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流【长篇连载中】

丹江诺儿

　　第五十六章赵强的发财梦
　　中华看见宾馆门外，站着两个保安，穿着制服，那种立正姿势，比起他站岗的姿势差多了。这么细小的一个发现，让郑中华脸上松散了许多。想着这个差事不会太难做！
　　宾馆门内，站着两个穿大红旗袍的美女，一动不动，脸上应该擦粉了，淡淡的白，眼睛周围抹了蓝盈盈的东西，像黑眼圈一样。每走进去一个客人，两个保安一同去拉门，两个美女一齐说“欢迎光临。”
　　中华随经理走进大厅，经理对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中年人说：“这是新招来的保安郑中华，你把他的工作安排好，顺便带他去宿舍看看，然后，让他去带行李过来，明天正式上班。”经理说完，回头看了中华一眼说：“薛队长会把你的工作安排好，以后如果你干得好，会加薪的。”
　　中华点点头，看着经理进了一间办公室。
　　“跟我来。”薛队长看着中华说道。
　　中华随着保安队长来到酒店后院，进了一间宿舍。国际酒店的宿舍相当不错，四个人一间房子，两张高低床。说是四个人住，其实每晚也只有两个人睡觉，他们得轮换值班。
　　国际酒店是N市一流的酒店，位于城市中心，干的时间久了，中华知道到这里入住的全是牛人，大亨外商，开豪车，穿名牌，带着二奶，领着情人，那家伙，打个喷嚏都带着钞票味。
　　国际酒店光保安就好几十个，各司其职，停车场，大堂、前厅、餐厅、客房等等，每个地方都有专职的保安，经过培训才上岗。薛队长是国际酒店的保安头头。后来中华听其他保安说，队长的工资有两三千呢，两三千这个数字，就算中华是堂堂七尺男子汉，也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见过家里的收入，最好的年景，丹江不涨水的情况下，一年两季，最多也就是几千块钱。现在听听，一个保安队长两月的收入抵住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了。他暗想，出门打工是对了。早知道外边的钱这么好挣，去药厂上的啥鸟班！受啥精简的鸟气！
　　中华打工的事儿，一直隐瞒着家里人，一直到过年的时候，他给家里人寄了一千块钱，说工作忙，不回家过年了。一家人才知道他去了浙江打工，思旺叔气得咬牙切齿，搓着手在屋里转圈，跺着脚不住嘴地骂：“逆子，败家子。老子花钱给他找工作算是白瞎了，鳖日娃儿，真是不省心，当兵也是胡逑当了，唉，我这辈子算是栽倒他手里了。”
　　晓燕悄悄看看公爹，小心翼翼地说：“爹，你别骂他了，你想想，他被厂里精简了，咋还能留下，回来也是种地，还不如去打工呢，再说回来也没有地种，看看河水还没消完，消了的也没有干，爹，你消消气，我想中华一定是没有办法了才去打工的。”
　　思旺叔这才住声，气得又骂药厂：“狗日的工厂，好好的精简啥人哩，啥逑事儿，老子花恁些钱还没捞回来本儿呢。”
　　赵强听说中华去浙江打工了，而且一月六百工资，他眼红得两眼发直，在家里吵着，一蹦三跳也要去打工。
　　赵宝田好说说了一箩筐，赵强就是不听。赵宝田见挡不住，急得来找亲家，让郑思旺劝劝他女婿。
　　思旺叔还没有开口。赵强先说话：“爹，你给中华说说，在那边给我也找个事儿干，搁家成天没事儿干，没钱花，心里慌的很，不如去打工挣俩活钱儿，草儿和妞妞的日子也好过了，你说中不中？”
　　赵强几句话堵住了思旺叔的嘴，他嗯了一声说：“是哩，不胜出去挣个活钱儿，郑家庄这日子没法整，年年涨水，光景越过越不景气。看看旁哩村，人家的日子好着呢，现如今，外村的女子都不想嫁到咱村来了，唉。这日子过的！”
　　赵强赶紧接住说：“咋不是，前几天，媒婆给中勤哥家的振会提个女子，女方是丹阳镇东边王楼村的，人家女方一听是咱郑家庄，年年涨水的河边，连人都不见，直接推了这事儿。”
　　思旺叔长长地叹口气，咂吧着吸烟，一股股烟圈冒在头顶上。
　　赵宝田让亲家劝儿子，非但没有劝好，儿子反倒走得快。他背着郑思旺嘀咕：“啥逑人，啥逑事儿，自己儿子不听话，还鼓捣我儿子也不听话，打工，打工，累死你鳖娃们，最好叫人家骗了，喂蛆吃。”
　　郑草儿一听赵强要去打工，脸苦愁的像个老茄子。
　　杨玉兰坐在灶火里，填一把柴火，抹一把眼泪，哭得哽哽咽咽，好像她儿子不是去挣钱，真是去送死喂蛆哩。
　　赵强笑着说：“看看，看看，你们这都是干啥呀，我是去挣钱，又不是去坐监，哎呀，哭啥呀。”
　　杨玉兰哼哧一把鼻涕，扔在灶火的地上说：“人家说打工都是去喂蛆哩，老板把人养的白白胖胖之后，丢进全是蛆芽的池子。”
　　赵强嘿嘿一笑：“那都是瞎说的，咱村涨水后不是出去了十几个娃子吗，虽说水土不服回来几个，不是还有几个没有回来吗，写信回来都说怪好，也没有一个喂蛆了，中华去了几个月，不是还寄钱回来了吗？不信的话你去问问我老丈人，中华叫蛆吃了没有。”
　　杨玉兰继续烧火，继续哼哧鼻涕。继续抹眼泪。她阻挡不了儿子打工的念想，只能用哭捍卫自己的想法。
　　赵强瞅着郑草儿苦愁的脸，黑了关上门，坐在被窝里抱着她，把出门的好处一一说个遍，又说说郑家庄当前的状况，依照这个样子种庄稼，啥时候也发不了财，最后又拿中华做例子，还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和中华在一起，有你当兵的兄弟瞅着我，你总放心了吧。
　　郑草儿哼唧着说：“我倒不是怕你被骗了，一个大男人谁骗你干啥，就是想着，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咋整，想你了咋办。”
　　赵强不怀好意的说：“你想我啊，那我现在就管你个饱，让你以后不想我。”说完就把草儿往身下压。
　　草儿使劲推他说：“今黑儿饱了，明黑儿咋整？还有后黑儿呢？”
　　赵强嘿嘿笑着：“我一并上了，今黑儿的，明黑儿的，还有后黑儿的……”
　　草儿咯咯地笑：“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一黑儿上两伙儿就把你累爬下了，还敢说后黑儿，大后黑儿。”
　　赵强压着草儿，不管不顾的说：“我就要，今黑儿我就要上三伙儿，非把你整瘫，不信来试试。”

丹江诺儿

　　第五十七章打工潮

　　过了大年，挨过正月十五，赵强背起行李卷，在郑草儿的泪眼中，在赵宝田的责骂中，在他妈杨玉兰的嚎啕大哭中，义无反顾去了南阳，然后登上了开往N市的大巴车。
　　自此，郑家庄已婚的男人开始踏上打工的征程。一牵二，二带四，郑家庄所有的劳力都不甘心种庄稼了，他们瞅一眼丹江，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齐齐拉拉的打起被子卷，提着长虫皮布袋（蛇皮袋）。头也回的走了，和全国各地的农民工一样，涌进一座座繁华美丽的大城市。
　　郑家庄的男人，有去山西挖煤的，去北京当保安的，广东、深圳、厦门、去国外打渔的等等都有。这其中，去广东打工的最多。因为有了上次郑思贤周密的送行，大家感觉比较可靠。那几个没有回来的娃儿厂里招工，他们又系联了村里更多的人去。娃儿在外边，能给家乡的人联系一份挣钱的门路，爹妈在村里也长脸。这是积德的好事儿。
　　第二年，谢晓燕又创出已婚女人外出打工的首席记录。
　　郑家庄年轻的妇女照葫芦画瓢，涌进城市和自己的男人团聚，同时进了梦想的工厂，当起了工人。这些，是庄稼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儿，竟然在他们身上实现了。工人，不再是郑家庄人嘴里奢望的名词，看着钟表上下班，他们做梦都笑醒了。
　　话说郑中华在车站接住了他的同学，也是他的二姐夫赵强。因为是国际酒店，制度特别严格，严谨外人出入。中华不敢把赵强领到自己宿舍，只好领到柴勇那里。
　　柴勇在劳务介绍所呆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活干，他的脸苦愁得像蛋包子。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柴金宝给鞋厂老板说说，让他进厂鞋厂当了普工，给鞋子打包。打包不需要任何技术，只要出力气，是最简单的工作。柴勇人老实，从最基础的普工做起，在这个鞋厂熬了好几年。没有像别人那样不断的跳槽，正因为柴勇踏实能干，总是熬出了成绩。
　　普工出力，工资也不高，四百块钱一个月，干得好第二个月涨五十，连着涨三月便不涨了。开始按年，一年后再涨一百，以此类推涨三年便不涨了。晚上要是加班的话，管顿饭，有加班费，按工资的比例，如果能上满班，有全勤奖，一个月下来，比中华的保安工资还多点。这样计算，柴勇没有当过兵还是福了。
　　柴勇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高兴的语无伦次，特地去菜市场买了菜，买了啤酒，酬谢柴金宝帮他找到了工作。俩人酒瓶碰的砰砰地，兴奋劲别提了。柴勇安心地干起了普工，这个春节和中华一样没有回家。
　　柴勇热情地接待了赵强。因为鞋厂不管吃住，所以，他在外边租了房子，离鞋厂有里二里路，出租屋是简易棚子，墙壁是竹子结成的，竹排结成墙，窟窟窿窿，油毛毡苫顶，从屋子里能看见屋子外，屋子外能看见屋里。
　　柴勇招呼他们进屋，中华很随意，好像来过很多次一样。赵强第一次出门，有些不好意思，拎着包跟在中华屁股后。
　　中华笑着说：“柴勇，你小子行啊，当初找不到活儿苦愁着蛋包子脸，看看你真章（现在）工资可比我多多了。
　　柴勇擩了中华一锤说：“你鳖货不要说风凉话了，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黑了加班加到十来点，你干的活多轻生啊，要不，咱俩换换行不行。”
　　“换换就换换，当然行了。”中华笑着说。
　　柴勇哈哈一笑：“换个逑，你能干我干的活，我能干得了你的活吗？没有你那个本本，干逑保安。”两个人热闹的打趣。
　　柴勇招呼赵强中华坐，拿了三个大碗倒了三碗白开水，放在小方桌上。出租屋大概十几个平方，除了小方桌，几个塑料小凳子，再就有一张铁床，罩了个白色的蚊帐，靠在一边墙上。另外一边墙空着，能看见隔壁另外一家的蚊帐。屋子门口的地方摆着几个木板钉的简易桌子，上边放着液化气灶盘，液化气罐在墙角，灶盘和气罐两下分隔了一小段距离。灶盘边上摆着一个白色的案板，上边摆着锅碗瓢盆。
　　“我这屋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柴勇嘿嘿笑着对赵强说：“做饭的睡觉的都有了，虽然不比家里舒适，但也是个家了。”
　　中华喝了一口茶对柴勇说：“柴勇，这是我二姐夫赵强，你看看能不能帮忙找个活儿干。”
　　柴勇哦了一声：“咋，你想让你哥进鞋厂，那活累死人，还是不要干这个活了，先去介绍所看看，能找个轻生活儿最好，或者能看着学个啥技术活儿，我看这边儿技术活儿吃香的很，特别是那个啥车床，也不知道是干啥哩。”
　　“车床，英俊是车床老师啊。”赵强接住说了一句。
　　“英俊是谁。”柴勇问。
　　中华打岔：“那是一个哥们，我们村里的，人家在淅川县城上班，正式工哩。”
　　柴勇哦了一声，不接腔了。
　　“柴勇，你有空没有？”中华接住说：“要不，明儿咱们三个一起去介绍所看看，看不能帮相给我赵强哥找个啥活儿干。”
　　柴勇想了想说：“中，反正刚过年，厂里活儿不多，明早我去给车间主任请个假，咱仨一起去转转。”
　　“今黑儿，叫我哥搁你这儿睡了，我哪儿严哩很，不叫外人进。”中华略带尴尬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柴勇哈哈一笑：“说哩啥话儿，咱俩谁跟谁，别说那外气话。你哥就是我哥，我还高兴啊，有人给暖脚头了。”
　　提起暖脚头，三个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丹江诺儿

　第五十八章劳务介绍所

　　N市劳务介绍所，中华和柴勇来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赵强却是第一次来，他新鲜得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使唤了。
　　春节刚过完，千万农民工铺天盖地涌进这座原本人口不多的城市。介绍所内人山人海，介绍所门楼上的灯笼换了几个新的，红艳艳的残留着春节的喜庆。
　　劳务介绍所门口，各种小贩争相扯着嗓子叫卖。算命老头捋着胡子，靠在墙边晒太阳。几棵常青树死命地绿，似乎想撑破冬天最后一丝寒冷。
　　劳务介绍所对面就是104国道，介绍所是一栋三层楼房，里边是一圈房子，中间又杵着一栋两层楼房，楼房一圈全是门面。如此就是门面房面对面，除了大门，三面全是对称的门面房子。而这些一间一间的大房子，又被分隔开成小房子，每一小间屋子摆上一张办公桌，桌前坐着中介人，或男，或女，他们就是劳务介绍所的中介人了。他们的面前基本都围着成堆的人，乌烟瘴气的空气中混着各种方言。
　　郑中华、柴勇、赵强三个人使劲挤进去，浩瀚的人流瞬间便把他们分散开了。好歹他们是男人，死撑着朝彼此走，被推搡挤攘着转了大半圈，才又回合到一起。
　　介绍所内一旦来个招工的老板，立刻便被包围。挤攘不透的人群围追堵截，争相问老板招什么工人。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像一锅大杂烩，吵到得耳朵发麻。他们三个看到的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噪杂不堪。
　　N市小加工厂多，多年前来内地修伞的、钉锅的、做家具的、修鞋的、开缝纫铺的等等，如今都成了大老板，鼓囊囊的钱袋子令内地人眼馋，这也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位年老的中介大妈拿着喇叭来来回回地喊：“招电脑绣花，数控车床，锅炉工，电焊工，汽车驾驶员啦”。她一遍又一遍地喊过去，却无人问津。这些待遇高，而且非常容易被老板领走的工作，皮踏踏地受到了冷落。
　　带着一脚泥踹进城市的乡下人，不知道绣花还要电脑、车床还要数控，锅炉工是啥干啥哩，这是啥玩意儿大家不知道。任凭招工老板急慌慌夺过中介大妈手里的喇叭，自己大喊。却依旧没有人理睬他。乡下人仍然在挤囊不透的人群中来来回回的转圈。
　　文员、会计、管理，这些需要文化的招聘门口，更是门可落雀，稀稀落落没人经过，就算有人看一眼，也是吐口唾沫，在手心使劲搓搓，然后揣紧袄子，溜达到另外一个门口。
　　偶尔听到哪里大喊，找普工了，找普工了，所有的人便一拥而上。你挤我抢，连滚带翻，往往在撞到几个人后，呼啦啦把招聘普工的那个门口围个严严实实。
　　郑中华他们三个也跟着人群来来往往，这个门口站站，那个门口看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一句。电脑绣花是干什么的？招来的却是一句呵斥：“不懂问什么，我们要的是熟手。”
　　他们三个互相拽拽衣服，又溜达到另外一个门口问：“数控车床是做什么的？多少钱一个月？”老板像看外星人一样，不搭理他们。
　　拥挤的劳务介绍所，没有休息的凳子。他们三个站得脚脖子发酸。只好挤出去。
　　江南气候好，刚过春节，便感受到春天的味道。出来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郑中华说：“找工作真不容易啊，我会开车，就是没有驾驶证，要是有个证就能挣多钱了。”
　　“你会开车吗？”柴勇不相信地问。
　　“咋，开车还得写到脸上吗，我在部队的时候偷偷跟司机师傅学过，就是那阵儿家里没钱，要是有钱，我就弄个驾驶员当当。”中华笑着回答。
　　柴勇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赵强人生地不熟，一直不吭气。
　　炸油条的，炸陀螺饼的小贩不停地喊，争相说自己的味道好，价钱便宜。有的小贩更直接，随便找纸箱撕一块，用歪歪唧唧的毛笔字写上“五角一个”。
　　热干面三块钱一碗。细粉好像是内地的米线，也是三块一碗，有点肉末，闻着很香。兰州拉面，素的三块，加几块牛肉，便要五块。烩面更简单，几片青菜叶子丢在锅里，清汤寡水的也要三块。
　　赵强咋舌：“一碗面好大点（这么少）都要三块啊。”
　　小贩老板不耐烦地翻翻眼儿：“吃不起，赶紧走。”
　　挤了一上午，他们三个随便找了家饭馆，一人吃碗拉面填饱肚子。
　　午后，介绍所还没到上班时间。招工的老板大多没有来。找工作的全部蜷缩在大门外，眼巴巴地看着通向介绍所的路口，期待着更多的小轿车开过来。104国道更是忙忙碌碌，运输南来北往的车流。不远处有个收费站，所有的车都要停下缴费。介绍所门口似乎一直拥挤着一股车流。
　　郑中华看看介绍所墙根的算命老头，对柴勇和赵强说：“走，咱们去算算命，反正闲着没球事儿。”
　　“咋，你还信这，算命打卦，一肚子白话儿。”柴勇不解的说。
　　“我信个逑，不是闲着没事儿吗，瞎看看，消磨会儿时间。”中华摸摸头，嘿嘿一笑说。抱着玩玩的心态，三个人凑到算命老头前。
　　“谁算，是抽签还是看手相。”老头捋着胡子问。
　　三个人互相瞅了一眼。中华说：“一个一个算，我不抽签，看手相吧。”说完把手递过去。
　　老头掰着中华的左手看看，又看看他右手说：“小伙子你是享福人啊，你家里在你这辈儿男丁不旺，应该是姊妹五个，三女两男。”
　　“嗨，胡说，他们姊妹四个。”赵强连忙接住说。
　　中华白了他一眼：“白吭气，听人家说。”柴勇也用胳膊抗抗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算命的接住说：“你命里有三子，一女。说到这儿，算命先生顿了顿，小伙子你得好好经营家庭，看你的手相，婚姻不顺。”
　　他们三个都不言语。算命先生摇摇头，有点惋惜地说：“虽说你的命好，但命相里有灾。”
　　中华哈哈一笑：“啥灾不灾的，你这个算命的，一句也没有算准。”
　　柴勇打岔：“算了，算了，不算了，走走走，咱们不看了，人们都进介绍所了，咱们也赶紧去。”
　　中华还想说点什么。柴勇却扔下三块钱，拽着他和赵强进了介绍所。

