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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戏 [复制链接]

小雨芊芊

主楼

发表于 2010-3-4 07: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小雨芊芊于 2010-3-5 14:19 编辑

我所谓的看大戏指的是在现场观看整本戏。
在我的脑海里，那些场面犹如《传奇》里那句经典歌词——“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历历在目，如是昨日，尽管掐指算来距今已快三十年了。
总觉得小时候的年味格外厚重浓郁，不光是因为可以穿上等盼一年的花花衣，吃上一年里难得吃上的纯白面馒头和猪肉，还有很多民俗娱乐赏观。譬如本村的大鼓和秋千架，东村的踩高跷，西村从初五晚上放到正月十四的电影，南庄的大戏，北庄的跑旱船，元宵节小伙伴手中高擎的用来攀比的七彩花灯。每一个都让人心驰神往，错过哪一项就觉得这个年过得不尽情不尽兴。
好像那时村子里的能工巧匠特别多，不光力大如神，还手艺绝巧，粘、贴、剪、绑，缔造了很多欢腾喜庆的热闹工具来打造年的气氛。所以关于年的美好记忆都留在小时候了，过到现在越来越咀嚼不出滋味了。
现在想想，也不是人笨了，而是时代发展了，人的聪明才能挪以他用，供以娱乐的场所极大丰富了。欲望的裂口越张越大，个人胃口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了。
关于年的落寞，归根结底，是我喜欢怀旧了。
其实小时候对戏没那么爱好，说白了图的是一份热闹。
犹记那时，每天的中午饭都是在小伙伴的催促中草草吃完，然后告诉家里大人一声，就拉着手一起蹦跳在南庄的路上了。踩着笑声，追逐嬉闹，三里地也是一会儿功夫就到。
早是够早，离开演还有一大截时间，不过那个场地里已经被本村近水楼台的凳子站位满了，座无虚席。好在戏院临着一座大平房，我们上在房顶趴在砖围栏上向戏台上瞅。
等紫红色的大幕在惊叫声中缓缓拉开，看花红柳绿们在台上戏来戏去，端的知道眉目能传情，衫袖亦可表意，文生儒雅，武生才俊，花脸狰狞，小姐弱柳扶风。听不清戏词，但看到台下有欢呼声时，莫名地想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喊出一嗓子嘹亮，又被咽在喉咙里，怕扰了台上一煞惊艳。
有时我们女孩子会钻到戏台后面看演员化妆，看他们一笔一划描眉画眼对镜贴花黄，看得眼馋心动，真想自己能快快长大，扮成一个“羞答答施礼拜上”的红粉佳人，狭路相逢一个玉面书生情投意合。
其实所谓看戏，无非是看别人的故事，想自己的故事。像现在泡电视剧，在那些心有向往的情节里千里惊绮梦，回首遇伊人，端的是一个道理。
也是，小时候对长大很向往。长到现在，越长越老有些恐慌。
那个土戏台实在不敢恭维，不知哪一年置办的幕布和装饰彩绸，乌秃秃老态龙钟，灰沉沉蓬头垢面，若不是那一声声莺啼婉转的唱喏红杏出墙为它平添一分春色，它也怕早已老成荒地土冢无人问津了。一个家族盼人丁兴旺，世间万物何不是祈愿一份人气，来焕然生机。
就是在这个土戏台下，我看过《柜中缘》、《打金枝》、《秦雪梅吊孝》、《姐妹异嫁》、《秦香莲》等。对大戏记忆模模糊糊又确之凿凿，余音在光阴里频频回眸踉踉跄跄。

