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秦岭淮河
所谓木桶理论,就是桶里可存水量,由最短的桶板决定。战争中也一样,即使其他方面做得再好,只要有一个致命漏洞被对方抓住,就会导致失败。赤壁之战,最短的板是连环舟不能挡火攻;五丈原之战,最短的板是诸葛亮的健康;希特勒侵苏,最短的板是俄罗斯的严寒。
某随行的朋友中,有一位军校出身,所以评马谡,能举出一连串失误。南山虽扼谷口,但山顶到山脚冲击线过长,当时的兵器水平尚不能直接控制清水河沿岸的大路。希望魏军攻山,想法一厢情愿,张颌这样的宿将当然不会那样冲动。把军队一分为三,自率领主力驻山顶,王平率本部在街亭和清水河之间扎营 – 比马谡还靠后,黄袭和李盛军埋伏清水河上游,准备对魏军半渡击之。兵力本来就少于魏,如此犯了力分则弱大忌,且马与黄李军距离过远,无法呼应。南山地当风口,如果放火蔓延很快,烟焰上炙,山顶的人如烤肉……
但是,这一战最短的板,所有人都同意是蜀军弃水上山。
某读三国,曾感到奇怪,既然王平已经提出这个问题,而且的确很有道理,马谡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不肯接受呢?他真的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长这么大没渴过吗?那个时候还能焕发战斗力?)另外,蜀军众多将领怎么就没有一个出来给王平帮腔的呢?
某以为,问题是马谡他们没有学过中学地理。
学习过中学地理的朋友都知道,中国气候,以秦岭淮河一线为一巨大分界。事实上,这个变化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秦岭北坡和南坡的植被都完全不同。如看看当地的晴雨表,街亭地区的年降水只有400毫米(蒸发量1500),而仅一山之隔的汉中地区,其降水量则在1000毫升以上,相差一倍以上。一个是亚热带气候,一个是大陆性温带季风,根本不同。
马谡的老家在荆州,气候和蜀中虽有不同,但同样雨量丰沛,那时代还有巨大的云梦泽,到现在,四川湖北也没听说过旱灾,只有年年防洪。马谡的一生,基本都是在这样温暖湿润的地方度过,他没有诸葛亮那样从北方到南方的游历经历,又是第一次到甘肃布防,怎么会想到这里用水要洗了脸洗衣服,最后涮墩布?!(这是我们的亲身经验)。当时的教育,很难认识到南北方巨大的气候差异。事实上,在荆襄西川包括汉中的作战中,基本都是要”防水”,比如水淹七军。泠苞决堤。都是要淹死对方。从来没有要渴死对方的。黄忠斩夏侯也是上山。不曾听说老将军找不着水喝。
王平是从北方投降过去的,他当然是明白人。可是蜀军其他将领恐怕一辈子没出过四川,西南的地理情况限制了当地古人的认知,要不怎么会出来夜郎国?缺水?这个问题就像嫦娥奔月的时候你提醒她带氧气瓶一样。如果投票,一定是那句名言的重复:“真理有的时候在少数人一边”。
所以,马谡根本就没有会缺水的概念。
清水河和街亭泉的存在也无法使他对当地的缺水产生警惕。他和王平的争执,首先是当道扎营的问题,然后是“势如破竹“,吵了个不亦乐乎,最后才是水的问题。马谡肯定觉得这简直是强词夺理,故意找茬。他们两个的争执,越到后来马谡掉书袋的时候越多,这表明他根本就不是想和王平讨论问题,而是想早点关上这个“乌鸦嘴” --反正他一“兵法云”,老王就没词。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应该属于没有走脑子的话。
王平这个人很有个性,公司里也有这样的人,本领不小,但是不会说话。无论是心高气盛的马谡,还是谦逊儒雅的徐晃,一听他的意见,总要弄得人家很不高兴,而且个个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可能也和王平自己的性格有关系吧。此外,他处理这种争论的方法也比较个别,比如徐晃败退,他坚决不救,因为他认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任务,和马谡吵架,就干脆另扎一营,不知道有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其实,某认为,如果王平当时率部前出谷口,一边飞报诸葛亮,一边死战,并非完全不可能阻挡魏军,至少能够拖延时间。当然,牺牲肯定很大,而且马谡一定要大骂,因为这会破坏他诱魏军攻山的计划,属于“抢镜头”。王平的确没有于禁当初先立营阻敌,再辩白自身的风度,也许这和他的降将身份有关。他可能只打算在关键时刻掩护蜀军的撤退,减少损失。
从南山下望,想象如果某是一个蜀汉的步兵,冲下去到山脚恐怕要累半死,而且敌手有充分的时间调动军队迎击蜀军的攻击点,魏军攻山是人胡同,蜀军下山又何尝不是?下山不易,上山更难,饥渴之下,焉能不败?
仰望长天,一只黑鹰在甘肃清爽的天际里翱翔,某想,它不会落到南山上,这里没有大树给它栖身,也没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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