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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纪实连载】您好，谭世英28：那些难以厘清的家族恩怨 [复制链接]

渝夫文苑

主楼

发表于 2022-9-13 03: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写在前面】那些难以厘清的家族恩怨

　　转眼，我离开老家到外面闯荡已进入第28个年头，期间主要在县城以上城市工作和生活，其中又以省城为主。
　　我一直讲，我不喜欢城市，不愿当城里人，城里人也很难真正接纳或认可我们这些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家伙。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无论是“三观”还是生活方式，都有极大的难以调和的差异。
　　比如，农村人家族观念强，重视邻里关系，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但又充满人情味；城里人鲜有家族概念，近亲不怎么走动，同在同一楼层生活多年的邻居几乎不怎么来往，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还比如，农村人把最好最贵重的东西留给或赠送给别人，城里人把不好不重要的东西扔给或施舍给别人……凡此种种，农村人和城里人互不理解和认可。
　　当然必须承认，相对农村极为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家族冲突，城里人显然活得更为单纯更加洒脱一些，房门一关、互不相干，自家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哪管别人家烦恼不断、波浪涛天？
　　对此，命运多舛的母亲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尤其在她与我生父的第一段婚姻里，我们老李家复杂到难以厘清的家族关系，以及我父亲因病早逝后母亲受到的那些来自家族内部的巨大压力，一度差点让她老人家绝望和崩溃。
　　好在母亲拥有坚韧与包容兼具的性格秉性，从来不肯轻易向困难或压力低头。

