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果（小说） [复制链接]

秦川梦回

主楼

发表于 2021-11-7 19: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花中的花于 2021-11-11 14:17 编辑

　　梦里正在坐席，是村长家的席。村长结婚，摆下流水席，全村老少，随了礼还是没随礼的，都跑去吃。醒来觉得有些古怪，村长目下自有老婆，三十年的老夫老妻，结的哪门子婚？

　　我是被一泡老尿憋醒的，躺着又挨了一阵子，究竟不是个事，只得迷迷瞪瞪摸索着下了炕，出到院里。

　　在我眼里，人间天上，头一等好事就是睡觉，这辈子用在睡觉的光阴，少说比别人多两三年。

　　其次是吃饭，饱肚就成，吃好吃歹倒不要紧。好在自幼没吃过几回好的，久之也不甚想。

　　再其次才轮得着女人。可怜我这光棍，至今没正经挨过女人。说来亦是我们老秦家的传统，一穷二懒，我爸也是毛五十才天降大运，拾了个甘谷逃荒来的女子，也就是我娘，否则哪得有我。

　　自打二老过世以后，每回起夜我都懒得去后院茅厕。出门便站定，掏出被尿憋得硬邦邦直戳戳的家具朝着院心放它一通。尿毕睁眼，才发现今夜月亮很大，照得地上白花花的，咱秦大四十三岁的童子身，这泡尿足足尿出四五尺远。可惜没想起拿它在地上抡出个圈儿，我抡圈儿素来很圆。

　　上炕倒头又睡，却睡球不着了。由一泡尿想起现而今日子好了，连我这最怕下苦的懒干兽都不愁吃喝，往后去乍俩光锤头拾个女人的嫽事没像况了。弄不好真得跟吴家三伯那样，做一辈子孤老，死了都寻不下个摔丧盆子的。

　　这些年我多次托人四乡去寻。姑娘家不必谈了，专寻那些中老年寡妇，美丑都不在乎，有些残疾也不要紧。前不久齐家寨有个五十四岁的寡妇，媒人刚提起我她就摇手，说那秦家大少爷一穷二懒，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免开尊口吧。

　　躺着，想着，愁着，嘴里头里渐渐寡淡得紧。我深知家里没一口能解馋的。一年到头只指着那几亩地，吃喝之外，地摊上买件穿的，剩不下几个。

　　钱短，只能偶尔买点儿零食，走不到家就吃个净光。

　　便想起吴二家后院那棵老沙果树。

　　那树不知何年所栽。水桶粗的主干，枝繁叶茂，有的已长出墙外。目下那果子熟得正好。但凡路过，我必拾块烂砖砸几个下来。个个鸡蛋大小，白里透着红晕。咬一口，喀嚓一声，甜水便直溅出来。

　　吴二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他媳妇带着个碎娃，又没养个猫呀狗呀的，那果树就跟没主儿似的了，不吃白不吃。

　　我悄没声儿出了村子，取小路绕到了尽西头吴二家后墙外。他家的西墙紧靠着村外老城壕，壕里密密麻麻满眼翠绿，是一丈多高的苇子。

　　后院的院墙恰恰高到我的脖子，俩手撑着，一纵身就上去了。月亮明晃晃照着院内，横平竖直的几畦子菜地，东北角的老沙果树，西南角一蓬树下他家的茅厕，离不远那口井上的辘轳床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最要紧的是通向前院的两扇木门、通向墙外苇子壕的角门都悄无声息都紧闭着，想必那娘儿两睡得正沉。

　　我轻手轻脚从墙上下来，穿过菜畦，径直来到沙果树下，仰着头端详，明晃晃的月光下，枝枝叶叶一清二楚。

　　低处伸手可及的树枝上已没啥果子了，高处一嘟噜一嘟噜，圆圆白白的果子密密麻麻，似乎没人动过。

　　我刷刷几下就上了树，别看我农活不行，翻墙上树，下地撵兔的功夫一样也没荒废。到了枝干最密的地方，借着月光先摘了三个，两个揣进兜里，一个直接喀嚓一声，甘甜水脆的感觉登时传遍了全身。

　　我左右逢源地寻着，摘着，嚼着，悔只悔没带个布袋来。沉甸甸的沙果又大又多，褂子上只有这俩兜兜，满打满算装不下二斤。

　　远远传来吱嘎一声，是门扇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足教我心惊。我立地停了手脚，嘴里也不嚼了。大约是那媳妇忽然要解大手，上后院茅厕来了。

　　我不知她这趟得多长时间，即便再久，也只能僵在原处一动不动，像和树长到了一起。

　　一边透过枝叶远远地看。

　　通往前院那道门果然开了，那媳妇出来了，轻手轻脚，边走边回头，像和谁打招呼。后边跟出来的是个男人。月光下我看得分明，决不是吴二。然则究竟是谁，又认不真。

　　他一出来就大步流星直奔角门，轻车熟路的样子，看样子对这里很熟悉。

　　女人在后边不紧不慢跟着，跟上就站定，望着那男人自开了门，探头望望，一下就没了影。

　　女人悄无声息闩好了门，却不急着回屋，背靠门扇静静站着，仰头看天。她穿着贴身的裤衩背心，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雪白的腿脚，短背心下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肚皮，圆圆的肩膀头发着白光，搅得我眼麻心跳。

　　因思那吴二，人前里西装皮鞋，吸的是高级纸烟，走路咵咵咵像个大地方来的。岂知家中媳妇已被他人分享。那女人也教我想不通，啥活都不用做，好吃好喝，穿得跟城里人一样，男人按时打钱回来，这么做说不通呀。

　　忽然想起刚才那梦，莫非那男人就是村长？村长有权、有钱，威胁利诱双管齐下，她只得从了。也可能那男人是她旧时相好，前缘未尽，也说得通。

　　如此想着，便觉得纯是杞人忧天。各人做事，自有他的想法、道理。比吴二更阔气、更体面的男人有的是，亦未必防得住他们的媳妇背地里偷汉子。各人的命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与我这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人有何相干？我虽是人人看不起的懒汉，却不是个泼皮。说破天我只是馋、懒，小偷小摸。岂不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飞长流短，戳事弄精那类伤天害理的事我做不来。

　　一边想着，便觉得已站得腿脚酸麻，胳膊也僵得疼。稍稍地换了个姿势，就听得树干吱嘎嘎响，树叶簌簌抖了一下，便不敢再动。

　　女人朝这边望了一眼，稍停了停，就顺着菜畦间的小路不紧不慢走过来。眼看着近了，近了，那俊俏的眉眼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我已做好思想准备，咋么做都不如大大方方从树上下来，明言只想摘她几个果子，其它啥没看到。是打是罚，她说了算。

　　却见她忽然停住脚步，抹下裤衩，踩着畦垄蹲了下去。亮得镜儿似的月亮下露出汤团般瓷白的沟蛋子，和沟渠子间那抹暧昧的暗影。

　　便听到瞿瞿的水声，她已把一泡尿尿到了菜畦子里。真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尿毕她即起身，随手提上了裤衩儿，朝着这边嫣然一笑，转身往回走。

　　事出意外，我登时愣住了，猜不透她何以如此。只能傻呆呆望着她像来时那样，不紧不慢地走进通往前院的门。吱呀一声，门闭上了，旋即传来上门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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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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