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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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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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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2-12-13 14: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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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振东大步流星追上去,跟外国女孩并排,哗啦啦摇动着手里的肖像画,“小姐,beauty,画一张,很快的。”
  
  女孩笑着指了指手表,“不,不……”摆摆手离去。
  
  树荫下面,罗朗歪歪斜斜地坐在小马扎上,不怀好意地递过去一瓶水,“还beauty呢,你都没瞅瞅是哪国人?俄罗斯小姐啊,人家能听懂你这胡楼口音的英语?”
  
  韩振东呲了呲牙,猛灌了一大口水,“beauty,据韩氏权威机构调查显示,在女性世界的普及率比yes、no还高十五个百分点,”他的眼睛四处踆巡着,忽然顿了一下,扭上瓶盖,“罗哥,该你上了。”
  
  日头有些疲惫地散落在古城墙上,整座胡楼古建筑群象往日一样阴郁,游人三三两两,门可罗雀,罗朗懒懒地站起来,向远处过来的中年女人迎过去。
  
  韩振东转身走到有些裂缝的古城墙脚下,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管理真他妈的掉链子,非要等这些大青砖块塌下来,砸死一两个才称心?掏出手机,他看到六个未接电话显示,追拨过去,“小雨,屁股着火了?啥事?”
  
  对方哼哧半天,终于开了口,“振东,刘宁回来了,晚上请咱们吃饭呢。”
  
  韩振东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小雨的暗恋者之一赚钱归来,跑这儿炫耀呢,他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却无法拒绝这个邀请,嘴里含含糊糊胡乱答应着。然后他听到画摊传来一阵喧闹,忍不住扭过头,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他匆忙走过去,打发着三五个围观的游客,拍拍罗朗的肩头,“帮我买盒烟。”对方想要辩解什么,却终于低头走开了。
  
  他蓬松的长发俏皮地遮住额头,脸上现出青春而晴朗地微笑,转向中年女人,“大姐,我帮您再画一张。”
  
  女人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推托了几次终于坐在了写生椅上,嘴里兀自嘟哝不停,“画的什么玩艺,还好意思出来挣钱?”
  
  韩振东笑着接口,“我这伙计正经美院毕业,基本功扎实,在美展中得过大奖呢,”他挥动着碳条,“就是不怎么会说话,您别生气。”女人仍在嘟囔,声音却弱了很多。不一会儿白纸上便出现了女人的轮廓,二十分钟后,他把画板递了过去,“您看看满意吗?”
  
  肖像惟妙惟肖,却比模特看着顺眼得多,女人喜上眉梢,“画的真象啊!”接过裱好的画像,痛快地掏出五十块钱离去。
  
  韩振东无言地拿过那个污浊的硬皮本,在罗朗名字后面的“正”字添上一横,石牌坊下那个落魄的身影罩在袅袅的烟圈里,肃立了很久终于按灭了烟蒂,走了回来,他推开韩振东递过来的五十元钱,“你拿着吧……”摇摇头,四十多岁男人的无奈和沧桑写满了一脸。
  
  韩振东把钱一分为二,“大哥,一人一半总成吧?”他安慰着对方,“干咱们这一行的,得拿出勇气来强奸艺术才行,媚俗啊,必须媚俗,任她再老再丑,咱都得画成一朵花,艺术算个屁,糊口才是真的。”
  
  罗朗笑了笑,接过钱放进口袋,“谢了,兄弟,我这一辈子就你这一个朋友了。”远处停车场上的几辆旅游车缓缓地开走了,整个胡楼建筑群又一次在掩映在昏暗的寂静里,他苦笑着,“收工?”
  
  韩振东点点头,两人默默地收拾着招牌,把范画展板抬进租用的亭子间。罗朗眯着眼睛望着暮色掩映下的胡楼城门愣怔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振东,半年多了,这儿生意不好做,我准备换换地方。”
  
  韩振东吃惊地阻拦,“罗哥,何必呢,不值当生气。”
  
  罗朗认真地看着他,“这个古城管理不善,本来客源就少,我还硬生生从你嘴里夺饭,大家都得饿死,”脸部线条呈现出中年男人特有的坚韧和魅力,“我喜欢四处流浪,”忽然笑起来,“晚上到我那里喝一杯。”
  
  韩振东模模糊糊想起了小雨的电话,让那个该死的刘宁见鬼去吧!他几乎是报复似地一口应承下来,两个男人的手臂挽在一起,向喧哗的街道走过去。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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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2-13 14:57 |只看该作者
  罗朗暂居的小屋被支架、画箱、颜料堆挤得几乎无处下脚,茶几上一片狼籍,花生米、猪耳丝、拌黄瓜所剩无几,那瓶白酒二一添作五也喝得见底了,两人面色微醺,话便稠了些。韩振东把刘宁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闷骚、花花太岁这些夸耀公子哥的词语没完没了地重复播放,被罗朗大着舌头制止,“兄弟,有毛病的是你的女人,若不是水性扬花,你用不着受这个罪,对不对?”
  
  韩振东的头没节奏地摇摆着,“不不,小雨对我还是不错的。”
  
  罗朗嗤着鼻子,“你明白女人吗?女人是苍蝇,若是有权有势,会成群结队地跟在你屁股后面,轰都轰不走,”他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你那个小雨也一样,你们俩早晚要完,相信哥哥的眼光。”
  
  他走到墙角,“还是自己画点实在,来,看看我的东西……”打开特制的画袋,厚厚的一摞画稿露了出来,韩振东一张一张翻阅着,神态却不以为然,作品笔触从容洒脱,但大部分的构思主题局限于古建筑风景,似乎禁锢于某种框架之中,他选出几幅递过去,“这几张有点意思”。
  
  罗朗兴奋地点点头,“好眼力……”然后俯下身体拉出那个有些年头的实木画箱,拍拍上面的浮灰,打开箱盖,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翻看着,取出里面存放的几幅油画,“看看这几幅。”
  
  韩振东霎时脸红耳热,一种不动声色的穿透向他袭来。作为一个艺术青年,他自然明白真心认输比杀了自己都难,却不得不承认,罗朗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画者之一,这几幅作品灵秀和敏慧,那种超越现实以外的舒张和伤感,有意无意移植于画笔之中,默默地传递过来,他一阵窒息,才知道,对这个骄傲的画者来说,日常的谋生是多么的无聊和庸碌。他应该选择另一种生活,只要肯下功夫找伯乐,他就会寸纸寸金,功成名就。
  
  作品使用的不是正规的油画布,只是那种练习用的简易的厚纸板,从黄色的印痕来看应该有些年头,果然,签名除了罗朗花里胡哨的英文字母“LL”外,还有1981年的落款,这应该是早期作品,自己那时候是个才会玩尿泥的孩子。
  
  他注意到画箱里还有一幅画,忍不住用手拉了出来,随后他心里一紧,这是幅肖像画,女人的面部被红褐色的颜料横七竖八覆盖得严严实实,而黄金分割的躯体包裹在一件旗袍里,银灰色的面料,右半身粉红丝绣的花瓣,在这杂乱晦暗的屋子里眩目而诡异。
  
  罗朗呻吟着夺过那幅画,忙乱地塞进了画箱,紧紧扣了起来,眼睛一片血红,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打开,坐在那里除了颤抖,一句话也说不下去,韩振东望着画箱右下角烙着两个大写“LL”愣了半晌,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终于想起来要告辞,对方沙哑地应了一声。
  
  韩振东颠簸在小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画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是谁呢?罗朗的情人吧?反目成仇了?旗袍能看出银灰色的是缎面,而粉红的叫不上名堂的花瓣凸凹不平,似乎是手绣的,估计下了不少功夫,但整个画面腻歪了些,过分注重细节表现,似乎面面俱到,反倒显得有些散乱,远远不能与其他作品相比。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拍屁股醒来,迷糊了片刻,便给小雨拨电话,里面嘟嘟响了几下没声音了,又拨,说是已关机,不用说,这是生气了,给他脸子看呢,他摇摇头,给罗朗拨电话,“罗哥,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罗朗似乎还未从沮丧中醒来,“不用,我已经坐上车了。”
  
  他有些着急,“你要去什么地方啊?”
  
