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6-8 21:57 编辑
没有哪一个季节堪与春天相比。仿佛是一夜之间,风一吹,树就遥遥的罩上一层绿纱;再一吹,芽们变成绿叶,枝条儿轻柔蔓转,风情万种。
然春天总被花包裹着,桃花,玉兰,樱花,迎春花,浅红深红,粉白嫩黄,绿叶只好躲在后面,为花做嫁衣。我猜这不应是绿叶的心意,一种无奈吧。
那些只长绿不开花的树像是被人拋弃了。
等到花事渐了,绿才峥嵘起来。积蓄了许久的树们草们齐齐发力,斗志昂扬,不停地发起冲锋。未己,世界已经被它们占领了。
绿这家伙霸道的很呢,要一直到冬天才肯撤离。
彼时座落于黄土高原的故乡的绿,除了日渐衰微的各式草们,似乎只有靠树来撑场面了。
故乡的树似乎只有两种。一种是柳树,一种是杨树。其它榆树松树槐等等都不成气候,没有像杨树柳树一样集合在一起,散兵游勇般钻在乡村或山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此,离开故乡以后,我多数只记得柳树和杨树,其它如枣树,已经和家合为一体,或者它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家。情感这东西一旦生根就不会偏离。
杨树高柳树矮。杨树会在叶子长成的时候吐穗儿,有的地方叫杨树花。杨树的穗儿像毛毛虫,一丢一丢躺在地上,不小心踩着了,血红稀烂。我带她们去牧马河。河水早已干涸,留下一撮一撮小丘似的沙土等风扬起。边上洪干渠有很多杨树,厚实的叶子遮天蔽日,钻进树林,一下子清凉起来。
杨树开花,是那种指头粗细的穗儿,由嫩黄渐变为紫红。杨树花紫红的时候就算是熟过了,树上挂不住,一穗儿一穗儿落到地上,虫子也似。脚一踩,稀巴烂,红乎乎一滩。我们只能小心绕过,不去招惹它们。
她是侄女儿,她是女儿,中间间隔十年。
柳树矮矮的,长在水边,也有长在路边的。水边的枝条披着垂向水面。柳树五月的时候吹絮,纷纷扬扬,粘人口鼻。纱窗上也是薄薄一层。柳絮绵柔,挨着皮肤是那种微微的痒,被人轻拂的痒。我因此而爱柳,满头沾絮,被人詈笑。
我其实是喜欢柳树的沉默,不招揺。像人读书的样子,头始终低垂,被风吹到才抬一下。腼腆的很。
和柳树玩。春天柳条活泛过来的时候,选一截没有圪结的柳条段,小刀割下来,在切割处松动皮,把皮儿和干分离。这个过程急不得,一着急皮就:破了。去干的柳皮儿小指长,再用小刀把截口刮出指甲盖宽的浅皮,一只柳面儿就完成了。
嘴含住去皮的一截,吹。能吹出简单的音阶。再有能者,完整的一曲儿。我听过有人用柳面儿吹的《东方红》《北风吹》。
这是男孩子们的耍活儿。我拼尽全身力气,只能发出"呜呜"声,赤着脸尴尬面对玩伴。
但我并未因此放弃。柳面儿的制作过程吸引着我。在经历了但我并未因此放弃。柳面儿的制作过程吸引着我。在经历了十几次失败之后,我终于成功做出一只柳面儿。即使只能"呜呜",我的嘴里沁满柳树淡淡的苦涩,含着柳面儿,刮风一样混到巷子里吹柳面儿的队伍中,做一回南郭先生。
柳面儿只有在清明那一段,柳枝新绿的时候。再过一段,柳树的青皮老厚,不适合做柳面儿了。
那一段,我们像过节一样,跑到柳树下,男孩子骑到树上折枝,肆意欺负柳树,而柳树,像老实的长者一样,一声不吭。
我家门前曾经栽过一棵柳,十几年,长到大腿粗。树下一条麻石,夏天成了纳凉的地方。街坊端着茶缸甩扑克。树上住了蝉,配合着高唱低啜。
和友说起我吹柳面儿糗事,友怂恿:做一只吹起来呀。我戏:柳虽未老人先衰,吹不得呀么哥哥。
忽突突想起做柳面儿又把柳面儿吹出调调的人了,怔怔一会儿。又忽忽冒出个词来:枝上柳绵吹又少。算是给伊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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