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回来洋马车的时候,村子里几个小青年都有了。闲来无事就相互对比,不是比稀罕,而是比车技。
以前借人家车子骑,我只会骗腿上车子,有了自己的车子,就学会了“掏腿”上车。所谓掏腿,就是从车子横梁上把右腿迈过去。这样子不好掌握平衡,弄不好会撂个子。学会了掏腿,同伴们笑我还是小儿科,人家都会单丢把了,有个叫“斧头”的,比我小两岁,竟然会双丢把了。斧头给我说,双丢把还不算本事,街西头的杨毛,烦恼别人借车子,把一边的车子把都锯掉了,仍然不耽误驮东西上路。
说起来杨毛,那可是个人物。他母亲早亡,父亲把他带大。父亲是退伍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文革初期,父亲也去世了,杨毛就成了没笼头的野马,学会了偷盗,穿宅越院不在话下。受过劳教,因为他父亲有功,没有判刑。有一次,公社领导问他,听说你骑车子本领高,表演一下看看吧。杨毛说,平路上没意思呀。领导说,那就去水库渡槽上比划吧。
水库下游有个跨河渡槽,渡槽里满荡荡的流水,渡槽下是几丈深的河床。渡槽帮沿宽可二尺,寻常人走在上面都眩晕打颤。杨毛骑上他那辆单把车子跑上渡槽,上身不摇下身不晃,笔直地通过四五百米的渡槽,引来旁观的人拍巴掌喝彩。公社领导啧啧称奇,这货托生到农村可惜了,参军当个侦察兵啥的,绝对够料!笼络着他吧,给他找个活儿干干。
合作社有个理发店,把杨毛安排进去,半年实习期满可以转正。遗憾的是杨毛不收心,不到半年就不辞而别了。后来因为偷盗屡教不改,两次判刑。从劳改队回来后就销声匿迹了。再见杨毛已是二十多年后,花白头发,略胖,凤目微眯,一脸和善。他老婆守家没有改嫁,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上了大学,毕业后当了教师;儿子参军,是个军官。杨毛在东莞开了一爿理发店,雇了伙计。老婆带着孙子也偎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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