  对方声音有些躲闪,“走着再说吧,我还没想好,等稳定了给你打电话。”
  
  他一阵恼火,声音渐渐大起来,“大家是朋友,有什么话不能说,没准还能帮你的忙呢?”
  
  罗朗迟疑了片刻,“我现在去盐水古城,看看那里情况怎么样?”
  终于笑了起来,“有难处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声音里有一种故作的爽朗,“没准我能去那里发财呢。”
  
  韩振东笑着扣了电话,要是没有牵挂,自己也真想出去闯一闯,学艺术的都怀揣着一颗漂泊的心,最厌倦的就是周围一成不变的熟悉,对他这个自由职业者来说,时间大把都是,怎么都是浪费,现在还是先去看看小雨,做好生气女青年的解释说服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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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12-13 14:58 |只看该作者
  事情有些难办,任他怎么摆造型,小雨就是爱搭不理的,脸上没有惯常的生气和恼怒,平静地令他无所适从,韩振东只好嬉皮笑脸,“该批评还是要批评的,你总这么不说话我心里没底。”
  
  小雨打开手机随手扔到桌子上,不一会儿便听到几次熟悉的铃声,有短信,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条一条翻看,嘴角上挑,弄出些羞涩的女儿态,似乎想在他面前掩饰,却依然憋不住地溢了出来。是刘宁的?他心里酸溜溜的,小心翼翼地瞧着对方的脸色,声音便有些软弱,“我昨晚上真有事……”
  
  小雨整理着头发,“知道你忙,”抓起门后的小包,“我有事出去一下。”韩振东想问问是不是去找刘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狼狈地走出去,看着小雨汇入街头的乱糟糟的人群扬长而去,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来了,也许这一次真的要完了。
  
  是的,他和小雨真地结束了,三年多的分分和和恰如过往云烟,一切都了无痕迹,表面上看他是因为一次没有奔赴的约会,事实上有更浅薄的原因,他的位置被一强势生物所占据,就算他自己看,衣冠楚楚的刘宁远比他这个落魄的街头艺人要抢眼的多,有权有钱的男人是自信的,周身散发出一种压迫凌厉的气势,另他无法平视。
  
  半年多后,小雨和刘宁结婚了,别墅、汽车、豪华的作派,婚礼在不大的小城荡起层层波澜,在他心里砸出一个深洞,久久无法平复。当然很多时候他也暗暗困惑,小雨真的是自己的最爱吗?若是在最后一次闹别扭的时候快刀斩乱麻主动分手,伤痛的就不会是自己了,他实在说不清,心里为什么而难过?究竟是两人的分手?还是自己作为男人尊严的彻底丧失?
  
  于是带着小画箱到小城附近写生,专拣人烟稀少偏僻的地方走,散乱的长发把山里的孩子吓的一惊一乍,黑黑的小手时常偷偷点一下画布,只为验证一下颜料的干湿,使他常常乐不可支。过了一段时间,心里便慢慢轻松起来,总躲在山沟里也不是事儿,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还是想个办法,怎么样使自己成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吧。
  
  回到胡楼,却找不到自己租赁的那个亭子了,说是旅游区准备对古城重新修缮,所有的违章建筑全部拆除。等到有关管理部门重新办理租赁事宜的时候才知道,古城的修缮以及部分管理权限已经被刘宁的公司拿到,他平时占用的那个地方不允许摆摊设点,心里便知道被对方暗算了,他妈的你找谁说理去?心里一阵气苦,都活成这样了还被这小子挤兑,想活活饿死他不成,真他妈的小鸡肚肠。
  
  收到短信息的时候,韩振东正躺在床上生闷气,顺便把刘宁的祖孙八代全都提溜出来骂一顿,当他不能再爱的时候,小雨便不可避免地被列入污浊不堪的行列,罗朗说的对,女人都是水性扬花的,小雨也不能脱俗。
  
  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竟然是罗朗的信息,短短的一行字,“到盐水古城来。”就象一个奢睡的人陡然遇到了枕头,他一阵兴奋,匆忙给对方拨打电话。
  
  手机里传出一种很奇特的声响,不是日常听惯了的那种滴滴嘟嘟声,纤细而又渺茫,气弱游丝的动静,电话似乎正在与一个遥远的不着边际的地域连接,于是挂掉重播,仍然是那种声音,他莫名其妙地一阵发虚,怎么回事?线路故障吧?
  
  等了几分钟,他又一次重拨了罗朗的电话,那种声音响过几声后终于被接通了,他使劲地贴近听筒,却根本听不清里面说些什么,事实上他认为自己除了模糊而嘈杂的背景声音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忍不住大声吆喝,“喂喂,罗朗吗?喂喂……”仍然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声音,于是沮丧地放下电话,又一次重播,依然故我,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安静下来,他找到那条信息,尝试短信回复,“你怎么样?盐水城好混吗?”
  
  不久,收到罗朗的回复,还是那么一句话,“到盐水古城来。”
  
  什么意思?山谷回声?他纳闷地回复,“到盐水城怎么联系你?”
  
  尽管有思想准备,看到回复的那条信息,韩振东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到盐水古城来。”他妈的,半年多不见,罗朗有毛病了吧,说都不会话了,词汇量这么贫乏。心里确是怦然而动,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到外面闯闯,弄不好真能找到一条出路,畅想之中便喜上眉梢,摩拳擦掌,满屋子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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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2-13 14:59 |只看该作者
  人在采取某个措施之前,总会反复设想,可能预测的大都是艰难和遥远,等决心已下,步子踏出的时候,便也无所畏惧,顺其自然了。韩振东肩背手提,巍峨雄壮地站立在盐水古城的时候,距离接到短信的时间仅仅只有四十个小时左右,这其中包含着火车、汽车上消耗的二十多个小时。车票很好买,路途很顺利,看来国家正在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发展着,形势一片大好,只有他自己的个人生活和情感质量退步了。
  
  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盐水古城的情况还是令他大吃一惊。在这个近年来热点炒作的旅游景点里,游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城中小河傍墙过户,顺着街道流动,偶尔透视一下小河里缓缓流动的水,某些地方竟然还驻留着一尾尾的鱼,他很想停下来去摸一下河里的水,顺便尝一尝水是不是如传说中的一样是咸的?却被人流挟持着,身不由己地前行,直到来到一个宽敞的所在,才总算停下来。
  
  一直无法联系罗朗,总想着在一座不大古城里,能很容易地找到对方,现在明白是大错特错,装束奇特的来往客比比皆是,外国人、少数民族、汉人,而他似一个单身游荡的吉普赛人,很容易在这里找到组织,披肩长发和墨镜更快地融入了环境。他把画箱以及乱七八糟的物品从身上卸下来,开始给罗朗拨打电话,依然如故,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和现实中穿梭的游人,令他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
  
  周围的暖意已经渐渐稀薄,太阳好像准备下山了,无论如何应该先找一个地方住下,他开始尝试最后的努力,给罗朗发短信,“我已到盐水古城,怎么联系你?”
  