丹江诺儿

　第五十九章沿海城市

　　劳务介绍所呆了一整天，工作没找着，三个人却累得要命。
　　黑了回到柴勇的出租屋。中华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连说累死了。柴勇也说累得够呛，这比他上班打包还累。
　　赵强垂头丧气，他原以为N市工厂遍地，来了随便进去一个，想干啥就干啥，能挣大钱了。没想着真麻烦，这么恶心人，还得去啥介绍所。这不是要人命吗！
　　中华瞅见赵强的苦愁脸了，立马换了表情，笑哈哈地说：“赵强，你白多想，没事儿，来这儿打工都是这样，去介绍所慢慢找工作。说不定过一天两你就找着合适的活儿了。”
　　柴勇也说：“是啊，是啊，赵强你不知道，年是个儿（去年）我才来这儿，在介绍所找了一个星期的活儿。气得我差点回家了。后来和介绍所的一些人认识了，心态才慢慢摆正。还听到了一些球劲儿事儿。（好玩的事儿）
　　“啥球劲儿事儿？”郑中华和赵强一齐问。
　　柴勇神秘地说：“一个人咱们河南的人来找活儿干，你们猜猜人家找活儿找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中华和赵强又一齐问。
　　“说出来都能吓死你们，整整找了八个月的活儿啊。”柴勇说完，自顾地地笑了起来。
　　赵强惊诧得咋舌，大声说：“我哩天，那还不是愁死人，那他住哪里，有钱吃饭啊。”
　　柴勇停止笑说：“逑哩处儿住，他都靠墙檐儿，这个老乡哪儿住几天，那个老乡哪儿挤一阵儿，后来人家恶心他了，他就住候车室。钱也是这样，这儿借点，哪儿借点，借不来了，去打几天零工，给人家锄地，一天给五十块钱，这又够吃几天了，接着继续去介绍所找活干。一直找了八个月，还是没找到，介绍所的人都认识他了，也懒得搭理他，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回咱河南老家学驾驶员了，他说据他观察八个月，就驾驶员的工作最好。”
　　柴勇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由刚才的沉闷转变得热闹起来。
　　第二天，中华和柴勇都上班了，按照昨黑的商量，赵强一个人再去介绍所看看，看看有没有啥合适活儿，介绍所先找两天，如果不中，去工业园区看看。
　　柴勇对赵强说了，工业园区有些厂招工，会在工厂门口贴招工启事。打住功夫找，不信还找不来活儿干了，反正我的出租屋就我一个儿住，先将就将就，你妻弟中华也挣着钱呢，有饭吃有地方住。这多好的条件，可比那个找八个月工作的人强多了。
　　赵强想想也是，反正来了已经来了，来时候拍着胸脯给郑草儿打保证，一定挣很多钱回去，他可不想没找着活儿，灰溜溜的就这么回家了。
　　一个人游荡在介绍所，赵强感觉自在些，他不会说普通话，中华和柴勇在身边。老觉着难为情，而且听着他们说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也觉着别扭。中华还行，当了三年兵，普通话说得怪标准。柴勇就不中，这鳖货来半年了，弄了一嘴不生不熟的南腔北调。说是普通话，外地人愣是整不明白他说的是啥。说是家乡话，却也不荤不素的掺着普通话，赵强听他说话，就想笑，又不敢笑。
　　今个儿，一个人出来，空气也自由了，胆子大了许多，听见哪个中介喊招工，他一蹦三跳的窜过去，侧耳听听是啥活儿。介绍所熏了两天，他记住了最重要的两个字“普工”。普工就是普通的工人，是不带技术性的活，这种话是个人都会干。千万农民工进城，除了技术人员，除了文化人，大家干的都是“普工”。
　　赵强很想问问清楚，他会放电影，跟他爹学的，这算不算技术活儿。可他不会说普通话，几次试探性的操作了，和中介大妈比划了半天，谁也没弄懂。他气馁地离开了。
　　南方的天黑儿的早，五点半介绍所关门，他一无所获地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N市有两个介绍所，一个就是这个劳务介绍所，另外一个是“人才招聘中心。”与劳务介绍所紧邻，墙挨墙，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那个机构郑中华柴勇和赵强他们几个后来有幸进去一次，是陪李英俊进去的，却把他们吓得灰溜溜地跑掉了。
　　人才招聘中心人也多，却一个个文质彬彬，穿着得体，不需要更多的浪费口舌，一张简历便可决定工作或者前途。这里没有围追堵截，也没有噪杂的方言，出来进去的全是大学生，中华他们的初中毕业证在这个机构里像小丑一般不敢露面。
　　劳务介绍所在城市的西部，柴勇的出租屋在城市的东部，中华当保安的国际酒店在城市中心，那栋高耸的建筑物，是这个城市的坐标，很多人都以国际酒店为航标，在这个并不大的城市里走来走去。
　　赵强抬头能看见中华所在的国际酒店大楼，可他不能去找自己的小舅子。就是去了，也未必能见着。赵强心情不好，没有按照柴勇说的坐2路公交车，直接回出租屋。他沿着宽敞的马路，瞅着路边的花花草草，溜达着朝出租屋走去。
　　N市是个县级市，城市建在海的边沿上，如果从中国地图上看，就在蓝盈盈的海水之中。也许正是因为离海近，空气特别清新，吸进肚子里的气儿，都带着一股咸咸的海风味，还有一股腥腥的海鲜味。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大马路上车来车往，两边人行道上两排自行车如潮水般涌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因为慢，骑自信车的人边骑边说话，大多是陈旧的自行车，哐哐当当，有的链子盒卡卡啦啦。汽车、自行车是这个城市的两道最为显眼的风景，这也是身份地位悬殊的最大区别。
　　人力车夫，弓着背，卖力地瞪着车沓子，艰难的朝前走。后边一般都坐着一位打着遮阳伞的美丽女孩，或者是少妇牵一个孩子。

丹江诺儿

　第六十章男人的辛酸

　　赵强除了在电视剧《上海滩》里见过人力车。这是头一次活生生地瞅见这种玩意儿。他不敢相信，在N市这么发达的城市，竟然还有如此落后的代步工具。在他的脑子里，人力车是旧时代的东西，如今都开放了，发达了，咋可能还有种车子。
　　他看古景似的瞅着一辆又一辆人力车。终于发现了正拉着人跑的人力车和电视剧里里边的人力车不一样了。电视剧里的人力车是拉着跑的，像家乡的板车儿。前边多个撑。现在看到的人力车是用脚蹬的，有三个轮，带链子的三轮车。后者先进了一些。相同的是两种拉车的车夫脖子上都搭着个白毛巾。
　　不管是拉着车在地上跑的人力车，还是用脚蹬的三轮车，赵强都觉着稀罕。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小时候上学晚，初中毕业虚岁都十八了，下学没几天，就把人家郑草儿肚子搞大了，涉急慌忙结了婚，当了爸爸，算是被绑到屋里了。
　　如果不是大旱，如果不是丹江涨大水，村里人不可能出门打工。如果中华不是被药厂精简，他赵强此刻恐怕还在郑家庄守着老婆娃子混日子。别的地方人们出门打工是顺应改革开放的大潮。而郑家庄的人出门打工却是连年的水灾造成的。
　　郑家庄地多，这两年辣椒价钱贵，按照10元一斤的价格，发展几年，郑家庄肯定能摆脱贫穷的帽子。可丹江河偏偏年年涨水，丹江涨水不打紧，一年的辛苦全部化为乌有。别的村子越过越富裕，郑家庄那么多地，却越过越穷，在生活的压力下，村里人不得不为日子谋求各种出路。
　　年里儿瞅着中华邮回家的汇款单，他眼气的很。当然，也有其它因素，那便是男人不安分的心，大凡是个男人，谁也不想一辈子窝在屋里，守着老婆娃子，窝窝囊囊地过一生。老话儿说哩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咋说他赵强也是个七尺汉子，要是临老到死，看看自己的一生，连个远门都没出过，那还不羞死先人。
　　几种因素纠集在一起，让他的心不安生起来，过了年，他就嚷着闹着，和他爹妈别扭，给郑草儿说好话儿，死缠活犟，总算来到了N市。出来这两天，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对他来说全是稀罕事儿，全是古景，他感觉自己的心忽然不一样了，像丹江河里的刮风时候的水，一浪卷着一浪，全是不平静。
　　赵强一路走，一路看，天麻黑儿才赶到柴勇的出租屋。柴勇已经下班做好了饭，正在门口往外瞅。一看见赵强连忙说：“我哩赵强哥，我生怕你摸不着回来，没见了咋整，咋给中华交代，正发愁出去接接你的。”
　　赵强嘿嘿一笑说：“我是个大男人，就是丢了，也没得人捡，谁会捡个男人回去当爹养着啊！”
　　柴勇听他这么一说，哈哈大笑起来。俩人进屋，坐在小桌子旁吃饭。柴勇拿出两瓶啤酒，一人分一瓶。柴勇开瓶盖用牙咬，咯吱一下，瓶盖含在嘴里了。
　　赵强用筷子开瓶盖，两只筷子尖对着瓶盖，也不知道咋掘一下，扑哧一下，瓶盖便飞出去了，啤酒沫白花花的冒出来。俩人一边吃菜，一边咯叨闲拍话儿。
　　柴勇不用问，也知道赵强没有找到活儿。他太清楚了，初来N市的人，如果不依靠老乡介绍进厂，要想自己单独找个活儿，可是件难事儿。倒不是介绍所没活儿，而是从农村出来的人，一下子弄不懂这地方的各种工作术语。不懂就不敢搭腔，不应腔啥时候也找不住活儿。
　　其实他和中华也商量好了，让赵强先玩两天，去介绍所锻炼锻炼，听听人们说话儿。过个三五天，让柴金宝再和老板说说，先进鞋厂随便干个啥活儿，等熟悉了，再说以后的事儿。
　　赵强心里急，没得活儿干，白吃白住在柴勇这儿，他感觉不合适，咋说人家柴勇不是他小舅子。他心想要是柴勇是中华，这出租屋是中华租的，他一准不心慌。
　　尽管柴勇也对他说：“赵强，你千万别和我见外，你就当我是中华，咱兄弟谁跟谁。”话儿是这么说的，赵强依旧觉着不得劲。晚上睡在柴勇脚头儿，睁着眼睛，咋也睡不着。
　　竹棚子房子一搭一拉溜十来间，居住着来自各个省的外来务工人。紧靠着柴勇房子的左边的是江西的一对中年夫妻。右边的是河南的一对小年轻夫妻，这两对夫妻，一到黑儿了吃过饭没事儿干，上床就忽闪。竹棚子一点都不隔音，来自两边的声音尽管不大，却像火箭一样钻进赵强的耳朵里，那种低低的吭吭哧哧声音让赵强浑身燥热，一夜火都消不下去。这阵儿，他特别想郑草儿，要是她在，上一伙儿，那才解瘾……
　　柴勇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铁床一翻身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吱扭声。一到晚上了上床，浑身就着火，那火熊熊的，能把他活活烧死，急病求医，自己抓着弄几下，好歹弄出点东西才能安生。原来一个人住，手在被窝里折腾，没人知道。这两晚赵强和他搭伙儿住。他便不敢有任何小动作，生怕赵强发现了，岂不难堪。好几个月没回家，下边都憋得起茧子，做梦都在和老婆干活。好不容易等墙两边安生了，他们俩才不甘心地合上眼睛，梦里都在自己老婆身上爬着，醒来，裤裆里黏糊糊一片。
　　第三天，柴勇上班走的时候，给赵强说：“赵强，今个儿你不要去介绍所了，去了也不中，人太多了，你不熟，听不懂人家说的啥话儿，还没到跟前，工作就被旁人抢走了。我看你不中去工业园区看看，挨厂走，看哪家厂门口贴招工的，就进去应聘。说不准，就进厂了，这比介绍所保险哩多。”
　　柴勇走后，赵强按照柴勇给指的路线，大步流星朝N市工业园区走去。

丹江诺儿

　　第六十一章工业园区

　　工业园区真大啊，一座座崭新的楼房，玻璃窗子蓝盈盈的比天还干净。柏油路面似乎没有一点灰尘。一座工厂挨着一座工厂，一栋楼房比一栋楼房气派。墙面上一台台空调像一个个鸟窝贴在墙壁上。人来人去，穿着不同的厂服，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牌牌，各自朝不同的厂房走去。
　　电子闸大门亮光光，红灯一闪一闪开了，红灯一闪一闪又关住了，他看稀罕一样瞅着咂舌，惊叹这大门真是太先进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电视里也没有见过。
　　赵强此刻特别眼热这些穿着厂服的人，非常渴望自己也能有一套厂服穿上，那么钞票也就会随之而来了。
　　他等着上班的人都进厂了，才一个大门挨着一个大门看，只要是墙上贴红纸的厂子，都过去看看。电子厂、服装厂、汽配厂、鞋厂等等，甚至连卫生巾厂也没有错过，他很想进去应聘，可一看下边写的要求，“熟手优先”。就不敢吭气了。
　　有几个工厂看大门的老头出来问他，是不是要应聘工作，要是应聘的话，进去填个表格，进去找老板面试。
　　一听说面试，把赵强吓瘫了，他不知道面试啥子，是写文件，还是考试，那他可不中，他除了放电影，开拖拉机、种地之外啥也没有干过，就混个初中毕业，能面试个啥啊。再有就是那句“熟手优先”，他慌里慌张赶紧走开，工业园区也不敢多看几眼了。
　　看了二十来个厂子，赵强也没有找到不要熟手的招工启事。他灰心丧气地不找了。心想，看来自己真是找不到活儿了，咋整？他的脸苦愁得像下大白雨前的黑云彩。
　　临近上午，他苦愁着脸沿着开发区大道，慢慢腾腾地走。走着走着，快到一个河边的时候，他看见路边有一家海鲜城，闪光的红字在门楼上来回循环。楼房和奇特，翘脚阁楼的，和电视里古时候的大宅门一样。他看看外边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蓝色的大字“经纬海鲜城”。单从外边看，他也能看出来海鲜城是一家档次高的酒店，门楼上一排红灯笼，特别喜庆，咖啡色的门楼装饰，显得很古朴，方格设计的大门边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招聘”。
　　出于好奇，他挤过海鲜城门口的小轿车，轻手轻脚地来到墙壁的红纸下，瞅着招聘启事。他还没看清楚写的啥内容，一个年轻男子走出来问他：“你是来应聘服务员生的吗，进屋里吧。”
　　赵强想说自己不是来应聘服务员的，可话没说出口，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进去了。
　　年轻人把他带进一间办公室，屋里的一张大办公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老板娘，又来一个应聘的，你看看怎么样。”年轻人说完便出去了。
　　那个被称为老板娘的女人抬起头，看了赵强一眼问：“你是哪里的，干过服务员吗？带身份证了吗？给我看看。”
　　赵强乖乖地把身份证拿出来，近前两步，把身份证隔着大办公桌递过去。偷眼瞄了老板娘一眼，赵强觉得这女人太有韵味了，头发脑后盘了个簪，脸说长不长，说圆不圆。脸很白，皮肤看起来那么嫩，嘴唇凃着口红。上身穿着一件布扣的唐装，下身的裙子很长，几乎都拖在地上了。看起来那么高贵，让赵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可又不敢多看。
　　老板娘翻看身份证，饶有兴趣地说：“二十多了，年纪稍微有点大了，你干过服务员吗？”
　　赵强慌里慌张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连说：“没有，没有。”回答完，赵强自己都觉得糟糕。一口河南话让自己心烦。
　　老板娘听懂了他的话，笑着说：“出来打工，得说普通话，你这么说本地话，很多人听不懂的。”
　　赵强极其尴尬，不知道该咋回答老板娘，只好放慢速度，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干过。”
　　老板娘摇摇头说：“我们要的是熟手，你没有干过，不好意思了。”
　　赵强不会说普通话，但是会听普通话，他知道人家不要他，只好接过身份证，脸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老板娘忽然说：“回来。”
　　赵强站住脚，扭头瞅着老板娘。
　　老板娘也不看他，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你留下试试吧，给你七天试用期，如果能做好，就留下来。如果一个星期你学不会，我就没办法了。使用期没有工资，试用期结束后，一月五百工资，干得好有奖金，怎么样，愿不愿意试试？”
　　赵强慌忙点头，连声说：“行，行，我一定好好学。”
　　老板娘按按办公桌上的电话，对着电话说：“阿林，你进来一下。”
　　刚才引赵强进来的年轻人进来了。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低着头说：“老板娘，你找我。”
　　老板娘指指赵强说：“你把他带下去，看安排在哪个部门合适，使用一个星期，如果可以就留下。现在你先带他去安排住处，让他回去把行李带过来，明天早上正式上班。”
　　登记好一切后。阿林让赵强回去带行李，说晚上就可以住过来。跟上明天早上培训，海鲜城中午和晚上营业，又交代赵强一些小细节，便说让他先回去。
　　赵强走出“经纬海鲜城”的大门。抬眼看看四周，发觉哪里都美好。正要抬脚下台阶，忽然眼前一闪，看到前边不远处停车场一个人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嗤啦掉头，绝尘而去。赵强感觉那个钻进小车的身影好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抓着脑袋想了足足两分钟，也没有想出来是谁？自己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看花眼了，我真是个衅逑，N市除了郑中华自己的小舅子和刚刚认识的柴勇外，还能认识哪个大爷呢？
　　走在宽敞的路面上，赵强的心情好极了，腿轻飘飘的，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想要飞起来了。苦愁的脸上有了笑容，身心都愉快着。他想赶紧回去，把找到工作的好事儿说给柴勇，然后转达给中华。虽说是试用期，但总有了一半的希望。他非常有信心，能干好服务生这个工作，争取在“经纬海鲜城”干下去，一月五百，那不是和中华的只少一百吗！
　　赵强一边想，一边往回走，温暖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海风穿过城市钻进他的鼻子，他闻到了淡淡的咸味，这种味道，前一天他还觉得很难闻，现在觉得闻着美的很哪！

