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妞 于 2024-3-1 10:04 编辑
陈阿姨今年七十有四,肓6子,夭折一女,存二儿三女,当年为了把这一大窩儿女拉扯大,吃苦了,那苦说出来现在的孩子真能当神话听。比如说刚生孩子三天,脑袋上捆条毛巾就下床,菜地扯菜,还走了二里路集上割二斤肉,半道上遇上一只饿狗,狗也是饿极了,生生把肉从手中抢走了,她哭着回来,还得重新掏钱买肉,还得灶头升火淘米,给来帮工的一群老爷们做饭;小时候被爹妈送给别人养,对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她就不给当人养了,待遇比圈里的猪崽还不如……
陈阿姨的孩子个个都挺有出息,孝顺。逢年过节,各种点心水果像雪片一样飞来,螃蟹成箱茅台成排,米油吃不完,亲戚又多,谁来都不空手,牛奶成堆,来不及喝,常常放过了期。吃喝都富裕,衣裳更不用说,新衣裳担心穿不完,旧衣裳只愁穿不破,照常理,老俩口可以躺平了。老头爱钓个鱼,老太太好打个太极,跳个广场舞,爱干嘛干嘛,不香吗?
老头一生勤扒苦做惯了,坚决不闲着,儿女寄来的钱一个子儿不花,他说自个有能力,会擒钱。老头在小区旁边的荒地中开出数亩菜地,日日浇水锄草,老太太每天一大早去菜园摘菜,回来捋菜,再上街卖菜。
前几天湖北遭遇冻雨极寒天气,我上街买菜,把全身裹得跟粽子似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哎,就看见陈阿姨了,面前摆着几根莴苣,一大筐生菜,又有一小堆蒜苗,几把小葱,半个切开的南瓜等等,还有小半桶荸荠,这水里长的玩艺应该是从哪贩来的吧。老太太袖着手,头上胡乱带着顶毛线帽子,身上笼着件做饭大布围裙。我问她冷不?她冲我喊“你说冷不冷?”“你就叫活该!”我一边往袋子里扔了一把葱、几颗上海青一边没好气地应道。
我敢这么对老太太不敬,是有原因的。
孩子孝敬老俩口的什么螃蟹、巧兢力、几十块钱一斤的五常米,老头拆箱就把给我那份先拎出来。老太太不止一次给人说“ 马花好啊,那次我忘了钥匙,进不了门,她跑到物业借梯子,怕我摔着,自个翻那高围栏进去……”其实那次我也不想去,看着老太太都快急哭了,我也不想翻院墙,可一堆人里只有我年龄小点还苗条且瘦,好吧,这身板算是派上翻墙入户、明火执杖大用场了。老头爱吃面食,马姐夫学校食堂是传说中的全国十佳之一,里面有很好的小笼包芝麻包,隔三岔五我也弄点送去。老太太的厨技我真不恭维,那次请我吃饭,一桌子菜都没把我喂饱喽。上回从新疆回来的牛肉我怕她整糟了,亲自炒了一大盘送去,老头感慨地说,馆子里都没吃不到这好的。前年我家房子装修,要沙,老头义不容辞应了,蹬个三轮。给我买好再运回来,挑上5楼,卖沙的说我算便宜点,你赚点。老头大怒“赚什么钱,什么人的钱都赚吗…”
老俩口把我当自个闺女一样待着。我发现吧,老家伙们简直太好哄了,你只消付出一点真心,换回来的是满腔炽爱,这生意做得,稳赚。
大前年疫情期间,老太太生一场大病,若不是她那第四军医大学的博士后小儿子小六儿亲诊亲自伺候,她小半年粒米未进,全吃的特制奶粉和蛋羹,我估计她老人家坟前草都黄了好几载了。 怪道有位老医生说“同病不同命 ”,不是谁家都有个医学博士儿子的,没有的话,且活且珍惜吧。
再说老头。也是疫情期间,老太太一身基础病,打不得疫苗,属于高危易感人群。怕感染又惧湖北的冬天,又冷又湿,担心老家伙身体扛不住,孩子们商量着把老俩口送到广西云南,老五闺女在那,气候温润又舒适 。老俩口一住小半年。女婿仁厚又是个官,老头爱吃啥买啥,每天大蹄膀大排骨鸡鸭鱼虾啥的,茅台五粮液岔着喝。谁想老头一下倒了,医院一检查,好嘛,吃太好了,三高,血管堵了心梗,得做支架。这又亏得小六接盘。老头死活不肯“我好好的,不疼不痒,干嘛好生生的给拉一刀。"小六儿连哄带骗,说钱交了,医生都到位了,你不进去,我这工作都得丢,医院说要开除的。老头吓坏了,这才肯躺下来。老头住院,儿女们集体摊钱,花了七八万吧。
“好好爱惜自个吧,您那命不是自个的,是孩子们救回来的。”我常对老俩口语重心长地说“身体好就是爱孩子,给孩子们减负担。别种地了,每天卖菜赚那俩钱,都不够住院一天的吊水费。”老太太说我的话跟她家孩子们说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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