  几乎是迅速地,他收到了回复,“文昌街翠微客栈”。
  
  心里马上一片详和,只要有着落就行,总算不至于流落街头了,开始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滴,四下打量,一棵古树下的石台边上,一拉溜围坐着几个身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老奶奶,那一脸的菊花却把尘念与压力洗涤得一干二净,安然地合影,坦然地收费,一切都是这么和谐。
  
  他喜欢这里,对于漂泊和流浪的艺术家来说,这里就象天堂。他整理着行囊,准备往肩上架的时候,听到一个姑娘的声音,“喂,请等一下。”
  
  四下瞅着,只有一个抱画夹的女孩和他视线相对,“是我?”他迟疑着指着自己的脸。
  
  女孩点点头,哈哈笑了起来,“就是你呀,我正给你画速写呢,别动,马上就好。”
  
  韩振东又好气又好笑,竟然有人要给自己画画,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强烈的好奇心却使他摆定姿势,以高难姿势尽力配合。几分钟后,女孩把画夹举过来,“瞧瞧怎么样?”
  
  他常年给别人画肖像,自己却几乎从未入画,上大学时,曾和同学轮流当过模特,那些练习稿能够看上眼的少之又少,这幅小画动作形态基本到位,脸部被几根线条简单带过,还算说的过去。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同行,便一时兴起,从画夹里拿出一张白纸,对着女孩画了起来,女孩吃惊过后便笑眯眯地配合着,中分的长发,小巧的鼻子,眼睛细长,不施粉黛,虽谈不上漂亮,却也温婉娇柔,秀丽可人。
  
  等看到自己的肖像,女孩玩笑的神态恭顺起来,“画的不错啊。”
  
  韩振东得意地自我膨胀,“小意思,靠这个吃饭呢。”
  
  天色已晚,游人少了许多,地面上磨亮的大块青石板露出来,有一两家店铺的灯光亮了起来,韩振东背上行囊,向女孩打听,“文昌街翠微客栈怎么走?”
  
  女孩笑了起来,“我前天刚到这里,不太熟悉,好像是东南的那条街。”
  
  古城的民居随着山水地势建造,精巧玲珑,窗棱雕饰花鸟图案,多数房檐外伸,绿荫婆娑,古屋里开设的酒吧和咖啡厅,打破着夜间的舒适幽静,而古城之名早在解放前便声名远播,当地居民与游客相处泰然,如同一家。
  
  走着问着,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才看到翠微客栈的招牌,韩振东昏头昏脑,倾斜的街道蛛网一般遍布,辨不清东西南北,身体也早被重负压得不堪一击。
  
  女孩向他道别,韩振东说,“再见可以,我总得知道你是谁吧?”
  
  混乱的灯光里,女孩露齿一笑,“吴璇”。
  
  韩振东一把拉住对方的小手,按进自己的掌心,“谢谢你吴璇,回头请你吃饭。”女孩挣脱了,轻快地消失在幽远处。
  
  开局不错,晚上要多吃两碗饭,他哼着小调,拖着行囊踏上了翠微客栈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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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12-13 15:01 |只看该作者
  客栈内部昏暗,老板娘坐在迎面的柜台里无聊地看着他,手指着门口的牌子,韩振东扭头一看,“客满”两个大字,忍不住怒火中烧,整治服务态度迫在眉睫,想到有求于人,堆下笑容,“老板,我找人。”
  
  女人一句话没说,懒懒地看着他,人是奇怪的动物,别人越敬你,你越端架子,别人越踩你,你越低声下气,他有些献媚地笑着,“我找罗朗。”
  
  女人摇摇头,撂过一句话,“没有这个人。”
  
  韩振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罗朗,四夕罗,开朗的朗。”
  
  女人有些不耐烦,“我说过没有这个人。”
  
  韩振东觉得面部逐渐枯萎,“他来半年多了,下午给我发过短信,说住在这里,”他比划着,“中等个儿,四十七八岁,画家,背着画箱……”
  
  女人拉下脸,“我们客栈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人。”
  
  韩振东掏出手机,翻看着短信,“文昌街翠微客栈,没错啊?”他迟疑地打量着,这间客栈应该有些年头了,除了外面有些历史的大青砖石,立柱和墙壁大都用木板隔开,绕过门口的柜台两侧可以走入后院,两层楼房使得天井看起来更压抑了。在这个有着久远历史的古城里,客栈大都保持着这种清朝末年的风格。
  
  寻找似乎进入了死胡同,韩振东的大脑进入注水状态,晕晕乎乎不明白所以然,罗朗把他叫到盐水古城,把他弄到翠微客栈,却避而不见,这是什么意思?逗他玩?不会这么无聊吧?也许有事暂时过不来?
  
  电话依然不通,他发送短信,“你在哪里?我已到翠微客栈。”
  
  回复的句子简洁而幽默,“文昌路翠微客栈。”
  
  他暗暗地骂了一句,妈的,耍我啊?等见面再说。望着自己的行囊愁眉苦脸,“老板,有没有房间了?”
  
  还是摇头,他可怜巴巴,“帮我查一查吧!”
  
  对方把住宿登记递过去,“你看看,全满了,旅游旺季啊,这里比较偏僻,要是客满,估计全城的都满了,不信你去别家看看。”
  
  韩振东自然明白,一路走过来,只要是客栈,门口全都挂着“客满”的招牌,他有些不死心地走进天井,羡慕地望着一屋屋桔黄的灯光,这会儿若是能躺在床上就是天大的幸福了。然后他看到二楼最东面拐角临街的一间屋子黑乎乎的,忍不住招呼老板娘,“那间也有人住吗?”
  
  女人探出身子,脸色一变,“那间屋子没住过人。”
  
  韩振东一阵兴奋,有门,“给我吧?我总不能睡到马路上吧?”
  
  对方脸色现出一种惊悸,“不行不行,那间房子不能住人,自从我嫁过来,那间屋子就没有住过人。”
  
  边远地区有很多奇异风情,神秘地令人起敬,韩振东好奇而困惑,“为什么?”
  
  老板娘只是摇头,却再也不肯开口。他失望又有些无赖,“你直管赚钱,我就要住那间,实在不行我睡你这大厅里吧?”
  