丹江诺儿

　第六十二章神婆的法力

　　一年内，郑家庄的男劳力几乎都出门儿去了。留下的全是老幼妇孺。村里转一圈，再也瞅不见脸上贴满纸条的男人，打纸牌，打麻将的吆喝声好像成了久远的记忆。其实扳着指头算算，就是这年把时间内，村里的男人走了，去陌生的城市挣大钱去了。
　　郑家庄成了女人的世界，似乎没有了主心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纳着鞋底，互相炫耀着自己家的男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邮回来几次汇款单了。
　　谢晓燕自从和郑中华那年探亲回来偷偷摸摸在一起，未婚先孕后，就是聚少离多。这几年，她和中华在一起的日子扳着指头都能算过来。中华不吭气直接去浙江打工，她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是稍作思量之后，便想开了，觉着中华不想让她多操心，这是对她的关爱和疼惜。所以她感激他。对中华的爱就这么默默地，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越来越深。
　　谢晓燕不爱凑热闹，性格稍微孤僻，这是她生活的环境造成的。如今，俩娃子把她绑得紧紧哩，哪儿也去不了。白天，公公把俩孩子带上玩，她清闲了许多。农忙时候她上地干活，农闲时，依然从大姐郑叶儿那里借小说看。她爱书的劲头一直没有减弱。
　　思旺叔闲着没事儿，又不爱说蛋话儿，时常领着两个已经能撒着欢走路的孙子，在村前村后的地埂上转悠。大宝小宝瞅见蝴蝶追着撵。瞅见蚂蚱，俩小子又爬在地上捂，一蹦一跳。胖乎乎的小手，往往扣起一把泥，连个蚂蚱毛也没有捂住。思旺叔瞅着俩孙子，心里得劲的很哪。孙，孙，爷哩命根，看来真没说错。为了哄俩孙子一笑，思旺叔像个小孩一样，爬在地上逮蚂蚱，而且非得逮俩只，一个孙子分一个。
　　思旺叔瞅着聪明伶俐的孙子，相信了谢老太附在王大妞身上说的那些鬼话。尽管以前他听中华说过，晓燕不是憨子哩女儿。可多少有点怀疑，怕是晓燕迷惑中华瞎编排，晓燕怀孕起，他的心就提在嗓子眼儿上，生怕晓燕给他生下一对傻子孙子可咋整。孩子生下来，他还怕，要是不会说话，是个瘸子拐子更要命。如今俩娃子虚岁五岁了，会跑会闹会打架，会大声地唤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姑父、哥哥姐姐、处处讨人喜爱，村里的人瞅见这俩娃子，都忍不住想抱抱。他的心这才真正放到肚子里。
　　他暗自嘀咕，谢老太死了死了，可算是说真话儿了，晓燕爹另有其人，可这个人是谁呢，他觉着跑不出郑家庄，又不敢瞎捉摸是哪个人。这件事儿，又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上。
　　黑儿了睡瞌睡的时候，他曾经问他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婆王大妞：“人家都说你是神婆，通晓阴阳两道，那你说说，晓燕亲爹是谁，是哪个杂种干的这缺德事儿。”
　　思旺婶不屑地瞅他一眼，说：“反正这个人不是郑家庄的，你不要瞎猜。”
　　思旺叔不解地问：“不是郑家庄哩，那你说说是哪个村哩。”
　　思旺婶不搭理他，也不说话儿。
　　思旺叔摸着老婆皱巴巴的身子，想故意挠起她的欲火，然后套话儿。还没有挑起老婆的情欲，他自己反倒忍不住了，急忙爬到王大妞身上。
　　谁知道王大妞不仅不配合他，反而使劲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说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和你再干这个事儿了，你想也别想，咱们俩不是一路人。”
　　思旺婶一句话把思旺叔扔四十八里，啥兴趣也没有了。倒头呼呼大睡，嘴里嘀咕：“逑兴样，给你点柱香，还真把当自己神了。”
　　王大妞成了神婆后，忙哩很，天天有人来找。尤其男劳力出门打工后。带孩子去看病的少了，找她看邪气儿的人多了。不是孩子吓掉魂了，就是瞅见脏东西了。她也不出门，端端正正坐在屋里，几句话就能把事儿解决。有些事儿，晓燕不信也觉得玄乎。尤其出现了一次特别的事件儿。
　　来找思旺婶的是个老太太，外村里。具体是哪个村子的，老人也不给她说。
　　老太太一进屋就哭哭啼啼，说她十八岁的孙子和他妈吵架，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受，夜里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梦见孙子给她托梦，说他不想投胎做人了，就做了一只鸟，让他奶奶第七天夜里到距离他们村子十里外的郑家庄，就能瞅见他了。
　　老太太醒来觉着奇怪，也没有和家里人打招呼，拄着拐杖一路问一路摸，来到了郑家庄。
　　王大妞不多说闲话儿，好像事先就知道老太太要来找她。天黑儿定之后。她在灶火里弄了一些小灰儿（麦秸烧的灰）。在她专门布置的那间小屋里，用箩筛在地上。烧了火纸，点了香，嘴里念念有词。老太太站在哪儿不吭。不大一会儿，思旺婶身子一抖，身体立马倍直，变成一个年轻男子的腔调，哭得哽咽，喊老人奶奶，跟跟窝窝说了和他妈吵架的前因后果。大约说了十几分钟，那孩子说他该走了，不然有人来抓他了，不能错过时辰。说完这些，思旺婶身子一抖，又变成了她的腔调。思旺婶让老太太看看地上的小灰。老太太不瞅不打紧，一瞅捂着嘴哭起来，她看见细细的小灰儿面上，有两个清晰的鸟的爪子印。
　　这件事儿，再次传播了王大妞的法力。人们拍得神乎其微，活灵活现，思旺婶成了郑家庄的真神。
　　思旺叔依旧不信，他还是说自己的女人扯淡，闲哩没事儿干，胡逑说。说是说，笑是笑，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日子平淡而真实。思旺叔继续领着孙子玩，思旺婶继续看邪气儿。
　　郑家庄的土地依旧种满庄稼，庄稼全部打了除草剂，人不用上地就可以了，实际上，也实在是没有劳力锄地了。自那年涨大水淹死了辣椒后，郑家庄种辣椒的少了，觉得种麦子可靠，收一季算一季。
　　丹江河仍然涨水，只是水再也没有涨那么大，郑家庄或多或少的还是收了秋。大家的生活逐渐安宁。地里收了庄稼，外边还有劳力打工挣钱，日子慢慢殷实，从女人们的穿着打扮上，能看出来，郑家庄的穷日子正在消失。

丹江诺儿

　　第六十三章到家后的温存

　　中华出去打工的第二个春节，和二姐夫赵强一起回来了。
　　满打满算，他去N市整整一年零四个月。赵强刚好年头对年尾。卸下沉沉的行李包，赵强急不可待地拉着郑草儿进了里屋。
　　杨玉兰心里有事儿，连忙拉起妞妞说：“走，走，跟奶奶去代销点买东西吃。”
　　妞妞不肯去，嚷着说：“爸爸回来了，我要和爸爸玩。”
　　杨玉兰呶呶嘴：“妞妞乖，咱们去找大宝小宝玩。”
　　一听说找俩弟弟玩，妞妞高兴了，跟着奶奶出了门儿。
　　随便在外边转一圈，约摸屋里的俩人完事了，杨玉兰领着孙女往回走。妞妞不高兴地说：“奶奶骗人，说找大宝小宝玩，又不去了。”
　　杨玉兰笑着说：“妞妞爸爸回来了，咱回去找爸爸玩儿。”
　　憋了一年的赵强刚爬上郑草儿的身子，没有忽闪两下，就一泻千里了。郑草儿嘟囔：“没有脱衣裳哩时间长，还没找着感觉可完事儿了？”
　　赵强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控制不住啊，等天黑儿了，咱们好好使翻使翻，今个儿黑了不睡了，我要把这一年亏下的都捞回来。”
　　郑草儿用捶头擩了赵强一下：“行，到黑儿了，我瞅你能不能上一夜，你还得把亏我哩补上呢。”
　　俩人穿好衣裳来到堂屋，赵强把给家人买的礼物一样样拿出来，杨玉兰领着妞妞进屋了。
　　中华拎着行李进了屋，晓燕还靠在床头看书。中华头伸过门帘，笑嘻嘻地唤：“晓燕，老婆，我回来了。”
　　晓燕抬起头，惊诧得啊呀一声，扔下书，呼哧站起来，跑到他身边，高兴地说：“你回来了啊，咋不打个电话说一下。”
　　中华笑着：“想给你们个惊喜啊，就没有打了。”
　　郑家庄安装电话也是一阵儿风，电话旁哩村早就安装了，乡里也给他们村接了电话线，可就是没人舍得装电话。大家说，别看电话机那个玩意儿不大，嘟嘟一响就得交钱。自从男人们着手准备出门打工，电话便一部一部接到家了。谁也不嫌嘟嘟一响缴费了。
　　中华随手把两个大行李包丢在地上，一把搂住晓燕，把她拉进怀里，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晓燕鼻子一酸，又落下眼泪。
　　中华挠挠晓燕的胳肘窝，痒痒的感觉让晓燕忍不住笑起来，在他怀里乱扭。瞅着晓燕笑了，中华不挠了，低下头在晓燕耳根低语：“老婆，你的眼泪豆儿可真多，我都快急疯了，你也不说帮帮忙。”
　　晓燕脸绯红，红到了耳根，其实在中华抱她亲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稀瘫，碍于女性的矜持，她才不吭气儿。听中华这么一说，她羞涩地笑笑，嘤咛着说：“人家瞅见你回来高兴嘛。”
　　中华抱着她摇晃：“那我现在想要你了咋整？”
　　晓燕瞅着中华，无限柔情地说：“我去关门儿。”
　　中华瞅着晓燕窈窕的北影，结婚后晓燕的身材更好了，不胖不瘦，胸脯也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稀塌塌地耷拉着，依旧鼓涨涨地隆起，比少女时候的大一圈，比娃子吃奶的时候小一圈。臀部丰满，浑圆，整个身体都恰当到位，越瞅越好看。
　　还没等晓燕关门儿过来，他就使急慌忙推掉自己的衣裳赤条条钻进被窝儿。一年多没有碰晓燕，他心里急得要命。
　　晓燕瞅着中华的样子，娇叱着：“傻样，有那么急吗。”
　　中华伸出胳膊一把拉过晓燕倒在床上，帮她脱起了衣裳。他全身心忘我地投入进去，抚摸晓燕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直到晓燕无法控制自己，嘤嘤的开始呻吟，被窝里便刮风了，最初是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拂在人的脸上；那种感觉十分惬意，好像置身于春天的大自然中，小河、绿草、鲜花、树没、小鸟、白云、一切都让人陶醉，让人留恋；接着风加速了，小鸟归巢了，小草被风吹弯了腰，树叶哗啦啦直响，鲜花开始散落……风狂劲地吹了一阵儿，又变成了狂风，大地上的一切都被这风吹得变了样子……
　　安静之后，被窝里香汗淋漓，晓燕依偎在中华的怀里，环抱着他的脖子，嘴巴一直在他的脸上亲着，不断地亲着。一股咸咸的泪贴着中华的脸流进他的嘴里。
　　中华侧过身，面对着晓燕，轻轻擦掉她的泪水，温柔地说：“傻瓜，咋又哭了，你的眼泪还真不值钱，以后不兴这样。”
　　晓燕把他抱得更紧了，哽咽着说：“我高兴的很嘛，想要你一辈子都这样抱着我，都这样弄……”
　　中华嗯嗯着说：“傻瓜，我不一辈子抱着你，不日弄你，还能抱着谁，日弄谁，你这么好看，我都快稀罕死了。”
　　晓燕有点紧张地瞅着他说：“我怕，怕你在外边时间长了不要我了，听村里人说，城里的女人长的好看哩很，洋气的很。”
　　中华嘿嘿笑起来，使劲捏了捏晓燕的鼻子：“傻瓜，除了你能看得上我，谁稀罕你男人啊，一没钱，二没势，一个看门儿的穷保安，你就是把我送给城里女人，人家城里女人也不会要我土包子。”
　　晓燕用胳膊使劲抱住他，压低声音说：“中华哥，你在我心里最好，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你答应我，也爱我一辈子，不离不弃，行不行？”
　　中华抱紧晓燕，感动地说：“嗯，我答应你，爱你一辈子，下辈子还找你做老婆，还找你生双胞胎儿子。”
　　说到儿子，晓燕忽然想起来这是大白天儿，连忙坐起来说：“赶紧起来，要是爹妈回来，进不来门儿，那多难看。”
　　中华呼哧坐起来穿衣裳。
　　思旺叔领着大宝小宝在村里玩儿，听旁人说中华和赵强回来过年了。他赶紧领着俩孙子朝屋里回。走到门前，却发现门在关着。心里已经明白咋回事儿了。没有往门口走，赶紧拉着俩孙子朝屋前一棵大树走去。心里暗暗嘀咕：“臭小子，到屋就不闲着。”
　　小宝大宝奶声奶气地问他：“爷爷，你不是说爸爸回来了，给我们买好吃的了，咱们咋还不回去呀。”
　　思旺叔胡乱指着杨绿树上的一个喜鹊窝，大声说：“大宝小宝，你们看看，那树上有个鸟窝窝儿。”

丹江诺儿

　　第六十四章原始的欲望

　　晓燕拉开门，瞅见公公和俩娃子在门前大树根儿下站着。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拉住中华说：“你看爹和娃子在树下，你去喊他们回来。”
　　中华离开家的时候，俩娃子才三岁，现在猛下瞅见儿子都大孩子了，心里激动，撒开腿朝他们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爹，大宝小宝。”
　　思旺叔和俩娃子听见喊声，扭过身瞅见中华朝他们奔来。思旺叔拉住俩孙子，弯下腰指着中华说：“大宝小宝，你们爸爸回来了，快去，叫你们爸爸抱抱。”
　　大宝小宝认生，不仅不朝中华来，反而朝思旺叔腿弯里钻，屁股后藏。
　　思旺叔蹲下来，把俩孙子拉进怀里小声说：“快去，你爸爸回来了，给你们买了可多好吃的东西。”听说有好东西吃，大宝小宝跃跃一试，想朝中华走去，可走了一步，都又扭身转回来，扑进思旺叔的怀里，一齐拉喊爷爷。
　　中华来到跟前儿，瞅着思旺叔说：“爹，我回来了。”
　　思旺叔笑呵呵地瞅着儿子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要过年了，走走，回屋里去，外头冷。”
　　中华瞅着儿子喊：“大宝小宝，我是爸爸，来，让爸爸抱抱，快。”
　　大宝小宝怯怯地瞅他一眼，既不说话，也不让他抱，都赶紧钻进思旺叔的俩腿旮旯里。
　　思旺叔一手拉住一个孙子，瞅着儿子中华说：“娃子认生哩，先回屋，玩一会儿熟了就要你了。”思旺叔一边走一边问中华在外边的情况。
　　中华跟在他爹和俩娃子后边，不时回答他爹的问话。他瞅着自己俩个虎头虎脑的儿子，稀罕得要命，想抱抱，俩小家伙却不让抱。满心欢喜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儿子都认不得他了。他有点失落，依旧不甘心地喊着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朝前走，偶尔偷偷地回头瞅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一片澄净。中华朝他们俩挤挤眼睛，咧咧嘴巴，做个怪动作。这引起了大宝小宝的兴趣，咯咯笑起来。中华趁机追上，伸着胳膊企图抱住他们。大宝小宝似乎弄懂了他的意图，一齐丢开爷爷的手，朝屋里跑，一边跑一边朝站在门口的晓燕喊：“妈妈，妈妈。”
　　谢晓燕笑眯眯地瞅着对面一家三代人的喜乐。心里暖暖的全是幸福。她半弯着腰，伸开胳膊，大宝小宝嘎嘎笑着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晓燕蹲下来，一个孩子的脸上亲一口。
　　一家人进屋。中华忽然想起来，他妈咋没看见。连忙问晓燕：“妈呢，咋真长时间没瞅见她。”
　　还没等晓燕开口。思旺叔说：“别提你妈，整天神神叨叨的，谁知道这会儿去哪家儿看邪去了。以前不出门儿，最近今天疯了。谁喊都去。”
　　中华嘿嘿一笑：“由着她玩吧，反正年岁大了，虽说是迷信，可是人家信她咱们也没法子，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儿，不犯法就好。”
　　思旺叔不屑地说：“她能犯啥法，不说她，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晓燕赶紧接住说：“中华，你和爹好好说说话儿，我去做饭。”
　　中华从大包里掏出一条“雄狮”牌香烟，又掏出一个皮坎夹，里边寸把长的白毛，一齐递给思旺叔说：“爹，这是我给你买的，这烟是浙江产哩，这皮坎夹你穿到里头，暖和的很。”
　　思旺叔嘿嘿干笑，有点不自在地接住说：“嗨，你这娃子就会乱花儿，咱这儿烟便宜哩很，你买这烟该多贵。再说我衣裳多的很，买皮坎夹多花钱啊。”
　　中华笑着说：“爹你说啥哩，钱是人挣哩也是人花哩，光挣不花，那不成了钱的奴隶。再说，这也没花几个钱儿，你白想恁些。”
　　中华拿出一大堆零食，两架玩具枪，还没说话呢。大宝小宝站在爷爷跟儿前，瞅见枪，异口同声地叫：“机关枪。”
　　中华拿着枪，瞅着俩娃子，歪着脑袋说：“喊爸爸，喊爸爸了就给你们机关枪。”这下子好了，俩小子异口同声喊爸爸。争着抢着要夺中华手里的机关枪。
　　也许是经过这么会接触，大宝小宝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他们的爸爸。也许是机关枪的诱惑，小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彼此置换了思想一样，一人在中华左脸，一人在中华右脸吧唧亲了口。
　　这两个吻，把中华激动得不得了。顺势把孩子抱进怀里，对着儿子的嫩嫩的脸蛋，一人亲了一口，然后一人发一架机关枪。大宝小宝拿着机关枪就跑，边跑边喊：“妈妈，妈妈，爸爸买了机关枪。”
　　中华瞅着俩儿子，思旺叔瞅着俩孙子，爷俩都抿着嘴笑，说不出心里的稀罕劲儿。中华瞅一眼正在厨屋压面条的晓燕，涌起一股感动，暗暗发誓，不说旁的啥了，就为眼前这两个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儿子，也一定会好好对待她。他想起N市哪个算命老头说的话儿，不由暗自骂道，算命打卦，一肚子白话，全是他妈的放屁。
　　父子天性，一会儿过去，大宝小宝和中华混熟了。俩小家伙挤挤攘攘挣着要爸爸抱。中华一个胳肘窝里恰一个，在屋里来回转圈儿，大宝小宝嘎嘎吱吱地大笑不已，俩小家伙儿被转晕了，搁在地上直打转儿。清醒之后，又扯着中华喊爸爸，要转圈圈儿。
　　思旺叔背抄着手朝外走，对中华说：“我去找你妈，喊她回来吃饭。”中华嗯了一声说好。
　　晓燕在灶火里烧火做饭，瞅着爷仨疯使。火光映着她的脸，白皙的脸上透着红光。锅灶里的火苗突突地往外冒，她慌忙把柴火向锅灶里边推推。
　　吃晚饭的时候，大宝小宝黏在中华身边，思旺叔、思旺婶和晓燕他们三个怎么唤也唤不到跟前儿。
　　思旺叔用筷子故意敲着桌子说：“俩小兔崽子，白眼狼，爷爷以后不跟你们玩儿了，也不给你们买好吃的东西了。”
　　大宝小宝瞅着爷爷，俩小家伙又是对对眼睛，呼啦一下子顶进思旺叔怀里，哼唧着，黏糊着喊爷爷。
　　晓燕瞅着中华说：“看来双胞胎真是心连在一起，这俩家伙儿说病一起病，说哭一起哭，连绊跤（摔跤）也弄不好整到一起。”
　　中华惊奇地说，还有这事儿啊。
　　晓燕斜眼看看思旺叔怀里的俩孩子：“你没瞅见吗，他俩想干啥的时候，都相互看看，才开始一起做。”
　　经晓燕这么一说，中华想起来了，没吃饭以前，想要机关枪的时候，大宝小宝就互相对对眼才跟他要枪的。也是互相对对眼，才亲他的。
　　中华内心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这俩家伙儿干啥都一样，那以后长大了，学好是俩，学坏也是俩。那可真是不得了。夜晚来临了。大宝在晓燕怀里睡着了，小宝在中华怀里睡着了。思旺婶刷碗过来。瞅见晓燕正要把孩子往床上放。她叫住晓燕，呶呶嘴指指她屋里说：“把俩娃子放我屋里吧，今黑儿了让娃子跟我睡。
　　晓燕不明所以，看看中华。中华使了个眼色儿给她。那意思是抱过去。晓燕莫名又红了脸。
　　冬天的夜，黑里沉静、沉寂，鸡鸭早早上笼了。猪吃饱不哼唧了。夜色笼罩了一切，丹江的冷气儿从河堤岸上飘起来，一股湿气绕在郑家庄周围。
　　中华靠在床头，晓燕靠在他怀里。灯泡时间长了，落了一层灰，昏昏暗暗，淡黄色的光线把不大的屋子里染得温馨了些。电视没开，遮帘完全挡住了屋的一半，只留下床的一块儿。
　　晓燕手指在中华脸上抚摸，摸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好像要把他的五官摸得透透彻彻。中华抱着她，任由她摸来摸去。晓燕轻声细语，问他打工的一切情况，工作累不累，生活好不好，住得习惯不习惯，所有能想到的事儿，她统统问一遍。
　　中华抱紧她，直视她的眼睛说：“变成唠唠叨叨的女人了。”
　　晓燕娇笑地瞅着他，眼里放射出来的全是激情和光芒。中华一经这种眼神，浑身颤栗，火腾地一下燃起来……
　　夜越发的安静了，偏僻的郑家庄汲取着丹江散发的冷气儿，祥和地睡着了。在散发着土腥味的土坯墙屋子里，郑家庄的劳力一个个回来了，虽然在外边他们干的工种不一样，挣钱的数目也不一样。可是回到郑家庄，搂着自己的女人，他们干的却是同一种体力活儿。隔天儿见到后，彼此会心地一笑说：“还回家好啊。”

