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九邪 [复制链接]

有期啊

主楼

发表于 2024-5-19 08: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有些笑是不能碰的。
碰到邪魅的笑，一眼沉沦，魂飞天外。
翩翩少年，唇红齿白，顾盼成欢。
城东的沈淮就是这样让人沉沦的人。据说只要他笑，江湖都能为他动容。
夏花都能静默。
江湖人称他为九邪。一笑九邪。
不是邪恶的邪，是邪魅迷人，摄人心魄。
他明眸皓齿，气质疏淡，一举一动都让人着迷。
沈淮遇到江家二公子江凝的时候，正是风头最盛，万人景慕的时候。也正是他目空一切，游戏江湖的时候。
只要出现在众人眼中，身边定然美女不断，簇拥成群。
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沈淮在香风阵阵的衣袂丛中鹤立如仙。
据说他日日香车宝马，佳肴美酒，丝竹管弦夜夜盛会。
因为他不仅仅吸引美女，还吸引江湖才俊。
可是就在大历十三年的春二月，这样光鲜照人友朋满大街的人突然不见了。
沈淮突然不再流连在人多富丽之所。
富人们消遣娱乐的风华楼和东陵渡很少见到他的身影，文人墨客爱去的红袖楼和丝竹苑都没有他的身影。
以前出行身边总不缺人同行，时时被簇拥成群，引人瞩目的人，
那年春天以后，突然销声匿迹。
听说偶尔遇到他的人，也只见他一人踽踽独行，衣衫普通，神情恹恹。等偶遇之人回过神来想问询时，沈淮已经不见人影。
而且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江湖人一度认为他生了病，或者被家人禁足。
毕竟他哥哥结婚生子，他作为二公子不能一直如此放浪不羁。
羽都沈家可是少有的望族。
有爱慕沈淮的小姐公子们曾经去沈府去探访沈淮，管家说“二公子随大公子出远门去了”。
一听到大公子带着沈淮出远门，沈淮的友朋们就不敢再去找他了。

沈淮这样的浪荡花蝴蝶在羽都风流数年，一次也没出事。
不是沈淮不惹事，是事情到了沈家的高墙下，什么事都不是事。
不仅仅是因为沈家显赫，最重要的是沈淮有一个极能撑事的哥哥，沈追。
沈追与沈淮恰恰相反，江湖和羽都没几个人见过他。
据说他长的和沈淮极像，不同的是他沉默寡言，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江湖少有人不买他的帐。
他为人谦和，出手阔绰。能用钱摆平的事情，绝不动口。
能动口摆平的事，他绝不动手。
羽都得人都说沈追的钱多的不计其数。
他还是沈家的少东家，是下一任沈家的家主。
沈追很有钱的事还得追溯到大历七年。离羽都百里之外的河都遇到百年一见的洪水。
那时正是大历新定不久，国库疲敝。
整个河都方圆数百里，墙倒屋塌，流民无数。一片凄凉景象。
不幸的是河都太守还在上任的途中。
朝廷的赈灾粮款和人马也还在途中。
那时候的沈追还是个不到弱冠的少年。他和沈家镖师正巧押送粮食顺河北上，搁浅在河都运河码头。
洪峰过境时，他们的大船正好在半闭合的港湾，水涨船高，船老大和船工们合力避险，因为三面是山，并未有多少险情。
凭着满船的粮食和布匹，沈追留在河都，用自己过人的财力和胆识，开始救助流民。
洪水退后，河道淤堵无法前行。
他立刻和船工们整肃河道，一边救助因洪水引发的瘟疫病人，一边将船上粮食发放给灾民。
一人之善，百人应和。
沈追的清淤队伍很快扩大到百人，千人，甚至万人。
清河淤，救落水者，上岸帮助灾民，搭建房舍，施舍粮草。
不仅仅将自己几艘大船上的物资施舍一空，还发信让沈家补给后援。
沈家在羽都家财万贯，当时的家主是沈追的爷爷，他毫不吝啬，成了沈追的后盾。
从夏天到冬天，沈追从未离开过河都。
一个英俊动人的少年竭尽全力帮助河都人。
后来，整整三年的时间，他倾尽所有，一直在河都最难、灾难最重的地方，施粥建房，收留难民和孤儿。
他在河都为河都人拚过命。
所以河都人是记得他的，记得他的脸，也记得他的好。
据说在河都，没有人不记得沈追，没有人不买他的帐。
河都虽然临近河道，常有水灾，可河道两岸土地肥沃，良田无数。阡陌纵横，桑麻瓷器冠绝大历。
加之地势平坦，道路通畅，南来北往交通便利，商贾云集。
堪比大历京城平京那般富庶。
如此富庶的河都虽不在沈追的掌控之下，可沈追的生意在河都可是风生水起。
后来，据说沈家的家资有一半以上是沈追赚来的。因为沈家是河都的恩人。无论官民对沈家都有极强的念恩心里。
沈追仁厚，有大义。
可沈追的弟弟沈淮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
那又如何呢？他有个富绝天下的哥哥，他这位哥哥还是个宠弟狂魔。单单从沈淮荒唐如此，却从未出事就知道这位哥哥是如何宠爱他，如何护他周全。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可有一人不这样想，这人就是江凝。
羽都往南百里的地方，有个叫淘都的地方，是淘湖边上的小城。
小城极为优美，每到春天的时候，湖边桃花烂漫，绯红映照在湖水中，如同仙境。
陶都的秋天半城银杏，满城如同黄金堆砌一般金碧辉煌。
临湖盛产稻米，鱼虾，更有桑蚕和淘锦闻名大历。
江凝就住在淘都淘湖的边上。
淘都江家是江湖世家。
但是江家似乎并不在淘都，因为在江家大院里很少有人居住。
所以作为江湖世家的淘都江家更像个传说。
可江凝是真的。
他身长玉立，挺拔英俊，如同玉树临风一般天资不凡。
无论是在人群中还是在草原上，他都能被人一眼看中。
因为他是个极好的驯马师。他的身边总有一匹极昂贵的汗血宝马与他形影不离。
让他更显得尊贵。