  女人叫来一个男人,用当地土话嘀咕了很久,上下瞅他了几遍,两人似乎在商讨出租那间房子的可行性,最后经济利益占了上风,女人把他叫过来,又一次阐明了那间房子的不可住,话题一转却跑了口风,“几十年都没住过人,你若是要住,我们可以打扫,但是不负任何责任。”
  
  韩振东暗暗好笑,“不怪你们,我自找的,行吗?”他把行囊扔到地板上,“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帮我收尸总成吧?”,他扭身走出客栈,“我出去吃饭,你们先收拾着。”
  
  正是夜色正浓的时候,他无法感知身后两人灰败的脸色和惊恐的对视,只是用心地观看着一个奇怪的景象,东西方向的街道以翠微客栈为中心一分为二,西部繁华似锦,古城里晶莹通透,灯光映得人脸上阴晴莫辨,而东部黑暗沉寂,只有极少的灯光若隐若现,几乎辨不清街道和房屋,在这个盐水古城里,很多事情都呈现出一种诡秘的神圣和蹊跷,罗朗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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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12-13 15:2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先欢迎下王三麻子!总在杂谈看见,文字很有个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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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2-12-13 21:11 |只看该作者
期待下文——————特爱读这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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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2-12-13 21:14 |只看该作者
哎呦喂,杂谈大佬,隆重欢迎个~~~
{:soso__11642574981649172813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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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12-13 21:15 |只看该作者
素素太胆小了,这夜深人静的,。你这题目写的,整的俺都不敢看了呢。。
明儿素素找几个保镖啊,试试能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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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2-12-13 21:41 |只看该作者
烟云,其实这个有点长,觉得不大合适呢。
苏力,嘿,臭味相投。
素颜,谢谢,其实可怕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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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2-12-13 21:43 |只看该作者
看来惊悚镜头在后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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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2-12-13 21:43 |只看该作者
看来惊悚镜头在后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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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2-12-13 22:00 |只看该作者
跟着等待。{: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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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2-12-13 22:02 |只看该作者
王三麻子 发表于 2012-12-13 21:41
烟云,其实这个有点长,觉得不大合适呢。
苏力,嘿,臭味相投。
素颜,谢谢,其实可怕的是人。。

其实心里知道呢,可就是胆小,原来在网上吓哭过。。很没出息。。{: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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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2-12-14 03:5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王三麻子 发表于 2012-12-13 21:41
烟云,其实这个有点长,觉得不大合适呢。
苏力,嘿,臭味相投。
素颜,谢谢,其实可怕的是人。。

读了,没感觉长。静候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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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2-12-14 16:14 |只看该作者
还不是很害怕{:soso_e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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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2-12-14 16:14 |只看该作者
期待,好文笔{: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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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2-12-14 20:58 |只看该作者
  住处虽然难寻,但餐馆随处可见,他发现大部分菜谱上大都是鱼香肉丝、梅菜扣肉这些熟悉的菜名,心里一阵失望。城市化、中国化、全球化,也许过不了多久,世界就会被同化,而我们见到的东西便会磨去各自的棱角,变成一模一样的多胞胎。这个上千年的古城一直以一种开放的姿态接受众多的信息,兼收并蓄,特立这么久,也算是不容易的了。
  
  韩振东打着饱嗝刚走回客栈,老板娘就殷勤地迎上来,“吃好了吧?东西已经被搬过去了,你先过去看看。”示意身边的小伙子,“二林,你带客人上去。”看着两人走上楼梯,又补了一句,“那屋子还没接电,先给你放了个应急灯。”
  
  进得房间,一股南方地区特有的阴潮霉味呛得他鼻子酸痛,大概因为常年不住人的缘故,屋子暗暗地,就着临街的窗户和应急灯的光亮,草草打量着,墙壁和屋内的摆设大都露出了原木的纹理,原来的漆色随着时间的侵蚀只露出点滴青褐色的边缘,屋内靠北墙摆着一张床,比单人床宽一些,比双人床窄一些,这种憋足的尺寸显示着那个时代人们的纯朴和经济头脑的缺失。木地板上放着他的全部家当,画箱画夹画架,还有大包小包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慵懒地堆在一起。
  
  韩振东轻轻地端了端桌上摆放的那面镜子,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这面镜子大约四开纸大小,镂空的边框,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漆色呈现出一种柔美的褐红,他仔细摸过去,光滑圆润,做工精美,竟然没有那种干涩的不适,一看便比其他家具高出几个档次,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看来,这只镜子的工艺应该抵得上这间屋子里所有家具的总和。
  
  他拍拍二林的肩膀,递过去一根烟,“这屋子看来真没住过人,什么朝代的东西呀,早该重新装修装修,换换了,”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过我喜欢这种风格,有味道啊,现代的东西过于雷同,没劲。”
  
  二林指了指屋角堆放的几个小箱子和杂物,“从这屋里收拾出来的,过两天给你清一清。”而后面色复杂地说,“晚上有事招呼,我就在隔壁的值班室。”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韩振东顾不上清洗,把身体扔到床上,呈现出一种完全放松的姿势。一挨枕头便失去了思维的能力,被褥是新洗的,阳光晒过的晴朗和着这个地区潮湿的味道,一古脑把他包围起来,旋即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也许是过度疲劳的缘故,韩振东有些压抑和胸闷,幽暗的房间里阴晴莫辨,模模糊糊似乎有阴影飘过他的床前,贴近了他的脸,鼻子有种难言的搔痒,忍不住“阿嚏”着,屋子里似乎另有一种凌乱,隐约听到橐橐落地的声音,他努力挣扎着,却终于进入了更加沉迷的状态。
  
  他是被“咚咚”的擂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机,八点整,心里忍不住一阵恼火,这个客栈他妈的有病啊,好不容易睡上个好觉,有这么骚扰旅客的吗?
  
  门外,二林小心地看着他,向屋里张望着,竟然口吃起来,“你你,你没事吧?”
  
  他的面孔有些变形,“二林,你跟我有仇啊,一大早折腾我?”
  
  二林不顾他话里的刺儿,兴奋地向楼下吆呼,“老板,没事啊。”
  
  老板娘一颠一颠跑上来,“小伙子,休息的还好吧?”
  
  韩振东怒气冲天,“好个屁,一晚上都没睡好,晚上是不是有人进来,怎么总听到橐橐的声音?”
  
  老板娘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惊恐万分,“没有的事,绝对不会有人进去。”
  
  韩振东有些不忍,“算了算了,我再睡一会儿。”
  
  坐回床上,掠过屋内的摆设,他猛然间一阵惊悸,桌子上竟然放着他的画夹,画夹上夹着一张白纸。他记得清清楚楚,睡觉时候,这些东西都撂在地板上,他动都没有动,于是手心里立刻湿漉漉地。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仔细地审视着,白纸上是一个男人的轮廓,五官大致定位,还没有完成,从技巧上来看,生疏而稚嫩,一看便是初学者,几乎没有绘画方面的基础和天分。
  
  多亏了屋外的阳光和逐渐热闹的声息,他才没有咕咚咕咚倒在地上,他惊惶地环顾四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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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2-12-14 20:58 |只看该作者
  他抱着画夹,拉开屋门冲着走廊大喊,“二林二林……”,低下头身躯一阵发毛,阳光温柔地照在画夹上,白纸空空如也,洁净地象处女的肌肤。
  
  二林在门口迟疑了片刻,终于跟进屋内。韩振东拉开窗帘,深深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清晨的街道宁静而安详,走动的大都是本地居民。他扭过头,“这个屋子到底怎么回事?”
  
  断断续续地声音讲述着这样一个事实。
  
  翠微客栈是个老字号,曾历经数次整修,但建筑风格基本保持原状。大概四五十年前,这间屋子的房客先后有数人在夜半狂呼,说是遇见了鬼,初始并未在意,但接二连三的客人都有此遭遇,便非同寻常,当时的老板只好封了这间屋子。因为这件事,客栈的生意受到致命的冲击,几乎是一蹶不振。这么多年来,店里的伙计早就换过几茬,随着附近的老乡慢慢搬迁到城外新居,旅游业兴旺发达,这段历史基本被掩盖了,生意才算一天天好起来。
  
  二林同情地望着他,“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说,今天一定有退房,给你调一间算了,老板也不想弄出事来。”
  
  韩振东心不在焉,想着心事。促使自己来到翠微客栈的主要原因是罗朗的短信。对方很明白在这个旅游旺季,古城的客栈旅馆大部分满员,也明白在走投无路和莫名其妙双重条件夹击下,自己会滞留在翠微客栈,而唯一的选择只有这间闹鬼的屋子,罗朗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他编写着短信,“罗朗,你在哪里?”
  