　　2021年4月14日晚草于河北石家庄

　　二十八

　　丈夫李良胜暴病身亡后的最初两个月，谭世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半清醒半糊涂状态。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难不成真是好人命不长？这也太不公平了。
　　可能是睹物思人吧，谭世英不仅晚上睡觉总是梦见丈夫，大白天也经常精神恍惚，总觉得李良胜还活在人世，总觉得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有几次吃饭，孩子们都上桌了，谭世英习惯性叫某个孩子：“去，叫你爸回来吃饭！饭都凉了，还在外面忙活路，不要命了？”
　　见母亲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孩子们都很惊恐，尤其是己经十五岁的大儿子李善明，生怕母亲出现什么闪失，组织十三岁的二弟李世新、十岁的二妹李建英，轮流陪在母亲身边。
　　李善明心里清楚，母亲是伤心过度，过些时日就会好起来。作为家里的老大，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不但要帮助母亲度过痛失丈夫的精神折磨关，还要协助母亲管好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尤其是小弟李勤俭、小妹李建霞，一个六岁多一点点，一个不到两岁，两个小屁孩儿，啥也不懂，甚至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总问“爸爸去哪儿了”，或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每次都让谭世英泪流不止，根本不知怎么回答。
　　时间是医治精神创伤的良药。在大儿子李善明和老二李世新、老三李建英的共同努力下，两个月后，谭世英总算走出了丧夫之痛，开始全身心投入养育五个子女这一重大任务。
　　冷静下来，再回想丈夫去世前的有关细节，身为共产党员的谭世英忽然觉得命运很神秘，一个人的生死，冥冥之中忙乎早有定数或安排。
　　谭世英清楚地记得，丈夫去世的前两天下午，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把正在自留地里翻挖土地的李良胜淋成了落汤鸡。谭世英去送斗笠和蓑衣，劝李良胜别挖了，赶紧回家避雨。李良胜不同意，坚持要把剩余的地挖完，并且大声回答：“我今天不挖，后天哪个给你挖？”
　　再往前追溯半个月，有一天，李良胜带领赵家岩生产队的社员在稻田是薅草，没任何由头，也没人提及相关话题，李良胜边干活连自言自语：“老月光咋回事？既不回家看看，也不写信回来。再不回来，就看不到我这个弟娃了。”
　　“老月光”是李良胜亲三哥李良柱的诨名。他在北京空军部队服役，是赵家岩李家大院良字辈里当时唯一走出去的男丁，算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受他的影响，后来才陆续有几个后生参军入伍。
　　李良胜生前的这两个举动，再联想其他一些细节，谭世英觉得后背发麻，还很后悔。当时，她隐约觉得不对，但又不搞清楚错在哪里，但没过细去问。如果问一问，也许能发现些端倪，甚至能进行一些干预。如果真是那样，李良胜就很有可能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谭世英心是非常清楚，人己去世，再说这些，确实没什么意义。与其陷入丧夫之痛中挣扎，还不如痛定思痛，用心把李良胜留下的五个孩子养大成人，这才是纪念丈夫的最好办法。
　　这时候的谭世英，多少还有点理想主义，心想自己还不到四十岁，还算年轻，只要咬咬牙，加上大儿子李善明眼看就要成人，二儿子李世新和二女儿李建英也一天天长大，丧夫后的日子尽管难过，但总不至于过不下去。
　　哪知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件又一件无法破解的麻烦事，使得谭世英更加怀念丈夫在世的那十几年。那时，身为更生大队赵家岩生产队队长的李良胜，几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也就是说，李良胜这个“糯总理”，确实名不虚传。
　　其中，最让谭世英和其他人服气的，莫过于李良胜非常强的沟通协调和亲和能力。也正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赵家岩李家大院五房李氏后人才保持了面上的相对和谐稳定。
　　隐藏在赵家岩李家大院的内部矛盾，主要源于李良胜的亲四叔，也就是四房的当家人李有秋。
　　李良胜的父亲名叫李有长，排行老二，上有大哥李有山，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分别是三弟李有明、四弟李有秋、小弟李有文。兄弟五人中，当数老四李有秋个性最强，属于那种想法很多、棱角分明的男人，从小就不怎么听话，不太遵守家族的规矩，偶尔还惹事生非，让父母操了不少心。
　　两位老人去世后，老大李有山主持家族事务。但不管怎么努力，也想了不少办法，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四弟。
　　父母在世时，李有秋还有所收敛。没了父母的管教和约束，李有秋在错误的人生路上越走越远，发展到后来，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赌徒。即便后来与徐远翠结了婚、成了家，依然不怎么着调，时不时地就要给大哥李有山惹点麻烦。
　　眼看四弟惹的麻烦越来越多，身为赵家岩李家大院当家人的李有山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赵家岩李家大院的后人是开县岳溪“塝上李”的一个分支。整个“塝上李”后人两万余人，有正规家谱，有严格家规。李有秋的行为，不仅让赵家岩李氏后人蒙羞，也让整个“塝上李”族人觉得抬不起头。
　　那时还是国民，在四川开县铁峰山一带，老百姓把家族的名誉声望看得比命还重。李有秋的胡作非为，最终惹恼“塝上李”的族长和其他德高望重的李氏后人。
　　终于有一天，“塝上李”家族会议做出决定：三日内，对赵家岩李氏后人李有秋实施最为极端的家法——活埋；而执行人，就是赵家岩李家大院的当家人、李有秋的亲大哥李有山。并且还有附加条件：如果李有山拒不执行家族决议，将赵家岩李氏后人全部开除族籍，从此剥夺姓氏权利。
　　接到来自家族会议的这个“命令”，李有山顿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对四弟执行家法，于心不忍；不执行，自己又背负不起违背族规、父亲这一支人被家族开除的罪名。
　　后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脱离“塝上李”家族会议的初衷，具体细节也因为李有长等人的去世而变得扑朔迷离，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据说，迫于无奈的李有山张罗人己经挖好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深坑，做好了某天一大早活埋四弟李有秋的一切准备。
　　还是据说，当晚原本被绑屋里的李有秋莫名其妙地就没了踪影，从此下落不明……
　　几个月后，李有秋的妻子、也就是李良胜的四婶徐远翠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李良路。
　　后来，关于李有秋的行踪，赵家岩李家大院流传三种截然不同的说话：一说徐远翠花钱买通了负责看守丈夫的年轻后生，求他们网开一面，悄悄放走了李有秋；二说李有秋趁人不备，打晕了负责看守的年轻后生，尔后逃之夭夭；三说李有山不忍心看到四弟被活埋，提前安排负责看守的年轻后生故意“放水”，给了李有秋一条生路。
　　说法终归是说法，没人去印证，也没办法印证。但有一点确定无疑，那就是从李有秋神秘失踪的那天晚上开始，认为丈夫错不致死的徐远翠没再和大伯子李有山说过一句话，赵家岩李家大院的大房和四房也就此结下仇怨，并逐年激化发酵，就像两座安静了数十年的活火山，双双积攒了巨大的能量，谁也不清楚什么时间会突然喷发。
　　“糯总理”李良胜尚在人世时，两头劝，两边做工作，大房和四房的后人相安无事。尽管心里的疙瘩一直都在，后人们不怎么说话，但面上还过得去，不怎么争吵，鲜有大打出手的时候。
　　为了整个赵家岩生产队的团结和谐，更为了弥合或消除李家大院大房和四房的仇怨，李良胜当生产队队长那些年，每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也就是农历腊月的倒数第二天，他会在李家大院组织大伙聚餐。
　　到那天，李家大院里搬满了桌子板凳，女人们忙着做饭做菜，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男人们在一旁打牌吹牛，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大房和四房的后人们，这一天也面带笑容，共享难得的和谐时刻。
　　这一天，除了生产队的统一安排，各家有什么好吃的，都纷纷拿出来了。
　　这一天，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氛围出奇的好。包括一直彼此心存芥蒂的大房和四房的男女老少，这一天也暂时忘记仇恨，不再纠缠那些越理越乱的家族恩怨。
　　李良胜去世后，大房和四房的积怨终于暴发，相互诅咒乱骂，甚至不止一次大打出手，还把双方的亲戚都牵扯起来，矛盾越来越大，仇怨越积越深，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后来，随着七〇后、九〇后李氏后人的出生和逐渐长大，随着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学历越来越高、见识越来越广，加之一些后生当上了老师、变成了律师、成了高级白领，有的还成长为一定级别的***官员，在年轻一辈的积极斡旋下，大房和四房的矛盾逐渐消融，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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