下心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祖坟的方向走去。
  身后,徐小芳哭出了声:“路上小心点…”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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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12-1 10:47 |只看该作者
  02
  按照风水先生的说法,唐家岩李氏祖坟的选址很有说道:头枕大山龙脊,臂展东西山梁,瞩目辽远山峦,远远望去,很像一把安放稳当的太师椅。
  这个地方叫团田,坟地前后都是层层叠叠的梯田,正前方是一块略呈椭圆形的水田,团田这个地名就是因此而来。
  唐家岩李氏祖坟的规模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甚至找不到一块墓碑。在并不开阔的地域上,以李良开的祖父李永杰的坟茔为中心,其它坟茔按照男左女右的顺序一字排开。
  李良开初中毕业,是他们那辈人中的知识分子,是个老党员,还当了30年的村主任,算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从不参与封建迷信活动。尤其是在任时,他总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对道士之流总是敬而远之,甚至有些反感。
  2003年夏天,也就是城里人被“非典”搞得人心惶惶的那年中秋节晚上,年过八旬、发须皆白、方圆数十里无人不知的老道士安名山找上门来,预言十年之后唐家岩李氏祖坟要遭遇劫难,让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住这块风水宝地。
  那一年,李良开59岁。当天晚上,一向反感道士的李良开和安名山谈了很久。除了祖坟的风水,还谈到了唐家岩柏树梁上的那一长排由祖父李永杰栽种、至今依然挺拔的古柏。
  在李良开看来,如果要算风水,唐家岩上那72棵上百年的古柏才是真正意义的风水。正是有了这些柏树的庇护,唐家岩的李氏家族才得以生息繁衍。
  对于李良开的观点,安名山并没有予以反驳,而是给出了“都是风水,都要保住,否则对后人不利”的结论,还说他之所以跟李良开讲这些,是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李氏后人,还与他安氏后人有关。李良开问他到底有什么利害关系,安名山却笑而不答,只管把玩着长长的白胡子。
  当天晚上,对于安名山热心而神秘来访的真实用意,李良开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三年后,当安名山的孙子娶了李良开亲弟弟的女儿,他才恍然大悟:这个老道士,还真有些先见之明哩。
  让李良开震惊不已的事情还在后面。
  2013年春节后一个月,古月乡杨乡长带着一帮人来到唐家岩,宣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一条国家电网的高压输电线将从唐家岩穿过,还要在此修建一座大型变电站和塔架,附近的土地要全部征用,民房和坟茔要全部搬迁,72棵古柏要全部砍伐。
  得知这一消息,李良开惊呆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他想起安名山的预言,一阵恐慌从心头掠过。他很想再找安名山唠一唠风水,唠一唠如何保住属于李氏后人的风水,只可惜这个道士已在五年前去世了。
  那一刻,李良开总算看清了自己:入党42年,当了年30年村干部,人前人后积极了一辈子,表面上与众不同,但骨子里和村里的同龄人并没有两样,一样眷恋土地,一样相信风水,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迷信。
  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年岁已大,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农民,不必再顾及这顾及那之后,李良开萌生了一个念头:动员和带领李氏族人与乡政府谈判,迫使他们改变高压输电线的走向,从而保住李氏家族的老院子、祖坟和古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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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12-1 10:47 |只看该作者
  03
  7月22日这天早上,第一次跪在祖父李永杰的坟前,李良开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大黄不知所措,用头拱着李良开,似乎想给主人一点安慰。
  李良开哭得很伤心,不是因为思念先祖,而是因为唐家岩李氏家族的四分五裂。
  当李良开提出一起去乡政府要求改变高压输电线的走向时,和他岁数相当的堂兄弟们竟然没有一个明确表示支持。理由如出一辙:“这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作不了主,得问年轻人。他们在外面闯荡,比我们有主见。”
  每每听到这句托辞,李良开都气不打一处来:“问年轻人?到底谁当谁的家?好意思问年轻人,你们这些老东西还有没有点家长的威严?”
  话虽这么说,李良开心里却十分清楚,现在确实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无论是在党政机关上班的李氏后人,还是在外地打工的李家后代,无一例外都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操心和把持着着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而留守唐家岩、以带孩子为主要任务的老人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分量也随之越变越轻,甚至连请儿女们回家过年这种天经地义的要求也不敢轻易提起,生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或“钱”途。
  想到“钱”这个字,李良开有些悲愤了。他虔诚地跪在祖父坟前,抽泣着讲诉了李氏后人的见钱眼开和不敬不孝。
  为了征地,政府给出的房屋拆迁条件是优厚的:不论住房新旧或大小,按户计算,每户补偿50万元。
  消息传开,整个唐家岩沸腾了。家家户户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处置这笔从未见过的巨款。
  其实也没什么分歧,除了李良开,李氏家族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意见惊人地统一:只要钱到手,马上开始拆迁,之后到镇上或县城买房定居。包括在李良开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徐小芳,这次也有了主见,不止一次向老头子吹耳边风:“把月溪场上的房子卖了,加上拆迁补偿款,到县城换一套大房子,正经八百过几年城里人的日子。”
  听徐小芳也这么讲,李良开的心立马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不死心,挨家挨户去做堂兄堂弟们的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尽办法动员大家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把祖宗留下的老院子、祖坟和古柏保住。
  出于对先人的尊敬,也架不住李良开的软磨硬泡,堂兄堂弟们松了口,答应再和远在外地的孩子们商量商量。有的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干脆当着李良开的面给儿女打电话。
  李良开也豁出去了,要来侄子侄女们的电话,逐个打过去商量,强调保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的重大意义。
  对李良开的提议,身为侄辈的后生们的回答大多模棱两可,不支持,也不反对,都说要再考虑考虑,之后便没了下文。李良开再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听,就是接听了说正在忙,有空再回过来,之后便没了下文。
  如此这般,李良开彻底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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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2-1 10:48 |只看该作者
  04
  那段时间,李良开吃不香、睡不好,脾气也明显见长,平时连重话也舍不得说的4个子和2个孙女,偶尔也会被他莫名其妙地训斥一顿。
  孩子们找奶奶告状诉苦,徐小芳也别无它法,只好叮嘱几个小家伙尽量别惹爷爷,见他不高兴的时候,别往跟前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眼看孙儿孙女们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李良开心里更加不痛快。
  5月中旬的一天早上,分头送完孩子们上学回来,李良开以茶水泡得太浓为由头,把徐小芳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没安好心,骂她离间他与孙辈们的关系,骂她不体谅自己的苦处。
  徐小芳习惯性地不答腔,而是默默地打开所有门窗,让李良开充满愤怒的声音往街上扩散开去。
  事实再次证明,这一招很管用。等徐小芳打开所有门窗,李良开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湮没在小镇杂乱的喧嚣声里。
  李良开是个好面子的人,别看在家里有时唧唧歪歪,可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保持一副温文尔雅、知情达理的形象。尤其是搬到月溪场居住之后,李良开在这方面更是在意,生怕别人说他不像个城里人。
  徐小芳知道,徐小芳知道,李良开并不喜欢这个叫月溪场的小镇。或者不如说,李良开压根就不喜欢城里生活。尽管这个叫月溪河、离县城还有五六十公里的的小镇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但其拥挤的街道、如流的人织、飞扬的尘土,已足以让习惯乡村生活的李良开苦闷不,嘟嚷个不停。
  但为了方便孙儿孙女们在小镇上学,李良开也是别无它法,只能选择向现实低头。
  原本,4个儿子都有让各自妻子留在老家照看孩子的打算,结果被徐小芳一一否决了。在她看来,两口子就是一个整体,无论日子多么艰难,都应该生活在一起。于是,一条不成文的家规诞生了:孙儿孙女断奶后,一律由爷爷奶奶在老家抚养。
  当然,这也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更不是徐小芳的独创。偌大的梓第村,317户人家,2039人,大多数家庭都是这种运行模式:青壮年在外地打拼,中老年人在家种地和带孩子,全家人只有在春节前后才有短暂的团聚机会。
  六年前,为了方便6个孙儿孙女上学,李良开、徐小芳夫妇从海拔800多米的山上搬到了处于河谷地带的月溪场上。
  房子是4个儿子合资买给父母的养老房,三室一厅,90多平方米,位于五楼,旁边就是镇政府,算是这个小镇的中心地带。
  当年之所以搬到镇上,是因为唐家岩所在的梓第村唯一的小学被撤并,之考虑到孩子们早晚都要到月溪镇读初中,村里条件稍好一点的,纷纷到镇上买房或租房,以方便孩子们上学。
  一切都为了孩子!就算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李良开最终还是告别生活了60多年老家,开始在小镇上别别扭扭的生活。
  从搬入小镇第一天开始,李良开每天都在嘟嚷,这不习惯,那不习惯,看啥都不顺眼。
  强忍着住了半个月,李良开受不了了,自个步行走回唐家岩,抱着柏树梁那棵最高最粗的柏树,呜呜地哽咽起来,几乎难以自持。
  李良开心里明白,这就叫故土难离。哪怕只是离开十多天,已足以让自己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从这天起,每隔半个月,李良开都要独自回趟唐家岩住一到两天,收拾收拾屋子,给房前屋后菜地施施农家肥,忙得心甘情愿,不亦乐乎。等到孩子们放寒暑假,他会行使家长的权威,领着妻子和6个孙儿孙女回到山上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直到学校开学才举家重回街上。
  对于李良开的心事,徐小芳不仅心知肚明,还深有同感。她曾和李良开约好:等到最小的孙儿考上高中到外地上学,老俩口就回山上定居,直到终老。
  谁知世事难料,最小的孙子才上小学一年级,便传出了唐家岩村民小组要整体搬迁的消息。
  刚开始,徐小芳并不支持李良开去极力保住老屋和祖坟,还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拿着拆迁费到县城买套房子,以方便照顾到那里读高中的孙儿孙女们。
  李良开却不这么想,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徐小芳又属于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到李良开这边,不遗余力地给予自己的男人道义和情感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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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3-12-1 10:48 |只看该作者
   
  05
  自从作出要努力做通族人思想工作、共同保住老屋和祖坟的决定之后,给在外地的侄辈打电话,成了李良开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为此,他专门给自己的手机办了个长途通话套餐,一有时间就翻开电话本,琢磨着给谁打,寻思着话怎么说,费尽了心神。
  有一次,跟一个深圳开模具厂的堂侄通电话,李良开苦口婆心地讲了半天,那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事儿还是当面谈的好,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李良开当时就火了,对着手机怒吼起来:“个老子哪个不晓得当面谈?要当面谈,也得你龟儿子回来!难道还要我这个老不死的跑去找你?”