  回复的仍然是那句话,“文昌路翠微客栈。”
  
  他睡意全消,恶狠狠地怒骂着,“罗朗,你这混蛋!”现在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此时他有一种豁出去的豪情。
  
  从昨晚的遭遇看来,这个鬼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至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并没有加害自己,当然从那张不成熟的画像上来看,这鬼似乎还是美术爱好者。
  
  他兴趣大增,摆摆手,“不用不用,快给那屋接上电源,跟老板说我大概要住一段时间,房价一定要优惠。”
  
  洗澡、早餐,简单收拾停当,他便背着画夹,走出客栈的大门,大街上的游人渐渐多起来,但大都在客栈的西面打个水漂便回转了。阳光下揭开了面纱便毫不奇怪,大概是资金的不足,古城的维护修缮前期工程到了翠微客栈以及对面的餐馆便停止了。于是,在这条街的东半部,街道与民居一片青灰,呈现出那种年代久远的破败,夜晚的萧索便不足为奇了。
  
  紧邻着翠微客栈,也就是他租住的那间屋子的东墙,是一个宽大的院落,随着西高东低的山势,微微下落一些,布局竟然象典型的内地民居,看着非常熟悉,二层建筑华丽气派,和四周的建筑风格迥异。比起东面和对面的民居,似乎缺少人气,显得更为荒凉。
  
  韩振东站立不久,便有老乡上来搭茬,“画画呢?”
  
  他遏制不住好奇心,“这院子没住人啊?”
  
  老乡点点头,“这家人都出去了,住在新城里,不常回家,”然后压低声音,“这是胡市长家的老宅子,主抓旅游的副市长,”见他一脸迷茫,索性进一步解释,“听说古城第二期修缮工程马上就要开始了,冲着市长的面子,这回文昌街肯定打通到头,这个院子马上就能值钱,我们也能把房子租出去,赚点钱喽。”
  
  韩振东点点头,“盐水古城经营得不错,你们绝对能发财。”
  
  老乡脸上乐开了花,“是喽是喽。”
  
  韩振东几乎是羡慕地望着对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搭乘幸运列车,驶向理想的老家呢?这是个问题,这实在是个问题。他顺着街道向西走去,两旁是有上百年历史的商铺,首饰铺、编织铺、杂货铺里面大都出售一些旅游纪念品,在咖啡厅和酒吧,倚栏杆处零星有一些青年人和外国游客,面里摆放悬挂着一些极富当地民俗特色的饰品,传统和现代两种文化,在这里冲突而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令他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碰到一些造型奇异的东西,便简单地画上两笔。
  
  古城的小街道,犹如诸葛亮的八阵图,不多久便被弄得晕头转向。在一座石拱桥的拐角,他被悬挂的一件套头衫碰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忍不住好奇地走进里面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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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2-12-14 20:59 |只看该作者
  埋头作画的小伙子正往固定在画架上的圆领衫上涂抹,抬头招呼,看看他的行头,“同行?哪个学校的?”
  
  韩振东自报了家门,小伙子兴奋地放下画笔,“校友啊!我叫隋然,是00届的,你呢?”
  
  韩振东一阵激动,师哥师弟弟称呼着,亲热地递过去一只烟,“97届”。
  
  他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圆领衫,上面的图案装饰性极强,透露出许多流行元素,朱德墉、几米的漫画,平凡淑芬的美女头像,还有一些画者自己创作的美术作品,室内装修和作品都比同类店铺多了些艺术和特色,他很喜欢这种味道,啧啧称赞着。
  
  闲聊的时候,有一个顾客过来翻看,价钱还了又还,隋然始终不肯降价,顾客恋恋不舍走出去,还是回过头拿出100元挑走了两件。
  隋然神色得意骄傲,“我这儿的圆领衫一件50元,其他店里的只能卖到20元。”
  
  韩振东羡慕地说,“真是不错,你这种画法费工夫,还要有技巧,也算物有所值,经营是学问啊,你找对路子了。”
  
  告辞的时候,隋然把电话号码留给他,“你找到活儿就不说了,要是不合适,到我这儿来吧,”轻松地打着哈哈,“我原来搭手的伙计有事回去了,自己忙不过来。”
  
  韩振东点点头,“我先转转,不行就过来,”他感激地拥抱着隋然,“谢谢你,兄弟。”
  
  简单吃过午饭,他终于找到了昨天来过的地方,古城最中心的广场,古朴的牌子上烙写着三个大字“盐水坪”,夜晚安静的时候,这里想必应该是个视野开阔的大场地。他四处张望着,人流早已不是昨天的人流,而吴璇的笑脸再也没有出现,失望中看到那几个穿着民族服装衣着光鲜的老奶奶依然端坐在那里,便友好地冲着老人们笑了。放下画夹,掏出里面的小招牌,打开支架,放在脚下的地板上,有几个游客好奇地端详着上面的两个艺术大字“画像”。
  
  枯燥地坐了两个多小时候,韩振东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在这个偏远德古城,游人大都是远道跟团而来,时间安排的紧之又紧。一些不良旅行社的安排更差,古城的整体游览时间只有短短的半日,在导游了固定景点后,自由活动时间只有区区的两个小时。就算你紧跑慢赶,整个古城能看一半就算不错的啦,再加上购物,给亲戚朋友简单捎些有民俗特色的纪念品,就更没有时间了,你说谁能白白花上半个小时坐在这里画像?最多也就是问一下价钱便走开了。
  
  他心里一阵慌张烦躁,按古城的一般消费水平,在翠微的住宿费已经算是最低的了,要保证有米有肉,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准每天至少需要60元,若是挣不到钱,把兜里这几个子儿败光,只有喝西北风了。他一会儿后悔平日大手大脚的毛病,一会儿恼火罗朗不负责任的回避,甚至还埋怨小雨把他的资产严重缩水。想起小雨,他又痛又怒,嫁给刘宁那个纨绔子弟,早晚都会把肠子悔青的,不过要是嫁给自己就更倒霉了,心里一阵沮丧。
  
  直到华灯初上,他才迎到第一个顾客,这是个自助游的小伙子,一副天下任我行的架势,画起来很简单,但韩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个小伙子拍出40元便扬长而去,任他在身后追着喊,“说好的50元啊。”
  
  他摸着兜里的40元钱,真想一下子撕碎,却怎么也舍不得,他觉得自己象个弱智,耻辱感伴随了他一路,直到客栈,才渐渐化去,很多时候出卖艺术还不如出卖肉体,这个世道真他妈的堕落。
  