丹江诺儿

　　第六十五章郑叶儿的心事

　　郑叶儿一家三口骑着摩托车回到郑家庄，不巧的是，中华和晓燕领着俩孩子，坐上赵强开的拖拉机上街赶集去了。
　　思旺叔瞅见大闺女回来，一下子想起在北京上学的三闺女。鼻子发酸。
　　郑叶儿似乎了解了她爹的心思。连忙安慰思旺叔：“爹，郑怡打电话说不回来过年了，说是寒假时间短，春运路费贵，一来一往不少钱哩，这丫头现在懂事儿了。”
　　思旺叔连着说：“是哩，是哩，我也接着她打的电话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就是想着一个女子家在外边儿不容易。”
　　郑叶儿抿嘴一笑：“爹，没啥事儿哩，郑怡已经独立了，以前在县城上高中，也是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呀！在北京上学虽说回来的次数少，可是她是大学生了，喝一肚子墨水，人精着哩。”
　　听大闺女这么一开解，思旺叔心里堵着的阴影总算解开了。这几天瞅着村里外出的人一个个鸡上宿似的回来，他就伸着脑袋巴望，不时地在村边看看。中华和赵强回来了，他高兴的很，想着小女儿也能回来，一家人能团聚了。谁知道昨黑却接到郑怡的电话，说她不回来过年了，在北京找了家教，寒假打工挣钱。”
　　同一天，儿子回来了，闺女却回不来。思旺叔一宿没睡着。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没本事，要是家里有钱，闺女也不会寒假做家教了。昨黑快睡觉哩时候，中华给他五千块钱，说是这一年打工挣的。
　　思旺叔死活不要，让他拿去给晓燕保管着，说他们已经成家了，该自己攒点钱了。”
　　中华把钱塞进他袄子里说：“啥成家不成家，爹就我一个儿子，咋还分真清。三姐上学得用钱，以后我全包了，一直供到她大学毕业。今年个儿我工资涨了，一月有八百，除去日常开销，基本全都攒下来了。”
　　思旺叔感动了，心里暖呼呼的，他觉得儿子出去打工回来，变得懂事多了。他心里咋能不清楚啊，自己儿子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庄稼一年收不了几个钱儿。这个家里上有他们夫妻俩，下有俩双胞胎，现在还好说。过两年，老的要病，小的要上学，一家嘴巴张着要吃要喝，全指望中华了。如今，还得供三闺女上大学。唉，思旺叔沉重地叹口气，摸着儿子的胳膊狠狠地拽拽，啥话儿也不说了，把钱压在床头席子底下。
　　中华夫妻和赵强夫妻，姊妹俩，两家人，刚到丹阳镇上，迎面碰见放假回来过年的李英俊。三个男人免不了一阵儿激动。站在街上聊得起劲儿。晓燕和草儿催促他们，赶紧买年货，有啥话儿回家说个够。他们三个才不聊了，麻利钻到菜市场，采购过年需要的东西。
　　买了必备的年货，都说不买啥，不买啥，回来的时候，八匹手扶拖拉机装了满满一车厢。
　　到家里瞅见大姐一家，免不了又一阵高兴。刘翔、妞妞、大宝小宝，四个娃子挤挤吵吵玩到了一起。思旺叔招呼着四个孙子，心里得劲哩很，人丁兴旺，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是思旺叔一生最大的愿望。
　　瞅着屋里闹哄，郑叶儿给中华使个眼色，努努嘴，指指外边。中华会意，和大姐来到屋前不远处的大树下。
　　“大姐，咋了，你叫我出来有啥事儿？”脚还没站稳，中华急忙问。
　　“你这次过年回来，有啥打算？”郑叶儿不慌不忙地问中华。
　　中华莫名其妙，不知其解地说：“大姐，你啥意思，啥打算，没啥打算，大姐你说清楚点。”
　　“我指哩是晓燕，你准备咋整。”郑叶儿看着中华说：“你就想这样一直把她搁家里，让她等你一年又一年。你扳着指头算算，从你当兵说起。不说当兵了，从你把人家肚子弄大那天说起，这都多少年了，你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有几天。”
　　中华哦了一声，瞅着姐姐，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郑叶儿继续说：“我替你数过了，你当兵回来就去药厂上班，上班三年又去打工，打工一年零四个月回来一次，晓燕和你在一起总共有多少天呢，你算算。”
　　中华连着嗯了几声说：“是啊，这个我知道，可是没办法呀，总得挣钱。我把挣的钱给爹一些，余下的都给她了。”
　　“我的傻弟弟，不只是钱啊！”郑叶儿唏嘘了一声说：“晓燕才二十多岁，你在外边有工作消磨时间，她在家独守空房，大好的青春在就等你的日子里流失了。这个女子从小可怜，受人歧视，习惯了隐忍，自然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可是咱们得站在她的立场想想，她要的不是安宁的等待，不是你给她钱，而是你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中华急促地问道：“大姐，你说，你说，咋整？”
　　郑叶儿朝远处的田野看看，看着地里绿绿的麦苗，河对面坡地上的麦子长势不好，裸露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黄土。看了一会儿，郑叶儿叹口气说：“我想了好几天，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想这个事儿，按照我的意思，过了年，你把晓燕带走，去给她找个活儿干，哪怕是酒店洗盘子，当个服务员，总比搁家强，至少你们在一起，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或许，这才是晓燕想要的生活。”
　　“大姐，还是你心细，想的周全。”中华嘿嘿一笑说：“我那么稀罕晓燕，却忽略了她的感受，一味地想着挣很多钱给她。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也想着娃子得人招呼，所以就……”
　　郑叶儿打断中华的话：“娃子虚岁已经五岁了，有爹妈招呼，平里往常，我常回来看看，帮相照顾娃子。明年春上开学就把他们俩个带进学校，上幼儿园，虽说五岁小点，但是有得孩子们玩，也比搁家安全。刘翔和妞妞，四个孩子刚好都在一起，我能照看着。”
　　“大姐，我……”中华语塞，他有点哽咽。这些年，他不在家，也多亏有郑叶儿了。
　　“好了，你要是觉着行，就这么说，爹和妈哪儿我已经说通了，你只消和晓燕说说就成，我怕她猛下舍不得孩子。”
　　“没事儿，我给她说，她肯定会听我的话。”
　　“那就好，出去了好好干，好好对待晓燕，不兴亏了她，她是个好女子，大姐看好她。”
　　“嗯，我会哩，大姐你放心吧。”
　　姊妹俩个话还没有说完，屋里郑草儿扯着脖子喊：“大姐，中华……”

丹江诺儿

　第六十六章哥们三个
　　郑叶儿和中华同时问道：“怎么了。”
　　“吃饭啊，你们俩说啥体己话儿呢？还躲那么远？”郑草儿扯着脖子絮叨。郑叶儿和中华姊妹俩相识一笑，朝家走去。
　　大年三十，夜里熬年儿，村里鞭炮噼里啪啦的响，思旺叔布袋里装满零钱，拉着一对孙子出去转。大宝小宝会捡炮了，听见哪家鞭炮噼啪，就催爷爷快点快点。思旺叔领着俩孙子满村捡鞭炮，大家瞅见了，都哈哈大笑，说思旺叔返老还童了。年的喜庆随着不断的鞭炮声越来越浓。
　　中华、赵强和英俊他们三个没有找村人打牌搓麻将，坐在中华家的门旮旯里烤火喝茶，聊着外边的所见所闻。赵强肚子里藏不住啥，他喷着唾沫星子对李英俊他在N市的情况：“英俊，你是不知道啊，年后，我进了经纬海鲜城，一个星期试用结束后，如愿留在里边当服务生。阿林把我分在传菜部门，从我手里端出去的菜，几十、几百不等，更贵的还上千。一顿饭吃下来，成千上万。蚂蚱爷，咱得干二年才能挣一桌子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看人家，咱都不想活了。”
　　英俊笑着说：“那咱就不比呀，干啥要和人家比，那地方开发富裕的很。咱们这儿闭塞，啥时候都赶不上人家，所以得想开。古人都说了，知足常乐！
　　“对了，中华。”赵强忽然想起了啥，对中华说：“我去‘经纬海鲜城’应聘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很熟悉，感觉是咱们的熟人，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后来，又见过一次，老板娘从他车上下来，他给老板娘开车门呢？”
　　“是吗？”中华好奇地问：“咋没听你说起过，你怎么不过去看看是谁呢？”
　　“我当时正忙着端菜，走不开。”赵强懊恼地说：“所以看到的还是侧影。就看到这两次，后来忙，就把这事儿忘记了。现在想想，那身影实在是熟极了。可就想不来在哪里见过。”
　　英俊插嘴问：“会是谁呢？咱们村在N市的就你们俩个，也没有旁人了。”中华点点头说：“是啊，在N市打工的也就我们俩个，说不定是你看花眼了。”赵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真是看花眼了。他低着头不说话了，伸手在火堆上烤火、
　　“中华，你干的咋样？”英俊问中华。
　　“还行吧。”中华含蓄的说：“相比较而言，比在药厂干好些，也比在咱村种地强，咋说都是过日子。”
　　英俊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中华，想说啥，又不知道该说啥。
　　赵强忽然问英俊：“你谈女朋友了吗。”
　　英俊摸着头害羞地说：“没有呢。”
　　中华也瞅着他问：“咋不赶紧谈一个，你看看，我们的娃子都多大了。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英俊伸出手，在火堆上烤烤。火堆没有火苗，一堆烧剩下的炭火，红彤彤的一闪一灭。覆上一层白灰。他低着头瞅着火堆，心里一阵难受。眼皮子酸酸哩。他稀罕谢晓燕，暗暗地喜欢了许多年，那年在学校的楼道口，邹磊欺负晓燕他也瞅见了，要不是中华出手快，那么就是他救晓燕，也许从那会儿起，他们三个之间便有了定数。
　　后来中华率先向晓燕表白，而且为她连学都不上了。专门陪着谢晓燕。他好像一直都慢了一拍儿。
　　晓燕跳英子潭自杀那晚上，鬼使神差，他抱住了晓燕，想和她生米弄成熟饭，也许这样就能和她走到一起了。可惜没有得逞，他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后来中华回来，弄大了谢晓燕的肚子。他更是恨得要命，早知道那晚强行生米煮成熟饭，谢晓燕要是怀了自己的娃儿，肯定会和自己结婚了。可是后悔有啥用呢，事实是谢晓燕和中华结婚了，而且过得有滋有味，这就证明，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可他总觉得不甘心，凭啥郑中华能得到的女人，我李英俊就得不到。论条件，我英俊高出他一筹，论摸样，两个人也相差不到哪里去，无非比中华矮一点罢了，这不能算是缺点吧。
　　如今，晓燕和中华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她的影子还在他心里晃荡。厂里有几个大姐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都婉言谢绝。也说不好为什么，反正其她的女人怎么看都不顺眼。唉，英俊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被谢晓燕迷住了。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不开口说话，各怀心事，这种沉默让他们感觉彼此之间有了距离一般。
　　停了一会儿，英俊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扯开话题问中华和赵强：“过了年，啥时候走？”
　　赵强瞅着中华不吭气。何时走，他心里还没底，海鲜城初十开工。可是他有点不想干了，服务生一个月就那么几百块钱，干下去也没啥出息，经过这一年的考察，他发现要想发财，还得做生意。所以，他心里有点想法，去了做点小生意，哪怕是卖水果也比当服务生强，至少自由。这个事儿在回来的车上，他给中华提过，中华也赞成他的想法，说可以试试。
　　既然不去海鲜城了，他就可以在家多待几天，和草儿好好聚聚，好好弄弄。回来的车上，他也问过中华，就这么当保安吗？中华摇摇头说：“当保安也是暂时的，至于以后能干啥，还没有想好，再说也没有钱，当务之急是挣钱供三姐上大学，其它的走一步说一步。”
　　现在李英俊问到这个事儿，赵强不好回答。中华接住话茬说：“我初六就走，初八上班，赵强哥可能晚几天。”
　　英俊哦了一声道：“我们厂开工到十几了，我可能要在家过了十五走。”
　　赵强说：“你在县城，近，方便呢。”
　　村里鞭炮声逐渐减弱，过了十二点，鞭炮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热闹，吵得他们说话都听不清楚。
　　思旺叔把俩孙子哄睡了，出来把供香馍摆在堂屋的大桌子上，五个一簇，摆了两簇，底座三个，上边两个。火纸在大桌子底下燃烧，他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提溜着一挂鞭炮到门外。
　　爆竹声声辞旧岁，喜气洋洋迎新春。迎着村里此起彼伏的炮声，郑家庄又迎来了新的一年。夜深后，几个人才散去。
　　中华上床睡觉，晓燕赶紧往里边挪挪，把捂热的地方留给他。中华把晓燕紧紧的搂在怀里。让晓燕跟他一起去浙江打工的事儿，他还没和她说，怕她舍不得娃子，因此过不好年。他想等过完年了，再细细和她说说。
　　晓燕一直没睡着，躺在被窝里思前想后，这几年，她和中华聚少离多。她嘴里不说啥，心里也痛着，瞅着旁人俩口子亲亲热热，恩恩爱爱，上地一起，下地也一起，说不出的眼热。可环境所迫，她只能和中华两地分居。她不怨也不怪，能和他领了结婚证，能给他生俩娃子，她已经知足了。在这个家里，公公婆婆对她挺好，大姐郑叶儿更是对她关怀备至，时时处处都为她考虑。想起来，她心里就溢满幸福，能这么安宁的生活，还有啥渴求的呢。她是傻子的女子，能得到这样的照顾，已经是天堂生活了。
　　可她最近总是有一种不安，生怕中华会不要她了。村里人说外边的世界很美，很花哨，女人穿衣服半截肚子露在外边。想想，这该多吸引男人啊。她害怕、紧张、担心……中华搂紧她的时候，她的泪悄悄地落下来……