  电话那头顿时熄了火,不再开腔。李良开气得干瞪眼,扬起右手就要把手机从窗户扔出去。徐小芳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手机,半怒半嗔地开起了玩笑:“你这个死老头子,发什么疯啊?扔手机能解决问题吗?就知道在屋里跟我和娃娃们耍横,有本事你去找他们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罢徐小芳的这番气话,李良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我可以去找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终归比电话里来得痛快。
  打定主意,等心情平静后,李良开开始和徐小芳商量远行的事情。
  见老头子当了真,徐小芳开始极力反对,并给出一大堆理由:什么年纪偏大,什么从没出过远门,什么自个儿在家应付不了那些调皮的孩子。反正不管李良开怎么讲,她就是不同意。
  李良开不管这些,到街上唯一的书店买了一本中国旅游地图册,戴上老花镜,找来一本孙儿们遗弃的旧作业本,拿着一枝铅笔,在作业本背面写写画画,谋划着出行的路线图。
  考虑到堂侄们大多在沿海地区打拼,李良开首先在完整的中国版图上画圈标出了上海、天津、浙江、广东、福建等地,之后又在武汉、北京、哈尔滨、沈阳、乌鲁木齐、西藏等城市名称上画上圆圈…
  几番折腾,李良开惊讶地发现,唐家岩李氏后人竟然像蒲公英种子一样,几乎洒遍了大半个中国!如果大人小孩都算上,在外工作和生活的人数竟然超过200!
  这些人当中,或打工挣血汗钱,或开厂当老板,或在党政军机关捧铁饭碗,各有各有营生,也各有各的艰辛。
  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在当地结婚生子扎下根来,或把在老家的孩子接过去读书,有的还把老人接去一起生活,压根儿没了再回唐家岩定居的打算,对保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自然没了兴趣和动力。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李良开顿觉一股悲凉之气从胸中腾起,甚至一度让他信心尽失。
  尤其是作完所有标记,望着那张涂满圆圈的中国版图时,李良开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李氏后人,凭我一己之力,哪能一一走访到位?即便是有选择、有重点,没有几个月时间,恐怕也很难达到预期目的。
  再说,出门的路费从哪里来?那么多地方,上万公里路程,汽车火车来回换着坐,就算全部买硬座或是站票,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为此,李良开一个周日的晚上,专门跑到镇中心小学,和在这里教数学的堂侄李善乾算了一笔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按李良开提供的主要路线和城市,李善乾给出了3.6万元的参考钱数,还说这是最低预算,住店和吃饭的钱没有算在里面,如果全算上,再带点活钱备不时之需,5万块钱勉强够用。
  听李善乾这么一说,李良开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5万块,那可不是小数目啊,就算把老俩口在银行的所有积蓄取出来,也只有不到4万块钱,根本凑不够这个数。更何况,李良开从来没有管钱的习惯,结婚51载,财产大权一直掌握在徐小芳手里,老婆子死活不同意他远行,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掏出那么大一笔钱来?
  结论是不可能。因为徐小芳不止一次对他讲,那4万多块钱是养老和治病用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动用。
  李良开有些绝望,为出行计划的彻底搁浅,也为自己身为李氏后人的不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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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3-12-1 10:49 |只看该作者
  06
  那天晚上,从中心小学出来,李良开没有回家,而是打着手电去了月溪场街上后身那个叫三个碾盘的地方。那里埋着唐家岩李氏的先祖李和钦,也是古月乡两万多名“塝上李”后人共同的根魂所在。
  从记事起,李良开就从父辈口中得知:李姓在古月乡区域内有三大支脉,其中李和钦一派,因李和钦当年从湖北孝感洗脚河迁移到月溪河一个叫塝上的地方落脚安家,人称“塝上李”;又因当年李和钦娶谢员外之女为妻,又被戏称为“谢家李”。另外两个李姓支脉,一个称“祠堂李”,一个称“后山李”,名称缘由不得而知。
  没长大之前,李良开一直搞不明白,同住一个区域,同姓十八子李,都尊春秋战国时的圣贤李耳为始姐,古月乡的李姓三大支脉本应情同手足,但实际上却不那么和睦,“塝上李”、“祠堂李”和“后山李”都一个德性,都以当地的李姓正统自居,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很难拧成一股绳。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良开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塝上李”的先祖李和钦也好,“祠堂李”和“后山李”的先祖也罢,均来自不的省份,出于对先祖的尊重和传承家族历史的需要,自然要对谁是当地的李姓正统据理力争。
  按照族谱记载,“塝上李”可是大有来头:先祖系宋之孜公系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第15代孙。宋灭唐,李姓大祸,孜公早有预料,从陇西郡移居至江西南昌府丰成县湖茫里。孜公第10世孙鼎公于元朝大德年间,从湖茫里迁移到湖北孝感县洗脚河世居。月溪河“塝上李”先祖李和钦系鼎公第5代孙,于清顺治初年(1645年)从湖北省孝感洗脚河李家院子孤身入川,来到月溪河楼房坝(后改称三个碾盘),当时住风岩洞;世代繁衍,子孙昌盛,至今已21代,人口逾两万…
  对于自己的家族史,李良开非常看重,甚至把自己的大儿子取名李渊,和唐高宗一个名字。
  别人都笑李良开异想天开,自己当不了皇帝,就把皇帝梦寄托在儿子名上;还有人讥笑他是在翻没凭没据的老皇历,借此标榜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
  对此,李良开从不辩解,一笑了之,因为他最了解自个儿的本意:别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也别做有辱祖先的事情。
  李良开并不是个死脑筋,他只是坚持用自己的方式传承着家族的历史。比如,在给子女取名这件事上,他就没有严格按族谱规定的宗派和辈份来,而是根据自己的愿望和理解,按照出生时间排序,把大儿子取名为李渊,二儿子取名为李远,三儿子取名为李流,小儿子取名为李长,意取“渊远流长”之意,借此表达对祖先和家族历史的敬重。
  小儿子出生后不久,曾有好事者告诉李良开,成语词典里并没有“渊远流长”这个词,而是“源远流长”。李良开不以为然,一句话顶了回去:“老子又不是编成语词典,用管那么多干吗?我看你是校场坝的土地——管得宽!”