沈淮躺在暖阁的榻上，神情恹恹。
再怎么有精力的人，也有生病的时候。
这个暖阁是淘都江家别苑的暖阁。是江凝的住处。
天色已晚，屋内沉香缭绕，只有锦被上细心织就的水波纹偶尔闪过一丝鲜活的亮光。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精壮的黑衣管家进了房间，躬身道：“沈公子，我们家小少爷飞鸽传信来，说今晚就能到家。”
床上的沈淮瞬间坐起来，松散的长发从雪丝内衫的肩头滑落一缕，苍白的脸一下子有了神采，人也亮了起来。
连昏暗的房间也亮了。
管家慌忙递上信。
淘都江家别苑的管家看上去如同战场上的将军一般干练精壮。
可以一当十。哪里还需要什么人来人往的家仆。
其实真正的江家不是这样，这里不过是江家小少爷江凝的私宅罢了。
少爷江凝的性子就如同这空空荡荡的院子一样，看上去空落落，实际上缜密的一只鸟也难飞出去。
因为他不大的别苑，上上下下的管家不过七八人，可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江湖豪杰。

夜半的轻风瑟瑟有声。满地清白的月辉。
沈淮身披斗篷，立在中庭，他在等江凝回来。
他与江凝相见正是在江府的庄园牧场。
那日桃花落尽，杨柳扶风。
牧场小草新绿，沈淮牵着马从堤上走过。
牧场不远处一个挺拔的年轻人白衣长靴正向他望过来。
那人挽起前襟束在腰间，袖子也挽起，露出一截手臂。
不知道为何，沈淮只看一眼就立在的堤上，如同定住一般。
这个人他如此熟悉，就像多年不见的好友，又像最亲密的家人。
可是他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江凝也看到了河堤上的沈淮，他的嘴角漾起了笑意。
随即江凝放下手中的缰绳，向他走来。
夕阳打在江凝的身上，有一层柔和淡红的光晕。
江凝的白衣在风中微微飘动，身姿皎皎挺拔如松，就这样飒踏而来，如同天上的仙人骤然降临到河堤上。
沈淮不由得眯着眼睛看向他，眼睛里亮闪闪的赞赏和喜悦。
“我是江凝。”江凝满眼含笑，离近了才看清他的背后是一个小小的箭匣。是弩箭。
沈淮笑了笑，点了点头：“羽都沈淮。”
沈淮的松弛和雅致，在江凝的眼里也一样如同故人。
从此他们成了好朋友。
沈淮每次路过淘都，都会住进了江凝的别苑。
至于这半年，他从未离开别苑。
从此在淘都就能看到两个皎皎如玉的少年策马御风，羡煞旁人。

