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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最让人心疼的人是幺叔,幺叔一直是学校的尖子生,瘦弱,帅气。大他三岁的班长也是学校团书记给他写信,表明自己喜欢幺叔。问他某女老师是不是也喜欢他,他是不是喜欢那位女老师,要不然女老师的小说为什么不借给她而借给他先看?
幺叔十四岁不到,不解男女情爱,感觉女孩的质疑是对他和女老师的侮辱,一气之下回了女孩几个字,你是我的死敌。
女孩觉得受了羞辱,把信交给校长,校长是她的舅舅。
事情惊动公社领导,学校开会,斗争幺叔,说他与共青团为敌,就是与党为敌,是反动派,被关黑屋子。女孩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跟公社领导和校长申明是她挑起的事端,是她先写信,要幺叔把她的信拿出来,幺叔早就把信撕了,一口咬定她没有给他写过信。
在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的保护下,幺叔没被开除学籍,下半年考上县高中,是那一年的头名状元。县教育局三次敲锣打鼓送喜报,因书信事件又因成分问题校长三次拒绝盖章,十四岁辍学走上了坎坷人生,关禁闭、进学习班、劳动教养(没有工分的义务劳动)。白天劳动,晚上写检查,反省自己的地主阶级思想,反省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反省他与团书记也就是党的接班人为敌的反动思想……
那年代,考上高中就等于是国家干部,可以直接上大学。可叹的是,县教育局三次审核考题答案,他的答题无可挑剔,都是满分,认定他就是个奇才,三次敲锣打鼓送喜报录取幺叔,校长拼死不盖章,尽管他的外甥女一次次说是她的错,请舅舅放行,还是固执己见生生断了幺叔的前程,而后,校长同样被打成右派,被人整死在狱中。
随大家庭被解押回来,幺叔除了队里劳动,其他时间全部在公社的学习班度过。好在幺叔口才好,看守们喜欢听他讲故事,得到了一群年轻看守的看护,没有遭遇毒打,偶尔还能吃上比家里好的饭菜,只是,他不得自由。
最令幺叔痛苦的是,每次批斗大会,幺叔都被提名批判,而批判他的人都是在学习上他的手下败将。公社的批斗大会上,如果不提他的名字,仿佛就意味那是一次失败的大会。满腹才华,前途无望,不得人生自由,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呈堂证词和打压他的砝码。当幺叔无法承受来自社会的沉重压力,来自无形的精神折磨,他唯有再次逃跑。
幺叔没有走水路,也没有坐汽车,他是翻过桃花山之后从湖南去的江西。幺叔逃走,爷爷奶奶被抓,斗争大会在学校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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