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犀子 于 2014-4-8 08:02 编辑
当我们老了
一． 昨天中午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来自北京移动。 接听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准确的报出了我的名字，然后也报出了他的名字，我这才恍然。 是我北京大表哥的儿子。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陪着老父亲也就是我大表哥从北京飞过来，要看看这些亲戚。大表哥先是去了他的姐妹家里看了一圈，小住了一晚，接着就到了我这里。 转眼，差不多有三年多没见大表哥了。 过年的时候，我给他打了N次电话，手机不通，家里的电话没人接。 我心里一只犯嘀咕，这老哥哥大过年的是去了哪儿？于是给天津表哥打个电话，他那头也是一头雾水，也是联系不上。 不过一想到大表哥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身边，也就有点释然，也许是过年了，儿女们把大表哥接去住了。 自从我的大表嫂于差不多十多年前去世，大表哥一只是独居，有点像空巢老人的意思。其实也不怨儿女，人家要搬过来陪他，他坚决不同意。孩子们只能在每天班后来看看。 大表哥也是个图省事的人，这一辈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没做过饭，每天三顿饭都是在单位食堂里吃，离休以后，住房也在单位院子里，所以，继续在单位食堂吃。 没联系上，多少是有一些担心的。 一直想，天暖和了，找个机会去北京看看，没想到，大表哥自己先来了。
二． 大表哥今年八十七了，是我大舅舅家的长子，也是我们这些表兄弟姐妹里面，年岁第二大的，我们还有一个大表姐今年八十八，据说十分硬朗。大表哥家里的兄妹四个人，如今都健在，而且都是八十岁上的人了。我记得大舅是九十四岁高龄去世的，所以，这样说来，有长寿的基因啊。 可惜没遗传到家母身上，以至于老人家在这个世界仅仅活了六十年。 听到大表哥来，忙不迭的通知我的哥哥姐姐，非常不凑巧，哥哥正犯着痛风，走路都困难，而且住的也实在太远了，肯定来不了。长我二十岁我的大姐，身体一直不很好，也不能远距离活动。 通知了二舅家的二表姐，她听说大表哥来了也非常高兴，告诉我要带着她的姐姐，也就是我二舅家的大表姐一起来。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如此高龄的大表哥，此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把年纪还能惦记着亲人非要来看看，有点“辞行”的味道了。 三年前我陪着二姐在北京治病，那段期间，大表哥几次去医院看望。 时间太快了，转眼姐姐走了两年多了，我也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大表哥。
三． 大表哥的儿子告诉我，他和大表哥住在星海广场附近的一所酒店，我考虑到老人腿脚不算利落，就在那里就地就近的找一个酒店和他们聚一聚。 这次陪大表哥来的是他的大儿子，已经退休了，长我五岁，但是辈分在哪里，依然对我叫叔叔。 我站在酒店门前等着他们爷儿俩，温度不算太高，海边挺凉的。远远的我看着大表哥在儿子的陪同下走过来，忙上去迎接。 拉着大表哥的手，大表哥顿时落泪了：“兄弟啊，我来看看你。”一句话说的我鼻子也酸了。 三年未见，大表哥苍老了许多，看身子骨好像还结实着，只是黑瘦了许多。 表哥的大儿子告诉我，大表哥目前已经出现了记忆力严重衰退的情况，也就是出现轻度老年痴呆。 二舅舅家的两个姐姐也到了，于是在酒店里，出现这样一幕，二舅家的大姐也是老年痴呆，愣愣的看着我们，问她的妹妹：“这些都是谁啊？” 只能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告诉她。可是刚告诉完，她好像明白了许多，转眼就忘了。 表哥的大儿子对我说：“叔啊，真是看的我心惊肉跳啊，都糊涂了。” 怎么办啊，这就是迟暮者或许要经历的过程吧。 大表哥最大的变化是沉默寡言了，只是闷着头吃。他儿子告诉我，没有饥饱的概念，你给多少他吃多少。
四． 有点悲哀，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时光，三年前还谈笑风生的大表哥就变成这样。 岁月这把刀，锋利的吓人。 这是我吃过最郁闷的一顿饭，饭桌上坐着的除了我的夫人，我大表哥的儿子，我二舅家的二姐姐，剩下的两位神志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老人让我看着心酸。 大表哥的儿子和我说：“叔啊，真不瞒你，我退休以后，看到父亲这个样子，一想到今天自己也进入了这个队伍，心中就有一种惧怕。好歹我父亲这一辈人还有我们几个儿女，轮到我们只有一个孩子，你还敢指望她什么？” 是啊，不用去奢谈什么“人口老龄化”带来了的社会问题，看看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就会有一种切身的感受。 尔糊涂的大表哥与已经完全糊涂的大表姐，唯一不糊涂的是他们对往事的记忆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清晰。 大表姐甚至能清楚的记得七十年代中后期，我在三线工厂，每次回家休假的时候，总是要在她们居住的那个县城下火车，去看看我的舅舅和表姐们。而大表哥更是对十一年前我们一起回老家给我的外公外婆修坟立碑的事情记忆犹新。 是啊，或许真的是，他们唯一的记忆年轮，就是最清晰的往事。不是他们拒绝今天，而是他们已经无法融入这个时代。 我没想到的是，一只闷着头在吃的大表哥，做出的一个举动，他为自己倒满了一杯啤酒，喊着我的名字，非要和我干一杯，而且告诉我：“这是我们兄弟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喝的最后一杯酒。” 闻听此言，我悲从中来，几乎落泪。
五． 我随身带着相机，这样的时候肯定要和哥哥姐姐们留下一张合影。说实话，留下这样的瞬间都不容易。 于是灯光闪过之后，相机里多了一张充满着亲情和记忆的照片。 一个算是庞大的家族，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光里，跨越了那道海峡，冒死闯关东，然后一路散去，生命在延伸，在拓展。只有养马岛上，外公外婆那无言墓碑里，或许藏着再也无法诉说的人生无言的往事。 这个家族，如今遍布了山东，东北，京津，甚至海外，只是，维系亲情的那根线，被我们这一辈人还在拉着拽着，时而惦记着。 其实我知道，到了我们的后一代，这些大概只能是“故事”了。 回到家，夫人一声叹息：“人老了，真无奈。” 我笑：“你明年不就退休了吗？” 打开了音响，非常应景的一支歌，是好歌曲里我最喜欢的那首《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 眼眉低垂 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 你的消息 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我老了 眼眉低垂 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 你的消息 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当我老了 我真希望 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我们都老了，我们都将老去，面对规律，唯有坦然。
努力让自己这颗不糊涂的心年轻着，或许不是奢望。 2014年4月8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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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8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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