  实际上,这不是李良开的首创。在给孩子取名这件事情上,唐家岩李氏历来就有这样的传统,总想让孩子的名字充满或深刻或肤浅的蕴意。
  唐家岩李氏的开拓者,也就是李良开的爷爷李永杰,就根据“塝上李”族谱确定的“和论先泗长,大同正必本,成永有良善,富贵祥达兴,文章得贞吉,恒丰豫泰生”宗派顺序,将四个儿子分别取名为李有文、李有武、李有双、李有全,寓意“文武双全”;而他三个女儿的名字则更有诗意,分别叫李有梅、李有兰、李有竹,完全按“梅兰竹菊”排序。按照这个思路,如果他有第四个女儿,肯定会取名李有菊。
  说起祖父李永杰,李良开觉得他的人生经历简直就是一部传奇。
  李永杰生于1860年,其父李本耀系大清汉旗兵勇,参加过第一次鸦片战争,战死沙场。李永杰原名李永昊,成人后继承父业从军,后因不满被长官欺负,私自离开兵营,改名另大顺,参加天津义和团运动。大沽炮台陷落后,心灰意冷的他潜回老家月溪河,再次改名为李永杰,与庞氏结婚,后定居唐家岩,亲手种下百余株柏树苗,成活72株,成为抵挡大风的重要屏障。李永杰与庞氏白手起家,不仅子孙兴旺,家业也不断扩大,最鼎盛时期,一度拥有近千亩田地,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
  只可惜,一世英明的李永杰后来不小心沾染上鸦片,不出五时间,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产几乎全部败光,自己也英年早逝,不到六十岁便撒手人寰,留下庞氏苦苦支撑,磕磕碰碰地把七个孩子养大成人。
  尽管李永杰有些晚节不保,但在李良开看来,爷爷仍然值得后人敬重。毕竟,是他让李姓在唐家岩生根发芽,留下了老院子,留下了古柏,还有生生不息的李氏后代。
  正是出于对爷爷的敬重,那天晚上,当李良开跪在月溪河“塝上李”先祖李和钦的坟前时,他面上拜祭的是李和钦,嘴里念叨的却是李永杰:“爷爷,孙儿无孝,没有能力保住您留下来的老院子…”羞愧和悲愤之中,李良开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有些恍惚,几度把三个碾盘当成唐家岩团田,把李和钦的坟茔当作李永杰的坟墓。
  等李良开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半,孩子们早已进入梦乡,徐小芳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老头子回来。
  一进屋,李良开就吵嚷着要喝酒。徐小芳不同意,忍不住嘟啷了一句:“你看都几点了?还喝…”
  一句话还没说完,李良开就火了,扯开喉咙向徐小芳发飙:“你校场坝的土地啊?管得这么宽!老子就想喝酒,你个死幼客,老子不要你管!”
  见情形不对,徐小芳不再吱声,赶紧到厨房把现成的下酒菜端出来,一碟泡菜,一碟花生米。
  就着泡菜和花生米,李良开独自喝光了一瓶五十二度的诗仙太白,外加四瓶双桂堂啤酒。
  当晚,李良开把自个儿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次日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像是害了一场大病。
  第三天早上,李良开让徐小芳煮稀饭,结果吃了不到半碗,胃便隐隐作痛,一阵接一阵,非常难受。
  徐小芳又唠叨开了:“让你喝!喝出毛病你就高兴了?自己的身体还得自己爱惜,真生病了,遭罪的是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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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12-1 10:49 |只看该作者
  
  
  07
  李良开真的病了,并且是绝症:胃癌晚期。
  自从那晚喝醉以后,李良开的胃始终就不舒服,断断续续地疼痛。刚开始,谁也没在意,包括徐小芳也没放在心上。因为类似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所谓见怪不怪,都以为是醉酒以后的正常反应。
  对自己的酒量,李良开一直很自信。年轻时能喝两斤高度烧酒,并且啥也不耽误,该干啥干啥,从没出过差错。年纪大了,酒量逐年下降,但依然是“津巴布韦”(斤把不畏),喝一瓶白酒绝对不成问题。
  想来是因为遗传的缘故,唐家岩李氏家族后人的酒量都不错,不论男女,都能端起酒杯比划一阵子,尤其是成年男人,个个都有一斤白酒以上的酒量。
  正因为拥有如此强大的整体作战实力,方圆百里的酒仙酒圣们都不敢和唐家岩李氏家族的男人叫板,否则,绝对是谁不服谁受伤。
  这一点,让李良开很自豪。出于培养喝酒接班人的考虑,他不仅自己喝,还默许或支持下一辈喝。自家的四个儿子,刚满周岁那天,他都要用筷子蘸点白酒让小孩品尝,还美其名曰“开荤”。等到儿子们年满十八岁,每每遇到喝酒的场合,他都会邀请他们一起喝。
  对唐家岩李氏家族数十个侄子,李良开也鼓励他们喝酒,还隔三差五、分期分批地把他们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对此,侄儿们铭记在心,从外地回来,都会拎上一瓶好酒来看望他,顺带陪这位堂叔喝酒,并汇报自己在外面打拼的情况。
  不过李良开并不嗜酒,除了在外面应酬或在家里陪客人,自个儿很少单独饮酒。这方面,徐小芳很满意,认为自己年轻时没看错人,自家堂客确实是一个有文化、能自律的好男人。
  李良开的身体一直很好,什么病都跟他不沾边,甚至很少感冒,吃药打针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对他而言却是很遥远的事情。
  因此,徐小芳很少为李良开的身体操心。但李良开连续胃痛半个月之后,徐小芳心里没底了,强拉着他到镇医院找熟悉的老中医把脉看病。
  老中医很专业,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望闻问切。随后把徐小芳拉到一边:“情况有点麻烦,还是县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这样更保险一些。”
  徐小芳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也没敢多问,赶紧把孙儿们托付给镇上的亲戚,连哄带骗地把李良开“押”到六十多公里的县城,到县人民医院又是做胃镜,又是做切片,然后焦急地等待病理分析结果。
  李良开压根儿没当回事儿,总取笑徐小芳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徐小芳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那两天,她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怎么也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包括晚上,当李良开躺在医院旁边小招待所的床上呼呼大睡时,徐小芳连躺在床上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到街上走来走去,直到天亮。
  第二天下午,徐小芳按约定时间来到县医院。之前,她支开李良开,让他去县一中看望上高二的大孙子。刚好李良开正有此意,夫妻俩便分头行动。
  刚进医生办公室,徐小芳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见她进来,正说着话的两位医生立马安静下来,随后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徐小芳心里一沉,隐约感到情况不妙,人一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腿也开始微微发颤。
  见此情形,那个年长一些的医生搬过来一张椅子,扶着徐小芳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说话:“嗯,检查结果出来了…不太好…就不要费那个钱了…他想吃啥给他吃啥,有什么心愿没了的,赶紧想办法给他实现…就这个情况,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徐小芳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软了下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双手扶着椅子,声音颤抖着:“麻烦你告诉我,我们家的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医生艰难地说出四个字:“胃癌晚期…”
  “还有多长时间?”
  “估计三个月。最多不超过四个月。”
  徐小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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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 10:49 |只看该作者
  
  08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徐小芳还恍惚着。她甚至忘了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只模糊记得有人使劲掐自己的人中,醒来后按别人要求喝了一杯温热的糖水,其它的,都像是一场若有若无的梦。
  徐小芳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并且永远不要醒来,这样就李良开就可以逃过一劫,自己也不必去面对丈夫身患绝症这个残酷的现实。
  只可惜,这不是梦,而是必须直面的现实生活。意识到这一点,徐小芳不由得一个激灵,整个人也清醒起来,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徐小芳,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倒下!要不然,这个家就乱套了。”
  过了一条马路,回着再望一眼县医院的大门,徐小芳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右眼眶,没有摸到一丝泪痕。也就是说,从得知丈夫身患癌症的那一刻至今,平时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徐小芳竟然没掉一滴眼泪!