丹江诺儿

　　第六十七章另一种生活

　　过了大年初一，初二给舅家拜年回来。思旺叔牵着俩孙子出去玩了，他现在最大的事儿和最高兴的事儿，就是逗孙子玩。早上为了陪孙子睡觉，拾粪的老差事也撂到磨子行了。
　　郑草儿打趣他：“爹，你不是说你捡粪要捡到爬不动那天吗，咋着现在就不捡了？”
　　思旺叔嘿嘿嗨嗨，干笑几声：“孙子金贵哩，我孙子才是我哩命根子，以后都不拾粪了，专门招呼孙子啦。”
　　晓燕把年三十晚上大人娃子换下的衣服收拾收拾，准备拿出去洗。中华跟着她这个屋走到那个屋。晓燕觉着奇怪，瞅着他问：“我洗衣裳，你跟着我干啥，咋，你想帮我洗衣裳啊。”
　　“对啊，我就是想帮你洗衣裳。”中华当真地回到。
　　“真哩，那你帮我把洗衣机搬到外边，我就不用往屋里拎水了。”
　　中华应了一声，两手搬起洗衣机，一直搬到外边的水龙头下。直接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啦流进洗衣机。
　　晓燕把洗衣粉倒进去，手伸在水里搅搅。中华一把拉出她的手说：“冷，别冻住手了，我来。”
　　晓燕笑着说：“成天都这样洗，搅一下就行了，没事儿，冻不着。”
　　中华摸着晓燕通红冰凉的手，心疼得要命，拉着她说：“过来，我给你说过个事儿。”
　　晓燕哦了一声：“啥事儿，衣裳搁进去再说。”
　　中华弯腰从地上抱起脏衣裳，一齐拉塞进洗衣机。盖上盖子，扭动开关定时器。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晓燕进了屋，直接朝床边走去。
　　晓燕以为中华要干那个事儿。挣脱他的手说：“哎呀，大白天，你想干啥哩，这几天天天都干了，你还要啊！”
　　中华一听也笑了：“谁要干那个事儿了，你想干，我还没精神哩，这几天都把我累瘫了。”
　　晓燕不解地问：“那你要干啥，搁得着来里屋。外边那么大个地方，说不了呀。”
　　中华习惯性地又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晓燕，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这次出门儿，想要你跟我一起去。”
　　“我去干啥，我跟你去了，俩娃子咋办？”晓燕睁着两只大眼睛，不解地问。
　　中华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说：“娃子给爹妈招呼着，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外边，想你都快想疯了。再说，咱们现在得多挣钱啊，爹妈老了，俩娃子长大上学也得花钱，咱们还得盖房子，总不能成辈子住这土坯座儿房子。我一个人挣到啥时候也不够，你得出去帮我，咱们一起挣钱。”
　　中华想说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孤单单的。可这样说怕晓燕为了孩子推脱不去。只有说自己累，晓燕心疼他，才会跟他走。
　　果然，晓燕听了他的话，眼睛闪出一抹心疼的神色，不安地说：“我出去能干啥，啥都不会做，又没有文凭。”
　　“你出去了就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很多外地女人都在打工。江西、河南、贵州、四川、总之旁哩省的女人多的很。N市小加工厂特别多，只要想干活，就能挣到钱。”中华想起自己在N市看到的外地人，比本地人都多。
　　晓燕又哦了一声，紧张地问：“那爹妈咋说的，他们同意不同意我出门儿，照顾俩娃子可不是轻闲活儿。”
　　中华沉稳地说：“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出门儿，爹妈哪儿你别操心。孙，孙，爷哩命根儿，你没瞅见咱爹多稀罕俩娃子吗。再说这个事儿由大姐给他们说。”
　　晓燕不争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中华连忙问：“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晓燕摇摇头，哭着说：“我当然愿意跟你去，我巴不得天天跟着你，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这些年，一个人在家，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担心你，生怕你有啥病啥灾哩，没人照顾。这下好了，一起去打工，我也能挣钱，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就是想娃子了可咋整？”
　　晓燕的话让中华心疼，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和孩子。
　　“想娃子了，就给他们打电话，再不中，等咱们挣到钱了，让爹妈把娃子带过去，让你看看。”
　　“嗯，好。”晓燕依偎在中华怀里。外边的洗衣机还在哧愣、哧愣转圈子。
　　中华和晓燕离开家的时候，思旺叔借故把俩娃子领走了。思旺婶成了神婆儿后，眼泪豆少了。儿子媳妇离开家，她没有表示点啥，只是催促着快走，白让孩子瞅见了。
　　晓燕提着行李跟在中华身后，一步三回头。清晨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爬出来，照耀着平原上的每一个村庄。丹江河泛着一层雾气，远远望去，雾霭飘飘悠悠地上升，然后慢慢散开。郑家庄被这巨大的白雾罩着，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村中高耸的几棵大树，枝桠上挂着几片来不及脱落的叶子，像是再和谢晓燕说再见一样，呼啦啦摆动。
　　赵强开着八匹拖拉机送他们到丹阳镇。他摸着头嘿嘿一笑对中华说：“我过了春运再去，省点路费。”
　　中华点头说好，去了再联系。反正N市你待一年熟哩很。
　　郑叶儿和刘玉柱也赶到集镇上送他们。郑叶儿的目的是来见见晓燕，交代一些事宜。让她安心去，家里的事儿别操心，俩娃子她会帮相招呼。
　　晓燕瞅见大姐，哭哭啼啼地说：“大姐，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大宝小宝你帮相招呼着，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郑叶儿故作轻松地说：“晓燕，你放心走吧，大宝小宝是我们郑家的心尖儿，我稀罕他们俩超过我家刘翔了，这话儿可白叫你玉柱哥听见了。”
　　玉柱就站在旁边，他嘿嘿笑起来，几个人都笑了，气氛热闹了许多，减轻了车站的离愁。
　　汽笛声声，大巴车载着中华和晓燕，一路驶去，路边的树迅速的向后倒去，和郑家庄一样，统统留在了身后。
　　晓燕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儿。长这么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初三中招考试去的县城。丹阳镇距离县城60公里。
　　N市长途客运中心下车，她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眼睛里流露的全是惊讶和新奇。中华拉着她出了车站，直奔柴勇的出租屋。
　　柴勇回家过年去了，年前临走时对中华说，回家一定要多住几天，和老婆天天上，把这一年亏下的都捞回来。而且还交代中华也要抓紧，回家就不能瞎耽搁时间。
　　出租屋的钥匙租房子的时候他就给中华一把，那会儿想着预防万一。要是钥匙忘记到屋里了，或者丢了，算是备用的。中华没想到，钥匙这会儿排上了用场。
　　他打算今晚上和晓燕就住到柴勇的出租屋。明天早上初八，他去酒店报到，然后陪着晓燕去介绍所找找工作。经过一年多的熟悉，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也知道啥活儿适合女人干。他不想晓燕去酒店当服务员。这个城市太发达了，富裕的人膨胀的太厉害，有钱就可以随意玩弄从乡下来的女子。
　　这段日子，他听到也见到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他不会让他的晓燕去酒店宾馆当服务员。他宁愿晓燕去工厂里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工。挣钱多少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够了。
　　中华的心思，晓燕当然不知道，她此时正沉浸在初到江南的喜悦里。坐在出租车上，繁华的城市在她眼前穿过，她瞅见一座座玲珑的小桥不断交错在出现在眼前，盈盈水波在车窗的倒视下影影绰绰。她立刻想起了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晓燕兴奋得忘乎所以，瞅见一座桥都大呼小叫，连声喊：“中华快瞅快瞅，弯弯的小桥啊。瞅见大树，又喊，还有大树，天哪，那是什么树，咋那么大？”
　　出租车司机被晓燕一惊一乍弄得笑了起来。回过头看看他们俩问：“你们是河南的吧，刚从家里来。”
　　中华笑着回答：“是啊，我们是河南南阳的，今天刚从家里过来，师傅你是哪里人啊。”
　　司机一边扒方向盘，一边说：“这么巧，我也是南阳的，我老家新野县，你们是南阳哪里的。”
　　初到N市就遇到一个老乡，晓燕急不可的地接住话儿：“哎呀，真是巧，我们是淅川县的。”
　　出租车司机也高兴，连说：“不远，不远，咱们很近啊。”司机把中华和晓燕送到出租屋，死活不收钱。说拉到老乡太不容易了，咋说也不能收钱，弄得中华心里过意不去。
　　司机给中华留了一个小灵通号码，说他叫张晓峰，有时间了联系。老乡聚聚。中华给张晓峰说了名字，因为没有联系电话，他只说自己在国际酒店当保安，让张晓峰有空找他玩。
　　瞅着老乡司机张晓峰离去。中华打开了柴勇的竹棚屋子。
　　晓燕提着包，跟在中华屁股后，她看到这样的房子和赵强一个表情，满屋子打量。觉着太奇怪了，竹子劈开竟然能建房子。她猛然间想起了早期搬迁到大柴胡的移民。据郑二爷说，早期移民搬迁过去住的是芦苇搭的房子，芦苇应该还没有竹子结实吧。
　　晓燕一把拉住中华，神情有些激动。摸摸竹子墙壁对中华说：“我觉着咱们现在就像当年搬迁到大柴胡的移民，他们住的就是这种房子，不过那是芦苇搭的，还没有竹子结实。”
　　中华扑哧笑起来：“哎呀，我说你的脑袋想的啥啊，这咋能和移民联系上了。老婆，咱们这是出来打工，不是……移民……”中华拉着长腔说。
　　晓燕不满地瞅他一眼：“咱们还会移民的，我听思贤伯说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移，你说，咱们再移民会是啥样儿。”
　　中华不解地瞅着晓燕，说：“谁知道以后移民是啥样，管他呢，猴年马月的事儿，咱别操那些心了，那是当官们干的事儿，咱们的任务是挣钱花，挣钱养儿子，挣钱盖房子……”晓燕也学着中华嗯了一声。
　　年后，隔壁两旁出租屋的人回家过年还没来，竹棚子静悄悄的。中华一把抱起晓燕，在出租屋里转一圈，说：“今晚上，这竹棚子就是咱们的家，好好的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油纸伞

佩服写长篇的人。你慢慢写，我慢慢看。

丹江诺儿

　　第六十八章初次大捷

　　N市劳务介绍所，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唯一变化是外来务工人员更多了。中华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不足为奇。晓燕第一次看到，她不住地发出惊叹：“乖乖啊，咋真些人。我哩天哪，蚂蚱爷啊。”
　　一切景象还是和去年雷同。技术性的活儿招工的多，会干的少。文化性的工作，在这个农民工聚集的地方，几乎没有。唯一吃香的依旧是“普工。”中华拉着晓燕的手在挤攘不透的人群里挪动。但求能找到一个“普工”。
　　也许晓燕的耳朵比较好使，也许是她的注意力比较集中。听了中华给她介绍了普工的具体性后，对劳务介绍所有了一定的概念。到介绍所时间不长。她拉住中华说：“我听到招工了，说要织袜子的，这个我会啊。你听听有人喊。”
　　中华侧耳细听了一下，在噪杂的各种声音中，他隐约听到那个经常拿着喇叭大喊的中介大妈的声音：“找熟手织袜女工。”
　　中华说人家要的是熟手，会做的。
　　晓燕睁大好看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袜子，我会啊，我织的袜子在村里，大家都说好的很。”
　　中华一想是啊，晓燕心灵手巧，他当兵的时候，晓燕每个月都绣鞋垫给他，清雅娟秀的花卉，不知道眼气了多少战友。为此，好多战友问他要鞋垫，他人情还送了不少哩。
　　他们两个奋力朝中介大妈那边挤，用尽所有的力气挤。中华连拉带抱，终于把晓燕弄到招织袜女工的中介窗口。晓燕不会说普通话，因为着急，只管说对中介大妈说，我会织袜子哩，我会织袜子哩。
　　中介大妈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招工的年轻男老板也听不懂。晓燕急得两手比划，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我会织袜子。这句中介大妈和老板都听懂了。
　　老板说：“我们要熟练的织袜女工。”
　　晓燕说：“我织好几年了，不上学那年就学了。大家都说我织的好哩很。”
　　人实在是太多了，中介门口围得挤攘不透，劳务介绍所没有太多的规矩制度，就算有制度，也不能管住不让说话，所有的外来务工人员，各说各的，南腔北调像一锅八宝粥交汇在一起，强大的人流和噪杂的声音完全淹没了晓燕和老板的对话。
　　尽管中介大妈不停地说：“安静，安静。”终究没能安静下来，那些人依然忘我地说着，自顾自顾地交谈着，大笑、放肆、无奈、高兴、什么样的表情都有，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中华急出一身汗，想近前帮晓燕说说。可是他还没到跟前，又被人们顶了出去，几次三番，他的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这才大年刚过，他就热得汗水直流。
　　凭借晓燕的手势，老板懂了大概，那意思是她会织袜子。
　　中介大妈为了挣钱，急于促成一项交易。也帮着晓燕说话：“老板，你看看这女孩子长得多清秀，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她说学了好几年了，肯定做得特别好，赶紧签了合同吧，这么好的人才不招走，会被别人招走的，那就太可惜了。”
　　老板看看晓燕一双清澈的眸子，那眼神像蓝天一样澄清，像白云一般洁净，由于使劲挤的缘故，脸蛋红红的，又因为紧张，高高的鼻尖有细微的汗珠。丰满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出气一起一伏。
　　晓燕怯怯的、羞涩的、迫切的表情让年轻的老板一下子有点怜悯眼前的女孩子。同时也被眼前的气氛弄得心焦，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要招的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工，而是要好几个。他叽里咕噜地和中介大妈说了一些话。
　　中介大妈喜笑颜开地说：“你先把这个女孩子带走，我继续给你招，有会做袜子的女工都介绍到你们厂好了。”
　　晓燕看老板签了名字，把那张纸推到她跟前。她不知道这张纸该不该签。她转身找中华，却发现他在他几步之外，尽管他个字挺高，还是被挤得只看见半截脸，也可以说只看见眼睛上边的一少部分。还是从人头的缝隙里。她急切地大声地喊他，问他要不要签字。中华只看见晓燕嘴动，却听不清她说什么。晓燕急得把手中的合同举起来，让他看，右手拿着笔，比划了签字的意思。
　　中华这下看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眼睛里说出的话是：“签吧。”
　　得到中华的许可，晓燕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样的晓燕交十块钱给中介。老板交二十。
　　老板对晓燕说：“跟我走吧，先去厂里看看环境，随后你再去带你的行李。”
　　老板的普通话说的很好，晓燕能听懂，她点点头。她立马又朝中华打手势，意思要出去了。
　　也许是老板们自身就具备有威严，也许是农民工敬重有钱的人。老板起身离去的时候，人流自动闪出一条路，晓燕跟在老板身后。中华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挤过去，一把拉着晓燕，跟在老板身后出了介绍所。他们刚刚走过去，后边的人流立刻回合，介绍所又密不透风了。
　　老板坐进驾驶室，晓燕怯怯地看看中华。
　　老板问她：“那是你什么人。”
　　晓燕不知道该咋说了，在家乡，夫妻都是互相喊名字。旁人打趣说丈夫是“客娃儿、女婿、男人，相公。”旁的没啥了。到了N市，中华给她说，这边儿的女人喊自己的男人“老公”。这让晓燕有点接受不了。在家乡，公爹被称为“老公公”的。如今丈夫被称为老公，只比“老公公”少一个字，天哪，那多难为情啊！
　　晓燕开口想说中华是她老公，却因为不好意思，老，老……老公这俩字一直没有说出口。低着头，两只手拽着衣角来来回回地搓。
　　老板自作聪明地说：“哦，是你老乡啊，你给你老乡说，我带你先去看看工厂在哪里，下午你回来把行李带过去，如果不想住厂里，自己租房子也可以。”
　　既然老板这么说了，晓燕不知道往下该咋说。中华听见了老板的话。对晓燕说：“你先跟老板去看看，我把那袜子厂和老板的电话记下来，下午去接你。我要是没有到，你可别先走啊，N市你不熟，走岔路了咋整？”

丹江诺儿

　　第六十九章袜子厂的尴尬

　　华美袜子厂位于N市东山下埠开发区。
　　在九十年代末期，二十世纪初期，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除了华美袜子厂是一家老企业外，这里还有一家更大的企业，中国五百强的华峰集团分厂。另外几家渔业公司比较小，厂房也很老。这个所谓的东山开发区，正处在开发阶段。而华峰集团率先开发了这个地方。华美袜子厂，厂房老、资格老、产业老、老板也是这个地方的人。所以是地地道道的东道主。
　　招聘晓燕来袜子厂是一个业务经理。在车上，他给晓燕一张名片。晓燕拿着纸牌似的小片片看看，上面写着，高林轩，业务经理。下边还有小字，电话，地址，传真，网址。纸片后边说的是经营的项目：袜子，衣服、鞋子各种针织类。晓燕不知道传真和网址是什么东西，想问问，又怕普通话说不好，反而问不清楚。她羞涩地朝高经理笑了一下，把小纸片装进袄子布袋里。
　　高林轩一路上都不说话，除了递给晓燕名片以外，说让他称呼他高经理即可。其余时间一直专注的开车。小车穿过城市繁华的街道，穿过一座座小桥。晓燕再一次惊奇地发现了一些更大更粗的老古树。叶子稠密得像一把巨伞，她惊诧得爬在车窗上往外边看。眼睛全是惊喜和激动，内心因为激动，出气儿都加速了，她心里瞬间闪出一辈子为之难忘的印记，那就是这个城市很老，老得古树成群。
　　高林轩看到晓燕的表情，抿着嘴笑了一下，依旧目不斜视地开车。
　　县级市，人多城不大，小车很快便开到了工厂前。
　　晓燕坐在车里，隔着窗户看厂房，她的心莫名地一沉。在她的潜意识里，现实的工厂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应该是金碧辉煌的大楼，明晃晃的玻璃，气派的大狮子立在门前。可是眼前的华美袜子厂，却和她心里幻想的落差极大。两排房子脸对脸，里边的是一排楼房，才两层。外边的房子更差，低矮的瓦房。她看一眼，那瓦房和老家的土坯房子一样低。两排房子的上空通过支架连在一起，形成伞状。可能支架是才搭建的，天蓝色的屋顶看起来格外鲜艳。
　　在两排房子的左边有一栋五层高的楼房，整个厂房因为这懂楼房而显得像个厂的样子。如果没有这懂楼房，给人的感觉，这就是乡下穷人所住的房子。
　　厂房陈旧，大门也古老。推拉的大门绿漆斑驳，下边的轮子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轮子磨损了。看大门的老头，推门好像就使尽全身的力气。门在老头的用力推动下，缓慢的打开了。
　　高经理驾着车进了厂区内的棚架下，才停下车。
　　晓燕跟着下来。工厂已经开工了，可能因为才开工，工人不是很多，外边有几个人在一个个铁疙瘩机器前，侍弄着什么。还有几个女人在缝纫机前做着什么。带电的缝纫机随着女人们脚下的踩动，嗤啦、嗤啦，晓燕觉得这声音特别好听。
　　高经理一边走一边对晓燕说：“那些是袜子封口啦。”高经理是本地人。南方人说话口音很轻，说话后边爱带个尾音。
　　在劳务介绍所内，因为人太多，晓燕根本没有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是听到一点，也被噪杂的方言给混淆了。如今单独听到高经理的声音。她觉得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和电视剧里的男人说话一样。
　　晓燕瞅一眼高经理，想说什么，诺诺着嘴唇，又闭口不语了。她的两只手从上车，坐车，下车，一直搓着衣角。平常在家，她没有这个动作的，也许，她是通过这个动作缓解内心的紧张。晓燕看着正在操作缝纫机的女人，忽然害怕起来，自己说话旁人都听不懂，以后可咋办呢！
　　高经理把晓燕带进一间屋子前，还没有到跟前，晓燕就听见嗵齿嗵齿的巨大声音。其实刚才车停下来，她就隐约听到这种声音。只是因为车窗玻璃隔音，听得不是很清楚。如今，越往前走，声音越大。一直走到这间房子跟前。嗵齿嗵齿的声音震耳欲聋。
　　高经理大声地对晓燕说：“你在外边等着，我进去一下。”晓燕点点头。
　　两分钟不到，高经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高经理来到晓燕跟前站住，对他身后的女人说：“这是新招来的做袜女工谢晓燕，说完怕说得不对，确认性地问，你是叫谢晓燕吧。”晓燕又点点头。
　　高经理指着和他一起出来的女人，转头对晓燕介绍：“这是袜子车间的管理。大家都叫她阿聪，叫管理也行。她会根据你做袜的熟练程度，给你安排机器。”
　　“什么机器？”晓燕不解地看着高经理问，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做袜子机器啊。”阿聪接住晓燕的话说：“你跟我来车间，先试试吧。”
　　晓燕迷糊了，迷茫地看着高经理。想问什么，又不知道问什么。
　　高经理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晓燕还是有些疑惑，她想问高经理，织袜子咋还要啥机器？可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听她说的意思。高经理和阿聪一起进了车间。她只好跟在他们身后。
　　进到车间，晓燕脑袋懵了。原来刚才从外边走过看着一间一间的房子，里边竟然是通着的。整个一栋房的第一层全是通的，里边摆满了一排一排黑洞洞的机器。那些机器轰隆隆的响着，她明白了，从外边听到的巨大声响，是这些机器发出来的。机器摆放很是对称，两排对称的机器中间，有个宽大的木板案子。上面摆满了一个个线陀螺。各种各样的线坨穿插在机器上边的架子上，然后一动一动的送入机器。
　　每排机器前，都有一个女子拿着剪刀慌慌张张的走来走去，不时地用剪刀剪掉机器下面出来的那个东西。晓燕不知道那个长长的带着花型的东西是什么?像是布条，又像是绳子，下边还坠个秤砣一般的小铁疙瘩。机器轰隆隆地响，那个类似布条的东西摇着小铁疙瘩转，一下功夫就拧成一条绳子。
　　阿聪拿着一把剪刀递给晓燕。晓燕困惑地看着阿聪。
　　“你试试吧，我看看你剪袜子怎么样？速度快不快？”阿聪看着晓燕说。
　　“不是来织袜子的吗，要剪刀做什么？”晓燕脱口而出。
　　高经理奇怪，这个女孩子怎么一下子会说普通话了。
　　“不要剪刀怎么剪袜子。”阿聪更是不解地问。
　　“你不是会织袜子吗。”高经理问晓燕。
　　“我会啊。”晓燕嗯了一声，肯定地说。
　　“你会做就去试试啊，剪几只给阿聪看看，看看你的技术熟练不熟练？”高经理看着晓燕，示意她赶紧去机器前试试。
　　这次晓燕彻底懵了，她连比带划地说：“织袜子不用剪刀啊，要几根长的铁针就行了啊，毛线，用毛线的，机器怎么织袜子啊！”
　　“我的天哪。”管理阿聪听明白了。
　　“阿轩，她说的是在家打毛衣，她根本就不会做袜子嘛！”
　　“什么……”高经理傻眼了。