月照中庭，江凝回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淮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他从后院到了前门，从身形就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急切。
江凝翻身翻身下马的那一刻，沈淮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月色如银，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看着对方，如同两个痴儿一般笑着。
可是在江凝上前拥抱他的时候，他就软了下去。
沈淮还生着病，他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管家从院子里掠了出来，牵过江凝的马道：“少爷回来了。沈二公子病了，一直不让说……”
“秦二爷怎么说？”江凝抱过沈淮沉声问道。
“秦二爷说不妨事，风寒入体，情志落魄，喝药静养等少爷回来就没事了。”管家低声道。
秦二爷是江府的大夫。江府在淘都有最大的医馆。秦二爷是医馆的当家大夫。
江凝一时语噎，抱着沈淮回了房间。
天气寒凉，屋内温暖如春，明烛摇曳，沉香如醉。
“这是等了多久，手脚都凉了。”江凝将沈淮放在软塌上轻声道。
管家端来热粥和江凝爱吃的菜肴。
江凝喂了沈淮吃了热粥。见他好些了，才回到桌边草草吃了点饭菜。
“我去了河都，见到了你哥哥沈追。当年在河都赈灾之人并不是他，应该是你。”江凝回到床前，漫不经心道。
沈淮道，“我困了。”声音无比困倦。“知道你回来我真高兴，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江凝坐了下来，“你为何自己做的事要说是你哥哥做的？”
“因为我有你。”沈淮开始胡说八道了。
“在羽都日日笙歌的人也不是你。是你哥哥。”江凝抱过江凝别过去的头道，“我本可以不管这些的，可是我要知道你的身体为何这么弱。所以我去了羽都，去了河都。”
“阿凝，我要睡了。”
“往事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江凝轻声道，“在河都的时候，我们见过。那天你在大船的甲板上，我筋疲力尽，从河里飘了过来，我整整在河里飘了两天两夜。你用绳索将我套住拉了上来，你穿着白色的衣衫，脚上穿长靴，衣襟撩起掖在腰间，挽起袖子，脸上满是泥巴。”
江凝轻轻摸了摸沈淮的脸，“你那时候年纪小，浸在水中染了湿寒，受到惊吓落下了病根。”
“我不记得了。”
“一次生病后，你忘了很多事，可是你后来想起来了，假装忘了。假装的久了你也就真忘了。可是你没有忘记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想起了我。”
“睡觉吧江凝。”
“我一直不确定在河都救我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沈追。这次我确定了。沈追当年并没有在河都。”
当年他和沈淮都年少，可是那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他不会记岔。
沈淮不想说什么，只微微闭着眼睛。
“你为何要将这一切都让给你哥哥？”
沈淮笑了，伸手握住了江凝的手，“这些重要吗？”
江凝看着沈淮苍白却明亮的脸，说不出话来。这些重要吗？
这些不重要吗？
“什么重要，在你心里？”
“你才是最重要的。”沈淮笑的眉眼弯弯，在灯光下眼波流转，眉目如画，看的他心里一热。
江凝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的脖子，道：“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你从来不是浪荡公子，你泡在风月场所，流连富贵人家的烟花小局，不过是为了你哥哥……”
江淮一把抓住江凝，“什么？”
眼睛里都是吃惊。
江凝不管他的吃惊，捏住沈淮的手腕，轻声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的人受这样的委屈……”
说着眼圈红了，大滴的泪强忍不住，啪嗒打在沈淮的手背上。
沈淮心软了，柔声道，“哥哥他一直对我很好，一直是家中的骄傲，是沈家的家主。你看我不是从未出过事？”
江凝惨然一笑：“你在外面风流买醉，其实夜宿风月场所的都是你哥哥，他怎么能让自己出事？”
沈淮又一惊一把抓住江凝，指尖泛白，“你怎么能这样？”