  徐小芳禁不住为自己的坚强自豪起来:“对呀,我为什么要哭?老天不公,我偏不低头,我就是要让自己的堂客开开心心地活着,就是要让他体体面面走完最后的时光。”
  打定主意,徐小芳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没有急着去找李良开,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掏出手机,挨个给四个儿子打电话,逐一通报了检查结果,并和孩子们商定了下步治疗方案。
  接到母亲的电话,四个儿子都很震惊。在深圳打工的大儿子李源,在电话中哭出声来,抽泣着说马上去订车票,尽快往家赶。
  在西藏部队当副团长的二儿子李远最为镇静,一个劲儿地叮嘱母亲不要着急,说自己坐当天的飞机回重庆,再从那里坐汽车回开县。
  在成都开出租车的三儿子李流有些慌乱,说一切都听妈妈的,妈妈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办,要钱出钱,绝无二话,并称当天就坐火车直奔万州。
  在重庆开小餐馆的小儿子李长与父亲的感情最深,接到母亲的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了句“我马上回家”,便挂断了电话。
  徐小芳的意见,是放弃医院各种形式的治疗,把精力放在如何让李良开愉快走完最后一程上。这样的安排,也符合李良开的一贯主张。
  从村主任岗位退下来后,亲眼目睹村里数起癌症患者人财两空的凄凉下场后,李良开不止一次对徐小芳讲:“如果哪天我得了绝症,千万别花那个冤枉钱,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何必给后人留下一屁股债?”
  每每到儿子们从外地回家,李良开也反复表达这样的观点,坚称“不动手术,不做化疗,一切顺其自然”,还说这也是一种孝顺,并称“孝顺孝顺,不顺哪来的孝?儿女真要孝敬父母,就要顺着老人的心意来”。
  在这个问题上,徐小芳和李良开的看法完全一致。所不同的,是她没有从孝顺的角度去理解,而是单纯从不给子女增加负担的角度考虑。四个儿子都在外地打拼,日子虽然过得去,但都称不上富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忍受亲子分离之苦,狠下心肠把孩子留在老家。
  徐小芳和四个儿子商定:既然已经确诊为胃癌晚期,那就尊重李良开之前一再强调的观点,不动手术,不做化疗,而是想方设法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想方设法实现他梦寐以求的各种愿望。
  徐小芳还和儿子们讲好,全面封锁消息,不到最后时刻,除母子五人知情外,不对任何人透露李良开患胃癌的消息。
  同时,为了防止引起李良开的猜疑,徐小芳阻止了儿子们马上回家的打算,还叮嘱他们别急着扎堆给爸爸打电话,而是要像往常一样。
  轮番给四个儿子打完电话,徐小芳觉得自己镇定了许多。她先到药店买了几袋治胃病的普通中成药,随后回到招待所,静静地等待丈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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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 10:5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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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良开从徐小芳口中得知自己得的只是常见的胃膜炎时,开心得像个孩子,抱着妻子转了两圈:“我说嘛,肯定没啥大毛病,那个老中医就是个庸医,净吓唬老实人。幼客,走,我们回家,小家伙们一定想爷爷奶奶了。”
  听到丈夫喊自己“幼客”,徐小芳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因为在51年的婚姻生活里,李良开很少按当地的俚语这样称呼自己的妻子,而是习惯于用“我说”或“喂”来代替。
  徐小芳也是这样,和李良开对话时,她既不喊名字,也不喊别的,而是张口必称“我跟你说”。而和别人谈起李良开时,很少说“我堂客”,而是称“我们家的”。因为在她看来,把丈夫喊成“堂客”,实在是有些太粗俗了。
  从县城回到月溪河的家里,徐小芳变得特别忙碌起来,有空就往外面跑,说是要跟别人学十字绣。李良开也懒得过问,不是呆在家里看电视,就是跑到茶馆里看人家打麻将或斗地主,偶尔也上去玩几把,一块两块的彩头,没什么输赢,就是图个乐呵。
  实际上,徐小芳学十字绣是假,抽空打电话和儿子们商量如何让丈夫开心是真。商量来,商量去,焦点最终聚集到唐家岩老院子和祖坟搬迁上。母子五个一致认为,这是李良开当前最关心的事情,可以围绕此事做点文章。
  最后,二儿子李远的一番话提醒了徐小芳:“前段时间,咱爸不是想出来挨个城市做侄儿们的工作吗?那就让他到处走走看看,顺便散散心。”
  徐小芳眼前一亮,但她马上想到了经费问题:“那得多少钱啊?我听善乾老师说,一圈走下来,得四五万啊。”
  李远急了:“妈,都啥时候了,您还心疼钱?这事不用你管,钱由我们兄弟四个出,让爸爸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再说,这比动手术、做化疗便宜很多嘛。这样既尊重了爸爸的想法,又照顾到了他的心愿,还能借此看看各地风光,一举多得,多好的事啊。”
  听二儿子这么一讲,徐小芳觉得在理。再和另外三个儿子一商量,全都投赞成票,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没想到,李良开却唱起了反调,坚决不同意。
  徐小芳以为李良开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李良开的言行举止一如从前,没有任何颓废或绝望的征兆。而他不同意远行的理由,竟然是最近玩麻将上了瘾,不愿离开那帮麻友。
  这个理由,让徐小芳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在她印象中,李良开历来反感麻将,总认为那是不务正业,除了过年,他平时甚至禁止自己的家人玩麻将。这么多年来,家里没买过一副麻将。
  面对妻子的疑惑,李良开耍起了赖皮:“我说,我迷迷瞪瞪几十年,现在终于开窍了。玩麻将太有意思了!以前咋没发现呢?你就别管我了,让我痛痛快快玩几年。都快七十了,再不玩就没时间了。”
  听到“再不玩就没时间了”这句话,徐小芳心里一慌,面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笑着对李良开讲:“我跟你说,你这个死老头子,多大岁数了,还惦记着玩儿?老院子不管了?祖坟不管了?你将来到了下面,怎么跟你们老李家的老祖宗交待啊?”
  徐小芳这么一说,李良开急了:“喂,谁说不管了?问题是我管得过来吗?这帮小兔崽子,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支持我,你叫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这个当叔叔的跪下求他们?”
  徐小芳反倒乐了:“谁让你下跪求他们啊?我跟你说,趁你现在还走得动,当面和他们谈一谈,说不定他们就站在你这边来了。”
  李良开松了口:“你不心疼钱了?”
  “反正又不是我出钱。我跟儿子们讲了,他们都支持你,路费已经汇到我的银行卡里。”徐小芳故作轻松地回答。
  “喂,那你得陪我去。我们两个都没出过远门,一起去,刚好有个伴儿。”李良开又耍起了赖皮。
  徐小芳无奈地笑了:“我当然想去。可是五个娃儿们咋办?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我跟你说,你就放心去吧,家里还有我哩。”
  四个儿子也陆续打来电话,中心意思都差不多,叫李良开不用考虑行程和时间长短,国内任何地方,想去哪就去哪,愿逛多久就逛多久,还可以到那些风景区去看看,感受一下祖国大好河山的壮美。
  好说歹说,李良开终于答应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顺带做做唐家岩李氏后人的思想工作,动员大家齐心协力把祖上留下来的老院子、祖坟保住。当然,还包括老院子后面那一长排郁郁葱葱的古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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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12-1 10:5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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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之前仔细筹划过行程,但真决定远行,李良开却为远行线路发起愁来。
  李良开他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但凡有唐家岩李氏后人的城市,他都想去一趟。不管能否达到目的,他只想求个问心无愧。
  考虑来,思量去,李良开对徐小芳讲:“我说,我决定了,定时间不定行程,走到哪算哪,从出发那天算起,三个月后我保证回到老家。”
  “你到底要去哪些地方?”徐小芳不依不饶。
  “喂,我说你有完没完?有两个地方必须去,一个是湖北孝感,与先祖李和钦有关;另一个是天津,跟我爷爷李永杰有关。其他地方,我琢磨着去吧。反正最多三个月,我就会回来。”
  “三个月?”徐小芳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很快又控制住情绪,并开起了玩笑:“这么久啊?那好吧,你可要说话算数。我跟你说,三个月之内必须回来,并且只允许你一个人回来,你可别给我带一个年轻的妹子回来。”
  李良开哈哈大笑:“我是有贼心也有贼胆,可惜身子骨不中用了。别扯淡了,我说话算数,三个月之内一定回来。”
  徐小芳伸出右手,四指紧握,翘起小指:“拉钩?”
  李良开扬起右手,轻轻拍打下去:“拉钩?还上吊呢。喂,你还当我是三岁娃儿啊?这么多年,我啥时候骗过你?老头子一个了,哪还有心思骗你?真是啰嗦。”
  徐小芳笑了,转过头,却抹起了眼泪。李良开见状,也开起了玩笑:“喂,怎么啦?我还没出发,就舍不得男客了?你个死幼客,哭啥子嘛,我又不是不回来。”
  “哪个哭了?人家眼睛进了渣渣好不好?自作多情!”徐小芳极力掩饰着,“你好久走?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我跟你说,需要带啥告诉我,省得出去不方便。”
  李良开若有所思:“还有几天,娃娃们就放暑假了。等他们都回来,我们一起回山上老家住两天,之后我就走。喂,你发啥子呆,听到我说话没有?”