丹江诺儿

　　第七十章高林轩
　　“是啦，她说的是在家打毛衣，这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弄清楚织袜子是怎么一回事儿。以为是来用手工织袜子啦！阿聪叽里咕噜对高经理说。晓燕没听懂一句。
　　高经理气冲冲地出了车间的门。晓燕跟到车间门外。高经理生气地说：“你不是说你是熟手，会织袜子吗？”
　　“我会织袜子啊，我真的会织袜子。”晓燕依旧很认真的回答。
　　“我说的是机器织袜子，不是你说的手工，要是手工织袜子，全国人民脚都要冻烂了。”高经理有些发怒的吼道。
　　晓燕这会儿是真明白了。里边看到的一排排机器，是织袜子的机器。那些女子剪掉的长长的东西不是布条，也不是绳子，竟然是袜子。是全国人民脚上穿的袜子。她做梦也没想到，全国人民脚上穿的袜子竟然是这种黑洞洞的机器做出来的。
　　在介绍所人太多了，导致高经理没有说清楚。她也没有听清楚！这下子怎么办，自己闹个笑话，丢人不说，还把人家高经理坑了。
　　晓燕觉得心里难受，鼻子一酸，眼睛里溢满泪水。她不知道这件事儿该如何收场，现在她该咋办呢？
　　高经理气坏了，他不高兴地说：“你还有什么委屈，我被你气死了。好了，好了，我退给你十块钱，你走吧。”说完，从钱夹子里找出十块钱塞到晓燕手里。
　　“我去哪儿？”晓燕怯怯地问。手指把衣角都卷成卷了。
　　“我管你去哪儿，难道我还再把你送回去，包你来回啊！”高经理生气，说话的声音明显带着冲劲儿。说完这些，他径直朝前面的那座新楼走去。
　　晓燕泪眼巴巴地，不敢多看高经理一眼，她慢慢地走过棚架，走到大门口，看门的老头见她要出门，使劲儿拉开绿漆斑斑的大铁门。
　　出了大门，晓燕才敢回头望一眼，她看见高经理正在上楼，他的车停在棚架下。刚出了大门，晓燕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她此刻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这个城市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这个华美袜子厂是在城市的哪个方向，她更不清楚。况且，来华美袜子厂的时候，中华还给她交代过，他不来接她，让她不要乱跑。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晓燕抱着膀子蹲在华美袜子厂前的地埂边，哭着，念叨着中华。
　　华美袜子厂前是一大片菜地，江南水多，菜地一垄一垄的。每垄菜地之间，是一道米把宽的水沟，地，被水沟分割成一垄一垄。如果晓燕不是心里难受，看到这样的地块，一定会感到很新鲜，很好玩。然而此刻她哭得哽哽咽咽，没功夫看稀罕了。
　　刚过完大年，菜地的各种菜都被菜农砍了，剩下的大多是没有型没有卖相的菜，和干枯的菜叶子一样凌乱的散在地上。地垄旁的水沟，扔些菜根，水很清，倒影出菜根的模型。
　　晓燕心里委屈，她哭着看着水里的菜根，觉得自己也像一片菜叶子一样，被人家扔了出去。她忽然很想家，想孩子。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想哭，蹲在地埂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她想中华，想得厉害，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希望他快点来接她回去。她很想自己回柴勇租的竹棚子，可又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此时的晓燕完全像是一个睁眼瞎子，被这个城市无情的抛弃了。
　　高经理觉得晦气极了，新年过来上班，老板打电话说缺织袜子女工，让他去介绍所招几个。没想到今天去竟然遇见一个名叫谢晓燕的白痴。不会织袜子非说自己会织袜子。简直就是个骗子，想骗他来华美打工啊，现在的打工妹真是没素质。
　　赶走了谢晓燕，他气鼓鼓地回到办公室。坐下喝茶也没心情。他喝了一口，烫得舌头发麻，觉得不行，这事儿办得窝囊，还得去介绍所。随着各个厂的开工，每家厂都需要工人，去晚了。找熟练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喝完一杯茶，他起身下楼，发动车子，准备再去介绍所看看。
　　看门老头费力地拉开大门。高经理开着车出了大门。正准备拐弯。却看见刚才招来的谢晓燕还蹲在地埂边抱着膀子。他心里恨恨的。没有熄车，直接开门下去。走到晓燕身边，大声地说：“哎，你怎么还不走，蹲在这里干什么？”
　　晓燕听见有人说她，吓得赶紧站起来。扭过身，一脸泪痕的看着高经理，眼泪还在不断从眼睛往外溢。由于哭的伤心，晓燕的眼睛竟然红肿红肿。
　　高经理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他寻思，这至于吗？不就说她不会织袜子让她走吗？值得哭成这样。以前赶走的打工妹不在少数，没看见一个人哭。一个个来的高兴，去的开心。打工妹打工时间长了，一个个油滑得像个老油条。
　　看见晓燕哭，高经理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织袜子，钱我也退给你了，你哭什么呀？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听高经理这么说，晓燕越发哭得厉害了，由无声变有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高经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认不得路，不知道该去哪里？”晓燕哭哭啼啼地说。
　　高经理给晓燕出主意：“你不是有老乡吗，你去你老乡哪里啊！”
　　晓燕哭着说着：“我不知道老乡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前天才从老家来，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出门儿，转向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经晓燕这么一说。高经理明白谢晓燕可能不是存心骗他了来华美打工了。他细细想想早上在介绍所的情节。那时候人太多了，根本就听不清彼此说话，加上中介老太婆的极力促成，他也不想在介绍所多待，匆忙签了招工合同，带着她来厂里。一路上也没仔细问她。到了车间才弄清楚，结果是闹个笑话。
　　想到这儿，高经理噗嗤笑了。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第一次出门，什么都不清楚，乡下哪里有袜子机器。或许她连见都没有见过，怎么能会呢？话反过来说，她说会织袜子，事实上她真的会啊，手工的，人家是熟手。
　　高经理所有的气随着自己的一笑没有了。他看着晓燕带泪的脸，加上怯怯的害怕，一抽一耸的哽咽。莫名的一阵心软，他好像看到谢晓燕身上散发的淡淡哀伤。眼神清澈却含有幽怨，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同情、怜悯。他忽然有种想为她擦泪的冲动，他伸了伸手，在半空中打个旋，终究没有落下，他沮丧地谢晓燕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丹江诺儿

　　第七十一章英雄救美

　　中华看着晓燕坐进高经理的车子离去。心里忽然被掏空了。他有些惆怅也有些高兴。惆怅晓燕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留下他一个人。高兴的也是晓燕这么快找到工作了。这是一种复杂矛盾的情绪。晓燕找到工作就不能常陪着他了。晓燕找到工作真的就能挣钱了。女人挣钱，作为男人他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他有点烦乱。晓燕和那个经理一起离开劳务介绍所的时候，他本想对那个招工的经理说，他也去看看。可话没说出口，人家已经开车绝尘而去。
　　说好下午去接晓燕，那这上午的时光该怎么渡过呢？早上他去国际酒店报到，算是正式开始上班了，因为要帮晓燕找工作，顺便请了两天假。这两天该干啥呢？
　　中华漫无目的，沿着巷子走。他来N市一年多了，还没有真正的出来转过。柴勇曾经极力挤兑他出来转转，陪他玩玩，说啥江南的美女多，不出来偷偷瞄一眼，简直是白来江南一趟。他听了不屑地一笑，江南的女子再美，他也觉着没有自己家中的老婆美。
　　再说了当保安说忙不忙，说闲不闲，没有节假日，人家休息的时候，他们最忙，人家最忙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都好江南美，古朴典雅。可这些他却一直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繁华的美，高档的出入、贵族的享受。那些是乡下人几辈子都没有看到的场面。
　　这会儿算是闲了，他不想回国际酒店，打算还去柴勇的出租屋住两天。因为有时间，他没有打的，也没有走大道，沿着小巷子慢慢的走着，古老的青石巷，墙边已经生出了褐绿色的青苔。陈旧的老房子，黑得沧桑，窗户和屋檐的木头似乎都腐朽了，真正的老了。他也终于见到“古朴“了。
　　一座连着一座的石拱桥在他的眼帘中一一闪过。他忍不住赞起来：“小桥流水人家，古藤老树昏鸦。”想起古诗词，便想起了晓燕，那个丫头特别喜欢唐诗宋词。他在心里嘀咕，有时间了一定带晓燕出来转转，让她看看江南水乡的最大特点，一条连一条的小河，以及河上的小桥。最奇特的是，在河边上偶尔会闪出一粗大的古树，叶子稠密的像巨伞，他听同事说那叫“榕树”。在国际酒店的不远处也有很大的一棵。他以为树就生长在旱地，没想到水边竟然也能长这么大，而没被淹死。
　　中华一路走，一路看稀罕。刚过完年，这条不知道叫啥名字的小巷里人太少了，几乎没有。可能是房子太老，根本就没有人住，偶尔看见一间房子屋檐下晾着衣服，也是厂服，一看就是外地人租住了。
　　他慢慢走着，随意的踢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石子一蹦一蹦的向前滚去，他赶紧又跟上去，再踢一下，心情随着石子的滚动而高兴。
　　正踢得兴起，心情吭奋时，听见前边一声尖利的叫声：“抢钱啦，抢钱啦，尖利的声音在清净的小巷里格外尖利，加上小巷的回音，便拖了长长的尾音。”接着，看见一个人影快速的朝他这边跑。后边一个影子紧追着，一前一后两个影子朝他这边奔来。
　　前边的影子一边跑一边后头看看。后边的影子喊着追着，女声尖利。可小巷子太静了，人稀少，就算偶尔经过的人看见抢钱包，也怕惹祸闪身，躲闪着给抢钱的让让路。
　　中华看着两个影子快速的朝他跑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爱打架的细胞噌地冒了出来。又觉得不能打架，好歹当兵了。当兵了更不能当懦夫吧！短短的两分钟，他的大脑出现了好几个想法。当兵的时候保家卫国，如今复员了，也不能丢了退伍军人的脸，再说了，他现在也是个保安，保安保安，就是保卫一方安宁啊。他脑子里还没闪过所有的细节，那个人可跑到了他跟前。那人以为他也会让道，粗俗的骂：“妈的，赶紧给老子让开。”
　　中华咳咳一笑说：“老子今天就是在这儿等你的。”
　　那人一看是个刺头，也不想多耽搁时间，扭身企图从他身边窜过去。中华看出他的意图，长腿一伸，顺势袢倒了那个人。那人没想着他会来这一招，没在意给弄个嘴啃泥，牙齿也给嗑流血了。
　　翻身而起，那个人蹭地从袄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中华吓了一跳。那人拿着匕首上来就擩。中华不待匕首近前，顺势掐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力弯下去，那个人手中的匕首咣当掉到地上。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也是第一次，我把钱还给你，求求你千万不要送我去派出所，我以后再也不干了。”那人眼瞅着打不过了，赶紧哀求。
　　中华不想把事儿惹大，他打工求的是安宁。中华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钱包。踢了那人一脚，说：“赶紧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要是再有下一次，非送你去派出所不可。”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那人擦擦嘴角的血，捡起地上的匕首，赶紧跑了。
　　随后赶来的女孩子气喘吁吁，她眼看着中华把那个人袢倒了，也不知道咋回事，那个人又跑了。她开口正要说话，中华把手里钱包递给她。
　　女孩子接住钱包，连声说谢谢。
　　“这小巷子人少的很，现在又乱，以后一个人不要从小道里走。”中华说完径直朝前走去。
　　“大哥你哪里人，该怎么称呼你啊，真是太感谢你了。”女孩子追上他问。
　　“我河南人，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去吧。”中华头也不回地回答。
　　女孩子立在原地，她朝中华背影大声说：“大哥，我也是河南人，我叫魏芷兰。”
　　中华听清了，却没有停下脚步。他寻思该回去做饭吃了，吃完睡一觉，下午早点去接晓燕回来。
　　出了小巷，拐进正街。街与街的区别太大了，小巷里冷冷清清。石板路上长满绿绿的青苔。正街上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似乎还沉浸在年的喜庆中。街两旁的商店，多数没有开门，偶尔的开门一家，挤满了人。
　　他不想逛街，顺着人行道走。身边的车辆艘的过去一辆又一辆。走过N市最繁华的虹桥路，拐弯是解放路，往前再不远，就到柴勇的出租屋了。他心情极好，哼着《上海滩》的插曲，浪奔、浪奔……
　　刚进入虹桥路和解放路的岔口，他始料不及的又看到一幕……

丹江诺儿

　　第七十二章勇擒飞车贼

　　一个骑着摩托车带着头盔的男人，正急速驶过去，前边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里刚好下来一位女人，关上车门，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包包。他明显看到那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已经伸出了手，正预备抢那个女人手里的小包。
　　中华本能的大叫一声：“要抢包了。”可喊的晚了，话音刚落，前边宝马车里的女人已经被带出去一丈开外，倒在地上，手里的包包已经在飞车贼的手上，呼啸而去。
　　中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蹭地一声，撒开脚丫子追去。他自不量力的认为自己能追上摩托车。跑了几步，他觉着不能自不量力，随手抓起路旁一辆自行车，两腿一蹬，窜了出去……
　　那年头，飞车贼的胆子也真是特别大。虹桥路和解放路是N市最为繁华的两条街道。更何况春节刚过，街上的人不再少数。抢了钱包能不能逃脱还不一定。可就有那么一些人，胆大包天，他们硬是铤而走险干些惊人之举。
　　想想也是，如果能抢到一个富婆的钱包，至少一年半载有吃有喝，什么事儿也不用做，那多滋润。也许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里，飞车贼一个又一个，吓得很多单身女孩子不敢上街。
　　中华也抢到一辆自行车，骑着追上去了。被抢钱包的女人哎呀着抬起头，看到前边骑摩托的男人拿着她的包包飞驰而去。还没等她眨个眼，身边一闪又急速的过来一辆自行车。闪眼的同时，她看到脸盆棱角分明的一个年轻人，她也看到他眼睛里有一股刚毅，那股刚毅一闪过去了。等她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手滋啦啦地疼，手上的皮被蹭掉了一片，津津冒血。她原本不想追，钱包那点钱，抢就抢了，银行卡飞车贼拿去也没有用，她可以去吊销。可看见有人帮忙追，只好又钻进车里，开车追去。
　　按照郑中华的自行车速度，是根本追不上飞车贼的，摩托车的速度太高了。吓坏了路边的人，纷纷闪开，迅速的给飞车贼腾出一条宽敞的大路。
　　抢钱包的飞贼也总结出一条实践经验，越是富人越怕死，他们不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为别人追钱包。外地打工的人也存有私心，出来打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命是自己的，死了除了自己爹妈难受，谁在乎。就算帮别人追到了钱包，那钱也是旁人的，和自己有啥关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了，心却越来越狭隘自私了。再说了，城市的治安不好，只能说明这个城市管理不到位，要那些警察干什么，抢的都是有钱人，打工人多多少少有点仇富心理，抢就抢吧，反正咱没钱被抢就行。
　　也许就是这样的私心，导致飞车贼屡屡得手，越抢越起劲儿。在沿海开发城市，飞贼哪里都有。
　　眼看着中华和飞车贼的距离越来越远，路旁的人看古景一样，摩托跑，自行车追，没有人出来帮着拦摩托车。
　　就在中华决定放弃追飞车贼的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马路上的人都纷纷为飞车贼让道的时候，一位不知死活的要饭老头却端着小铁盆摇摇晃晃地伸着胳膊，麻木地走在摩托车前边。飞贼大喊：“闪开闪开，再不闪老子撞死你……”
　　也许要饭的是个聋子，他压根听不见飞车贼的喊叫。依然右手捣着拐棍，左手端着小铁盆向前伸着……飞车贼想闪过老头，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根本闪不开。“嘎吱……嗵齿……”两声不同的声音在繁华的街头同时响起。
　　摩托车从老头身上压过去，摔倒在地，飞车贼摔倒了。摩托车因为速度快，在飞车贼摔下车后，又独自向前摔了几米。造成了人车两分的局面。这一跤摔得厉害。飞车贼痛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马路上的人纷纷朝这边围过来。飞车贼强撑着爬起来要跑，却被骑自行车追来的中华挡住了。
　　飞车贼咬着牙站起来，裤子被挂破了，额头破了，流着鲜血。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呼啦掏出一个明晃晃的家伙。围观的人们惊叫一声，退到了两米开外。
　　又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出现在郑中华眼前，他心里一惊，今天是咋了，撞到哪路鬼了，净碰见这玩意儿。这下怕要完蛋，这飞车贼彪悍，弄不好自己恐怕要倒下了。
　　郑中华不想便罢，一想竟然害怕起来，腿肚子发软，后悔自己干啥要瞎管闲事，逞啥强，追啥飞车贼，大马路上那么多人，人家都没长眼睛吗？他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才能长记性。
　　可飞车贼没有给他多想的空间，那家伙拿着匕首的手腕看起来都有力度，刀子好像也比刚才的哪位锋利。中华眼睛一黑，给自己鼓劲儿，出手吧，先下手为强。
　　还没等他出手，飞车贼朝他砍来。顾不得再后悔了，他本能的闪一下，避过了飞车贼迎面戳来的刀子。可能还是本能的求生欲望，他胡乱的踢出一脚，却没想到正对飞贼身后。飞车贼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抱着拼命的架势向中华刺过来。中华这次吃招了，没有躲闪及时，肩膀被刺了一下，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他咬牙忍着了。疼痛导致仇恨的产生，他恶狠狠地又踢出一脚。这下子踢得到位，刚好踢到飞贼的裤裆里，飞车贼妈呀、妈呀抱着下边在地上乱转，跌到在地上起不来了。随着附近警察的赶来，围观的人也纷纷出手，合力扭住了飞车贼。
　　这个情节和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模一样。中华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他也没想到，三年的当兵生活竟然在这里给用上了，如果不是那三年的锻炼，肯定打不过飞车贼。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被戳死，趁混乱的时候，捂着胳膊走了。被撞到的要饭老头，伤的厉害，被人们送到了医院。警察找中华的时候，他已经拐个弯。顺着小路撒开脚丫子跑回柴勇的出租屋了。再也没有欣赏江南老屋古朴典雅的兴致了。
　　回到出租屋，他赶紧脱了衣服看他的肩膀，幸好是年后穿的衣服多。尤其他刚从老家过来，厚厚的毛衣还没顾上脱。肩膀毛衣那块被刺破了一个洞，肩膀被刺破点皮，他不心疼自己的肉，却心疼那件毛衣，枣红色的毛线衣，是晓燕一针一针织出来的。鸡心领子，好看的很，村里几个小媳妇还把他的毛衣拿去当样品学着织毛呢。晓燕特地让他里边穿上白色的衬衣，红白相间，衬得他的皮肤白些。这毛衣还是今年回家过年才穿的新毛衣，新毛衣啊，他摸了摸毛衣的破处，脱环了。
　　脱掉毛衣，他把洗脸盆里倒点开水，撒点盐末，清洗肩膀的血迹，算是用盐水消毒了。又从包里翻出他们刷牙的冷酸灵牙膏，给刺破皮的地方抹抹。牙膏抹上刺拉拉一阵疼，疼过之后很清凉。他感觉舒服了许多。衬衫和毛衣都破了，也有血。他换上一件秋衣，然后躺在床上，瞅着屋顶的牛毛毡发呆。
　　一天碰见两次抢钱的，一次僻静的小巷子，一次热闹的大街，他想不通，那些人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就不怕犯法坐牢吗。看来还是钱的诱惑力大。想想钱，他又想起来晓燕，她今天上午去袜子厂试的怎么样？织袜子会是啥工作？一群女人都坐那里织袜子，还是咋弄呢？
　　中华想着想着，竟然呼噜呼噜睡着了……