  洗过热水澡,他歪到了床上,屋子里电线尚未接好,依然是那盏应急灯,昏暗如豆,于是那带着压抑和哀怨的氛围又一次浓厚起来,他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破罐破摔的神情,豁出去了,就算在鬼面前,自己也算一个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躺在床上强打精神坚持着,却一点奈何不了疲惫,跑了一天的身躯几乎不以大脑的意志为转移,慢慢地进入了迷迷糊糊地状态,在最后的意识中,他看到一个女人后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条件反射袭来的恐惧使他激零了一下,模糊中的女人头发卷曲,穿的象是旗袍,抱着那面镜子,依依不舍地凝视端详,他感觉到自己意识的模糊,心里鼓着劲儿,却依然无法控制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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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2-12-14 21:01 |只看该作者
  橐橐的声音伴随了整个睡眠过程,他恍若梦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终于醒过来的时候,画夹和白纸如昨日一样放置在桌面上,端起来细细观看,画面上肖像的眉毛和眼睛已简单勾勒,但因为线条的生硬和画者的稚拙,能看出比例和视角的不协调感。象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他提着画夹打开了屋门,让阳光照进来,于是那张白纸上的痕迹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韩振东不可思议地呆望着手中的画夹,她为什么滞留在这里不肯离去?难道是为了等待自己的出现?呸呸,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在二林讲述的故事里,住宿的客人都是吓走的,而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女鬼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表现得还很亲近。除了照照镜子,估计一晚上都忙乎着画画,不会是因为借用了他的画具才对他客客气气的吧?当然这也有可能,借别人东西的时候自己态度也不错,基本上不会发脾气。他偷偷乐着,背着行头又踏上谋生的青石路。
  
  两天的摸索,他已经渐渐熟悉了部分街道,最多二十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盐水坪。于是几乎一整天都在速写,练笔不挣钱的那种,一些当地的闲人和游客过来围观,人数多到影响他作画的时候,他就会亲热地招呼一声,“来,给你画一张吧?”于是,周围轰然而散,撤退的速度令人咋舌,他好笑又恼火,只好进入持续郁闷状态。闲人不肯花钱画像,而愿意花钱的人大都没有足够的时间,自己真够倒霉的,喝凉水都塞牙缝。
  
  整整一天,只画了两幅肖像,标价从50元自动降为40元,除去交纳的10元古城管理费外,净收入70元,勉强维持最低生活标准,失落的心情无以复加,早早地收摊回转客栈,洗过热水澡,便静静地躺在床上养精蓄锐,等待夜晚的来临。
  
  夜半时分,韩振东眼睁睁地看着,女人从东墙淡淡进入房间,身形逐渐清晰,高跟鞋敲打木地板发出空洞的橐橐声,慢慢来到他的床头,他闭上眼睛,身体一动不动,僵硬地象一块石头,稍后微微睁开眼睛,在侧躺着的视线之内,能清晰地看到女人身着月白色的曳地旗袍,上面绣着深浅不一的粉红,或者孤独地或者一簇簇开放着,凸凹有致呼之欲出。就算他这个绣行外人,也看得出旗袍绣工精细、配色秀雅,应该价值不菲。
  
  他很想把视线上移,看看女人的面部,却无论如何不敢轻举妄动。女人转过身,身体各部位摇摆着,过于合体的裁剪也暴露了身材的缺陷,腰部的少量赘肉,背部的紧绷,但瑕不掩瑜,细腻地舒展着旗袍特有的风韵,端庄秀雅,娴淑曼妙。韩振东承认自己微微有些失望,从身材背影上看,这个女人应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
  
  女人又一次坐在镜子面前端详,看到桌子上韩振东提前放好的画夹和纸张,感激地回头看他一眼,那张脸庞轮廓清晰,精致异常,只是微微有些丰腴。见他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象旗袍上绽放着的那些花儿。于是韩振东赶紧闭上眼睛,随后便象吸入了蒙汗药,只来得及判断出旗袍领口的样式的不流行,便迟迷着进入了睡眠之中,是的,镜子前的女人象足了旧时月份牌上的时髦女郎。
  
  他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按接听键的时候,习惯性地瞧了一眼桌子,画夹依然放置在桌子上,他边走边接电话,“你好,哪位?”
  
  “我是隋然,”手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振东,你今天有事吗?”
  韩振东自嘲地笑了,“我能有啥事?”
  
  隋然的声音兴奋起来,“过来帮帮我,”随后解释着,“我的一个导游朋友带客人过来,定了三十多件文化衫,现在样品不够,你过来帮我赶一些吧?我忙不过来。”
  
  韩振东爽快地答应,“好的,我马上过去。”
  
  伸手拿起画夹,肖像又添上了耳朵和鼻子,基本能看出大致的形象了。但是拙劣的画技另他忍俊不禁,通过额头的一条横线和眼角的射线,总算能看出男人的年龄大致在三四十岁左右,这个男人是谁?是旗袍女人的情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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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2-12-14 21:06 |只看该作者
愁啊愁,是啊,后面好多。。
锦瑟 ,谢谢支持。

素颜,放心吧,温暖的鬼。
远去的烟云,大部队在后面。。。
暮雪,谢谢,一点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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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2-12-16 14:09 |只看该作者
连载啊,好文思。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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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2-12-17 11:45 |只看该作者
我也胆小,但我更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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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2-12-17 12:57 |只看该作者
做个记号
继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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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2-12-18 18:35 |只看该作者
期待!{: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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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2-12-20 15:01 |只看该作者
  

  匆匆忙忙赶到店里,便看到一摞捆好的各色老头衫,隋然递过来款式清单,上面罗列着顾客的要求,颜色、图案、大小标记,一目了然。韩振东把画架支好,拿过一件白色中码的老头衫,用夹子固定住,绘制第一副图案,几米的漫画。他挺喜欢这种清新诗意的图画语言,那幅《向左走.向右走》没过多久便已宣告完成,而《森林里的秘密》因为背景的缘故,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有多幅图案是重复的,熟练后产量便自然提高了。
  
  午饭是面包和盒装鲜奶,两人顾不得洗去手上的颜料,便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绘制、用吹风器烘干、整理、装袋,一系列工序,单调而紧张。韩振东很久没有这种经历了,绷紧的神经使得他兴奋而投入,下午三点半,他们刚把所有的清单绘制整理完毕,导游便带着旅行团的成员过来验收货物了。
  
  他几乎是有点紧张地看着男女老少乱哄哄地堆满一屋子,拉拉扯扯挑拣着老头衫上的图案。好在基本上都算满意,没有吹毛求疵的现象发生,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多时人去屋空,两人兴奋地击掌,1500多元钱顺利到手。
  
  隋然详细地给他报了帐,除去老头衫的进价、颜料以及房租,按记件完成情况分给他280元钱,“振东,你手头可真行,功力够速度也快。”
  
  韩振东接过钱揣进口袋,谦虚地打着哈哈,“第一次还没摸透,以后有活儿言一声。”
  
  对方正色地说,“你要是没合适的活儿,不如就在我这店里干吧,咱俩搭个伙计,现在我一整天都泡在店里,快累死了,”见他有些动心,继续鼓动,“我认识不少导游,能拉来生意,一赶上这种大批量,就得临时找人,有时候根本就不敢接活,耽误赚钱。”
  
  见他沉默不语,“怎么样?你给句痛快话,等你以后找到更合适的,我不拦你。”
  
  韩振东禁不住拥抱了一下隋然,“谢谢你,兄弟。”
  
  几天来,他头一回觉得心里踏实了,一天的忙碌竟然没有疲惫的迹象,等游人渐疏,灯光息去,才脚步轻快地回到了翠微客栈。屋门附近堆着一些杂物,木板、箱子还没来得及清扫。
  
  二林一见他回来,连忙迎了过来,“灯接好了,开关在门口,屋里的东西也弄出来了。”
  