  徐小芳知道,李良开是舍不得孙儿孙女们。她没再搭腔,开始琢磨着给丈夫带些什么衣物。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娃儿们放暑假了。又一转眼,大暑就到了。
  这一天,李良开就要出发远行。这一天,徐小芳真切感受到了什么生离死别。
  李良开走出家门那一刻,徐小芳真后悔了。她泣不成声,恨不得跑出去把丈夫拉回来,然后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自己分分秒秒地陪着他伺候他。他是个病人啊,还是绝症,身体经得住来回折腾吗?可是,不让他去,他就能快快乐乐地度过剩下的日子么?恐怕不能。还是让他去吧,这样他会走得安心一些。
  直到追出去送手电,徐小芳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李良开拽回来。可她一直开不了口,只能看着丈夫大步流星地向祖坟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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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12-3 06:56 |只看该作者
{:soso_e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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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4 07:55 |只看该作者
{: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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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3-12-4 07:56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抽时间来学习,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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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4 17:25 |只看该作者
向写长篇的同志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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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3-12-4 18:25 |只看该作者
休止符 发表于 2013-12-4 07:55

{: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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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12-4 18:26 |只看该作者
休止符 发表于 2013-12-4 07:56
太长了,抽时间来学习,不哭不哭

{:soso_e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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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12-4 18:27 |只看该作者
令箭 发表于 2013-12-4 17:25
向写长篇的同志致敬

{:soso_e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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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12-7 08:42 |只看该作者
老弟厉害,好好写{: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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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12-7 08:42 |只看该作者
一样眷恋土地,一样相信风水,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迷信。
都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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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12-7 08:43 |只看该作者
一般人只看钱,只要拆迁费够了,巴不得赶紧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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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12-7 14:38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12-7 08:42
老弟厉害,好好写

写得费劲巴拉。但我会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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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3-12-7 14:39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12-7 08:42
一样眷恋土地,一样相信风水,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迷信。
都一样啊

问题是大伙儿都假装不信,尤其是官方媒体,巴不得每个文字都贴着马克思主义标签{: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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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3-12-7 14:39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12-7 08:43
一般人只看钱,只要拆迁费够了,巴不得赶紧动工

钱,最容易让人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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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3-12-9 07:08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穿行巴蜀,走不出的故乡藩篱

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3-12-13 06:4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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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7月23日,农历6月16日,中伏第一天。重庆开县新城,汉丰湖畔,湖景观邸高档住宅小区。
  晚饭后,李善渔来到书房,坐在可以360度旋转的真皮老板椅上,打开电脑,准备联网玩一会儿红警。
  这是李善渔唯一会玩并且一直在玩的电脑游戏,一玩就是15年。
  事情还得从1998年5月31日说起。
  那天晚上五点半左右,33岁的李善渔办完停薪留职手续,忐忑不安地走出县邮局大门,就此告别工作整整10年的单位,扔掉让人羡慕的铁饭碗,开始投身方兴未艾的房地产开发。
  彼时,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建设已进入第4个年头,重庆作为共和国第四个直辖市仅一年零两个月时间,库区移民开发工作进入攻坚阶段,开县新县城建设举步维艰。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干部群众人心惶惶,对当下的焦虑,对未来的茫然,使得汉丰镇这个具有1800年历史的古城躁动起来。
  老县城居民最关心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老城的旧房子能在新城换来多大面积的新房子。
  当时,寄居在岳父家的李善渔不怎么关心这些问题。因为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无论岳父家换来多大的新房子,从法律意义上跟他都没有多大关系。除非在农业银行上班的妻子张淑娴单独分到一套房子,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李善渔的岳父张中文却不这么想,他不仅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分到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还要借新县城建设的东风,让女婿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辞掉公职,下海搞房地产开发。
  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县土地管理局普通科员的张中文就动过下海经商的念头,不料妻子死活不同意,只好作罢。后来,妻子因病去世,张中文没有再娶,把全部心思用在抚养女儿和干好工作上,一直干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尽管如此,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够完满。所以,当意识到新县城建设蕴含巨大的商机时,临近退休的张中文不再犹豫,开始有意无意地做女婿的思想工作,动员他停薪留职去搞房地产开发。
  最初,李善渔坚决不同意。包括张淑娴,也不赞成父亲的提议。
  张中文理解女婿的心情。作为来自古月乡梓第村唐家岩的农家子弟,李善渔好不容易考上邮电学校,拼尽全力跳出农门,还在县城成了家,在邮局储蓄柜台的工作也很稳定,让他扔掉铁饭碗,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面对李善渔的抵制,张中文不急不躁,一有空闲就和女婿唠改革开放的好处,唠房地产开发的美好前景,还再三表明可以动用自己的人脉给予幕后支持。
  一来二去,李善渔动了心,回过头开始做妻子的工作,一家人最终达成一致:李善渔下海经商,张淑娴继续上班,而张中文退休后则全力辅佐女婿。
  无巧不成书,李善渔办完停薪留职手续那天,张中文也正式从县土地管理局副局长位置上退下来。
  在这两个月前,国务院正式成立国土资源部,加大了对土地的监管力度。与之相对应,各级土地管理部门改名换姓,职能进一步加强,地位明显上升。尤其是随着房地产开发的兴起,主管土地划拨和转让的国土局逐渐变成炙手可热的实权部门。
  虽然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张中文的影响力还在。退休不到三个月,便协助李善渔完成了注册公司、拿地、融资、立项、资质挂靠等一系列事情。
  那段时间,李善渔东跑西颠,忙得脚打后脑勺,压力非常大,经常现焦虑不安,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出现了秃顶的趋势。张淑娴心疼老公,想着法子让他放松。听说玩电脑游戏可以调节紧张情绪,她第一时间买回一台当时最好配置的电脑,利用家里的固定电话办理了互联网业务,动员李善渔利用空闲时间玩玩游戏。
  就这样,李善渔开始接触电脑游戏,并疯狂地喜欢上了红警,一有时间就上去“拼杀”一阵。
  真别说,张淑娴这招还真管用。一段时间以后,李善渔的焦虑症状明显缓解,秃顶趋势也得到遏制。最重要的是公司也逐步走入正规,李善渔逐渐体味到了下海经商的妙处。
  15年后的今天,李善渔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成为全县的明星企业,他本人也成为县人大代表。
  15年来,李善渔身上发生了太多变化,但玩红警这个爱好始终保持下来。对此,他多次拿这事和妻子打趣:“我一直玩红警,这说明你老公感情专一。游戏只玩一款,老婆只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你上哪儿找啊?”
  对此,张淑娴并不卖账,一再警告李善渔要注意身体,尤其要注意眼睛,还说他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戴着老花镜玩电脑游戏,也不闲丢人。
  就这事而言,李善渔真不觉得丢人。比如这会儿,他又戴上了老花镜,准备上痛痛快快地厮杀一番。
  刚联上网,还没开玩,老婆张淑娴在客厅叫嚷开了:“死到哪儿去了?赶紧出来,跟我到湖边散步去!刚吃饭就打游戏,你那血糖啷个降得下来?”
  李善渔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可又有些甘心,便冲着客厅和老婆商量:“我脚趾拇痛,今天能不能请个假?”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说话间,张淑娴进了书房,伸手掐住李善渔的右耳,不由分说地往外拽,嘴里还不停地唠叨:“你这儿痛,那儿不舒服,还不是平时应酬太多锻炼太少?今天好不容易在家吃顿饭,还不跟我散步去?”
  “我去我去。快松手啊,要不然我耳巴就要被你揪掉了。”面对有些强势的张淑娴,李善渔只能服软,乖乖地换上运动鞋,紧随妻子出了家门,来到号称“中国西部最大人工湖”的汉丰湖畔,沿着地砖铺成的通道,迈开双腿开始散步。
  汉丰湖东西跨度12.51公里,南北跨度5.86公里,是三峡工程建设而形成的独具特色的人工湖。开县移民新城坐落在此湖畔,构成“城在湖中,湖在山中,意在心中”的美丽画境和“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滨湖城市风貌。湖周有南山森林公园、大觉寺、刘伯承同志纪念馆等诸多人文和自然景观。
  走了不到100米,李善渔的手机响了,凤凰传奇的的歌声激越昂扬,把专注于湖光山色的张淑娴吓了一大跳:“哪个砍脑壳的?晚上也不让人消停?”