丹江诺儿

　第七十三章人工呼吸

　　女人的眼泪具有超强的杀伤力。高经理被眼泪俘虏了，他泄气地说要送谢晓燕回去。
　　等谢晓燕怯怯地上了车，他却不知道该把她送到哪里。最后想着从哪里来，就送到哪里去，还把她送到劳务介绍所吧。
　　经过这么段时间的折腾，他们再次回到介绍所已经是晌午了，介绍所11.30下班。有些中介人员关门回家吃饭，有些不愿意回家，叫了外卖，依然坚守在阵地。但是找工作的人明显地少了一些。不是这些人被招走了，而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都回去或者去小饭馆填饱肚子了。再说吃饭时间，哪里有老板来招工啊！
　　劳务介绍所的农民工，在对待找工作的这件事儿上，持比较严肃的态度，他们一致坚信，这所劳务介绍所，一定能给他们带来想要的工作。事实上，劳务介绍所实实在在给外地农民工帮了大忙，好多农民工在这里签一份简单的合同，然后上岗，出入在各个大小不一的工厂。
　　高经理把谢晓燕送到介绍所门口，停下车说：“刚才我从这里把你招走，现在再把你送到这个地方，也算对待起你啦，你去找你的老乡吧！”
　　晓燕不敢抬头看高经理，她两手搁在并齐的双腿膝盖上，两手不再搓衣角了，变成了揉搓膝盖上皱起的裤子褶子。深红色的丝棉对襟袄子袖子有点长，盖着半截手了。她想对高经理说，中华可能已经走了。可张着嘴，始终没有说出来。
　　高经理奇怪谢晓燕不声不语，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这个穿着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子说：“我说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啊，这是介绍所，你下车去找你的老乡吧。”
　　晓燕鼻子一酸，眼睛一眨，眼泪豆随之落到正在搓裤子的手背上。她略带哽咽的说：“我，我老乡恐怕已经走了，那时候他说下午去接我的。咱们走了，他肯定也回去了。”
　　“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就不在这里了呢？”高经理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真是被你气死了。”
　　晓燕不说话了，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那你知道你老乡在哪里上班吗？”高经理不高兴地问晓燕。
　　“他说叫啥国际酒店”晓燕怯怯地说：“他那里当保安。”
　　高经理也不待晓燕再说什么，直接发动车子，朝国际酒店开去。晓燕刚想说什么，迈眼看看高经理，看见他一脸铁青，吓得把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憋回去了。
　　高经理把车停在国际酒店门口停车场。晓燕隔着车窗看见整栋大楼上全是绿莹莹的玻璃，楼房呈半圆形，占据了十字路口的一角，楼房弧形盖上去，遥遥直上，高耸入云。从下面往上看，高耸的玻璃直下而来，绿莹莹的玻璃上贴着“N市国际酒店”，七个气势恢宏的大字，给人以无形的震撼。晓燕心里没来由的一震，嗵嗵嗵的跳几下，寻思，中华上班的地方可真气派啊。
　　“下去吧，这就是国际酒店，你下去问问门口的保安，就能问到你老乡了。”高经理心烦地看着谢晓燕说。
　　晓燕还是低着头，坐着不下去，手依旧揉着她的裤子褶子。
　　“你怎么还不下车？”高经理奇怪地问：“这就是国际酒店了，你不是说你老乡在这里上班吗？你去问问，就能找到他了。”
　　晓燕抬起脸，泪眼巴巴地说：“我老乡为了帮我找活儿干，请假两天，这会儿他肯定也不在这里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你傻子啊你，你白痴啊你，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子。”高经理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骂了起来。他这会儿真是愤怒到极点。
　　听到傻子白痴这几个字，晓燕的第六根神经似乎被挑起来了，眼泪迷糊，眼前忽然闪过她那嘿嘿傻笑的傻子妈，一脸憨笑的白痴爹朝她扑过来……童年、少年、同村伙伴们嘲弄的目光一齐拉涌在头顶。
　　多少年来的卑微和胆怯使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头疼，心口疼，浑身都疼……压抑积蓄在她内心二十来年的怒火一触即发，她怒目圆睁，愤怒的眼里满是血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经理，抬起正在搓裤子褶子的右手，一巴掌打在高经理脸上，瞪着因怒而红，因仇而恨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妈不是……傻子……我也不是憨子的女子。我不准你说傻子……”晓燕因为过分愤怒，导致情绪失控，一连串说完那几句话后，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高经理吓坏了，原本搭在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被煽的右脸。他不解自己随口那么骂几句，没有想到让这个乡下女孩子如此生气，并且近乎疯狂。按说该生气的是他才对，一个乡下女孩子，他送过来送过去，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开天辟地打破常规了。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这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还打他一巴掌，这样的殊荣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接受过，连他最亲的父母都没有打过，这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女子，竟然敢打他。
　　高经理气得额头青筋暴涨，他呼呼的大喘粗气，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乡巴佬，找死啊你，敢打老子，你妈的狗生啊……你妈的……”
　　他还没骂完，却见晓燕捂着脸哭的手忽然掉下来，人也不哭了，大眼睛忽然闭上了，人扑腾歪倒在座椅上……
　　高经理闭嘴不骂了。他奇怪这个乡巴佬怎么忽然闭嘴不哭了，而且脸煞白煞白，好像死了一般。高经理伸着手指头摸摸晓燕的鼻子，哎呀，真的不出气了。
　　高经理吓出一身冷汗，招工竟然招出人命案子。他立刻启动车子，想要调转车头，准备赶紧去医院，要是这乡巴佬死在他车里，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这辈子不定还得蹲大牢啊！
　　国际酒店的车太多了，他刚才停的位置靠里边，这会儿正值吃饭高峰，后边的车一辆挨一辆进进出出。他想倒车，眼前又没有保安指挥。他不安地看看旁边谢晓燕惨白的脸。他吓得不敢开车了，手抖得厉害。情急之下，他忽然想起掐人中的法子，大拇指狠狠地掐在谢晓燕鼻唇沟的中点。
　　掐了一会儿，晓燕还没有动静，高经理实在怕极了。难道这个乡下女孩子真死了。他跳下车，转到副驾这边，把座椅伸开。想起了医生常说的人工呼吸。他艰难地俯在晓燕脸前，嘴凑了上去，他猛然发现，这个窒息的女孩子嘴唇饱满，翘翘的特别性感，一念闪过去，他顾不得多想，温热的嘴唇贴在晓燕的嘴唇上……

马樱花

关注中。

丹江诺儿

　　第七十四章昏厥事件

　　经过一翻手忙脚乱的抢救，谢晓燕终于睁开闭着的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却发现高经理正俯在她身上，上身挨着她的上身，脸几乎挨着她的脸。她第一感觉，这个人要对她那个，羞愧的眼泪一下子又溢满眼眶。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挥起垂着的右手，对着高经理的脸狠狠地煽下去……
　　高经理刚好感觉到这个乡巴佬醒了过来。心里高兴，正准备起身却没有想到，突如其来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高经理迅速的弯腰起身，生气地说：“你这个乡巴佬疯了，我好心好意救你，你打我干什么，找死啊你。”高经理决定再不能忍了，他伸出手掌，准备还谢晓燕一巴掌，巴掌扬起来，却发现一张俊俏的脸上全是眼泪，大眼睛里还不断的津津往下流。高经理的巴掌定在车里，停顿了一下，他有点无奈的甩甩胳膊，把手收了回来。
　　高经理起身立在车门外，把晓燕坐的车座又扳了起来。关上车门从车前边转过去，坐在自己的驾座上。他郁闷地叹口气，说：“算我今天倒霉，现在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把你送到哪里去。”
　　晓燕坐直了身子，她的脸羞得通红，她想起来自己没来由的打了高经理两个耳光，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对谁动过手，都是旁人欺负她，辱骂她，今天一个招工的经理，人家不厌其烦的把她送来送去，她却动手打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啊！
　　晓燕低着头，两只手紧张的搓来搓去，她又恢复了自卑的神态。低低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泪水顺着腮帮子滴在并齐的腿上。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心态调整，高经理慢慢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他看谢晓燕又一副卑微的样子。这大半天她几乎一直在哭了，想不通这个乡下女孩子怎么这么多眼泪。他更奇怪，为什么自己就说一句傻子，能引起她那么大的激愤，能昏死过去，也太恐怖了吧。高经理想问问，话到嘴边，又怕引起谢晓燕愤怒，再度昏死过去，那他真的要被吓死了。
　　高经理试试没敢开口，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女孩子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已经中午了，该吃饭了。”
　　听说吃饭谢晓燕又紧张了，早上走得匆忙，也没想到今天就能找到工作，所以她根本就没带钱。如今自己身上除了高经理还她的十块钱，再无多余的了。晓燕不安的摸摸自己口袋，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安静地躺在里边。
　　“我不饿，你去吃饭吧，我就坐车里等你好了。”晓燕不安地说。
　　高经理看看晓燕，发现她的神情很不安，一脸尴尬的样子。估计到她身上没钱。高经理也不多说话，发动车子，慢慢离开国际酒店的停车场。
　　晓燕不知道高经理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心里有点害怕。可是眼前除了跟着高经理她别无去处。中华一定是在柴勇的出租屋，她现在就是不知道出租屋在哪个地方，要是知道地名，她也不会这么低三下四了。
　　小车在城市里穿梭，正午的太阳不用通过高楼的缝隙便可直射进来。昏昏的暖暖的，晓燕看到路旁的行人一闪而过，路旁的树也是迅速的倒后。她想春天是不是真的来了，还是江南的春天来得比较早，穿着丝棉对襟袄子，她觉得热烘烘了。
　　车子穿过一条小桥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棵伞状的古树。稠密的叶子，让她感觉心瞬间绿了，她露出欣喜的表情。刚才的忧伤和担心也因为这一棵大榕树而消失了。
　　高经理偷偷的瞟她一眼，不解为什么她看见榕树就特别高兴，早上已经有一次了，这会又这样。
　　看到谢晓燕抿嘴笑。高经理心头一震，心想，这个女孩子原来也会笑啊，而且那笑仿佛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他又想起她的哭，一天没过完，已经哭了好几场了，而她的哭也让人无限怜悯，忍不住同情万分。就算她已经煽了他两巴掌了，他生气了一会儿，就没有再生气了，好像忘记那两个巴掌了。
　　高经理不觉地抛弃了对晓燕的愤怒和厌烦。也不和她说话，开着车子径直走，一直开到工业园区不远的外滩边上才停下来。
　　高经理停下车，熄了火，拔了车钥匙，对晓燕说：“下车吃饭吧，下午我再把你带到华美袜子厂，到时候就在袜子厂里等你老乡，反正他说会去接你的。”
　　听高经理说吃过饭去袜子厂等中华，晓燕的心才彻底放松，她长长的舒口气。下了车，看见面前一座古色古香的酒店，屋檐下挂着一拉溜红灯笼，旁边竖着一个很高很大的牌子，写着“经纬海鲜城”。海鲜这个字眼，晓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似乎也闻到一股股咸咸的味道，那味道好像从风里刮来一样。她扭头寻找风来的方向，不看不要紧，一看又惊奇的长大了嘴巴，她看见不远处有好多好多的船，枝枝杈杈的杆子上挂着帆，因为距离比较远，她看不见船的样子，只能看见帆，那帆和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有船。”晓燕瞪大眼睛，惊喜地说。眼睛里全是喜悦，她高兴地蹦一下，企图能更全面地看到船，结果还是没看清楚。
　　高经理这算是第二次发现谢晓燕笑，他看着她的脸，竟然有些发呆，那笑如三月桃花，红艳妩媚，那笑也似六月栀子，纯洁无暇。
　　晓燕感觉高经理在看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高经理懊恼的笑笑，进了经纬海鲜城，晓燕不吭气，悄悄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高经理进到海鲜城，领班阿林看见了，他几步走过来，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朝前一伸，做了里边请的姿势，说：“高经理，新年好，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阿林过年没有回家啊，你们杨老板在不在？”高经理笑着问阿林。
　　阿林一直朝里边的包间引路一边说：“酒店放假到初十，还没正式开业，大厨今天才刚到，老板估计明天会和老板娘一起过来啦。”
　　高经理哦了一声说：“那你叫后厨随便做几个菜，我们还没吃饭呢，本来想找杨老板说点小事儿，既然他人不在，就吃饭吧。就我们两位，不要那么多菜。”阿林应了一声下去点菜了。
　　高经理在包厢坐下，晓燕怯怯地跟着，两只手在衣角下摆弄，好像她的手除了搓东西，就没地方安置了。高经理看了一眼晓燕，示意她坐下。晓燕悄悄地坐在椅子上，屁股挨着凳子边边，慢慢的往里挪挪。

丹江诺儿

　　第七十五章帮晓燕找工作

　　因为服务生还没有上班，没有倒茶的，高经理只好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放下茶壶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转到晓燕这边，给她的杯子也倒满。
　　“谢谢。”晓燕低低的说。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不会说话了。高经理笑着说：”好了，你放胆大点，我也不会吃你，不要吓成那样。早上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们大家都没有听清楚。不过，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告诉我，你都会做什么？”
　　包间里特别安静，晓燕耳朵里再也没有一点杂音，她听见的是一位中性的磁性男中音，普通话说的很好，她听到这种富有磁性的声音，心里松懈了不少，浑身的汗渍也在慢慢疏散。
　　晓燕害羞的抬起头，大半天了，她终于正面看清了高经理，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鼻若悬胆、目若朗星、眉毛粗而重，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五官很思辰。深灰色的西装笔挺笔挺，他往下坐的时候解开了扣着的两个西装扣子，晓燕看见他里边穿一件黑蓝相见的小格子衬衣，脖子上系着淡黄色的很小格子的领带，也许包厢里热，他把领带松了松。
　　晓燕没有说话，她在心里拿中华和高经理比较。觉得他们的样子都很帅。但中华的性格更加强悍些，野蛮些，个子稍微高些，如果她的中华也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定会比他更加排场（漂亮）。中华虽说以前爱打架，可自从当兵回来后，谈吐举止英俊潇洒，有一种霸气在他身上，这可能是赵强和英俊为什么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吧，所以她认为中华一点都不比这些城里人差。
　　眼前的高经理，他的眼睛很有神，但是不够威猛，虽然今天他还朝她发脾气了，可晓燕能感觉出那仅仅是无奈下的一种释放，而不是真正的发火儿。晓燕觉着高经理的眼睛里含有一种慈祥，有一种大度和辽远，是个心胸宽阔的男人，看着很有素质，虽然骂她了，但那是气急了吧！晓燕在心里悄悄做着比较。想来也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中华和高经理放在一起。可是这些年，她见过的男人除了郑家庄的还是郑家庄的。高经理是她走出郑家庄后认识的第一个男人，而且一个上午还发生了许多事，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她才想那么多。
　　转开思绪，晓燕依然怯怯地说：“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上地除草、割草喂牛、掰包谷、摘绿豆、挖红薯、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干过了。”
　　高经理呵呵笑着说：“那是农活，我问的不是这些，你会不会其它的呢？比如说踩缝纫机！就是上午你看到的那些，我说给袜子封口的缝纫机。”
　　晓燕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因为羞愧脸燥得通红。
　　高经理看看晓燕泛红的脸，心里一阵悸动，心想，这个女孩子如果能换一身衣服，不知道能迷死多少男人。
　　高经理无奈地叹口气，说：“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什么都不会做，没有一技之长，在N市也是不好混的啊，再说，普通工人工资很低，要么去酒店做服务员。”
　　说到服务员，高经理想起了什么，问晓燕：“你愿不愿意做服务员呢，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吃饭的酒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给他说说，你留下来做服务员。”
　　晓燕拨浪鼓似的摇头，连声说：“我不做服务员，我老乡说做服务员不好。”同时她也想到在家里看到的电视剧中的服务员，那些吃饭的客人趁服务员端菜的时候，不要脸的捏捏人家屁股，碰碰人家的胸脯。她才不愿意让谁占便宜。想到占便宜，她忽然想起高经理给他做人工呼吸，脸唰地红到了耳根。
　　高经理不明白对面谢晓燕的脸为什么老在红。经过简短的接触，他已经不生气了，反而觉得这个谢晓燕让人同情怜悯，想着能给她找个什么工作做做。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高经理不说话，从腰里的一个小盒子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唧唧的按了几下，把那个东西贴在耳朵旁听着对方嘟嘟的声音。
　　晓燕一眼不不眨的看着，她知道高经理正在使用的是手机，她见过手机了。年前中华回家过年，他们一起去丹阳镇赶集的时候，瞅见新开了一家门面，里边装修的很好，蓝莹莹的招牌特别清新，上面写着某某通讯，进去瞅见玻璃柜台里边放了好些长方形的小东西，各种颜色都有，中华说那叫手机，和电话一个概念，能无线通话。中华曾经问过价格，说要是便宜的话买一个，谁知道一问价钱吓死人，两三千块呢，抵住半年收入，结果他们没舍得买。
　　电话通了，高经理不知道问谁：“厂里都需要什么女工？”好像对说了什么。高经理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翻袜子和包装工资挣的太少，也不适合年轻女孩子做。”高经理准备挂机的时候，对方又说了什么。高经理提高声音问：“那学做袜子大概得多少天能学成。”对方又说了什么。高经理哦了声说：“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高经理看看晓燕，发觉她也正在看着他。他笑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晓燕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
　　高经理意味深长地看着晓燕说：“谢晓燕，你是叫谢晓燕对吧，我打电话问了袜子厂，厂里需要的女工不少，翻袜子、包装、熨袜子都需要人手，不过这些工资很低，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干的。还有一个活，就是学做袜子，早上你看到的，那是技术活，一般得学10—15天，这个就要看人聪明不聪明了。做袜子技术活，工资比较高，就是辛苦点，两班倒，要上夜班的。熟练后一个月有1000—2000的工资。你刚从老家来，什么也不会做，去劳务介绍所也很难找工作，虽然学徒半月没有工资，但熟练以后，就能挣多钱了，你岁数不大，能多干几年，你觉怎么样？”
　　晓燕抬起头，大眼睛里呼啦又涌满泪水，她不敢相信，那会儿她打了高经理两巴掌，人家不但不记仇，还带她来吃饭，如今又操心给她找工作。而且工资竟然这么高，两千啊，抵住种四五亩苞谷了。晓燕嗯嗯的连连点头，眼泪顺着腮帮子流下来。
　　“你哭什么？”高经理看着晓燕说：“我帮你找工作又没有骂你。”