  他把手伸进去,在门口摸索了一阵,“啪”地打开了日光灯,于是屋里一下子亮堂堂的,一扫前几日的阴郁,和他今天的心情相仿。杂物腾空后,挨着东墙添了一个放置衣物的旧大衣柜,门框有些变形,一看便是近几年的劣质产品。但他心满意足,把堆放在地的旅行袋打开,把衣物一件件收进衣柜,画箱也放了进去,而特意把画夹放在桌子上,希望今晚能实现与女鬼成功对话的目标。
  
  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了几个面熟的房客,拖拉着把他弄进屋里,极力挣扎几次却终于没能抽身,只好坐在牌摊前,心神不定地出牌。一天的疲劳几乎是立刻便显现出来,禁不住哈欠连天,揉着眼睛,恨不得抱着扑克忽忽大睡,一圈人见他心不在焉,打了几圈索然无味只好把他放走。
  
  韩振东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回到门口,禁不住一阵紧张,睡意全无,“吱呀”的推门声在静寂的夜里突兀响亮,他吓了一跳,屋子里静悄悄地,日光灯惨白着,跟他离开时一样。
  
  他有些失望地拿起画夹,悚然而惊,画上的人物正勾勒着嘴唇的大致轮廓,却没来得及画完,禁不住一阵懊恼,一定是自己惊走了对方,不知道今夜女人还来不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停顿了一下,屋子空荡荡的东南角,突然出现了一个四开左右的扁箱子,颜色比地板稍亮一些,他好奇地走过去,发觉箱子竟然微微泛着原木的光泽,有些年头了,轻轻摸去,一点灰尘都没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门口堆放的杂物中他见过这个箱子,当时混在一堆尘土里。难道二林来过?随后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个陈旧的客栈里,基本不提供此类贴心服务。
  
  先不问出处,这箱子里面放的究竟是啥?他好奇地蹲下身子,打开了挂扣,尽管心有准备,却仍然一脸惊讶,等拿出里面的东西,更是大吃一惊,脸色瞬间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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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2-12-20 15:01 |只看该作者
  打开的竟然是一个画箱,笨重的外壳,内部被浸染的斑斑驳驳,残留的颜料块儿干裂成碎纹,轻轻一触便剥落了。在寂静的凌晨时刻,似乎有风透过某个裂缝钻进来,冷飕飕地,走廊传来厕所水管的呜呜声,彷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摸索着他的后脖颈,韩振东嗓子发干,他见到了二十多年生命旅程中最讶异的事情。
  
  画箱里面有一幅肖像画,四面有装裱过的痕迹,画面上的人甜蜜而热烈,正是这个夜间出没的女子。他仅仅在女子面部停留了刹那,灵魂便被画中的旗袍所牵引,仿佛在某个空间徘徊了一圈,进入一个迟迷的境地。银灰色的缎面,粉红丝绣立体的花瓣,右下角的花体签名“LL”简直是罗朗那幅肖像画的翻版。他以一个画家的眼光仔细瞧着,与记忆做着顽强的比较,两幅画的构图不同,角度也有细微差别,最重要的是绘画的笔触完全不同。当然,虽不完全肯定,他却能基本断定,这两幅有着相同旗袍的肖像画决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会有相同的签名呢?他仔细鉴别着,哑然失笑,这幅画里的签名似乎稍显累赘了些,是的两个“L”之间的中下部由一个小小的“S”连接着,事实上这幅画的签名是“LsL”。
  
  他吁了一口气,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这个“LsL”跟罗朗有什么关系呢?罗朗画中被覆盖的脸就是这个女人?隐隐约约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罗朗想告诉自己什么呢?女人画的男人是谁呢?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呢?蹊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生活总算是有了一点悬念。他愈思索愈凌乱,愈凌乱愈好奇,昏昏沉沉怀着侥幸一眼未合,直到天亮女人也不曾回来过。
  
  桥头的行人稠密起来,漂亮的姑娘成群结队,各色服装的都有。韩振东根本顾不上看,比起眼睛来说肚皮更要紧。他是个物质主义者,崇拜那种视艺术为生命的祭祀者,却并不打算做一个圣徒。对他来说,艺术是谋生的手段,而决非高高在上的神品,当然如果他有足够食物、衣衫,想法也许会改变的。画在衣衫上和画在画布上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都是在画,而在画的过程中,他体验着一个画者的快乐,能够挥动画笔并依此谋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有不少画稿,画夹里也装有不少素材,他在画他自己的东西,其实媚俗媚雅两个名词一个通道,没有本质的区别,多年的谋生使他身谙其道,他明白哪些是不同于小店以往的风格,却依然是适宜的东西。隋然时不时站到他的身边观看,由衷地点头,“振东,感觉不错,好东西”。
  
  时不时有游人过来询问价格,或者挑选一两件,韩振东会夸上对方一两句,譬如有眼光、有艺术素养之类的话,有时候会使用色彩构图线条之类的专业术语,于是游人就目瞪口呆,很为自己的慧眼骄傲,本打算砍价的只好喏喏地自语着,乖乖地打开钱包数钱,恐怕再说下去会降低自己的品位,流于一般民众。
  
  没人的时候,隋然笑得嘎嘎的,“振东,真有你的,好口才。”
  
  两人呲着牙对拍一番,生活一如既往地枯燥,也一如既往地有趣。如果靠着游客的自由闲逛,小店的生意就跟靠天吃饭的农民一样没有保障。所以跟导游的关系要搞好,这样他们才会适时地领着游客在小店门口斜对面的石拱桥前停下,讲解古城桥的历史,跑神的游客就会过来参观他们的作品,而后购买一些圆领衫。就这么一天几波下来,生意便很说的过去了。
  
  打烊后,韩振东还没走近翠微,便发现街道不同于往常,忙忙碌碌人影不断,而客栈东墙的胡家大院里亮堂堂的,院子中央悬挂着一盏白炽灯,里面有几个人来回走动,心生疑惑,远远近近调整了好几次焦距,也弄不清怎么回事。在走廊上碰到二林,忍不住招呼,“东面院子里的人家回来了?”
  
  二林有点兴奋,“哪儿呀,古城要修二期了,里面住着施工队的人。”
  
  “施工队?”韩振东重复一遍,“那不是胡市长的老宅吗?”
  
  “是啊,谁知道怎么住这里?今天在搬东西,”二林摇摇头,“咱这里要乱一段时间了。”
  
  韩振东打开屋门,跟二林开着玩笑要求降低房租,吓得对方一溜烟跑远了。他吹着口哨,视线在墙角的画箱停顿,又一次蹲下去打开,取出那张肖像画,仔细地研究着,仍然一无所得。想了想,把画像放到了准备好的画夹和纸上,女人能够解释一切。今天晚上,他也许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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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2-12-20 15:03 |只看该作者
  枕头湿漉漉的,半张脸泡进了口水里,很长时间里他都是恪尽职守的,但两点钟过后便无法控制自己了。韩振东沮丧地坐起来,走到桌子前,画里的女人一如昨晚那般深情地注视着自己,而那幅男人的画稿又一次显露出来,仍然停留在嘴部的上唇,并没有想象中的进展,当然就算画的是他自己,他也不见得能认出来,女人的绘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这是到古城几天以来,女人头一次从视线里消失,他有一种情绪上的不适,也许他坚持的太久了?女人取消了原定的计划?或是来了以后又走了?他拿起女人的肖像画凝视着,漫无边际地思索着,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又一次折回头,把那幅肖像放进了画夹里,背在身上,融入了古城清爽的空气里。
  