  李善渔伸出右手食指,贴着嘴唇做了个“嘘”的姿势:“开三叔打来的。”
  李善渔的爷爷李有全排行老四,人称四房。而李良开的父亲李有文排行老大,是当仁不让的大房。因李良开在大房排行老三,侄辈们都喊他开三叔。之所以在三叔前面加个开字,主要是防止与其他几房相同排行的堂叔相混淆,比如“兵三叔”、“顺三叔”,等等。
  听说是李良开打来的,张淑娴不再吱声,而是放慢脚步,让老公安心接听电话。
  “三叔你好,我是善渔。什么?你来县城了?你在哪?吃饭了没有?要不来我家?我们叔侄俩好久没见面了,一会儿喝两杯?那好,你在那儿等我,我让司机去接你。就这样,我在家里等你。一会儿见。”
  回过头来,李善渔对张淑娴讲:“赶紧回家整几个下酒菜菜,开三叔要来我们家喝酒。晚上还找我,肯定是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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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3-12-9 07:08 |只看该作者
  
  02
  对于李良开的来访,李善渔两口子高度重视。尤其是张淑娴,听说是李良开要来,二话没说就忙乎开了,又是准备酒菜又是安排床铺,生怕招待不周。
  而平时,一旦听说丈夫老家来人,张淑娴要么私下唠叨不停,要么公开表示不满,经常弄得李善渔下不了台,不敢轻易把老家的亲友往家里领。
  李良开是个例外,因为他是李善渔的大恩人。由于这个缘故,张淑娴对李良开自然另眼相待,每次李良开来家里作客,都会受到这个侄媳妇的热情款待。不仅如此,张淑娴还经常叮嘱老公不要忘本,一定要多多报答这个堂叔。
  在李善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岁月里,李良开曾经三次帮他度过难关,第一次都至关重要。
  李善渔读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李良书突然病故,母亲交不起每学期八毛钱的学费,成天以泪洗面。正当李善渔为即将辍学而暗自神伤时,李良开伸出援手,因为他不想看到这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堂侄就此中断学业。
  带着对开三叔的感激之情,李善渔更加发愤读书。谁知考初中时又遇到了麻烦,明明分数超过了县重点初中月溪中学的录取线,却被莫名其妙地录到古月中心小学初中部。关键时刻,李良开又站了出来,不仅从村里找到乡里,还亲自去了一趟县教育局,最终让李善渔如愿进入月溪中学就读。
  等到李善渔面临中考时,他又遇到困惑,在报考中专和高中之间犹豫不决。老师们都极力劝他报考县一中,说凭他的学习成绩和劲头,将来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这一点,李善渔很有信心,但他必须为一直寡居的母亲考虑,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对捉襟见肘的家里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苦闷之余,李善渔想到了一直很关心自己的堂叔李良开,利用周末回家背粮食和咸菜的机会,上门向开三叔请教。李良开也不绕弯子,直接亮出自己的想法:“报考中专吧,不要学费不说,两年后还能直接上班挣钱,这也符合你们家的实际情况。”
  时年18岁的李善渔采纳了开三叔的建议,毅然决然地报考中专,被顺利被四川省邮电学校录取。毕业后,先是分到月溪邮电所工作,三年后因表现突出被调入县邮电局。
  某种意义上,李善渔把李良开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每每遇到困惑,总会习惯性地征求这位堂叔的意见。包括从1998年在县邮局办停薪留职,包括后来一次性买断,他都问过李良开。每一次,李良开都会耐心地帮他分析利弊,但从不给出倾向性建议,而是决定权交给李善渔。这让李善渔有一种被尊重、被认可的满足感,他也由此认定李良开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而是一个有胸襟、有想法的长辈和智者,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因此,当李良开十分诚恳地向堂侄征求保住唐家岩李氏家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的办法时,李善渔多少有些意外:“三叔,您这不是折杀晚辈吗?这么多年,都是我向您讨主意,怎么今天您还问起我来了?”
  李良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次我是真没招了,才跑来找你商量。我们唐家岩的李家人,在开县地界内,数你名气最大。不找你,我找谁?”
  “这事儿我听说了。兄弟伙们积极性都不高,还真不好办啊。再说,上次我给您打电话,没听您提起过这事啊。”
  “哎,别提了。我电话打了好几圈,你的那帮堂兄堂弟没一个明确表态的。我知道,他们都眼红那几十万的拆迁补偿款。可那是祖宗留下来的院子,是祖宗栽活的古树,坟里埋的是先人的遗骨,我们哪能见钱眼开啊?”
  说到动情处,李良开泪花闪闪,用右手擦了擦双眼,接着说到:“至于你,相信你是支持我的。去年,你不是还商量我圈祖坟吗?咱们祖坟风水好,你们这些后人都沾了光,真得想办法保住啊。”
  对于风水,李善渔原本并不怎么在意,认为那纯属自我安慰,算是精神层面不太科学的东西。后来进入房地产行业,看见大多数老板都信这一套,动不动就请风水先生选地段,工地开工请大师选黄道吉日,楼盘开盘日子也是一算再算,耳濡目染,他便有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图个吉利、求个心安等心态,自然而然地跟着学、跟着做,还按照高人指点,每年春节都回月溪场三个碾盘和唐家岩团田拜祭先祖,祈求先人保佑自己的房地产生意越做越顺、越做越大。
  去年春节回老家拜祭先祖期间,李善渔向李良开提议,由他出钱把团田的祖坟修整一下,用条石把曾祖父、曾祖母的坟茔圈一下,再立个碑,修一个拜祭台,以方便后人前来祭奠。李良开当时回答:“这是好事,但我作不了主。修祖坟是大事,必须征得大家同意。”他还叫李善渔莫着急,等时机成熟再说。
  旧事重提,叔侄俩都很感慨。圈坟的事还没来得及启动,祖坟却面临被迁的危险,真是世事难料啊。
  李善渔想到一个主意:“三叔,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出钱,你马上回去找石匠,以最快的速度把祖坟圈起来,这样与政府交涉时也多了一个理由。”
  “不行啊。”李良开叹了一口气,“安名山你知道吧?他十年前就跟我说,咱们团田的祖坟不能乱动,十五年内不能圈坟、不能立碑,否则后人们会走背时运。当时我也不信,但现在看来,他算得很准,不信不行啊。”
  “这个您可没告诉过我。”李善渔有点不悦。
  李良开笑了笑:“不高兴了?我是怕你灰心噻。你也是一番好意,我怎么好打击你的积极性?我是想等它个三五年,再和你商量圈祖坟的事。不说这个了,咱们叔侄俩还是商量一下今后怎么办吧。你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我哪有什么好主意,您是老辈子,您说了算。”李善渔端起酒杯,和李良开碰了一下,“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不是要出去征求我那帮兄弟们的意见嘛,我明天去搞个横幅,你让李家男女老少都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回头我再给您搞一个摄像机,您让每个人都在机器面前说上几句,就是要求改变高压电线的走向,保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等您从外地回来,拿着签满字的横幅和录像到县政府上访,他们不解决您就到重庆上访,保证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良开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我咋没想到呢?你小子真行!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的?”
  “三叔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不是搞房地产开发嘛,搞拆迁时经常遇到钉子户,有的死扛,硬碰硬,结果都没得到什么好处。有的很聪明,拉横幅造影响,录音像找证据,遇到这样难缠的主,政府和我们开发商一般都会网开一面,多给点钱,嘴巴也就堵上了。”
  “那就这么办。”李良开的心情一下开朗起来,端起酒杯,用劲和李善渔碰了碰杯,“今天我们俩爷子就喝到这里。明天你把在县城的堂兄堂弟召集到一起,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要得。也没几个人,大概不到十个。这样,一会儿您休息,我打电话约一下,明天中午我在御金洲大酒店安排一桌饭,大家聚一聚,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也顺便为您送送行、壮壮威。明天中午,我让司机拉着您到县城四处转转,您也顺便到开一中看看您的宝贝大孙子。”
  说到大孙子,李良开的心情更加舒畅了,和堂侄开起了玩笑:“你办事,我放心。你指哪,我打哪。咱们叔侄团结如一下,试看天下谁能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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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3 18:53 |只看该作者
  03
  次日吃过早饭,李良开坐上李善渔的Q7,任由司机拉着他在新县城乱逛。
  这是李良开第二次认认真真地逛新县城。
  2007年11月中旬,李良开到县城的亲戚家串门。那时,易址而建的新县城已初具规模,而老县城早已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旧城中心十来栋政府办公楼及附属设施。
  当月15日下午3点整,号称“三峡库区最后一爆”的清库爆破开始了。李良开跟着亲戚跑到盛山公园的高处,亲眼目睹了13栋建筑物在3.5秒钟内夷为平地的壮观景象。
  转眼六年过去了,老县城旧址已被汉丰湖完全淹没,新县城高楼林立,马路宽敞,车流如织,人来人往,已然有了中型城市的模样。
  在司机的建议下,李良开去了一趟位天盛山脚下的刘伯承同志纪念馆,近距离感受了这位共和国元帅的丰功伟绩。
  十一点半,李良开准时赶到御金州大酒店,快步进入大厅。看到那个四星级酒店的标志时,他倒吸一口冷气:我的乖乖,这也太高档了吧?我一个老农民,哪能福气享受这个?