丹江诺儿

　　第七十六章去做学徒

　　阿林很快端上来几个菜和两碗米饭。他很歉疚的说：“高经理，酒店还没有开业，海鲜及新鲜鱼虾都还没有购买回来，后厨简单炒几个家常菜，你们将就着吃。”
　　高经理挥挥手说：“没什么，怪我不知道你们还没有开业就来了。这就挺好，你先下去忙吧，我这里不用招呼。”
　　“水煮大白菜、青椒炒肉丝、凉拌牛肉”，这三道菜，晓燕在丹阳镇的食堂也吃过，就是那个铁板上铺着白银纸磁礠冒着烟的菜她不知道是啥玩意儿，也不好意思问高经理。
　　高经理招呼晓燕，说：“多吃点菜，你可能营养不良，上午在车上就晕倒了，多吃菜多吃饭，健康第一，以后在袜子厂上班，更要吃饱吃好，做袜子可是个辛苦的工作。”
　　晓燕大眼睛低垂，轻轻的嗯了声。她咬着筷子不敢夹菜。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扒拉米饭。高经理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把菜夹进晓燕的碗里，每样都夹一些。
　　晓燕抬头，尴尬地笑笑，对高经理说：“我自己来。
　　这顿饭晓燕吃得食不知味，菜的味道都很好，可是她的心太乱了，米饭也压不住心跳，嗵嗵的，让她万分紧张。其实她已经感觉出来了，眼前的这个高经理不是坏人。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一个劲儿地没完没了地跳。吃完米饭和高经理夹给她的菜，放下筷子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高经理看出了晓燕的紧张，也不多说什么，他感觉可能是自己上午对她的态度太过严厉和苛刻。刚从乡下出来的女孩子胆子小，没见过世面，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在害怕。于是他就放下架子，一味地和她笑，也许笑是缓解人与人之间尴尬的最好方法。高经理笑笑，晓燕也得还个笑，他们在一笑还一笑的气氛中吃完饭，尽管没有说几句话。
　　第二次到华美袜子厂的门口，晓燕感觉恍如隔世，一前一后，上午和下午，她在生与死的边沿上走了一圈。上午满怀信心地来了，却是失望而归，闹个极大的笑话。下午卑怯地来了，却是要重新开始，在她上午跌倒的地方。
　　这个看似奇特却又不奇特的遭遇，是谢晓燕到到N市的第一天经历。几年后，她离开N市的时候，还是高经理送她，在高经理的怀里，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完没了的流。
　　高经理还是把晓燕送到阿聪的车间。在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中给阿聪交待了几句，然后对晓燕说：“你就在这个车间学做袜子，等会你老乡来接你了，你先回去，明天正式来上班。”
　　机器的轰隆声太大了，晓燕隐隐约约听他是这么说的，抿嘴一笑，点点头。
　　高经理看见晓燕笑，嘴角还有两个不是很明显的酒窝，他的眉心一愣怔，眼角挑起，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含蓄的看了晓燕一眼，径直离去。
　　阿聪挥挥手，示意晓燕到她身边。
　　晓燕赶紧过去，进到车间里边，她看到好些女孩子正在机器前忙忙碌碌，拿着剪刀剪那些好像布条，好像绳子的袜子。有的女孩子抬头看看她，善意的笑笑，她也不自然的笑笑。
　　阿聪递给晓燕一把剪刀，然后把她带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面前。那个女孩子正跳来跳去，在一台又一台的机器前剪袜子。
　　阿聪示意那个女孩子停下来，大声的说：“阿彩，这是新来的女工谢晓燕，从今天起你带她，跟着你学做袜子。”
　　“好。”那个叫阿彩的女孩子停下来说了一个字。
　　“阿彩，你得用心教，这是高经理安排的人哦。”阿聪又交代。
　　“知道啦，别啰嗦啦。”阿彩笑着回答。
　　阿彩真是个好老师，她把晓燕拉到袜机前，关掉一台正在转动的机器给她介绍：“袜子机器里边有一圈的袜子针，袜针分长针和短针，每样各一百枚。案台上的棉线通过这些袜针的编织形成袜子，一只上边接着另外一只下边，在两只袜子中间有一个二寸的活动余地，从这个空隙把袜子剪下来。然后左手伸进袜子里边，右手拿剪刀剪掉里边多余的线头，再一只一只重叠摆放起来，十双为一打，然后经过录边机的工人录边，再经过封口边的工人封口，熨烫，包装，袜子的整套工序就是这样。”
　　启动机器，阿彩边说边示范。把一只袜子剪下来，拉着袜子的大头呼哧套在左胳膊上，右手拿剪刀剪掉里边多余的线头，把袜子口编了一点，然后放在机器与机器之间的台子上。那上边已经放了一叠又一叠整整齐齐的袜子。
　　晓燕看着一只只袜子像井绳一样扭扭摆摆从桶状的机器里边出来。她学着阿彩的样子弯腰剪袜子，她看阿彩翻袜子，两只手灵巧极了，像挽花一样，几秒钟，一只袜子便被平铺到台面上。
　　晓燕笨拙的翻，翻了好几分钟，一只袜子才算弄好，摆在袜机和袜机之间的空间上。她明显的看出，自己翻的袜子歪歪唧唧，皱皱巴巴的，没有阿彩翻的好看。
　　“慢慢来，有几天就学会了。”阿彩笑着鼓励晓燕。
　　晓燕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所有的自卑在袜子车间的轰隆中，似乎全部消失了，她相信自己也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学会织袜子这个技术活，工钱实在是太高了，照这样干下去，有个两三年，她就能回家盖房子了。她的大宝和小宝就有钱买很多好吃的东西。为了大宝小宝，她一定要学会织袜子。在她的下意识里，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不能辜负高经理给她这个学技术活儿的机会。
　　中华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隔着竹子墙壁缝隙照进来的太阳已经发红了，明显的没有强度。他看了看柴勇屋里的闹钟。使劲儿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的天哪，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十分了。

丹江诺儿

马樱花 发表于 2013-8-20 12:07
关注中。

谢谢，我正在读你的小说！

离离

诺儿，佩服一个。
能写如此的长篇。

丹江诺儿

离离 发表于 2013-8-23 09:01
诺儿，佩服一个。
能写如此的长篇。

东拉西扯的，瞎胡闹呗

丹江诺儿

　第七十七章夫妻相见

　
　　中华赶紧穿衣裳，衣裳碰到肩膀上的伤，一阵疼，他呼呼地虚了几声。才想起来自己受伤了，他不穿毛衣了，从包包里翻出一件夹克衫，套在秋衣外边。下床穿鞋子，午饭也不吃了，他得赶紧去接晓燕。
　　中华从衣裳布袋里翻出华美袜子厂的地址，来到马路边上，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一辆人力三轮车开过来，问他要不要坐车。中华也顾不上挑剔了，一脚踏上三轮车踏板，屁股坐在三轮车后座上还没稳当就说：“下埠华美袜子厂，快点。”
　　电动三轮车是人力三轮车改装的，黑疙瘩发动机直接按在三轮车链条哪里。好好的三轮车，无端地多出一个黑疙瘩，看着就像光净的脸上多了一个痣。三轮车夫听到一声令下，没有多余的话，使劲踩了一下发动机，嘟嘟嘟，三轮车冒着黑烟朝前驰去。本来光溜溜的马路，三轮车却跑得咯咯扥扥，镦死人，中华顾不上这些，在咯咯扥扥的三轮车上，紧赶慢赶到了下埠华美袜子厂。
　　站在华美袜子厂门口，中华也感觉到这个地方的偏僻以及厂房的陈旧。他眼睛扫了一圈，看见不远处的华峰集团雄纠纠气昂昂地矗立在那里，也看见不远处飞云江边上的船只。还听到了汽笛发出的鸣叫。
　　飞云江是N市的港口，出海的渔船大都泊在这里，或者从这里入海。中华和柴勇去过一次，那时候刚好是禁海期，出海的渔船都回来了，飞云江边密密麻麻的渔船，那家伙，真是帆船林立，气势壮观。
　　中华虽说生长在河边，但是丹江河的水是平静的，安逸的，如果不是涨水，基本没有太大的波浪。这飞云江就不同了，那次他和柴勇还没到江边，就听到噼啪噼啪的巨大声音，近前一看，竟然是浪花怕打堤岸的声音。
　　柴勇吃惊地说：“我哩乖乖儿啊，这浪能拍死人吧。”
　　中华笑着说：“不中的话，你下去试试看吧，看能不能把你拍死。”
　　柴勇双手捂成喇叭状，对着飞云江哦、哦、哦地大喊几声，又对他说：“我还没活够呢，不想死。”
　　如今再度看见飞云江，虽然是远距离观看，中华依然能感觉出飞云江的恢弘，大海似乎就在他身边。
　　中华走到华美袜子厂门口，问看门的老头：“老师傅，请问几点下班啊。”
　　看门老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快了，六点三十下班，不到三十分钟了。”
　　中华对老头说了声谢谢，离开大门，来到袜子厂门不远处的地埂前，瞅着河沟里清晰的菜根和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发呆。
　　他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地从破旧的楼房里传出来。有些纳闷，织袜子怎么还有机器声音？他开始怀疑，早上他和晓燕是不是听错了，晓燕从来没有出过门，除了割麦机、拖拉机外啥机器也没有见过，这轰轰隆隆的机器到底是在干啥子呢？他迫切的想知道，晓燕此刻在做什么？
　　还没到六点三十分的时候，阿聪来到晓燕跟前说：“谢晓燕，你现在是学徒，学徒期间不用上夜班，快下班了，你可以先走，明天早上七点三十分上班。”
　　晓燕嗯了声，点点头，把剪刀放在台案上。
　　阿彩剪到她跟前，还没等她开口。先说话：“谢晓燕你先走吧，猛一下学做袜子，很累的，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早七点半上班哦。”
　　晓燕走出车间，走在棚架下面，看着棚架两边踩缝纫机的女人，听着刺啦刺啦的声响。寻思中华来了没有。要是中华没有过来，她可怎么办啊！
　　晓燕忐忐不安地出了袜子厂大门，西边的太阳已经沉入地表层，只留下一片红晕闲散在天际边上。远处高低不一的楼房在红晕的映照下，红彤彤一片。
　　中华背对着袜子厂，蹲在地埂边瞎想。没有想到晓燕提前下班了。晓燕一眼便瞅见中华，高兴地喊：“中华。”
　　中华听到喊声，带弹性的起身转身。他所有的担心在这一瞬间瓦解，高兴地朝晓燕跑来，两个人急急地跑到了一起。中华伸手想抱晓燕，却瞅见看门老头正在朝这边看，他赶紧放下胳膊。急切地问：“晓燕，织袜子咋样？你会不会？
　　中华不问还好，这一问，晓燕的笑瞬间冻结了，眼睛里马上溢满泪水。中华吓坏了，一把拉着她的手问：“咋了，咋了，不中哩话咱不干了。”
　　晓燕摇摇头，擦擦眼泪说：“回家再给你说。”
　　他们俩个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袜子厂。
　　出了袜子厂大门，中华招手要喊出租车，晓燕制止了他。说天还亮着，走走吧，顺便认识认识路。
　　中华很听话的不喊了，和晓燕并排走着。走到下埠菜市场的时候，他们去买了几样菜，买了几把面条，买了南德调料、海天酱油、一袋米醋。买一样中华拎一样，晓燕喜滋滋地走在前边，像个孩子一样在菜市场里看稀罕。
　　瞅见螃蟹，她惊奇地说：“哎呀，这螃蟹真大，咋吃呀？”
　　卖螃蟹的以为来了顾客，殷勤地说：“油炸、清蒸都好吃的很啦，美女，买一只吧。”
　　“咋买，多少钱一斤。”晓燕问。
　　“不贵啦，才四十五块一斤啦。”卖螃蟹的说。
　　“我的天哪，真贵？”晓燕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中华瞅见晓燕吃惊的样子，站在她身后偷笑。心想，这个傻女人，以为螃蟹和大白菜一样的价钱吗？
　　晓燕不看了，起身离去。卖螃蟹的不想错过生意，还在极力的推荐：“一点都不贵啦，这螃蟹好兮好啦，很新鲜的啦，美女，买一只啦。”晓燕还想说什么，中华从后边推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只管走好了。
　　晓燕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去看别的菜……

丹江诺儿

　第七十八章夫妻情爱

　　柴勇的出租屋其实就在下埠村，抄近道和华美袜子厂大概有三四里路，骑自行车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因为晓燕才来N市，不知道路，所以她才有了上午找不到家的困境。
　　回到出租屋，中华帮晓燕摘菜，小夫妻一个洗菜一个切菜，炒了两个盘子。土豆片炒肉，醋溜白菜，下了一把面条。中华喝了一瓶啤酒，他给晓燕倒了一小碗，晓燕端着碗，把啤酒喂到他嘴里。中华嘿嘿笑着一饮而尽。
　　中华终究没有忍耐得住心里的困惑，吃饭的时候，他问晓燕：“我听见袜子厂里轰轰隆隆的机器声，是干啥子哩？你去织袜子，是咋织的？女人们都坐着织袜子吗？”
　　晓燕不好意思地笑，带着尴尬说：“中华，咱们早上在劳务介绍所没弄清儿，都怨我，丢死人了。”
　　中华抄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咋回事儿，你赶紧说说。”
　　晓燕把早上到袜子厂后看到的，听到的，以及高经理生气地把十块钱还给她，让她走，最后他又亲自把她送到介绍所，送到国际酒店找中华，中午在经纬海鲜城吃饭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不过她省略了高经理骂她傻子的话，省略了她极度生气导致昏厥，高经理给她做人工呼吸的事儿。
　　她心里明白，如果把这件事儿说出来，中华肯定不会让她去华美袜子厂学做袜子了，中华的脾气她清楚，发起火来，谁拿他也没法子。说不定会去找人家高经理的麻烦。这件事儿高经理也不是有意的，纯属意外罢了。
　　晓燕又说了管理阿聪让一个名叫阿彩的女孩子叫她做袜子，她连说带比划袜子机器的样子。还说没有想到脚上穿的袜子竟然从那些枝枝杈杈的机器里出来哩，真是大开眼界，外面的世界真是像电视里说的那样精彩，她就像一只井底蛙，啥子都不知道，还大声说自己会织袜子，这不是尽出笑话吗！
　　听晓燕说完，中华拿起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气把酒瓶里的酒喝完了。晓燕不解地问：“你咋了。”
　　中户气鼓鼓地说：“心里难受。”
　　晓燕抿嘴一笑：“你搁得住难受，我觉得这是好事儿哩，幸好你不在介绍所，幸好我找不着家，不然高经理也不会送我去那么些地方，最后没办法，只好留我在袜子厂学做袜子，你想想，我学会做袜子了，工资那么高，我能挣很多钱啊，多好的事儿！”
　　中华给晓燕翻翻眼儿，说：“那要是高经理是个坏人，把你卖了咋整，说不定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哩。”
　　听中华说到坏人，晓燕心里也是后怕。心想是啊，假设高经理是个坏人，把她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再把她卖到深山老涧，那可真是完蛋了，这一辈都见不住俩娃子了。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见过，村里开小卖部的郑老高的老婆儿就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啊。她傻子妈也是奶奶买来的，只不过是外婆家自愿卖的。
　　晓燕的心忽然嗵嗵嗵地跳了起来，脸色煞白。中华见自己的话儿吓住晓燕了，赶紧开解她说：“哎呀，我是瞎说哩，那个高经理是个好人呀，你看，他不仅送你找我，还管你吃饭，给你机会学习织袜子，这是个好人呢，晓燕你出门就遇见贵人啦。你咋忘记了，郑二爷老早就说你命好哩，以后会享福啦，说不准，从今天起，你的好运就来了。”
　　晓燕扑哧又笑了，连声说：“是哩是哩，以前郑二爷给我算命了，说我中间会遇到波折，可是最后都会好起来。今个儿哩事儿就是这样的呀。”
　　中华见晓燕笑了，也松弛了绷劲的心，呼噜呼噜吃面条。
　　饭后没事儿做，也没电视看。晓燕烧了热水洗脚，俩脚搁在塑料盆互相搅动，她对中华说：“明早七点半得去袜子厂上班哩，今个儿黑了早点睡。”
　　中华嗯了一声。
　　晓燕忽然想起了啥，唉了一声。
　　“咋了。”中华问。
　　“中华，我觉着你去买个手机才好，要是你有个手机，今儿个我也不会找不着你了。”晓燕有些心酸，想起了今个儿发生的种种细节。
　　中华想想也是，今个儿他要是留个电话啥哩，晓燕就不会转那么大个弯，找不到他了。
　　“手机忒贵了，咱们没得那么多钱，不中的话，买个小灵通吧，功能少点，可是和手机一样使。”中华对晓燕说。
　　“你瞅着看吧，过年你给我的钱，我来的时候拿了一千，搁在包里我的那双红袜子壳篓里，明早儿你送我上班后，就去买吧。”晓燕看着中华说完，开始低头洗脚，两手扑棱着水花儿。
　　“行。”中华应了一声。
　　晓燕洗完脚上床。看着中华洗完脚朝床边走，她就赶紧往里挪挪，把捂热的地方留给中华。晓燕这个捂被窝的习惯总是让中华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
　　中华怕晓燕瞅见他肩膀的伤，不脱秋衣直接钻进被窝。晓燕奇怪中华平常都是光着膀子，脱得只剩下一条小裤衩，今儿个黑了咋穿着秋衣睡。
　　她心里疑惑，想问问，又怕中华说她想那个了。她脸皮薄，虽说娃儿都生了，可在那个事儿上，她一次也没有主动过，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咋也说不出口，实在想的时候，她就主动抱着他，中华领悟到她的意思，就那个了，领悟不到，就都呼呼睡觉了。
　　在这个事儿上，中华老说她是冷淡，没见她主动一次。说在街上的茶馆里看过三级片，那里边的女人真是骚的很，瘾大的很哪。晓燕曾经打趣他说：“你也去拍三级片吧，好好过过瘾。”
　　中华哈哈一笑，粗鲁地说：“我的那个东西没有人家电视里的男人大，没有导演让我拍。”
　　晓燕没看过三级片，也不知道男人的东西还分大小，她觉着中华的东西怪大了，难道还有比他的东西更大的吗？

我是来打酱油的

看了几章，挺耐读的，有故事。

丹江诺儿

我是来打酱油的 发表于 2013-8-24 21:08
看了几章，挺耐读的，有故事。

俺自己都不好意思看，不好意思发，第一次写，只能说是制造文字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