  即使坐在操作架前大笔挥洒,他依然心有二用,时不时去摸一摸画夹,回忆起那件旗袍,那些娇艳的花朵,还有那张溢满幸福的脸,真是生动。当隋然接到电话出城办事,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终于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幅画,把它放在固定好的圆领衫上面,静静地观看。白色的圆领衫衬托着银灰色以及上面的粉红,鲜艳而夺目,晃动着他的眼,似乎有一扇小窗轻轻打开,他有了一个绝妙的创意。
  
  把肖像固定在前面,在白色圆领衫上画出了第一笔,除了几笔生意外,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整整大半天他都端坐在凳子跟前,全身心投入地临摹这幅画。当那件旗袍栩栩如生出现在面前时,天色已经擦黑,他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脸部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他随笔画上了几绺卷发,于是女人的面部就象存储在她心头的秘密一样,被覆盖的严严实实。他满意地端详着,感受着廉价与高档,细腻与夸张,民族与现代之间的反差与震撼。
  
  隋然进来的时候,视线便被刚刚挂到正面墙上的圆领衫吸引,不住地赞叹,“我的天,真是棒级了,咱们的震店之宝啊。”
  
  韩振东的眼睛也没有离开墙面,“只此一件,决不再画,将近用了一天的时间。”
  
  “若是有人点名要买呢?”隋然看着他,“怎么办?”
  
  韩振东没有说话,找了一个价格标签,在空白处写上了大大的500元,两人嘿嘿一阵坏笑,在这个讲究质地的时代里,谁会舍得用这个价钱购买一件粗棉圆领衫呢?
  
  翠微客栈以东的街心中央竖起了一个简易的架子,上面掉着两个并列的灯泡,映着“施工重地,游人止步”几个工工整整的字样,看来古城二期修缮工程全面展开了。胡家大院亮得象白昼,刺得眼睛生疼,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弄不清楚修缮工作是怎么运行的?居民是暂时迁走?还是在家里来回搬动?工程上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窗外的灯光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女人依然没有出现,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不住地站起来,趴着窗户向外望去,什么也没有,只好死心塌地地翻身睡去。画面依然是原样,在他有准备的这些天里,女人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韩振东时常为自己最早的迟疑后悔,也不时**,女人该不是遇到一个心怡已久的男鬼,再也不肯过来了?却知道觉无可能,偷偷笑了。
  
  这段时间,每一个走进店里的人都会为那件旗袍衫驻足,当然也为标价惊讶大呼小叫,他听得多了便自以为常了。
  
  孙媛媛走进来的时候,韩振东正往墙上固定新绘制的样品,他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女孩雪白的手臂正在指向那件旗袍衫,便有些不耐烦,“价钱标着呢,500元。”
  
  孙媛媛脸色有些下沉,“老板呢?把老板叫来。”
  
  韩振东似乎正在步入情绪低潮期,心里的火苗忽地一声就冒上来了,“我就是老板,怎么了?”
  
  女孩一声冷笑,“你是老板?哼!开什么玩笑?”左右看看没见到别人,只好转过头,“说说最便宜多少钱?实在价。”
  
  “500元,少一分钱也不卖。”他待搭不理,一脸牛气。
  
  女孩子似乎从未受过这种抢白,娇嫩的声音竟然有些哆嗦,“行,走着瞧吧,你会后悔的,信不信?”
  
  韩振东只觉得怒火上冲,“你能怎么样?这世界上谁怕谁呀?告诉你,我这件衣服不卖了,掏1000块钱也不卖。”
  
  孙媛媛怒极反笑,“行,有种,我一分钱都不用掏,回头你会乖乖地送给我,信不信?”
  
  两人声嘶力竭,像两个被鞭子抽动的陀螺一样,不由自主地旋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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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0 15:05 |只看该作者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韩振东和孙媛媛越发急躁了,就象刚穿上的皮鞋一脚踩上了巴巴,想蹭一下找不到地方,而不擦掉又臭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甩都甩不掉。两人都希望对方住嘴,却都硬撑着谁也不肯少说一句。
  
  隋然挤进来的时候,现场已经白热化,拿根火柴放在两双眼睛之间,能“哧”地刷出火花,他知道事情很棘手,只好和稀泥,“媛媛,我这伙计新来的,你别在意啊?”又用眼色示意韩振东,“这是孙媛媛,古城管理处的。”
  
  韩振东心里“扑通”跳了一声,明白事情办坏了,在盐水古城里,管理处上属旅游局,下辖古城管理业务,还捎带脚开设着城里最大一家旅行社和演出公司,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在这里是个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统治机构。他颇感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孙媛媛似笑非笑,指着墙上的旗袍衫,“你这件衣服多少钱啊?”
  隋然看了一眼韩振东,为难地吭哧着,“你看看别的样式?有没有喜欢的?免费送你。”
  
  孙媛媛俏脸一黑,“我说的是这件,画旗袍这件,”她示威似看着韩振东笑了,“多少钱?”
  
  多年的挫折和艰辛,早已磨去了韩振东的棱角,而生性的随和使得妥协变成了习惯,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耻辱和气愤。作为一个小百姓,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来自权贵阶层的压力,或者钱、或者权,转化到最后,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歧视。
  
  女孩的身体丝绸一样傲慢和轻盈,他盯着她,眼睛没有了刚才的尖锐语气竟然有些酸楚,缓慢却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500元,少一分都不行。”
  
  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女孩转身走出,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随后灰溜溜地散去。
  
  自从来到盐水古城,孙媛媛便明白自己选择的英明。艺术学院声乐系毕业后,她在古城演出队做歌唱演员,而后调到旅行社,不久便到古城管理处做了一个握有实权的管理人员。需要大书特书的是,迈完这三大步她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她有一副好嗓子,只要站在台子上,原本妩媚的身形便愈发出众,声音便愈发纯净,即使离开了舞台第一线,她仍时常代表单位参加一些高规格的文艺演出,她是那种天生的舞台胚子,站在台子上气端万千,明艳逼人。
  
  作为女人她最终的结局只能和各色各样的男人连在一起,要么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安乐舒适,要么嫁给一个清贫淡泊的男人,奔波劳顿。靓丽而有才华的人多的是,她只是其中之一,她还年轻,她有选择的权力。遇到那个男人是她的运气,她不在乎他的年龄,也不在乎他的家庭,她知道婚姻几乎是没有指望的,但是他带给了她早先可望不可及的虚荣,譬如金钱、譬如工作的舒适。
  
  她很满意目前这种状况,管理处的头头脑脑对她态度微妙,身边同事眼光老道对她客气有加。她仍在哆嗦,手指头微微发颤,在这个古城里没人敢跟她挺头,今天这个青瓜蛋子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在她面前摆谱,弄得她土头灰脸,真是活腻了。
  
  她觉得沮丧,心情奇差,一个人的办公室里,孙媛媛按下了电话,“兆和……”
  
  电话里传来对方压低的声音,“我正忙着,回头再说……”没等她回答便挂断了。
  
  她关上手机,这种地下工作者的语调,她早已经习惯了。窗外的树荫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阴阴郁郁的,一种说不出的寂落充满了她的身体。她呆坐在那里,用力地去想那件旗袍衫,款式和图案到底什么样的?模模糊糊一片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不就一件破老头衫吗?谁耐烦去想。这会儿能忆起的,倒是那个男人的大嗓门,浓眉下细细的眼睛,还有……乱七八糟的长发。
  
  她一定要拿到那件旗袍衫,等着瞧吧。她打开钱包数了数,只有300多,又到隔壁办公室借了200元钱,一溜小跑来到那座古桥边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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