  这么一想,李良开浑身变得不自在起来。他对等候多时的李善渔讲:“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你三叔没这么讲究,找个小馆子就行。”
  没等李善渔开口,张淑娴抢过话茬:“哪能行?不能换,不能换,订金都付了,菜也点了,退不掉了。再说,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怎么安排您都不过分。三叔,您就别客气了,就让我们两口子表达一下心意吧。”
  李良开不再说什么,跟着李善渔两口子,迷迷糊糊进了电梯,迷迷糊糊进了包房。
  过了一会儿,人到齐了,总共8个,刚好一桌。除了李善渔夫妇,还有在电信公司上班的李善陆、在物业公司当保安的李善玉、在建筑工地当钢筋工的李小勇、在学校食堂当厨师的李善富,他们都是李良开的堂侄。另外,在超市做保洁工作的李小芳也来了,这让李良开非常意外:“小芒,你怎么也来了?”
  李小芳站起来,很虔诚地向李良开鞠了一躬:“三叔,我怎么不能来?我也是李家的后人嘛。前几年咱们塝上李修族谱,按说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姑娘是进不去的,是您坚持把所有李家后人都写进了族谱,连我们的丈夫和孩子也写进去了。您不把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姑娘当外人,我们自然也要知恩图,保护祖坟和老院子,算我一份,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这番话,李小芳说得动情,其他人也听得动容。尤其是李良开,甚至有些感动了:“小芳,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这个三叔应该做的。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反对这个说法,无论男女,都连着我们李家的血脉啊。包括你们的孩子,虽然不再姓李,但身上也流着我们李家的血不是?你能来,我真没想到,也真是高兴。这说明我们老李家的人心还没散,还没忘记自己的根脉。”
  “咳,三叔说得对,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根脉。”李善渔清了清嗓子,开始转入正题,“今天来的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是我李善渔的亲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我就先讲一讲?刚才小芳妹妹也说了,政府要在我们唐家岩架高压线、建变电站,老院子、祖坟要拆迁,柏树也要砍掉,这可涉及到我们整个家族的风水和运势,真不是什么小事。三叔的意思,是我们大家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向政府施加压力,促使他们改变高压线走向。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说罢,李善渔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一条红底白字横幅让众人生用手抻开,足有半米宽、五米多长,上书十二个字醒目的大字:“天佑中华,爱我家园,保我祖坟”。
  “这是三叔定制的横幅,将来要拿到政府请愿,需要大家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表明李氏后人保住祖坟、老屋和古柏的决心。”李善渔喝了一口酒店服务员准备的茶水,“另外,三叔还准备了一个摄像机,希望大家都说几句。一个巴掌拍不响,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要理解三叔的苦心,好不好?”
  “我同意!我是李家的儿媳妇,我不但第一个签名,还把我儿子的名字写上。”张淑娴第一站出来,从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拿出一支签名专用笔,在横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写下了“张淑娴“和儿子“李富聪”的名字。尔后对李善渔说:“你赶紧打开摄像机,我要代表我和儿子说几句。”
  李善渔很配合地打开摄像机,开启了录像功能。张淑娴一点也不含糊,正对着摄像机,开始了自己的激情演说:“刚才小芳妹妹说了,我虽然不姓李,但我是李家媳妇,保护李家的祖坟,我当然要冲在前面。我代表我老公、我儿子和我自己在此郑重声明:唐家岩李氏祖坟神圣不可侵犯!唐家岩李氏老院子神圣不可侵犯!唐家岩柏树神圣不可侵犯!”
  李善陆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淑娴嫂嫂,这话是不是该我善渔哥说啊?你说得也没错,但善渔哥说出来是不是更有份量?还有,善渔哥怎么不在横幅上签字?”
  “这个…”正忙着摄像的李善渔变得不自然起来。
  “老公,你不好意思讲,我来说。”张淑娴抬高了嗓门,“三叔,各位兄弟姐妹,我家善渔好歹也是县里的明星企业家,还是人大代表,他哪能明着出来跟政府唱反调?那样的话,他还想不想在县里混了?昨天晚上三叔休息后,善渔都哭了,骂自己没办法站出来为先人做点事。可他真是没办法啊。请你们想一想,一个县人大代表参与上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李善陆还想再说什么,被李良开打断了:“都别说了。我们要理解善渔,他有他的难处。”
  听李良开这么说,李善渔如释重负:“还是三叔理解我。菜都上齐了,咱们先吃饭。服务员,来两瓶1573!三叔要出远门,今天喝点好酒,咱们兄妹几个要好好陪三叔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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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12-13 18:55 |只看该作者
  04
  酒杯一端,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大家自觉按照岁数大小,依次向李良开敬酒。一圈下来,李良开感觉有些头晕,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让服务员把跟前的小酒盅倒满,站了起来:“你们别站,都坐下,听我说两句。我是个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老院子在不在,祖坟能不能保住,那些柏树还有没有,实际上跟我都没有多大关系了。我这么做,是想把先人的根脉留住,让你们这些在外打拼的后人有一个念想,想回老家的时候有地方可回,想祭奠祖先的时候有地方可去。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很多人都不支持我这么做,有的还想拿着拆迁款到城里买房子。这没有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可是…”
  “三叔就是三叔,后面这几句,您说得太对了!”李善陆抢过话头,“这年头,村里头的往镇上搬,镇上的往县城搬,县城的往省城搬,省城的往京城搬,京城的往国外搬,只要能过上好日子,谁还在乎农村老家?谁还在乎老院子老房子?三叔您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问问在座的,谁不想在城里买房子?善玉哥,你不想?小勇,你是不是也说过?善富哥不也正准备在月溪场买房子嘛。”
  李良开越听越不对劲,“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善陆,你小子给我住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又没反对你们在城里买房子,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如果连老房子和祖坟都没了,你上哪儿寻根问祖?”李良开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自顾自地猛喝了一口白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善渔狠狠瞪了李善陆一眼,上前拍了拍李良开的后背:“三叔,您别生气,善陆就是那么一说,他其实也支持你的做法。包括善玉、小勇他们,都愿意支持您。来来来,您先喝口水。这样吧,趁还没喝醉,大伙赶紧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横幅上,回头每人再对头摄像机说两句,这事儿就算大功告成。”
  李善陆极不情愿地说:“好吧,我先签。”
  看着侄辈们逐一在横幅上签字和对着摄像机表态,李良开的脸色由阴转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但他还是强打精神与后生们逐个碰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感谢。
  吃饭期间,李良开去上厕所,李小勇跟了进去,一边解手一边说:“三叔,求您个事,您给我善渔哥说一声,他们公司每年都开发新楼盘,把扎钢筋的活儿包给我一些。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善渔哥怎么对自家人一点也不照顾?”
  “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李良开无奈地说到,“这是善渔一贯坚持的原则,就是不让本家兄弟参与他公司的任何业务。我也劝过他,都是自家兄弟,那些活儿让谁干不是干呢?可他有他的想法,说既然是踏踏实实做企业,就不能搞裙带关系,否则早晚要出麻烦。”
  李小勇不屑一顾:“连自家兄弟都不帮,我善渔哥真是小气。”
  “你别这么说。你善渔哥真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是唐家岩姓李的,谁家有个困难求到他,他啥时候没管过?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人家从来就是有求必应。做人要讲良心,说话要也积口德,咱们可不能乱说啊。”李良开语重心长地劝着李小勇。
  李小勇不好意思了:“三叔,我说着玩呢,您别跟善渔哥说这事哈。要不然,我们兄弟还怎么相处啊?”