江凝无限温柔地摸了摸沈淮的额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因为我的恩人，我的爱人，他不是染得风寒，他中了慢性毒，如果不是发现的早，他已经死了……”
江凝突然泣不成声。
沈淮默默地躺在床上，僵了一样。他的身体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两年越来越差了。
“如果你有事，我不会独活，我也不会让别人好活。”江凝无限温柔道，他温柔的声音里有丝丝的颤抖。
说罢一下将脸埋进沈淮的手心，痛哭失声，此时他的心里得有多痛。
沈淮感觉自己的手心里滴落满满的泪水，似乎要溢出来打在床上。
“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也未害过姑娘们的清白。因为我哥哥他有病。到了弱冠之年仍不能人道，所以他需要夜夜宿在女人的香闺治疗他的隐疾。能让他有夫妻之实的人，他必娶她。”沈淮平静道。
“所以，他娶妻生子了，你就该被毒死？一切都留给他一人独享？”江凝浓重的鼻音几乎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两人突然抱头痛哭。
“你不会死，因为秦二爷早就知道你是中毒。你喝的治风寒的药都是解毒的汤药。你所有的衣服都被换掉，不是我不喜欢，是我担心衣服上有毒，你的头发也被我剪光，不是我不喜欢你的长发，是我担心你头发里有毒。我把你留在别苑，是因为我怕别人再害你……”
沈淮笑了笑，他冷静下来。
看着江凝道：“只要你做的你喜欢的，我都愿意。”又道，“你知道的一定不只这些。”
“中毒的还有你嫂子，羽都林府的三小姐林玉清。”江凝的眼神冷了下来，像雪地的月光一般清冷。
沈淮似乎没有在意，淡淡道：“他们是结发夫妻，大嫂可为沈家添了一双儿女。”
“林玉清的心上人是你。”江凝的声音冷的能结冰。
“是吗？我和大哥有什么区别。”沈淮波澜不惊。
“你不想去见她？”
“我怎么见她？”
“你，对她没有半分情分？”
沈淮叹了口气，“她是我侄儿侄女的母亲，她中毒我也很难过。”
“你们没有私情？”
“什么私情？”沈淮想了想道，“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倒是有几分愧疚。不是我替大哥选了她，她也不会有此一遭。”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沈淮微微闭着眼睛道，“林家在羽都是药材商人，大嫂怎么会中毒毫无察觉？”
“医馆秦二爷曾经是前朝的御医，只有他诊断出来你是中毒，其他人哪怕是药材商人，也未必察觉。”
“睡吧，累了吧。”沈淮轻声道。
月色真美，清冷的月光斜照进房间。
沈淮知道，江凝是真的对他好。
此时他对哥哥沈追突然起了疑心。
在江凝的话里，他听得出来，他哥哥怀疑他和林玉清有染，所以想让他们死。
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了解他的哥哥。
连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尚不可信，现在还有谁可信？

清晨的鸟鸣声清脆嘹亮。
太阳的金光从树枝间洒下来。
初冬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淮蜷缩着身子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昨晚江凝说的话让他此刻僵了一般，从身体到内心，没有一处不冷。没有一处柔软。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年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河都能凭一己之力给河都带来光明，给沈家带来财富的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本事活在世上。
他惨然一笑。
一笑九邪，不过是九邪神功的外显罢了。
江湖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
不过这样传说中的江湖邪功，谁也想不到一个浪荡公子可以习得。
沈淮暗暗运了一下功，经脉相通，虽有些乏力，还不算坏。
身后传来江凝惊恐的叫声，“沈淮……”
沈淮一转过头，江凝睡眼惺忪从屋内扑了出来。
沈淮伸手接住他。
还好，他身边还有一个友人。
……（未完，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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