今年春节回老家，母亲说南庄的大戏上演几天了，是信阳豫剧团在此演出，把我小时的戏瘾逗出，欣然同往。
还是徒步，不同的是，一起上路的是母亲和本街的几个婶子们，搬着小凳子去看夜戏。
到达那里时，绿绒大幕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估计演员们都在后台化妆准备。这当儿只能想象那些油彩美奂的画面，断然不能像小时候溜上去拭目以待了。好在戏台一侧乐器鼓手们已经开始调弦试音摩拳擦掌。看来一时半刻这戏台子就要开张。
偷闲的功夫我仰赏了戏台。据说是一位在外做官的为桑梓做贡献，斥资修建了学校及这戏台，专家设计行家承建，修得高大气派，上边的琉璃檐像故宫的门脸富丽堂皇，两侧梁柱上描龙画凤气势恢宏，这个戏台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南庄村的大戏也就这样被传承下来。逢年过节这里人欢马叫唱大戏，让周围边庄的戏迷乐此不疲，来赏观免费的戏曲大餐。若没有这大戏台，这大戏真要在我们这穷乡僻壤成为永久性的念叨记忆了。
在我端详的功夫锣鼓家伙敲起来了。拗母亲不过跟着她们坐在了前排，安排她们坐在中间，我守边儿。初春的风有些小凛冽，还好，比起冬天刺到骨子里的北风，这风温顺多了，飕飕的小脾气里，我觉得自己精神抖擞，可能这抖擞也与这么近地看大戏，心底澎湃着激动情绪有关。
今天上演的是豫剧《三哭殿》，小时候看过此出，大概知道是小秦英失手打死詹贵妃的父亲詹老太师，其母上殿请求父王母后和贵妃娘娘看在其父征西的面子上赦免儿子的事。那时听不清戏词，只简单知道剧情。这一次，坐在台下细细聆听，兼看戏台两侧打出的字幕，什么都清楚了了。方知原来那个“下位去劝一劝詹妃娘娘，撩龙袍上前去好话多讲”的唐王是赫赫君王李世民，小秦英是门神秦叔宝家的孙儿。豁然开朗。
在戏曲里，女扮男装的特别多，就连刚正不阿正义化身的包拯包黑子，能唱的并且不亚于男人唱的女艺人称得上不计其数。常常看散场里女子涂着月牙黑脸，故意喝粗嗓子，嗨得声势淋漓酣畅荡气回肠，没人点破，还真以为就是一阳刚。
剧中的小秦英就是由女孩子扮演，看来是个资深演员，把小秦英调皮任性、活泼可爱、好惹是非的性情表现得出神入化，看他在公主母亲面前由开始的撒娇任气，到跪步苦求母亲再也不敢，后被母亲绑缚皇宫认罪伏法，自己硬充好汉大义凛然不想严重后患，却不知母亲在背后撕心裂肺肝肠欲断那一场时，你不由得也跟着心酸掉泪，想替他求情，求个免死金牌让刀斧手刀下留人忠良有望。
这就是戏剧的魅力吧。穿上戏服，无论现实里是多大年龄，在那一刻里彰显的都是戏服的身份。这是个多么奢侈的游戏，可以让她尽情尽兴地眉眼飞动，风情万种。能把自己痛得多悲戚哀怨，就把自己痛得多悲戚哀怨，让全天下都跟着她抹眼泪。能把自己曼妙得多充分多可爱，就把自己曼妙得多充分多可爱。让天下人都喜欢。而观众呢，甘心情愿在这样的演绎里被欺骗，惯着，忍着，哭着，喜着，嘻着，明知是蛊不言冤。不亦乐乎。
唐王的一段唱腔最为脍炙人口，在《梨园春》节目里是经久不衰的曲目。
这出戏里的唐王同样没让人失望。哑哑的厚实嗓子哑得很到位，舒放得当，一紧一缓一叹三怅柔中带趣又有刚，先褒奖再保证又劝解，一番话娓娓动听情深意厚语重心长，让失去父亲发誓报仇的詹贵妃失去主张。最终，她不得不为老公的江山社稷，赦免忠良之后大难不死免除斩首的祸殃。看到小秦英被松绑，台下的人都舒舒畅畅地松了一口气。
戏曲和电影不一样，电影追求较为真实场景，一般不脱离历史背景。而戏曲注重追求演员唱腔做派和故事效果。譬如一张铺着黄缎彩布的条桌就是金殿朝堂，一截马鞭就是快马飞扬。戏里的唐王远没有电影电视里皇上的大派头，没有宫廷的繁文缛节，像君王又像夫君，是父王还是外爷，让人感觉亲近不少。
虽然这戏有戏迷听过看过不止一遍，但每一次再赏都能投入，倾心一场，这也是戏迷之迷幻症结所在。
唱功不同，演员不同，感受也大不同。即便同一个演员同一段唱腔，你迷了他，就迷一辈子，执迷不悔。

天晚了，风似乎又凉了一层。难得这场精彩演出，让我身心尽投忘乎身外。我并没感到寒意多重。
不禁由衷感叹这些艺人们，是他们凭着自己刻苦修为，凭着身家本事，凭着抑扬顿挫的唱腔，灵活裕如的身段、气势，凭着或激越或平和的唱词，演绎出一段段故事，一截截历史，把那曾在岁月洪流中灰飞烟灭的东西，一次次精华地展现，纾解劳累，悦人心性。徜徉在此，神醉情驰，忽然就惘然于时间，惘然于空间，成了唱本里的草木，在猎猎古风中摇曳生姿。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心目中的乡村大戏，应该是另一种传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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