  李良开哈哈一笑:“你娃儿真是啰嗦。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从酒店出来,李善渔搂着李良开的肩膀:“三叔,这才两点多钟,下午我陪你到汉丰湖去钓鱼?小时候你领着我到老家的堰塘钓鱼,教了我不少技巧,今天咱们两个比试比试,看看谁厉害。”
  “拉倒吧,以后还有机会。”李良开婉言谢绝了,“我一会儿去你家取完行李,我就坐车去万县去找你月幺叔。你们都忙,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这样啊?也行。刚好,我正准备让司机去万州办事点,让他顺便把您捎过去。我一会儿给李良月幺叔打个电话,让他好好招待您。”李善渔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李良开摆摆手:“不用坐你的车,这样太麻烦你了。”
  “麻烦啥?现在开县到万州都是高速公路,半个小时就到了。司机一去一来,也就个把小时,啥也不耽误,您老就放心吧。”
  半个小时后,李良开坐着Q7轿车,离开新县城,进入万开高速公路。
  经过双向贯通、单程超过6000米、号称西南地区最长高速公路隧道的铁峰山隧道时,李良开真切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给开县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带来的巨变。
  以前,从开县到万县极不方便,汽车需要沿着铁峰山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艰难爬行,一上一下,需要两三个小时。而不通车的年代,开县人去川东门户万县,包括刘伯承当年去重庆报考军校,也是徒步翻越高高耸立的铁峰山大垭口,从这里进入万县,再取道赶往重庆。
  大垭口,曾经是开县人外出闯荡世界必须越过一道山梁。早些年,万开高速公路还没开通,李良开不止一次从月溪场坐中巴车到万县,每次都要经过大垭口,每次都能体会到“站得高、望得远”这句老话的真实含义。
  如今的大垭口不再是交通要道,而是成了远近闻名的国家森林公园,建起了别墅群,成为城里人争相前往的风景旅游区和休闲度假胜地。
  在大垭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唐家岩及左右高低等、错落有致的一道道山梁,还能看到那一排挺拔的古柏。而这,无疑是李良开心目中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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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12-13 18:5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3-12-25 06:28 编辑

  05
  2013年7月24日,农历6月17日,中伏第二天。下午三时许,重庆市万州区周家坝一出租房内。
  李良月一边用尼龙绳捆绑废纸壳,一边催促在一旁忙乎的刘红玉:“个老子的给我麻利点,一会儿三哥就到了。屋里这么乱,还不快点收拾,你让三哥怎么住啊?”
  “就这破房子,收拾又能怎么样?自己的房子不去住,非要花钱在这里遭罪,我看你这真是自讨苦吃。再说了,三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住一下咱们的新房子不行吗?”刘红玉嘴里唠叨着,手上却上没闲着,抓紧归拢屋里的废旧纸皮和瓶瓶罐罐。
  听刘红玉又拿新房子说事,李良月双手叉腰,张嘴训人:“你个死婆娘,有完没完?就知道住新房子,那新房子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住的吗?不是说好留给儿子结婚用么?住过了,还叫新房?三哥又不是外人,他能计较这个?一会儿三哥来,就说房子还没装修好,不能住人。你要给我说漏了,小心老子收拾你。”
  “就知道在屋里对我凶,有本人对外人凶啊。”刘红玉嘟嚷完这一句,不再吱声。
  一年前,李良月夫妇的独生子李善涛从上海打来电话,说他处了个对象,女孩很漂亮,自己很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两口子委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儿子眼看三十出头了,跟他同龄的伙伴早就当爹了,可他一直不着调,总说没找到中意的,让父母不要着急。这下终于找到了,李良月夫妇自然喜出望外。
  没高兴几天,儿子打来电话:人家女方说了,如果想结婚,男方必须在城里买一套小于120平方米的住房,并且房子不能在月溪场和开县县城,最好在重庆,至少也要在万州,否则结婚免谈。
  在重庆买房子?这可是李良月和刘红玉从没敢想过的事情。在万州买房子倒是想过,但一直没敢张罗。尽管两口子在万州打拼了近二十年,可干的都是挑蜂窝煤、送纯净水、当破烂王等苦活累活脏活,所有积蓄加起来也就二十万出头,在每平方米均价将近五千元的万州,上哪里去买120平方米的房子?
  李善涛没管这么多,往李良月的银行卡里汇入十万元,说了一句“我们准备2014年春节回老家结婚”,再无其它表示。
  娶儿媳妇可是头等大事,李良月、刘红玉哪敢掉以轻心?一咬牙,一跺脚,东扯西拉,左拼右凑,还托人办了银行按揭,总算在主城区买了一套130多平方米的房子。
  经过漫长的等待,三个月前,李良月夫妇终于拿到了房子钥匙。随即,李善涛打来电话,确认春节带女朋友回老家结婚。
  一个月前,房子装修完毕。刘红玉想搬进去住,李良月死活不同意,坚持要等儿子儿媳结婚后再搬,说是怕冲了喜气。
  刘红玉犟不过李良月,只好作罢。
  李良开到达时,李良月夫妇已经把出租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手脚麻利的刘红玉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饭菜。
  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喝李良月递过来的茶水,李良开就给弟弟安排起了活儿:“老幺,你把万县的侄子们都找过来,我有事情和他们商量。”
  “三哥,啥事了啊?还要找别人商量?你们哥俩好久不见,一起唠唠得了。”刘红玉在一边插话。
  李良月赶紧制止妻子:“男人说话,婆娘插什么嘴?你晓得个锤子!”
  李良开笑了笑:“也没啥大事,就是商量一下怎么保住唐家岩的老院子、祖坟和柏树。你们一直在万县,跟他们熟悉,找起来也方便。我到这里,两眼一抹黑,出门都不知道怎么走,跟睁眼瞎差不多。”
  “三哥,你怎么张口万县闭口万县啊?现在都不兴这么叫了。”刘红玉忍不住又一次插嘴。
  李良月哭笑不得:“你个死婆娘,哪个不晓得现在的万州就是以前的万县?还用你在这里教我们?”
  李良开朝弟弟摆摆手,让他别管这个。
  “三哥,你真要淌这套浑水?”李良月上前一步,抓住李良开的双手,“政府决定的事情,你改变得了吗?别怪你弟娃说话不好听,你当村主任的时候没这个能力,现在退下来了,更不可能了。再说,你身体又不好,听三嫂说还得了胃病,你折腾个啥劲?听老幺一句,赶紧回家好好养病。”
  “就是就是。老家那破房子,保下来又有什么用?”像是商量好似的,刘红玉又开始插话,“老家的田地都荒得差不多了,好多老房子都空闲着,有的干脆垮了,保留它有锤子用?昨天我还跟良月讲,等忙过这阵子,我们还想回去把老家的旧房子买给政府,我们拿那几万块钱办两份养老保险,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
  这一次,李良月没有怪妻子多嘴,自个儿也没吱声,一直拉着李良开的双手,静静等着三哥的反应。
  李良月显明感觉到,三哥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怕三哥发火,从小就怕,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反正他觉得三哥有种不怒自威的特殊气质。
  让李良月倍感意外的是,李良开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拿开弟弟的双手,心平气和地对刘红玉说到:“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政府出钱征收村里的房子,是为将来搞生态旅游做准备,这是好事,我当然没意见。我只是想保住先人留下来的老院子和祖坟。这好像跟你们的打算也没有冲突吧?”
  “不冲突,不冲突。”李良月赶紧打圆场,“旧房子卖不卖,我们还没想好呢。三哥决定要么做,自然要三哥的道理,我肯定支持你,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麻烦你把侄子们都叫过来,我让他们在横幅上签个名字,再就是每个人录几句话。”接着,李良开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讲。
  李良月为难起来:“三哥,老幺不中用,真没本事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这事儿还得法律援助中心的富军,他交往多,有号召力,大家都听他的。再说他还懂法律,说不准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富军?你是说二房的富军?”李良开很意外,“找他干啥?我要找的是善字辈的,不是他们富字辈的。一辈管一辈,这事儿还轮不到他说话。再说了,我们大房和二房的恩怨还没有完全了结,你能确定他李富军能和我们一条心?”
  “三哥,你想多了。”李良月十分真诚地说到,“富军跟他爷爷、爸爸和叔叔们不一样,他不记仇,说那是上两辈人的事情,现在早就该翻过去了。你忘了,前年富军还免费帮我打赢过官司,他真把我们当一家人。三哥,你不是一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嘛,爸爸和二叔那一代人的恩怨,真应该让它过去了。”
  李良开不再说话,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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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3-12-17 19:17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欣赏老师佳作,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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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3-12-19 06:24 |只看该作者
茉莉佳人 发表于 2013-12-17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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